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夜容煊表情瞬间僵住。
“何况惯例就是用来打破的。”晏姝似是没看见夜容煊僵硬的表情,转头搁下茶盏,“皇上能破例登基,我能临朝听政,不都是我们争取的结果?”
若事事遵从规矩,哪来今日夜容煊登基为帝?
要是武王登基,夜容煊坟头的草说不定都长得比人还高了。
晏姝半躺在榻上,慵懒地开口:“皇上给我捏捏腿吧。”
青雉抿着唇,目光从夜容煊那张极度想发作却又不得不隐忍的脸上掠过,转身往外走去:“都出去吧,让皇上和皇后娘娘单独待一会儿。”
“是。”
南歌淡定地瞥了皇帝一眼,转身去了东暖阁。
暖阁里有藏书,有书案雕椅,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她不需要跟凤仪宫的宫女一起做事,闲暇时候只需要在这里看看书,多了解一些皇后想让她了解的东西即可。
寝殿里,夜容煊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堪堪把阴火压下去,单膝跪下,贴心地给晏姝捏腿:“怎么突然想起来要让南歌进宫做女官?”
是南相的意思,还是晏姝自己的意思?
“我开始临朝听政,身边没个可使唤的人总归是不方便。”晏姝语气从容,像是谈论一件极为稀松平常的事情,“南歌自小读书,受外祖父亲自教导,博学多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与我又是表姐妹,我信得过她。”
“信得过就要把她安排进宫?”夜容煊心里恼怒,面上却一派温和笑意,“南姑娘已经十六七岁了吧,到了嫁人年纪。这个时候把她安排进宫,会不会让南家人以为皇后故意不让她嫁人?”
“我确实不太想让她嫁人。”晏姝淡道,“最近景王一直去南家提亲,让人左右为难。”
夜容煊心里一惊:“景王?”
“嗯。”晏姝嘴角扬起嘲弄弧度,也不知是讽刺夜容煊终于慌乱,还是嘲笑景王司马昭之心,“目前来说,让她进宫是最好的安排。”
夜容煊闻言,眼底划过一抹冷意。
景王看来还没死心,想要通过联姻的方式拉拢南相?
他做梦。
“还是姝儿想得周到。”夜容煊很快扬起一抹温柔笑意,“景王心术不正,根本配不上南家嫡女,姝儿把南姑娘接进宫,也算是断了他不切实际的妄念。”
晏姝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没再说什么,径自阖眼沉思。
第71章 该死的晏姝!
贵太妃一路上思索着晏姝的话,出宫之后,直奔武王府而去。
武王趴在床上,脸色惨白,太医正小心翼翼地给他处理伤势。
贵太妃走到屋子里,侍女们正要跪下行礼,里面就传来狠戾无情的一句话:“去转告沈瀚文,他要是敢对夜容煊那贱种投诚,本王灭他全家!”
贵太妃脚步就这么一顿,随即看见武王的贴身侍卫从内室走出来,脚步匆匆。
见到贵太妃,侍卫下意识地一愣,随即恭敬地行礼告退。
贵太妃没空多想,急匆匆走进内殿:“瑾儿。”
夜容瑾转头看见她来,咬着牙命令侍女把被子给他盖上。
“盖什么盖?”贵太妃阻止了侍女的动作,站在床前看着他背上的伤,顿时又惊又怒,“他们下手可真狠,瑾儿你疼不疼?”
夜容瑾闭上眼,“母妃问的不是废话?”
疼不疼?
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他疼不疼。
贵太妃噎了噎,忍不住长叹一口气,转头看见太医给他上药:“你们动作轻点。”
“该死的晏姝,本王跟他势不两立!”夜容瑾冷汗涔涔趴在床上,咬牙切齿,“那个女人简直眼瞎,不但扶持一个贱种上位,还敢对我动手,不报此仇,本王誓不为人!”
给他上药的太医手一抖,疼得叶夜容瑾一个哆嗦。
贵太妃怒道:“让你轻点,你听不见?”
“臣该死!”太医惶恐请罪。
贵太妃不耐地开口:“行了行了,赶紧上好药出去,我要跟瑾儿说说话。”
“是。”
贵太妃拿出手帕,心疼地擦拭着武王脸上的冷汗:“我儿真是可怜,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挨这样的打,都怪那个贱种,被你骂几句怎么了?好像他以前没挨过骂似的。”
夜容瑾疼得不想说话,但还是不得不纠正她:“下令杖打本王的人是晏姝。”
“不管是谁,反正是因为夜容煊而起。”贵太妃冷冷说道,“我儿一定要出这口恶气。”
夜容瑾冷冷淡淡地瞥她一眼:“怎么出气?”
“把那个让你厌恶的贱种套上麻袋痛打一顿如何?”贵太妃说完,忍不住点头,“这个主意不错。”
太医忍不住又抖了抖手,脸色刷白。
夜容瑾:“……”
贵太妃不耐烦,伸手夺过太医手里的药膏:“你出去吧,我来。”
太医如蒙大赦,战战兢兢地行礼告退。
然而贵太妃哪里是服侍过人的手?用轻软的勺子挖出一块药膏就卡在了伤处,疼得夜容瑾狠狠颤抖:“母妃,你轻点!”
“太妃娘娘。”一个宫女上前,恭敬地福了福身,“还是奴婢来吧。”
“不用。”贵太妃拒绝,“让武王好好记着这疼,等伤好之后务必把这次场子找回来。”
夜容瑾额头上冷汗不要钱似的冒出来,闻言咬牙:“那个杂种身边那么多人看着,我找得到机会动手吗?”
真当宫里的御林军都是摆设?
“总有机会的。”贵太妃显然不担心这个问题,说完这句话,压低声音说道,“那个女人说跟你往日无仇,近日无怨,打了你之后她心有愧疚,答应让你出口恶气。”
夜容瑾皱眉:“母妃说什么?”
“晏姝说给你机会出口恶气。”贵太妃很快恢复淡定表情,用她那拙劣的手法给儿子上药,“不过这是不是她想设局陷害你,我就不敢保证了。”
夜容瑾顾不得疼,皱眉思索,晏姝那女人是什么意思?
冷酷无情地下令让人把他杖打一顿,再制造一个机会给他撒气?
还说跟他往日无仇,近日无怨?
无仇无怨把他打成这样?
夜容瑾冷冷一哼,那个蠢女人!
为了坐上皇后的位子,扶持一个低微卑贱的东西做皇帝。
她到底把皇位当成了什么?把江山社稷当成了什么?
夜容煊那个贱种就应该发配去内廷做个太监,天天跪在脚下伺候人还差不多。
天生低贱的东西,就该一辈子做个蝼蚁。
先皇居然让他坐上帝位?
简直是对其他所有皇子的侮辱。
“对了。”贵太妃上完药,转身在宫里端着的盆里洗了手,“你方才说沈尚书什么?”
夜容瑾疲惫地趴着,脸色惨白惨白的:“夜容煊最近在拉拢沈瀚文。”
把户部和吏部两位尚书的女儿都弄进宫,就以为能拉拢得了他们?
简直做梦。
“沈瀚文可是我们的亲家。”贵太妃皱眉,精致美丽的脸上一派不悦,“他应该不会轻易被一个贱种收买吧。”
“谁知道?”夜容瑾冷哼,“晏姝那个狡猾的女人什么手段使不出来?万一她设计陷害沈瀚文,迫使他不得不归顺他们,焉知沈瀚文能抵得住威胁诱惑?”
贵太妃皱眉不语。
“所以我要提前给他一些警告。”夜容瑾阴冷一笑,“我倒要看看,六部都不投诚,夜容煊这个靠着女人上位的小白脸还能做多久的皇帝。”
晏姝不是厉害吗?
她不是算无遗策吗?
他倒要看看,她有什么手段能使沈尚书连灭门都不怕,改而投到她那一边?
夜容瑾闭上眼,背上火烧火燎似的剧痛让他心头阴火旺盛,迫不及待地想做些什么来发泄发泄。
不过此时比起发泄怒火,他更想知道晏姝那个女人心里在想些什么。
给他机会出一口恶气?
夜容瑾暗自琢磨着,她所谓的出一口恶气到底是指什么?
不知怎么回事,他忽然想到昨天在护国公寿诞上,当着那么多重臣宾客的面,他毫不留情地辱骂夜容煊时,晏姝似乎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夜容煊倒是暴怒,然而他也只是无能狂怒罢了,一句句“放肆”彰显了他的色厉内荏。
除此之外,晏姝更多的精力却是用在了对付她的父亲和国公夫人身上。
武王心头不由生出一个荒谬的想法。
晏姝跟那个贱种……不会是决裂了吧?
第72章 打烂她的嘴!
四月十六,晏姝在宫中举办了一场赏花宴,邀请帝都各家贵女进宫赏花喝茶。
受邀名单跟选秀不同。
除了三品以上官员家中未出阁的女子,已经出阁的公主和或者皇族宗室中年轻的王妃也可以参加,其中就包括凤王正妃萧盈夏和侧妃吴氏,还有长公主府郡主钟明溪。
钟明溪这个郡主很得长公主宠爱,兄长钟奕安对她也疼爱有加,以至于她一直是个单纯天真、刁蛮任性又嚣张跋扈的性子。
平阳长公主在皇族之中身份本就尊贵,曾经被两代帝王宠着长大,她的性情之张扬有目共睹。
她娇养出来的女儿自然不会温柔到哪里去。
偏偏这个钟明溪跟凤王侧妃吴静笙不和,关系恶化到了一见面就撕的地步。
“按理说,吴氏区区一个侧妃并不敢惹怒长公主府郡主。”南歌坐在一旁椅子上,声音沉静,“偏偏吴氏也是个冲动跋扈的主,她的父亲吴诚在宁州势力很大,横行一方,嫁给凤王之后又有太后庇护。吴静笙和钟明溪对上,结果只会是两败俱伤。”
吴氏之所以能嫁给凤王做侧妃,本就是因为吴家商贾出身,有钱有势力,而凤王正需要钱和势力——虽然明面上来说,商贾之女不能嫁给皇族,就算是侧妃也不行。
但吴诚女儿是个例外。
凤王娶了吴静笙,就是娶了吴家的势力支持,哪怕最终没能顺利坐上皇位,凤王背后的势力依然不容小觑。
南歌沉默片刻,微微蹙眉:“商贾之女做亲王侧妃明面上已是破例,然而对于吴氏来说,做侧妃显然委屈了她。”
此时的南歌不像个世家贵女,倒像个知晓天下事的谋士。
晏姝斜倚在雕花凤榻上,缓缓点头:“吴氏心高气傲,连凤王妃都不放在眼里,自然不会忌惮一个郡主。”
所以今天让吴氏进宫赏花,把钟明溪也请来,就是让这两人正面较量一番。
“这两人都是得理不饶人的主,一旦起了冲突,长公主不会善罢甘休,吴静笙也绝不会吃了哑巴亏。”南歌喝了口茶,清丽的脸上一派温婉不惊,“若有人从中添把火,两人的仇会越结越大,最终一定会惊动吴诚。”
以吴诚那性情,想来不会把刚登基的皇帝放在眼里,一旦得知他的女儿受了欺负,就会做出一些不该做的事情。
不该做的事情做得多了,就会留下把柄。
把柄越多,死期来得越快。
“惊动吴诚之前,会先惊动太后。”晏姝嘴角微扬,目光落在南歌脸上,“有歌儿在,本宫要省心不少。”
南歌微默,随即谦恭回道:“还需要娘娘多多提点。”
“我们姐妹之间就不需要那么多客套话了。”
“是。”
“皇后娘娘。”冷嬷嬷走进来,屈膝行礼,“贵女们都到了御花园,娘娘可要现在过去?”
“不着急。”晏姝漫不经心地品茶,“让她们自己先彼此熟悉一会儿。”
“是。”冷嬷嬷走了出去。
御花园里空气清新,环境清幽宁静,各种花卉竞相争艳,风景无限美好。
夏日将至,天气越来越热,贵女们换上了各种颜色鲜艳的轻薄春装,红蓝黄绿,明媚出彩。
“吴静笙,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瞬间打破了眼前这份静谧,“你身上穿的这是什么东西?别忘了你只是个商户女,商户女不能穿绸缎你不知道?”
兴许是她的声音太大,散落在各处赏花的贵女们齐齐转头看来。
一个穿着明艳蓝裙的貌美少女满脸不悦,骄横地指着她对面的女子,居高临下,态度倨傲:“赶紧给本郡主把衣服脱了!”
众女面面相觑,随即脚下一转,不约而同地转身走了过来。
横眉竖眼的女子正是平阳长公主府郡主钟明溪。
被她手指着的女子则是凤王府侧妃吴静笙,年方二十,今日穿着一件杏色束腰长裙,莹莹流水般的色泽让人心生嫉妒。
吴静笙生得不丑,五官端正,肌肤白皙,只是素来骄横跋扈惯了,且因为吴诚一介商贾,只知道宠她,并没有在女儿的仪态和教养上下功夫,以至于跟帝都贵女们仪态上一比,差距立即就显了出来。
但吴静笙背后势力大呀,嫁给凤王做侧妃三年,虽然跟钟明溪一直不和,但真正的交锋并不多。
此时听她这么一说,吴静笙忍不住皱眉:“我想穿什么就穿什么,我家王爷都没干涉,你算个什么东西?”
“放肆!”钟明溪大怒,“本郡主教训你,你居然敢反驳?”
吴静笙冷笑:“一个张牙舞爪的蠢货,还真以为自己身份多尊贵?”
“你!”钟明溪气得指着她,“来人!给本郡主打烂她的嘴!”
她一直就看不起出身商户的吴静笙,每每见她穿得这般华美典雅,就忍不住想教训她。
何况一个商贾之家的女儿,居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顶撞她?
简直该死!
“郡主。”一个端庄明丽的女子走过来,眉心微蹙,“今日是皇后娘娘请的赏花宴,别把事情闹大。”
“萧姐姐就是太大度,才一直被这个贱人欺负!”钟明溪一脸忿忿,“区区一个侧妃居然敢比正妃穿得都好,以后只怕要爬到王妃头顶上撒野了!”
“你骂谁是贱人?”吴静笙脸色一变,像是突然炸了毛,伸手就去抓她的衣服,“我问你骂谁?”
钟明溪大怒:“骂你呢,贱人!”
啪!
一个清脆的巴掌响起,争执顿时戛然而止。
钟明溪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敢打我?”
贵女们也震惊地看着吴静笙。
凤王侧妃真是好大的胆子!
吴静笙扬起下巴:“就是打你怎么了?”
“你这个贱人居然敢打我?!”钟明溪突然间爆发,转过头,愤怒地命令,“你们都是死人吗?本郡主被这个贱人打了你们没看见!还不把这个贱人给我抓住!本郡主今日要打烂她的嘴!”
长公主府的嬷嬷和侍女齐齐上前抓着吴静笙,萧盈夏连忙阻止:“明溪,你冷静一点,皇后娘娘等会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