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悔感受着指尖的温度与男人身上传来的淡淡檀香气息, 不咸不淡道:“一般。”
口是心非的语气与刚刚吃糕点的满足截然不同。
闻言, 无忌也没有拆穿不悔,反而语气有些心疼道:“多吃一些, 你近日又瘦了。”
“你突然来找我做什么?”不悔并不想与无忌闲聊,而且她敏锐的感觉,无忌今天有话还没有说。
“我……”
无忌顿了一瞬,忽而道:“不悔妹妹。如果一个人用假身份欺骗了你很久,一直留在你身边。你说,你会恨他吗?”
不悔微微一怔,有些没反应过来无忌的意思。假身份?欺骗?无忌是在说她利用幽灵宫小宫女的身份留在他身边、而隐瞒自己是明教杨不悔的事?
不悔微微握紧手心,逍遥侯是想秋后算账吗?!
无忌并不知不悔已经误解了他的意思,见不悔不说话,不由有些着急了,“不悔妹妹,如果……如果这个人有苦衷,又不是故意想欺骗你的,你会不会选择原谅?”
苦衷。
不悔当然有苦衷。她当初就在逍遥侯身边本就不是本意,而是逍遥侯强迫她而为。所以……无忌确实是在说她?
虽不知无忌为何突然提及此事,是不是想兴师问罪,不悔垂下眸,淡声说:“欺骗就是欺骗,不管有苦衷,不管是不是本意。本质上这都是一种伤害。”
“虽然没必要去恨……但,我没办法原谅伤害过我的人。”
不悔故意将话说的决绝,便是希望无忌就此与她划清界限。她以为无忌在斟酌他对她应该抱有怎样的态度,殊不知,无忌只是在试探不悔的态度。
因为,无忌已经准备好向不悔坦白自己的真实身份。
“不能原谅吗。”无忌的眸光黯然了一瞬,刚刚鼓起的勇气瞬间烟消云散。
果然。
冷酷无情的逍遥侯突然变成了儿时玩伴这件事,果然太过匪夷所思了。倘若换作无忌,恐怕也无法接受。
如果,如果他真的向不悔坦白了身份……他们之间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是不是又要陷入下一刻冰点?
不悔耳边听着无忌失落的语气,总觉得男人今日格外奇怪。但不悔还来不及深思,听见了小昭走近的声音:“小姐……”
小昭抱着一壶茶水走仅,余光瞥见无忌站在一旁猛地吓了一跳,这人怎么神出鬼没的?
下一刻,无忌豁然站起身,轻声道:“不悔妹妹,你好好休息吧。改日,我再来看你。”
说罢,便急匆匆的走了。
待无忌的身影消失,小昭好奇的凑到了不悔身边,询问:“小姐,逍遥侯找您做什么?”
不悔想起无忌问的那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微微蹙眉,最终道:“没什么。”
“你刚刚怎么去了这么久?”
提及此事,小昭顿时眉开眼笑道:“小姐不知。我刚刚遇见了教中管事,近日他正在操办小姐的寿宴,不免与我多说了两句,问了问小姐的喜好。”
“小姐,这一次您的生辰宴会,明教众人费劲了心思,足以看出老爷多在乎您了。”
先前不悔流落了江湖许久,好不容易才回到明教,却又因损伤了眼睛,整日郁郁寡欢。是以,杨逍为了哄不悔开心,这一次生日宴特意嘱咐过要隆重举行。
不悔微微颔首,不甚在意。
她本就不喜欢热闹,更厌烦应酬,奈何阻止不了杨逍的好意,只能听之任之了。
一转眼,便到了不悔生辰宴会当天。
清冷许久的坐忘峰一下变得热闹非凡,到处张灯结彩,处处洋溢着喜庆。明教左使杨逍的女儿寿辰,自然邀请了明教中人,不仅五行旗、五散人、青翼蝠王、布袋和尚等等教中骨干统统到齐了,甚至还破天荒的邀请了殷天正。
作为这一场寿宴的主角,不悔倒是没什么感觉。照常在小院里休息到午时,等小昭前来催促方才慢悠悠的出了院。
今日不悔着一身红雪金丝百褶裙,三千青丝由一支斜斜的白玉南珠簪子挽着,更衬得面容清秀漂亮,气质纯然,一举一动都透着大家闺秀的风范。
待不悔随着小昭走入正厅,宾客已经差不多都到齐了。
杨逍坐在上位,看着不悔款款走来,笑道:“不儿,来坐爹旁边。”
不悔微微颔首,随即坐到了杨逍的右下侧,正对着无忌。
“欢迎教中同门来参加不儿的生辰宴,感谢各位平日里对不悔的照顾。”
说罢,杨逍便直接举起了酒杯,众人纷纷跟着敬酒。
一杯酒之后,现场的氛围明显热络了许多。
“俗话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啊。”
周颠一边喝着酒,一边眯着眼笑道:“不悔丫头这几年啊,是越来越好看了。”
“正是。不悔丫头聪明又懂事,杨左使简直太有福气了啊。”殷天正接话道。
布袋和尚笑说:“可不是嘛。看得我都想生女儿了!”
不悔笑回:“各位叔叔过奖了。”
布袋和尚接话道:“不悔丫头的生日宴,我们几个叔叔伯伯又怎好空着手来?先来看看我给不悔丫头带的礼物。”
杨逍微微挑眉,“不过是小辈的生辰宴,何必搞得这么客气。”
“礼数自然要周全。”
布袋和尚说不得惯常游走江湖,见过的稀罕东西不少。这一次,他便送了不悔一种西域传过来的香料,此香不仅气息清新淡雅,还可以养神、助眠,不悔十分喜欢,笑着谢过了布袋和尚。
接下来,不悔又陆陆续续收到了好一些礼物。有珍贵的珠宝,难求的灵药,价值千金的摆件,全都是明教众人所赠。
一场宴会可以算是宾主尽欢,唯独无忌默默喝酒,不发一言。见此,杨逍与周颠等人不由有些困惑了,无忌不是想趁着这一次生辰宴讨不悔开心吗?为何还没有行动?
不悔收完了礼物,心情瞧着确实好上了一些。她轻轻瞥了一眼无忌,发现对方始终在静坐着喝酒,不仅没有给她准备礼物,也没有向她道贺的意思……
一瞬间,不悔刚刚好转的心情突然又变得有些失落了。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明明想好了与无忌划清界限,不要去奢望,不要去期望。
然而,她总是不自觉被无忌牵动心绪……似乎是为了跟自己赌气,接下来整场宴会,不悔没有在意过无忌的动向了。
无人知晓,无忌只是表面平静,其实他坐在这儿的每一分一秒都觉得异常煎熬。
他原本想着今日向不悔坦白身份,然而经历了上一次的提问之后,张无忌又有些不敢开口了。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纠结这件事,导致精心给不悔准备的生辰礼物也不敢送出去。
无忌心中烦闷,不由一杯接着一杯酒的灌入喉间,宴会刚到中旬,他居然将自己灌醉了。
不过,逍遥侯便是逍遥侯,哪怕醉了看起来也丝毫不显失态,只有面具之下的眼尾微微泛起一阵红意。
杨逍与明教众人都是好酒之人,这场宴会一时半会也散不了。不悔呆的有些烦闷,便悄然起身,准备出去透一透气。
因为眼睛不便,不悔并没有走远。只是随着九曲回廊一路走到了一处山景。
不悔坐上了美人靠,耳边听着山泉潺潺的声音,感受着凉爽的微风,郁躁的心情终于稍稍好转。
直至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不悔骤然回身,瞬间感受到一阵浓烈的酒香。
第125章 长命锁
夜灯初上,荧灯如同点点星光,铺泄于九曲水道。
不悔回过身,缓缓面向张无忌的方向,那精致眉眼与漂亮的容颜, 似乎渡着一层淡淡薄光。
“你怎么来了?”不悔看不见, 却能感受到独属于男人的气息。
无忌站在距离不悔两三米之地, 神色有些无措。
“我……”
冷风一吹,无忌忽然觉得酒意更醉了,酒劲渐渐淹没了他的理智、胆怯、犹豫,他原本便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只是因为太重视了不悔了, 所以一直不敢捅破这一层窗户纸。
约莫因为喝了酒, 无忌消失的勇气又渐渐回来了一些。他走近了不悔身边, “今天是你的生辰宴, 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礼物?”
不悔微微一怔, 她先前还以为男人什么都没给她准备, 甚至根本不在意她的生辰,正有些郁郁寡欢, 没想到无忌一直惦记着她, 还特意等着她一个人的时候立刻跟了过来。
“是什么礼物?”约莫因为今夜的月色太好, 刚过了生辰宴的不悔心情美妙。
这一晚,不悔忽然不想再把男人推开, 不想再冷言冷语的面对无忌。而是起了几分好奇, 轻声询问。
“有些普通, 不知道不悔妹妹会不会喜欢。”
下一刻, 男人温热的气息靠近了不悔。她只觉得脖颈处突然泛起了一阵微微凉意,下意识伸手去摸, 忽而触碰到了一个银质什物。
“长命锁。”
无忌轻声说:“生辰快乐。希望我的不悔妹妹,从此平平安安,无病无灾。”
当初无忌为了给不悔挑选礼物,费劲了心思,甚至求到了不靠谱的周癫身上。而周癫根本不理解不悔的喜好,居然撺掇无忌在生辰宴上公然向不悔表白、求婚。
无忌思来想去,还是放弃了这一个想法。不是害怕被不悔拒绝,而是害怕不悔为难。
因为他知道,现在的不悔还不喜欢他,不能接受他。
于是无忌特意抽空离开了几天,去找了一个银匠所,亲手为不悔打了一只长命锁,虽然有些俗气,却满含着无忌最真诚的情谊。
“长命锁。”不悔指尖摩挲着那银面的锁形,耳边听着无忌轻声的话语,那低沉好听的声音如同喃喃着什么动人情话,使她微微红了脸颊。
“谢谢你。”
长命锁一般是长辈才会送晚辈的礼物,却包含最简单质朴的祝福,不悔还真怕无忌突然又给她准备一场烟花,或是一对同心结,让她尴尬的下不了台。
毕竟,现在的不悔还接受不了无忌的心意。
不悔一时之间百感交集,不由生出了些感动,她眨了眨眼,轻声说:“我很喜欢。”
这句话之后,两人又陷入了一时的沉默,自从不悔得知了张无忌的心意以后,每一次与男人单独相处都会觉得有些尴尬。
不悔站起身,正准备离开,却听无忌说:“还有,不悔妹妹,我还有一件礼物。”
不悔微微松怔,因为她感觉无忌突然握住了她的手……
“你做什么?”
不悔只当无忌又像以前那般要耍流氓了,却听男人认真地说:“别乱动,给我一点时间,我想要告诉你一件很重要的事。”
不悔停住了动作听见无忌轻声说:“这件事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或许……你知道以后再也不想理我了,但我还是想要告诉你。”
无忌的语气里微微透着颤音,泄露出了男人的紧张。不悔蹙起眉,不明白他究竟要说什么重要的事?
下一刻,无忌俯下身,缓缓握着不悔的手,解开了一直佩戴着的银白面具。随着,砰一声清脆响动,银白面具随之掉落到了地面。不悔看不见,脑海里却浮现出男人俊美无双的容颜。
“不悔妹妹。”无忌的声音很轻很慢,因为距离太近,不悔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淡淡酒香。
“其实……你知道吗?其实我们很早之前就见过了……”不悔一怔,随即指尖由无忌握着,缓慢地摸过了男人的眉眼、鼻梁、侧脸,心中突然涌起一种怪异的熟悉感。
“那时候我们年纪尚小,我带着你来到坐忘峰……找杨伯伯。”
一瞬间,不悔突然回忆起小时候经历过的事。因为峨眉派灭绝师太的追杀,纪晓芙临死之前将不悔委托给了原书男主张无忌!
张无忌曾经带着不悔走过了最黑暗、狼狈、痛苦的一段时光,两人相依为命,不离不弃。
一直到找到杨逍,不悔方才与张无忌分道扬镳。
“当时的你和我在坐忘峰分别。”无忌似是在回忆以前,轻声道:“我还说过长大以后,一定要娶你为妻。”
不悔神色一僵,这些明明是原书男主张无忌对她说的话,为什么逍遥侯会知道?
现在逍遥侯说她们以前就见过,还带着不悔来到坐忘峰找杨逍,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悔由无忌带着的指尖微微一顿,怔松地坐在了原地,灰蒙蒙的眼瞳满含迷茫与困惑。
有那么一瞬间,不悔心底有一个答案几乎要呼之欲出,坐实了先前的种种怀疑。
那些她对逍遥侯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为何逍遥侯年近半百还这么年轻?为何逍遥侯能知道明教杨不悔与男主张无忌发生的故事,从而审问假杨?
还有,还有逍遥侯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找到杨不悔疯狂又过份的执着,似乎全都有了答案。
但……不悔不愿意相信。因为,这简直太过荒唐了!
不悔完全无法接受。
无忌似乎看出了不悔的困惑,他鼓起勇气,最终给了不悔肯定的答案,“不悔妹妹,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无忌伸出手,握紧了不悔的掌心。
下一刻,不悔为了躲避这一份亲密的相贴,手指微微向下一滑,却不慎碰到了张无忌腕间的小木块手链!
不悔慢慢地摸着小木块手链,脑海里浮现出手链的模样,神色彻底变得慌乱。
这一条不值钱的手链是小时候的不悔亲手制作,为了感谢男主张无忌带着她逃亡,一路照顾她、呵护她,送给了张无忌以后,佩戴在了张无忌腕间。
纵使时隔这么多年,纵使眼睛已经看不见,不悔仍旧第一时间认出了这一条小木块手链。
因为,那是她与男主张无忌的年少约定。
“你……你是……”不悔的声音微微颤抖,“你是我的无忌哥哥?”
曾经年少的不悔将小木块送了出去,少年张无忌郑重的承诺,要永远,永远的保护不悔。
这一刻,听到这一句久违多年的称谓,无忌竟然一时微微红了眼眶。
“不悔妹妹,是我……”无忌终究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用力将不悔抱入了怀中,“是我……一直都是我,只有我。”
“张无忌。”
不悔微睁眼瞳,语气满含不可置信的慌乱:“你怎么会是张无忌呢……你明明是逍遥侯……你又在骗我?”
“不可能……你、你不是他。”
逍遥侯怎么会是张无忌呢?不悔眼中的原书男主张无忌,温文尔雅,心底善良,绝不像逍遥侯这样冷酷无情,动则便会屠戮四方,导致血流成河!
张无忌不该是逍遥侯!
“没有……没有骗你。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骗你了。”张无忌诚恳地说:“是我的错。我应该一开始就告诉你真实的身份,但我苦衷太多,犹豫太多,不得不隐瞒身份戴着逍遥侯的面具漂泊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