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狗屁共赢,什么精诚合作,什么理性最优。
全是黎越那个斯文禽兽骗自己的。
第五章 爱情改变了郡主
小鸢半夜里醒来去如厕,她动作尽量悄声,生怕惊扰了郡主。
要知道郡主素来睡眠浅,如果一个不小心吵醒了她,她轻则骂人,重则体罚。
只不过说起来,最近郡主似乎和往日里不一样了,至于哪里不一样,小鸢也说不上来。
她轻手轻脚地路过郡主的卧房外,却发现里面还亮着灯。
小鸢赶紧打开门。
“郡主,你还在用功温书么?”
小鸢凑过去,要帮着研墨,结果骤然发现,郡主满页的纸只写了三个字——“上官越”。
可了不得了。
小鸢感到无比头痛。
原来郡主对上官公子,已经情根深种到如此地步了么?
怪不得自己觉得郡主和之前不一样了。
是爱情,爱情改变了郡主!
卫潇潇写了满篇的上官越,只是在系统梳理与黎越这个古代身份有关的一切。
原剧本里,她和黎越还没来得及给这些配角起全名,一直以上官公子称呼,而在这个自行运转的世界里,他们穿来后,名字就自动填补了进去。
卫潇潇不动声色地找小鸢打听了一下,发现自己的闺名就叫做潇潇,那么对应地,黎越以上官公子的身份来到这个世界,名字应该就是上官越。
按照设定,他是丞相的长子,养在丞相夫人的屋里,但并不是丞相夫人所生。
他三岁的时候被丞相带进府里,之前一直养在外面,有很多人传言他的母亲是青楼的花魁娘子,因此上官公子心中一直有隐隐的自卑。
这种自卑造就了他的双重人格,表面上温润文雅、风度翩翩,是个实打实的正人君子,乍一看就是标准的痴情男二。
但背地里的他放荡风流,斯文败类,从年少时起便万花丛中过,秦楼楚馆中的众多歌姬舞姬都是他的老相好,连他房里伺候他的丫鬟都是个顶个的绝色美人。
也就是说——
卫潇潇在“万花丛中过”这几个字上画了个重重的圈。
黎越的身边会有众多美女,而这些美女彼此难免争风吃醋,只要她能策反其中的一个两个,她们就会成为自己安插在黎越身边的眼线。
小鸢在旁边一直试图努力分辨郡主到底写了什么,但她本来识的字就不多,而且郡主写的字,咋看咋感觉和她平时在书上看到的不太一样,样子差不多,但笔画却少了很多。
但看着卫潇潇如此专注地对着写满上官公子的宣纸,小鸢在心里忍不住祈祷——
上官公子可一定要是个良人啊,千万不要辜负了自家郡主的如此深情。
小鸢的美好期许第二天就崩坏了。
她清晨去花市街给自己挑镯子,出门不到半个时辰便连滚带爬地冲进卫潇潇的屋里,脸涨得通红:“郡主,不好了!”
卫潇潇看着小鸢这副如丧考妣的样子,心里忍不住一惊,差点以为是长公主殁了。
“上官公子方才在杏花阁门口,叫杏花阁的花魁娘子给拦下来了!”
“那花魁娘子还抱着一个孩子,让孩子管上官公子叫爹呢!”
小鸢说完这番话,连忙去扶卫潇潇,她做好了郡主听完这番话直接晕过去的准备。
心上人和青楼花魁不清不楚,还疑似有私生子,哪个闺阁女子经得起这样的打击!
没想到卫潇潇听完这话,不但没晕,精神头还一下子变得倍儿棒,简直可以用红光满面来形容。
“在哪在哪?”她即刻披衣,“快带我去瞧瞧!”
苍天有眼。
上官公子大概之前和那杏花阁的花魁勾搭过,但他身为名门公子,自然不会娶她,露水情缘了几晚之后便翻脸无情,后续就不理那花魁了。
原本的上官公子知道自己辜负过人家,必然不会再经过杏花阁,以免给自己惹上麻烦。
但黎越对这一切并不知情,于是他经过了杏花阁门口,被老相好逮了个正着。
而身为对家,黎越面临的每个麻烦,都是卫潇潇的机会!
卫潇潇和小鸢换了简素的衣服,用轻纱蒙了面,装成普通人家的小娘子,从公主府的后门溜出去,一路到了杏花阁门口。
刚看到吃瓜现场,卫潇潇就忍不住热血沸腾起来。
一个体态丰盈、面若满月的女子身着惹眼的朱红罗裙,鬓边斜插一根金簪,怀中抱着个襁褓,在路中央就是那么一跪。
此女想必就是小鸢口中的花魁娘子。
她同在杏花阁的姐妹们站在她的身后,严防死守住了去路,黎越和书童被拦住,从卫潇潇的角度看去,黎越的脸上仍然是冰封般的面无表情。
“上官公子,你可以不认妾身,但你不能不认妾身为你怀的骨肉啊!”
周围已经聚集了大批的看客,已经有人认出了这是上官府家的公子,吃瓜热情顿时更加高昂了。
丞相家的长子流连风月之所,还与花魁娘子诞下一名野种,这损失的不单单是他本人的名誉,更是整个丞相府。
丞相的政敌大可以在前朝参丞相一本,责其治家不严、家风不正,而上官公子本人的仕途,到这里也就算完蛋了。
黎越和他的书童站在人潮的中央,书童白皙的小脸儿已经急得发红,朝周围的人直作揖:“诸位、诸位可不能胡说啊!”
那花魁娘子听到众人的议论声,更得了支撑,她顾不得抹脸上被泪水浸花的妆容,一路膝行来到黎越面前,将怀中的孩子高高举起:“公子,你瞧瞧这孩子,他长得多可爱呐。”
卫潇潇隐在人群中,思量起来。
黎越现在损失最小的方式,就是赶紧将花魁娘子和她的孩子带回府中,不然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孤儿寡母弃置于不顾,对风评的伤害会更大。
然而黎越如果将这对母子带回府中,丞相被政敌告状治家不严后受到皇上冷遇,或许会加快谋反的步伐……
卫潇潇这边还在思考黎越今天的散步路线到底会引发什么样的蝴蝶效应,那边,黎越已经开口了。
他抱起这个孩子,垂眸打量片刻,将他交还到花魁娘子手中。
“这不是我的孩子。”
周围的人发出了唏嘘声——都觉得上官公子太薄情寡义了。
花魁娘子也认为黎越要打死不认,将孩子举得更高:“怎么会呢公子,你瞧这眉眼,生得和你一模一样啊……”
黎越完全没有被花魁娘子的哭声干扰到,他镇定地抬手,示意她看一看孩子的额头。
“这个孩子的发际线属于三角形发突,这是显性性状。”
“你和我的发际线都是平发际,属于隐性性状。”
“两个隐性性状不可能生出一个显性性状,这是常识。”黎越平静地说,“所以,你在碰瓷。”
全体人都静了。
卫潇潇目瞪口呆。
怎么说呢,她估计黎越说的具体内容,这帮看客其实并不能听太懂。
但他那副非常专业、非常沉稳、非常牛逼、非常有理有据的样子,这帮人看他估计就跟大爷大妈们看养生节目里的专家似的——即使没听懂,但就是让人觉得极其信服。
花魁娘子也被黎越笃定的发言打击到了,她张了张嘴,一时间竟然没说出什么话来。
这样一来,气势上立刻就垮了。
有看客发觉花魁娘子的这份心虚,立刻倒戈了:“我看这孩子和上官公子,长得也不是很相似啊?”
“就是,上官公子鼻梁高挺,这孩子完全不像。”
“花魁娘子恩客众多,孩子也指不定是谁的,所以就想从恩客中找个最有钱有势的给孩子当爹。”
黎越也不理人潮的议论纷纷,转身就走。
他走到一半,被卫潇潇拉住了。
卫潇潇知道大势已去,但她实在是不想让黎越这么快地就从麻烦中抽身。
“就算不是上官公子的孩子,你忍心看他没有父亲的陪伴长大么?”
卫潇潇声音很大,试图引起一番新的舆论绑架。
黎越已经认出了卫潇潇,他淡淡地朗声道:“我会上报父亲大人,着手让户部安排为孤儿寡母发放银钱。”
这话一出,看客们不但没有道德指责了,还被狂拉了一波好感。
而黎越凑近卫潇潇,低声道。
“我没有爸没有妈,不一样长大了么?”
卫潇潇愣了愣神,不知不觉间松开了手。
等她回过神来时,黎越的身影已经远去了。
第六章 黎老师别来无恙
丞相府,风吹过窗棂,留下沙沙的残响。
黎越在噩梦中惊醒,他盯着悬在头顶的月影纱,缓缓调整着呼吸。
对于这样的情形他已经极为熟悉,只是他没想到,即使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他仍然会重复地做那些梦。
梦里是破旧的孤儿院,不够吃的食物,大孩子用尽各种天真残忍的手段欺负比自己弱的小孩子,为的只是在贫瘠生活中一点微末的乐子。
孤儿院里不时就会来一些夫妻,他们是这些孩子们的希望,每个孩子都希望能离开,离开了就会有自己的房间,有能够填饱肚子的三餐,也许还会有自己的电脑、自己的书桌、自己的游戏机。
那些夫妻每次来,最先挑中的,永远是黎越。
他是男孩子,长着一张漂亮得挑不出毛病的脸,智商测试结果极度优秀,只要给与一些优质的教育资源,一定能培养成未来的精英。
但最后,所有的夫妻都放弃了黎越。
只因为一份心理咨询师的报告。
那个心理咨询师只来过孤儿院一次,匆匆给上百个孩子做了评估。
在黎越的报告里,他用潦草的字迹写下了定论——“情绪感知力不敏锐,存在轻微的攻击性,希望重点观察,以免日后无法正常融入社会”。
心理咨询师的原意已经不得而知,但在无数夫妻的解读下,这份报告的意思就是,这很可能是个孤僻、冷血、甚至有反社会型人格的孩子。
哪个收养家庭会要这样的孩子?
于是在整个长大的过程中,黎越一遍遍地被领到院长办公室,和那些夫妻对话,又一遍遍承受否定,最终被退货给了孤儿院。
其他孩子们嘲笑他,知道他是永远不会被领走的残次品,于是加倍地欺负他。
那份来自心理咨询师的判词沉重地压在黎越的身上,他当真变得越来越冷感了,在他的世界里,所有对他露出过温暖笑容的人,最终都放弃了他。
所以黎越的世界没有朋友或敌人,他只是永远选择对自己最优的策略。
《风息术》这件事很简单,他只是在根据环境,不断调整策略罢了——
顾霜染已经拿到了《风息术》,卫潇潇显然比他更容易把它拿回来,那么这时候对卫潇潇说合作就是理性最优选择,《风息术》到了卫潇潇手里后,他们可以分享这个成果。
但卫潇潇只是引走了顾霜染,《风息术》落到了黎越的手里,在这种情况下,他没必要再让这个无法确定是敌是友的女人也会这个世界中最强的能力。
——是的,无法确定是敌是友,这就是黎越对他和卫潇潇关系的定义。
无关爱恨,无关情谊,黎越没有这个概念,他只是单纯地认为环境在变化,所以没有永远的朋友或敌人。
*
后半夜风声越来越大,黎越并不想再入梦面对那个噩梦般的孤儿院,于是他起身向外走去。
门口守着个粗使丫鬟,正靠在门框上打盹,门一开她差点摔到黎越身上。
“公……公子。”丫鬟吓醒了,“什么事?”
黎越:“我想洗个澡。”
“沐浴?”丫鬟揉着眼睛站起身来,“我去给公子准备。”
这丫鬟的手脚很是麻利,转眼间,浴桶和屏风都已经摆好。
“公子怎么深夜要沐浴啊。”丫鬟一边往浴桶里倒热水,一边问黎越。
这是黎越之前的习惯,睡不着的时候,他就去浴室放一缸水,温热的水流可以让他放松些。
但他无意回答丫鬟的话,黎越不喜欢话多的人——说起来,卫潇潇的话就挺多。
然而丫鬟一点也体会不到黎越沉默里包含的厌烦,自顾自地喋喋不休,她声音粗哑,像是年纪轻轻声带就坏了:“水有点烫,是我叫门房现烧的,他大半夜起来还不怎么乐意,吼了我几嗓子,你说他也是丞相府里的人,怎么一点也没学来公子的风雅……”
黎越觉得耳朵边嗡嗡的,他挥了挥手想叫丫鬟出去,丫鬟却完全没眼力见儿,兴高采烈地凑上来:“公子,水差不多了,我帮你宽衣。”
黎越终于忍不住出言呵斥了:“不必,出去。”
“诶,好嘞。”丫鬟抹了抹脸,她一股村土气,小脸儿也黝黑黝黑的,“那我在外头守着,公子有啥吩咐就叫我。”
丫鬟出去了,黎越自己脱了衣服,沉入水中。
灼热的水流果真让他放松了些,也在这个后半夜的混沌中,让他的脑子更清醒了些。
黎越突然感觉到哪里不对。
上官公子一直以风流闻名,在外拈花惹草,屋内也养了个小型的六宫粉黛。
他之前见到的丫鬟都长得纤细袅娜,按理说近身伺候的人里,不该有这么粗笨村土的……
黎越还没想完,门就又被推开了。
“公子,我给你搓澡!”还是那个丫鬟,兴高采烈地冲了进来,“我搓澡手艺可好了!”
黎越一惊,他想要直接把这个丫鬟扔出去,然而此刻不着寸缕的状态使得他只能呆在浴桶中呵斥:“出去!”
丫鬟恍若未闻,一阵风似的绕到了黎越身后,她的手搭上了黎越的肩颈:“不搓澡的话,按摩我也很擅长的……”
脑子里像是闪过一道电,黎越突然想起了他那个搭档在转编剧之前,老本行是做什么的了。
然而已经晚了。
一枚薄薄的锋刃抵在了黎越的喉头,只要他敢动,就会立刻见血。
优秀女演员卫潇潇一手握着刀,一手擦了把脸上的煤灰,神情淡淡。
“黎老师,别来无恙啊。”
*
寂静。
长久的寂静。
浴桶里的白雾氤氲在整个室内,黎越的肌肉线条在水雾中若隐若现,然而这个氛围偏偏剑拔弩张,不带一丝暧昧。
黎越在浴桶中端坐,他的脸上没有羞愧,也没有惧怕,只是在镇定地思考着当下环境中,自己的理性最优策略。
片刻后,他平静道:“《风息术》在床旁第二个柜子的抽屉里,你可以拿走。”
卫潇潇轻哧一声,摇摇头:“你觉得这样我就会把你骗我的事揭过不提?你是什么没有感情的动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