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些事?”
“打比方,我只是打比方哦。”刘婕给自己叠护甲,“我碰见了真的想要共度余生的人之类的......我记得军婚也可以离的吧,只要你同意就好。或者我们也可以分居。”
她还查过这种事。陈昭后槽牙有点痒。
从住院部走到停车场大约三分钟,刘婕拉开副驾驶的门,爬上车。陈昭敲了敲窗,她将车窗降下去。
陈昭手臂搭窗框边,稍弯腰,“没有这一说。你打算,”他停顿片刻,盯着她的脸,像是要把她看穿,“遇真爱了?”
刘婕拨浪鼓似的摇头。
“那,那如果是你呢。”
陈昭:“我什么?”
“你遇到真爱之类的......”刘婕知道这问题不讨喜,还有质疑对方人品的嫌疑,所以先拿自己开刀,问了他的意见,才引出这句话。
陈昭一字一顿:“没,有,这,一,说。”
“好吧。”刘婕气势弱极了,“如果我们只是单纯有什么嫌隙......”
她声音越来越小。
陈昭勾唇,被她气笑了似的,笑意不达眼底。他舌尖顶腮,视线漫不经心向外转了一圈,落回她身上,“今天是不是对我有点意见?”
“没有没有。”刘婕再次化身拨浪鼓。
“我就是,就是随便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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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婕以为这只是小插曲,但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陈昭好像不大开心,一路除了问她去哪,没有再说话。
刘婕暂时还不明白问题出现在哪里了。
很快到了商业街,汽车在路边停下,刘婕解开安全带,“那,我下去了,你回去吧。”
“中午怎么吃?”陈昭问她。
“今天蹭隔壁......点外卖吧。”开店不方便脱身,中午只有一小会儿时间吃饭,刘婕刚开始自己带饭菜,去隔壁炸鸡店借微波炉,总是被郑氏夫妇热情地留下吃饭,她不大好意思,所以更多时候自己点外卖。
“别点了。”陈昭说,“我去送。”
“不用这么麻烦......”刘婕感觉自己开个店,倒给他添了不少麻烦。
“等着。”
平时这个时候陈昭大概会逗她几句,今天大概是没什么心情。
刘婕沉默片刻,转头下了车。
外头热浪滚滚,阳光气息灼人,她裸露在外的皮肤白得反光,步伐很快,裙摆摇曳,拐了个弯,走上步梯,身影很快消失。
陈昭的车停在旁边建筑物的阴影里,他点了支烟,将打火机丢回置物盒,车窗缓慢降下,小麦色的手肘搭上来,肌肉与骨骼的线条分明。
呼出的青烟湮灭冷硬俊朗的面部轮廓,朝窗外四散而去。
陈昭掸了掸烟灰,朝天边看去。
天际澄澈,干净得不带一丝杂质的蓝色。卫城一年四季多晴少雨,很适合飞行。
昨天在这块空域,一位大校前辈结束了自己的飞行生涯。
发动机的声音轰鸣,由远及近,两架战机降落,地勤人员迅速靠拢,飞行员落地后没有立即离开跑道,而是仰头看向自己身前的战机,铁血硬汉眼中流露依恋。
政委和几位同僚过来送行,大校一一握手,在跟同僚的交流中坦白自己要求退役的原因:“.......孩子都十五了,叛逆期,都快不认我了。老婆身体也不好,没办法,这个家总不能让她一个人撑.......舍不得?我申请都批了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罗林茂拍了拍陈昭,悄声说:“其实老李挺舍不得的,这两天经常晚上来训练场坐着,看飞机起落。”
“还有两年就正式退休了。”陈昭说,他看向旷远天空,眼底如湖面静寂。
“嫂子身体不好,住院了。上次家属慰问老李真情流露你记不记得?嫂子说他还欠她一张婚纱照呢......但是老李也算幸运的了,能平安飞二十多年,将近三千个小时,很不容易了。”
平安退役,一个微不足道却难能可贵的心愿。
烟头橙花明灭,长长一截烟灰,偶尔风灌进来,烟灰随之飘散。
微信通话铃声突兀地响起来,陈昭捡起手机,看了眼来电人。
陈闯。
“小舅舅你怎么才接啊我打半天了都......我今天表现怎么样?不错吧。”陈闯身后背景还是医院,看样子心情不错。
“说动老太太了?”陈昭问。
“嘿嘿,我妈今晚来接我。你先说我表现得棒不棒吧。”陈闯邀功。
“什么表现?”
“你故意叫我找太姥姥的。”陈闯煞有其事,生怕陈昭不认账,“本来这事你找我妈就好了.......我觉得你就是想带小舅妈去见太姥姥。”
“求情是你提的,看老太太也是你自己提的,现在来找我邀功?”
“你暗示我了!”
陈昭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陈闯解释:“我又不是想跟你要什么,就是想问问你跟小舅妈的事。太姥姥刚还问我你们感情怎么样了,她说以为你的性子,至少要先自由恋爱领回个她看不惯的,然后闹个天翻地覆才罢休呢。”
“你觉得我们怎么样?”陈昭把问题丢了回去。
“我当然觉得你们挺好啊,小舅妈人这么好,笑眯眯的,一看就好相处。”
“是爱笑,也不妨碍她性子慢。”陈昭将烟揿灭,“你跟老太太说,想抱重孙子就抱抱你,这两年不用指望我了。”
电话那头陈闯愣住,老太太下令叫他来试探试探小夫妻准备什么时候要孩子,他还没把老太太的话传达到呢,直接被预判&堵住了。
“不是,你这,我这......小舅舅你怎么刚结婚就对小舅妈有意见啊?”陈闯控诉。
陈昭一愣。
“我哪敢。”
陈闯:“还说你没有!”
陈昭一笑,“行了,知道了。挂了。”
/
今天手作店十一点钟才开门,暂时没什么客人,刘婕收拾了卫生,坐下来码字,补上昨晚没有写的内容。
写作这事需要身心投入,她戴上耳机,枯坐半天,软件显示字数:0。
刘婕四下看了看,起身去拿上午挎的小包,从里面翻出首饰盒,掀开盒盖,里面静静躺着一个水润通透素色镯子。
她盯着镯子,总是忍不住回想上午的事。
是她自己太敏感了吗——看到别人婚姻不幸就开始预设自己的。
虽然她只是想提前达成共识,但陈昭的角度看来,她的话也许很伤人吧。明明今天该是开心的日子。
他有点生气来着,说要来送饭,会不会故意饿她一顿啊。刘婕有气无力地趴下,胡思乱想。
手机铃声响了,她飞快点开,发现是姑姑的电话。
“喂?姑姑......”
“......嗯,还好,不是很忙......好,我会注意的......他这两天在家......嗯,嗯,嗯......好,今晚吧......”她嗯嗯啊啊应着对面的话,没注意到门口风铃响动。
笃笃。
桌子被敲了两下,桌前多了个人。
刘婕赶忙起身,“
欢迎光......”
陈昭拎了餐厅的外带包装,单手抄兜,垂眸看着她。
“是你啊......”她笑了笑。
这张脸只要带些笑意就甜俏乖巧。
陈昭也勾唇,瞧不出什么别的情绪。他将手里的东西放刘婕桌上,拆包装袋。她一时忘记自己在打电话,听见电话那头姑姑叫她几声,才回神,“哎哎,我听着呢......”
陈昭看她一眼,笑意加深,颇有点玩世不恭的意思。
挂断电话,刘婕手撑桌面,帮忙一起拆包装。
“谁啊?”陈昭问。
“我姑姑。下午要过来。”
“有事么?”
“没有,其实这家店本来是她的,只是她生病了需要休养。今天想过来看看。”
“结婚这事她也知道。”
“嗯。知道。”
陈昭没继续追问,停下手里的活,抬眸,静静看着她。
他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刘婕抿唇,小声问:“你要见她吗?”
陈昭:“可以。”
嘁。非要她问才答应。
拽什么。
刘婕唇角微扬。
不知道哪飘来股淡淡的烟草味,她耸了耸鼻尖,寻找味道来源。
“陈昭,你抽烟了吗?”
“嗯。”
“为什么?”
陈昭看她一眼,继续摆弄打包盒,“为你。”
第18章
心脏猛跳几下, 刘婕正撕包装纸,手滑,没能撕开。
她看他一眼。
再看一眼。
“你真会开玩笑......”刘婕心虚, 讷讷道。
陈昭拆一次性筷子,没抬头, “不喜欢烟味?”
“其实......也不是。”刘婕说。
“其实也不是。”他轻声重复她的话。
“就是......不讨厌。”她莫名有点脸热。
刘婕小时候很讨厌刘新荣在棋牌室沾染的烟臭味。
陈昭身上的烟味似乎是另一种, 干燥烟丝混着淡淡的苦味, 更近于烟草苦香。
陈昭低笑一声, 没再说什么。
他看上去与平时别无两样,以至于刘婕开始回想上午的事, 怀疑自己是否多心。
也许他根本没放在心上,只是她自己脑补太多。
思考片刻,她松了口气。
/
结婚这件事本来就该相互见家长。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刘婕和陈昭没有互相拜访对方的父母, 不过一个见了奶奶, 一个要去见姑姑,某种意义上来说,也了却一桩流程。
傍晚时分, 烈日晒了一整天的卫城冷静下来,海风掀起行道树绿叶的叶浪。
下午的客人陆续离场,刘婕收了收桌子,听见风铃响, 门口来了个戴宽檐帽、身材枯瘦、衣服宽大的女人,她迎上去,“姑姑。” 刘叶春应着, 瞧见刘婕身后英朗出挑的男人,他身穿衬衫短靴, 肩宽腿长,也淡笑着叫了声姑姑。
刘叶春点头。
“这、这是陈昭。”刘婕干巴巴介绍。
第一次有她这边的亲人见陈昭,她还不习惯给他加什么称呼。
“陈昭。”刘叶春微笑,复述了他的名字,“你好。之前听小婕提过你,没想到今天在这里见面了,这么匆忙。”
陈昭笑说早该去拜访,叫她见谅。
“你忙,不碍事。”刘叶春摆摆手,她没叫刘婕搀自己,自个往店里走,背手打量店里的东西,“有水吗?”
刘婕找水杯打算给刘叶春接杯水,陈昭接过,接了一杯递给刘叶春,后者道谢,随后将水杯放回桌上。
水纹荡漾。
陈昭饶有兴趣地看了眼刘婕,她挺乖巧,她这姑姑看起来很有态度。
第一次见面,对他没有半分好奇,反而摆明了抗拒他的存在。
刘婕知道刘叶春在摆谱,有点尴尬,她趁刘叶春不注意,悄悄扯陈昭袖口,“姑姑就是这个脾气,你别误会......”
陈昭问:“误会什么?”
刘婕多瞄了两眼他的表情,看不出什么,才松了口气,“没事,没什么。”她打哈哈。
刘叶春招手,将刘婕叫过去,问她问题。
“现在用的是什么胶?......嗯,这个呢,反馈怎么样......没有预计的好啊,没关系,做生意就是这样.......这个现在是怎么烘干的?”
陈昭被晾在一边,一句话也插不进,刘婕看他好几眼,欲言又止,表情带了歉意,他只笑一笑,举起手机晃了晃,“你们聊,我去接个电话。”
“蔬菜烘干机?你倒是会想办法......”刘叶春看向男人修挺的背影,思考片刻,半真半假地戏谑:“宝贝,这种男人,你能对付得了?”
刘婕鼓了鼓腮颊,“不知道。”
“结婚这事怎么也不打声招呼,说结就结了。真是相亲认识的?”
“算是吧。”
“看上去是不错,就是怕你拿不住他,你吃亏,知道吧。”刘叶春牵刘婕坐下。
刘叶春比刘新荣小八岁,上小学时就见识到了哥嫂的婚姻,她这一生是坚定的不婚主义者,被家族诟病许多年,依然浪荡自在。直到去年她回到卫城,想开家手作店,店面都谈好了,却查出乳腺癌,需要接受治疗。
正好侄女过年回家,聊天时透露在京生活压力大,她说那你回来开店吧。
俩人一拍即合,刘叶春去治病,刘婕接下这个前途未卜的铺子。
刘婕说不出话,默默捡起一页纸顶脑袋上。
“你是怎么想的?小时候不是在等你的白马王子吗?”刘叶春耐心地问。
那么早的旧事被翻出来,刘婕脸红。
小时候对爱情的憧憬很理想,觉得自己意中人不嫁,现在么......
“我觉得.......既然找不到合适又相爱的,那就找一个合适的人吧,比不合适的人互相伤害要好很多。”
刘叶春自己不婚,知道这条路上有多大压力,她从来不劝刘婕学自己,却也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妥协。
“他挺好的,真的。”刘婕托腮,抿唇笑了笑,“比我预料中,嗯,好很多。”
刘婕家境一般,现在的工作也不稳定。之前遇到几个相亲对象对她有点意思,但一听到她的家庭背景后就开始谈条件,降彩礼或者一定要生儿子,或者要跟婆婆一起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