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白氏布行每个季度都会上新，潭州城人也习惯了。今儿布行很是热闹，熙熙攘攘，全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贺夫人今儿带着贺兰妱来的。
张七姐和长乐郡主关系好，潭州城人都知道，说起来长乐郡主一家对她是有救命之恩的。
有人欣赏芷儿的做法，就有人不屑。
“贺小姐今儿可不太高兴。”张七姐好不容易逮到时机凑过来道，“挑三拣四，对布行的新品意见很大啊。”
芷儿忙活半天口干舌燥，苏哥儿给她拿过一碗茶，“润润嗓子。”
张七姐痴痴笑，笑的很有深意。
芷儿：“你啥意思？”
张七姐捂着嘴巴，“就是羡慕你。”
“羡慕啥？”芷儿疑惑。
别看张七姐身在风尘，人家心思高着呢，身体也干净，是真正的卖艺不卖身。她挣钱快，却心灵干净，并不贪慕虚荣，人间清醒就是她了。
“夜夜笙歌啊。”张七姐眸光流转，潋滟生辉。
芷儿翻了个白眼，莫名其妙。“贺兰妱在这儿耍小性子，你还不清楚原因？”
若不是这家伙占据了大皇子全部目光，人家会这样？她这是受了她牵连！
“唉，奴家也不想的，奈何倾慕奴家人太多。”大皇子怎么啦，还不是男人！
芷儿无语，“赶紧的，要到你了。”她准备了几个节目，走秀空隙又是张七姐的琵琶表演。
第400章 ，飞花令。
大皇子在人群里看张七姐，旁边跟随的人手上拿着一把古琴。
“大皇子要和七姐合奏？”芷儿目光扫到大皇子问苏哥儿。
苏哥儿刚被张七姐看得不自在，这会儿那点儿不自在早就没了，“是。”
芷儿叹气，“不知是良缘还是孽缘。”
她真的把张七姐当朋友的，不想她在感情上受伤害。大皇子人确实好，可皇家人有几个能婚姻自由的，大多身不由己。
张七姐虽没说，可她知道她是不想在后院挣扎的。和一堆小娘争夺一个男人的宠爱，多可悲。
“大皇子若是真看上了，张七姐有选择？”这是皇权至上的宋朝，张七姐根本没有选择机会，否则等待她的就是丧命。
普通百姓的命，有时候不如蝼蚁。
芷儿眉眼弯弯，“苏哥儿。”
苏哥儿就知道，“芷儿想要什么？”
芷儿就开心了，她怎么就有苏哥儿这个小可爱呢。
“我想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芷儿巴巴看着苏哥儿，看得苏哥儿直叹气。
“你确定张七姐会愿意？”前几天还说张七姐出淤泥而不染，不贪慕虚荣，不委身权贵，只遵从内心，是女子楷模。
“你不懂，女人了解女人，她逃不过大哥攻势。你看他们合奏地多默契，若不是心中有情，能有这效果？”芷儿起身拍了拍衣袖，又要出去应酬了。
苏哥儿点头，“成。”
芷儿心中落下一块石头，“那就好。”
晚上，郡主府设宴。
太子和大皇子，沐之炀、杨铠、向风、钟弋、贺兰芝、江文等少年，女子有张七姐、贺兰妱、李大人家的婉儿和莲儿姐妹。
芷儿没对贺兰妱有啥意见，小姑娘，想要点儿啥很正常。
芷儿设宴一向作风大胆，这一次也只是象征性地中间隔着花架，男女基本同席。
有酒没有行酒令不算完整，有人提议飞花令。
芷儿了解，以“飞花令”为代表的饮酒行令，其实是中国人在饮酒时的一种特有的助兴游戏。飞花令属雅令，比较高雅，没有诗词基础的人根本玩不转它，所以这种酒令也就成了文人墨客们喜爱的文字游戏，就连名字也来源于诗词之中。因唐代诗人韩翃的名诗《寒食》中有“春城无处不飞花”一句，故名“飞花令”。
前世也见识过飞花令，今儿算是真正参与进来了，有点儿激动。这个季节有些冷了，早雪已经下过，就以“雪”行令。
太子先来，“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这是杨炯的《从军行》中一句，第一个字带“雪”。
大皇子挨着太子，第二个接令，“大雪满弓刀。”芷儿暗暗点头，这个她也听过，这是卢纶的什么塞下曲。
扫了一眼全场，没有一个怯场的，包括小糖，内心呵呵了，可以啊古人！
“纷纷雪积身。”苏哥儿笑着接。
芷儿皱眉，这个谁的诗？小糖隔着花对芷儿眨眼。
芷儿：“……”
“吴钩霜雪明”，沐之炀笑着看杨铠。
杨铠一撸袖子，“我也来首李白的，“五月天山雪”！”
第401章 ，花样飞花令。
贺兰芝倒着回来，从第四个字开始，“人归暮雪时”。
向风：“那鉴雪霜姿。”
钟弋：“飞雪伴春还。”
江文：“雪尽马蹄轻。”
小糖摇头晃脑，来了一句：“积雪满山川”。
芷儿知道这个，孟浩然的。她跟一句：“白者雪皑皑”，白居易的。
张七姐眸光流转，轻声细语地：“裴回轻雪意”。
贺兰妱咬牙，她也知道一句：可怜白雪曲。
可怜白雪曲，未遇知音人。
“尺素如残雪。”
尺素如残雪？
尺素如残雪，结为双鲤鱼？
芷儿挑眉，行叭，只要你们高兴。
婉儿：“溪深古雪在”。
莲儿：“五日雪纷纷”。
一轮下来，竟然没有人卡壳！
婉儿越来越佩服芷儿了，深觉长乐郡主不动声色，其实是个腹有诗书的！
芷儿眉眼弯弯，就看他们继续轮下去。反正背不了古人诗的，可以当场“杜撰”！
前世看过大中华上下五千年文化，她还能输了古人？
必须撑住场子！
苏哥儿是不担心芷儿的，他就知道芷儿在这方面造诣非凡。玩过几轮下来游戏规则改了，太子一句“戎衣不脱随霜雪”，雪在第七个字，从他开始第七个人接。
正是向风，他刚被罚过了，这一次可不能再丢脸，道：“天山雪云常不开”。
小糖站起来，“一夜天山雪更厚”。
下面是莲儿接。
芷儿转着酒碗，笑吟吟的。轮到自己时就来一句：“晚出宜披踏雪行。”
“砌下梨花一堆雪”。
“燕支长寒雪作花”。
……席上杨铠、钟弋、向风、小糖等轮流喝酒，就连莲儿和婉儿也喝了，芷儿还是胸有成竹的样子。
游戏规则又改了，这次换成词，词在宋朝还是很流行的。可以背诵词人作品，也可以现场做。
苏哥儿先来，“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这是芷儿上次下雪时念叨的一句，苏哥儿信手就来。
江文站起来，“烟霏霏，雪霏霏，雪向梅花枝上堆。”
说完眉飞色舞，挑衅地看苏哥儿，长乐郡主说的他也会！
苏哥儿淡淡看向小糖，成。
小糖缩着脑袋，有些不好的预感。皱眉对江文道：“低调。”
江文不依，凭什么都是好朋友，杨铠都能高调，他不能？
小糖叹气，行叭，别怪他没提醒！
贺兰妱款款起身，“脉脉花疏天淡，云来去、数枝雪。”
芷儿侧目，贺兰妱这种高高在上的娇娇女竟然也喜欢范成大？
不过范成大最近确实很火，她也喜欢。
转过几圈，轮到张七姐时，她道了一句自己崇拜的词人周邦彦的名句：“更可惜，雪中高树，香篝熏素被。”
大皇子目光微转，周邦彦？那个浪子？
七姐喜欢那样的？
不解，还有点儿说不出的愤怒。他堂堂大宋大皇子，竟然比不上一个游手好闲的风月高手！
贺兰妱瞪着张七姐，被贺兰芝瞪回去。
芷儿就笑了，真有意思。
飞花令在众人一片哀嚎声中落幕，只有两个人没被罚，苏哥儿和芷儿。
众人醉眼朦胧中只见两人手牵手扬长离去，只觉得好撑。
第402章 ，变得好奇怪。
芷儿心情不错，被苏哥儿牵着还哼歌。
苏哥儿笑，“很开心？”
“当然，今儿布行大卖，心情好啊。”芷儿停下来，说话很认真。
女人，就应该好好搞事业。手里有票子，心里不慌。有没有男人都能好好生活。
上辈子她也是这种想法，万幸，两辈子她都不缺钱。
可她见过许多身边的女人过得不好也不能脱离出去单过，她们没有自力更生的本钱，或者说没有自力更生的勇气。
苏哥儿就有些惭愧，这些年一直是芷儿养家。
“我会长大的。”苏哥儿又拉住芷儿手。
芷儿点头，“嗯。”
没有人长不大，时间不允许。
“以后我养你。”
芷儿眉眼弯弯，原来苏哥儿是这个意思啊。
“这个世界呢有许多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长和不擅长。不是所有儿郎都需要赚钱养家的。”芷儿试图给苏哥儿讲道理。
“以后你若是想要上马杀敌，我就给你守好后方大本营。你若是想要出仕为官，我就给你打好上方关系。当然，你若是想要做生意挣钱养家，也不错。”
苏哥儿揉了揉脑袋，眼睛一直盯着芷儿。何其有幸，他有她。
原以为是他养她，谁曾想原来是她养他。
没有芷儿，就没有他白苏如今这般。世人都说他耙耳朵，都说他软骨头。
是，他怕她，心悦她。在她面前，他愿意低一辈子头。
他……就是骨头软。
“我做什么芷儿都允许吗？”苏哥儿笑着眯眼。
芷儿最受不了苏哥儿特意卖乖，奶奶的，乖的不行。
“嗯啊。”
“这样呢？”苏哥儿傾身轻轻啄一口芷儿脸蛋。
芷儿：“……”
不是，一言不合就开撩，你认真的吗？
就……挺突然的，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又被亲了一口，是嘴巴。
“那这样呢？”
芷儿：“……”
沐之炀、杨铠等：“……”
他们也就是出来了晚一步，就看到这画面！
芷儿后知后觉发现远处一众人，然后镇定地撩了撩头发，呵呵两声，一溜烟不见人影。
身后有人吹流氓哨，芷儿蹭的一下红了脸。
啊……
为啥老被偷看，让她一个老阿姨情何以堪！
哼，都怪苏哥儿，不分场合！
“郡主？”小辣椒弱弱叫一声，郡主这是怎么了，也不进来，一个人傻笑。
“哦。”芷儿笑了笑，抿紧嘴巴，又笑了笑，最后哈哈几声进了屋。
小辣椒目瞪口呆，郡主怎么了这是？
好吓人！
“郡……”
“你这丫头。”李大娘捂住小辣椒嘴巴，“你不懂。”
小辣椒眼睛咕噜噜转，什么意思？
李大娘语重心长，“别打扰郡主，总之不是坏事儿。”
懒得解释，解释不清。
小辣椒半信半疑，“哦。”只要郡主没事儿就好。
榕儿悄悄和杨儿咬耳朵，“郡主是因为郡马吧？”
小辣椒：“快，郡主要沐浴。”
原来郡主是因为郡马才这样的。
郡主最近变得很奇怪，不是半夜不睡觉，就是无缘无故地笑。她明儿得和郡马说说这事儿，得悠着点儿。
第403章 第苏503章，就是这命数。
“长乐郡主和苏兄挺般配的啊，呵呵呵……”向风挤眉弄眼地用肩膀撞钟弋。
钟弋若有所思地点头，是吧。
向风没劲儿，这呆子！
沐之炀笑笑，确实，挺般配的。
杨铠不知道沐之炀心思，在他眼里，沐之炀和他一样的。
太子扫了一眼沐之炀，拉着魂不守舍的大皇子离开。
“大哥真看上那张七姐了？”回到住处，太子就质问大皇子。
今儿的醒酒汤一点儿不好喝。
大皇子酒量不错，只是微醺。提到张七姐，来了精神。“七姐心思伶俐通透，是个不可多得的女子。”
太子直言不讳，“父皇和母后会同意？”
就算大皇子不是太子，也没有竞争力，可他是大宋堂堂嫡长子！虽不是娶回去做大娘子，那也是皇家妾！
张七姐身份太低！
大皇子笑笑，“她会理解我的。”女子不就是想要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郎君吗？以后，他会给她荣华富贵，给她宠爱，给她想要的一切。以后她就不会这么辛苦。
大哥是这态度，太子也就不说了，大哥心里有数就好。
张七姐自从和长乐郡主走的近后，南曲的王妈妈对她时不时出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七姐回来啦。”王妈妈扭着水蛇腰道。
张七姐对王妈妈很客气，“妈妈。”
“七姐啊。”王妈妈把张七姐拉进屋里，语重心长地：“不是妈妈说你，上次王公子那事儿你还没有教训？我知道心气高，不乐意和她们计较，可你要知道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
张七姐：“哦。”这是又有人在她背后搞事情了。
“多谢妈妈。”
王妈妈也是女人，见张七姐态度好，忍不得又多说几句：“七姐啊，听妈妈一句劝，离……赵大公子远一些。”
赵大公子就是指大皇子了。
现在潭州城谁不知太子和大皇子来了！
只是她虽有幸见过大皇子，也不敢胡说的。她一个老鸨，在大皇子面前什么都不是。
“且不说他已经成婚，有大娘子。就算没有，你也不可能成为大娘子！这就是我们风尘女子的命数，你得认命！”
王妈妈喝了口水，继续道：“你的心思妈妈我知道，南曲里的姑娘哪个不想赎身？哪个不想有依靠？可庭院深深，高门大户里的龌龊事儿不少，就你这性子，进去了能活几天？男人的宠爱，就是镜花水月，摸不着的。”
南曲里还不是她罩着她，如若不然，她七姐还不知混成什么样！
唉！
“心比天高的，都得摔个粉身碎骨！”
张七姐低头不语。
王妈妈再次叹口气，“好好做几年，手里多集赞一些银两。有朝一日赎身出去也能买个小院安心到老。”男人不男人的，还不都是过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