其实花无缺先前送给不悔的玉哨是一対双生玉,他暗自藏了一块, 只要不悔还在附近, 他便能凭借着双生玉找到不悔的位置。
花无缺看着双生玉的感应, 发现不悔一直在附近并未走远, 他方才放了心,在客栈里找起了人。
“你眼睛不方便, 怎么还到处乱跑?”花无缺看见不悔那一刻,终于微微松了一口气。他的话语里带着责备,语气却很轻,像是怕吓到不悔。
先前不悔失踪那一刻,花无缺脑子里先想到的竟然不是他的计划,他的复仇大业,而是不悔双目失明,贸然出去遇见危险怎么办?
花无缺暗自在心里苦笑,可叹,可叹他算尽天下所有人,到头来居然対不悔动了真感情。
待到了坐忘峰之后,他还真的能狠下心利用不悔吗?
不悔并不知道花无缺内心复杂的想法,淡声道:“我没事……”
“没事?”
花无缺冷冷地盯着不悔白布上的那点水痕,说:“怎么哭了?你遇上谁了?”
不悔一怔,没有想到花无缺这么敏锐。
“我……”
不悔尚未开口,花无缺已经率先道:“你遇见逍遥侯了!”
花无缺的声音充满了笃定,不悔索性点了点头,道:“是。逍遥侯也下榻了这间客栈。”
花无缺神色一僵,猛地又将不悔拉回到假山之中。他警惕地看着四周,压低了声音问不悔:“逍遥侯,他发现你了吗?”
不悔摇了摇头。
如今她与花无缺同行,花无缺虽然别有所图,但好歹不会伤害自己,总比不悔暴露行踪,再一次被逍遥侯囚困为好。
“我躲的快,他只看见了一个背影,并没有发现我。”
闻言,花无缺也没有起疑。
如果不悔真的被逍遥侯发现了,现在也不会安然无恙地站在他身边了。
“此地不能久留了,我们立刻启程。”
说罢,花无缺便欲去后院牵马。下一刻,不悔突然伸手拦住了他的动作,道:“不行!”
花无缺脚步一顿,看向不悔。
“逍遥侯入住此处,暗中不知藏着多少死士。我们这样贸然出去,只会暴露踪迹。”
花无缺微微蹙眉,道:“那该如何是好?”
“等。逍遥侯不会久留,他应该是昨晚半夜才入住的这间客栈,倘若无事,最多午后他便会离去。”
不悔轻声说:“我们莫要乱了方寸,待他离开以后,我们再见机行事。”
花无缺犹豫半刻,方才点了点头。
不悔又问道:“你先前出去买药,可有被死士暗中盯上?”
花无缺后知后觉,沉思道:“没有。我刻意走的后院出去,并未有人跟踪。”
花无缺怎么说也是移花宫的绝顶高手,倘若被死士跟踪,定然会有所察觉。
看来,花无缺的行踪还没有暴露。
只是按照不悔呆在逍遥侯身边许久的经验,这男人心思缜密,每一次下榻客栈,定然会派死士将周围排查的密不透风,为何单单这一次例外了?
难道,是有什么人接管了守卫大权,又为了要外出故意放松了守卫?还是十三翼等人被张无忌派到何处去做了什么事?
冥冥之中,不悔总觉得有些不対劲,但又想不通其中关键。
“你观察着逍遥侯的动向,待他启程之后,我们便立刻从另一个方向出城,赶往坐忘峰。”不悔叮嘱着花无缺。
花无缺恩了一声,“不悔姑娘放心。花某定然拼尽全力、将你安然无恙的送回坐忘峰。”
闻言,不悔纷乱的心绪总算得到了一丝安慰。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确实感受到了花无缺対她的用心与呵护。
但不悔经历过这么多事之后,早已经明白了江湖险恶,人心难测。而花无缺终究不是同路之人。
……
“尊主,杨姑娘暗中调离了北门的死士排查,不知是何故。”
午后,十三翼在启程之前,向张无忌禀报道:“难不成杨姑娘的身份真的有假?想在到达坐忘峰之前,提前逃走。”
无忌没有回答,冷然目光扫向周围一众下属,说:“随她去,莫要打草惊蛇。”
十三翼垂首,领了命。
顷刻之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发,由十三翼骑马带头,从西方南方离去。
小昭与塞克里躲在暗中观察半响,直至无忌的身影消失,方才现身。
“塞大哥,我们现在从北门撤退吧。”房间内,小昭放下窗帘,转身抱起骨灰坛提议道。
塞克里沉思片刻,“上官小仙的话不可全信。为保安全,我先派一个明教暗探前去北门查探,如果无虞,我们再行动。”
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小昭也不再像以前那般毛毛躁躁,点头同意了。
“好。”
塞克里即可派明教暗探前往北门。
......
花无缺躲在二楼房内,恰好房间有一扇小窗面街,花无缺推开一条小缝,暗中盯着无忌一行人的动向。
因花无缺知晓无忌武功高强又十分敏锐,因怕被対方察觉,是以十分机警的选择盯着队伍最末端一名死士。
待无忌一行人大张旗鼓向着向着西南方向出发后,花无缺收回视线。
不悔听见关窗的声音,出声问道:“走了么?”
花无缺答道:“走了。”
不悔追问道:“可瞧着是往哪个方向走的?”
花无缺轻叹一声道:“虽然知道你只是想避开逍遥侯,但看到你如此心切焦急的模样,果然还是让我十分不爽。”
“我不明白花公子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如果花公子觉得与我一个瞎眼之人讲这些没有意义,那就不必与我说话了。”
不悔也很恼怒,花无缺近来总是这样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语,话题一旦涉及到无忌便总是带着尖刺,听得多了她也心烦。
见不悔不耐烦了,花无缺又连忙找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何况哪有人自己咒自己瞎眼的……逍遥侯一行人朝着西南方向走了,那边仅有一条宽敞的街道,他们那么多人马,估摸着就是走的西南城门离开。”
不悔也没太跟花无缺计较,毕竟现在自己还需依靠他才能安全返回坐忘峰。
她淡淡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走反方向的北门出去吧。”
花无缺点了点头出声道:“好,你坐着吧,我来收拾行李。”
待二人收拾完离开客栈时,早连无忌那批人马最末端的身影都瞧不着一丝一毫了。
......
这边明教暗探独自来到北门前,北门这边来往皆为寻常商户、百姓,倒不似进城时般监管森严。
暗探行事小心谨慎,先是藏在一处不起眼的地方暗暗观察了好一会儿,确定没什么问题后才亲自走向北门出口。
待他走出北门,一切皆如寻常,暗探这才原路返回复命。
“如何?可有异常?”塞克里抬眸望向回来的暗探问道。
暗探轻轻摇了摇头道:“北门逍遥侯的部下均已撤离部署,属下观测了一会儿又自己去走了一遭,并无发现任何异常。”
小昭闻言阴阳怪气道:“那个女人还挺有手段,竟果真能叫逍遥侯听从她的安排。”
在小昭心中无忌就是一个骗了不悔感情的大混蛋,如今不悔尸骨未寒,那厮居然这么快就対另一个女人百般纵容,就算是无忌嘴上最宠不悔的那段时间,也未曾有过调动他手下的权利。
塞克里倒不这么认为道:“未必,说不得是趁着逍遥侯无心管理,她悄悄掌下大权瞒天过海才做到的。”
“管她怎么做到的,渣男贱女作一堆罢了。小姐要是泉下有知,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小昭忿忿不平道。
塞克里并不好接话,转移话题道:“眼下既然北门是安全的,那我们赶快走吧,免得时间拖久了节外生枝。”
至此,三路人马各怀心思,却不约而同先后朝北门而去。
第110章 心碎
虽然有了上官小仙的部署, 又派了明教暗探先去北门试探,但塞克里与小昭仍旧不敢掉以轻心。
两人乔装易容,背着竹篼,扛着扁担, 装作一幅普通农户的模样, 慢慢朝着北门方向靠近。
北门相较于其他几个出城区更为清冷, 小昭与塞克里装作若无其事、步履瞒珊的模样,一步一步出了城。
果然一路畅通无阻,并无任何人排查。待到了无人之处,小昭扔掉伪装用的拐杖,直起腰身道:“塞大哥,我们安全了。”
塞克里望向前方连脉的山峰, 欣慰一笑道:“翻过这座山, 我们就到坐忘峰了。”
小昭从竹篼里拿出“不悔”的骨灰坛, 热泪盈眶道:“小姐, 我带你回家了。”
两人收起悲伤的情绪, 正欲启程,下一刻, 一把锋利箭羽突然破空而来, 直直射入了塞克里左胸!
“塞大哥?塞大哥!怎么回事?!”
小昭震惊出声, 连忙扶住了险些跌倒的塞克里。而塞克里当即喷出一口鲜血,不可置信的转过头。
来人一袭玄衣, 脸覆银铁面具, 发束水纹墨玉, 他矫健的身影打马而来, 举着一把沉冷大弓,一双阴鸷凤眸, 居高临下地看着塞克里与小昭。
“逍遥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震惊之下,小昭骤然失声,一时连声线都忘了隐藏,暴露无遗。
先前无忌已经发现了上官小仙调离北门死士,事出反常必有妖,他隐忍不发,表面装作从西南门方向离开,然而出城之后,便令十三翼控制住上官小仙及唐玉,他则悄悄折返回了北门。
果然,被他抓了一个现行!
无忌冷道:“立刻把小薇的尸骨交出来!”
小昭抱着骨灰坛不知所措,一旁的塞克里已经忍着伤,猛然上前将小昭护在了身后。
“今日就算死在这儿,我也绝不会再让你再伤害小姐一次。”塞克里冷冷面向无忌,又压低声音对小昭道:“快逃!”
小姐?
无忌微微蹙眉,塞克里身为杨逍下属,他到底在喊谁小姐?是小昭……还是小薇?
然而无忌来不及深究,便见一旁的小昭拔腿便跑,当即沉了眸,策马追去——
“本座原想着你是小薇的丫头,方才不伤你,但你三番五次的挑战本座底线。”无忌冷道:“本座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交出小薇。否则,本座会让你追悔莫及!”
小昭抱着骨灰坛,充耳不闻无忌的警告,不要命般向前冲。此刻她脑海里唯有一个信念,那便是一定要带着不悔回家!
无忌眼看着小昭油盐不尽,耐心尽失,猛地一拍马背腾身而起,顺势抽出腰间软剑便向小昭刺去!
那寒芒剑锋已经近在咫尺,又猛地被一把大刀重重地拨开!
无忌旋身停步,眸光一侧,正见塞克里再次举着重刀狠狠地劈过来。
“不自量力。”无忌脚步轻盈,瞬息之间便调转方向,闪身至塞克里身后,不仅躲过了对方的攻击,还轻而易举地一掌袭向塞克里后心!
这一掌他用了七成力道,并未留情,浑厚掌劲当即打得塞克里眼冒金星,重重地撞入了一旁岩壁。
箭伤加之内伤,塞克里倒在一堆碎石间艰难地动了动手指。他还想,还想爬起来阻止无忌的行动,还想保护“不悔”的尸骨。
然而温热鲜血争先恐后地从他的额角流入眼睛,他全身无力,视线模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忌渐渐走远。
“逍遥侯。”
小昭惊恐地抱着“不悔”的骨灰坛,一步一步向后退,“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张无忌沉着眸,说:“还给我。立刻把小薇还给我!!”
从始至终,无忌的目光都没有离开过破旧不堪的骨灰坛。然而,他没有提过尸骨两个字,只是说小薇。
因为在他心里,他的小薇一直都没有死,也不可能死。小薇只是被人带走了……
无忌要夺回小薇,要将她带到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长相厮守。
无忌已经疯了,他冷漠的外表之下藏着阴暗嗜血的灵魂。自从失去不悔开始,他的神经已经紧绷到了极致,只要稍有不顺,便会使得男人勃然大怒,杀心深重。
小昭并没有看出无忌的异常,反而不依不饶道:“逍遥侯,小姐,她……她本就不喜欢你……你放过她吧。”
“对于她来说,离开你才是最好的归属。”
不喜欢他。
离开他才是最好的归属?
这句话无疑在男人敏感至极的神经上又重重地踩了一脚,郁燥的怒火瞬间烧尽了他最后的理智。
男人赤红着眼,几乎一字一句道:“你对小薇如此忠心耿耿,本座甚为欣慰。黄泉路上孤身一人难免寂寞,那你,就下去陪她吧。”
小昭终于看出了无忌的杀心。
今日横竖都是一死,但她绝不愿“不悔”的尸骨落到逍遥侯手里。
小昭忽而生出了一股破釜沉舟的勇气,她转身面向坐忘峰方向,望着熟悉的苍林风景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小姐,我带你回家了!!”
那一瞬间,无忌似乎感知到了小昭想做什么,然而他根本来不及阻止。
“——小薇!!”
无忌瞳孔紧缩,幽邃眸光里小昭高高地举起了“不悔”的骨灰坛,然后朝着坐忘峰方向,重重砸入了地面。
那似乎是无忌心碎的声音。
瓷器破损,漫天骨灰如同飞花一般随风消散。张无忌发疯地冲到了风里,他绝望,他痛苦,他怒吼,他恨得心都在滴血,然而他什么也抓不住……
他什么也抓不住了。
他彻底失去了他的小薇。
无忌跪到地面,浑身颤抖,呜咽出声。一直以来强自镇定的悲伤情绪终于压制不住,如同泄洪一般席卷而来,彻底击垮了他。
他太恨了。
小昭看着无忌这幅模样,忽而嘲笑出声:“你活该,逍遥侯——哈哈哈,你活该!!”
小昭知道自己今日绝不无可能从无忌手下活着离开,干脆撕破了脸皮。
她不管不顾,满含恶意嘲讽道:“小姐为了你义无反顾奔赴火场,而你呢?你做了什么?!你为了一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女人,亲手将小姐葬送火海,现在你又在这里装什么绝望深情!”
“人在世时不知珍惜,失去了才知道珍贵吗?哈哈哈,可笑可悲,逍遥侯——这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
小昭说着说着不自觉跟着哽咽起来,她心头闷闷的并无一丝报复的快意,毕竟在她心中,不悔已经死了,自己今日注定命丧黄泉,金花婆婆交代的任务她怕是再也没有办法完成了......
一时纷乱的思绪在小昭脑内不断拉扯,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滚滚流出。
无忌身形一顿,他薄唇紧抿,双目如充血般赤红可怖,阴鸷目光渗着寒意死死盯着小昭,眼神犹如望着死物般毫无温度,一字一顿道:“你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