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姝微微一怔,缓缓睁开眼:“容隐。”
容隐身影瞬移,沉默无声地跪在她面前。
“别跪了。”晏姝声音里多了几分温度,是在其他人面前没有的语气,“继续给我按按,按得很舒服。”
容隐应了一声,起身走到她身后,继续给她缓解着疲惫。
东暖阁里一片静谧,连空气都柔和了几分。
晏姝重新阖上眼,容颜沉静脱俗,眉眼透着与生俱来的贵气。
容隐目光偷偷在她面上流连片刻,薄唇微微抿起,悄然而不舍地收回目光,不敢过多放肆。
这一刻似乎没有阴谋,没有纷争,没有勾心斗角,互相算计。
有的只是彼此信任的两个人,在这里享受难得的闲暇静谧时光。
不知过了多久,晏姝从短暂的浅眠中醒过来,鬼使神差地开口:“明天晚上,你传摄政王进宫一趟,本宫要跟他谈谈。”
容隐手上动作一顿,极短暂的一瞬,随即恢复如常:“是。”
晏姝嘴角微微上扬,很快又闭上眼,享受着这世间独一无二的服侍。
……
在经过一整夜深思熟虑之后,凤王最终还是领了旨,决定亲自去一趟相州凤家。
不过去相州之前,他主动抵达武王府,带着药材来探望武王。
“晏姝野心越来越大了。”他坐在矮榻上,声音淡淡,“三弟有什么打算?”
武王烦躁:“户部刚被查抄,妹妹又被赐婚给了晏凌风,我还能有什么打算?”
“皇后现在是想逐个击破。”凤王表情冷漠,眼神深沉,“她想一个一个对付我们几个王爷,慢慢铲除我们的势力,让我们无计可施,她就可以为所欲为。”
武王语气冰冷:“这就是一个阴险狡诈的女人!”
“你可有什么好办法?”
“我已经折损了朝中势力,你问这个问题不是很可笑吗?”武王冷笑,“真想跟她抗衡也不是没办法。”
“三弟请说。”
武王语气平静:“大不了赔上一个凤家。”
凤王表情一僵,赔上一个凤家?
这说的是人话吗?
他合理怀疑武王因为户部尚书府被抄而受了刺激,故意撺掇他也主动削弱自己的势力,以达到两人的势力平衡。
“凤家我赔不起。”凤王直言拒绝,“不过我有另外一个办法。”
武王道:“说说看。”
“她不是把昭阳公主赐给了晏凌风?美人计我觉得应该可行。”凤王斟酌着说道,“只要让昭阳公主擒获晏凌风,整个护国公府以后就是你的后盾。”
护国公府现在就是晏凌风当家做主,只要昭阳拿下晏凌风,美人计之下,晏凌风倒戈应该不是一件难事。
“你在说笑?”武王以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昭阳要是有这个脑子,根本就不会选择嫁给晏凌风。”
让昭阳使美人计?
那就是个没脑子的蠢东西,恨不得倒贴晏凌风,不把他这个大哥赔进去就算好的了,指望她唆使晏凌风倒戈?
说什么天方夜谭。
凤王眉头深锁:“难道我们就这样任由她一个个对付,连被动反击都做不到?”
武王趴得不舒服,稍稍调整了个姿势:“本王方才不是说了吗?赔上一个凤家跟她拼就是了,我就不信她真敢对凤家如何。”
凤王没说话,不发一语地看着他。
武王冷笑:“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对付晏姝那样的狠人,就应该跟她来狠的。
凤王摇头:“她手里有玄隐殿的势力,暗杀凤家几个主子根本不在话下。”
要不是她手里握有玄隐殿这个皇族暗势力,使得他们心存顾忌,他们还真能怕了一个女流之辈?
武王皱眉:“统治江山又不是光靠杀人。”
“但是她现在做的,就是把不听话的人统统杀掉。”凤王表情冷了下来,“她根本不考虑后果。”
皇族暗影卫的作用是巩固皇权,监察百官,以及替皇上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晏姝那女人倒好,直接把玄隐殿摆在了明面上,光明正大地来威胁他们。
她根本就是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女人!
“她就是要把不听话的人都铲除,然后再谈治理天下。”凤王说着,深深吸了一口气,“悲哀的是,我们根本拿她没办法。”
武王沉默片刻,眉眼深沉:“我现在忍不住怀疑,父皇到底为什么要把皇位传给夜容煊这个贱种?此事越想就越是透着离奇。”
凤王望着他,眼底浮现深思:“三弟怀疑这件事另有隐情?”
“不是怀疑,而是笃定。”武王语气沉沉,“父皇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清楚,别的帝王老年昏聩,父皇却没有,所以我越想越觉得此事蹊跷。”
先帝不是一个会拿江山社稷冒险的人,夜容煊身份低微,按道理根本没可能成为皇帝。
若不是晏姝扶持,他连封亲王的资格都没有,最多给他一个没实权的郡王爵位,让他靠着每年那点俸禄捉襟见肘地过日子,想真正融入权贵圈子都难。
就算父皇愿意破例,至少也该是他拥有做皇帝的本事,有帝王之才。
可夜容煊要什么没什么,没身份,没地位,没能力,活脱脱就是一个低贱的废物。
这样的人却坐上了帝位,简直就是把其他皇子的脸放在地上踩。
而且踩了个稀巴烂。
武王想破了脑袋都想不通。
“就算蹊跷又如何?”凤王心情阴郁,“父皇已经驾崩,你也不能追下去问他。”
武王没什么表情地瞥他一眼,眼底划过一抹轻视。
凤王也是个蠢的,且胆小懦弱,注定成不了大事。
“我今晚就启程去相州,晏姝只给了一个月时间,我耽搁不得。”凤王站起身道,“你好好休息吧。等我回来,你应该已经伤势痊愈了。”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就走了出去。
武王没有起身送他,继续沉默地趴在床上。
他在思索着夜容煊和晏姝。
前几个月一直处于愤怒之中,他没空去想父皇葫芦里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方才话赶话赶到这里,他只觉得自己的怀疑非常有道理。
父皇的决定非常反常。
他必须弄清楚其中不为人知的隐情。
“青云。”
一个青衣劲装男子走过来,躬身道:“王爷。”
“你暗中查一下已故的那位雪才人。”武王吩咐,“不是护国公府次女晏雪,是夜容煊那个已经死掉的生母。”
青云蹙眉:“王爷,查这个需要进宫,可能会惊动皇后。”
武王沉默下来,思索了好一会儿,才道:“没事儿,尽管去查。”
“是。”
青云离开之后,武王起身在屋子里踱着步子,一遍遍思索着其中隐情究竟是什么。
夜容煊,晏姝。
父皇到底带着什么秘密去了地下?
第120章 本宫与摄政王单独谈谈
相州是西楚有名的富庶之地,凤家则是相州赫赫有名的名门世家,在当地是个土皇帝。
别说他们嫡系,就是表系吴家受他们荫蔽都足以称霸一方,说凤家享有泼天富贵都不为过。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家族,却连续三年拖欠税款,拖欠的额度达到了八百万两。
“只要把相州拖欠的税款要回来,边关军饷就不再是问题。”晏姝喝了口茶,眉目微深,“军营里需要补给,粮草就是将士们的命,必须充足,盔甲和兵器也需要定期添置,还有战马,骑兵越多,我们的军队才能越强大。”
凤家欠款最多,追回来之后,不但边关军饷粮草有了着落,还有不少结余。
晏姝敛眸琢磨着,或许应该让容隐挑一个善战的影卫,再训练出一支铁骑精锐。
兵马强大,国家才能强大。
仅指着南家军根本做不到万无一失,朝中武将近年来有些青黄不接,几乎没几个拿得出手的。
“陛下考虑得周到。”南歌坐在一旁筛选奏折,声音沉静,“好在现在边关还算安稳,若是遇到战事,这些拖欠税款的世家就是最大的祸首。”
“边关安稳也不能亏待了将士。”晏姝放下茶盏,接过青雉递过来的湿帕擦了擦手,语气沉定不惊,“没有战争时,将士也不能疏忽训练,他们每天操练很辛苦,若连最基本的口粮都无法保证,如何能训练出强大兵马?”
兵马若不强大,战事来临时,又如何指望他们御敌打胜仗?
南歌缓缓点头,心里不由自主地生出感慨,皇后若是个男儿身该多好?
男儿志在天下,可以拥有更多机会保家卫国,开疆拓土,在史书上留下辉煌功绩。
女子受限太多,哪怕有着比男人更开阔的心胸,更强大的魄力,依然无法改变世俗对女子的偏见和束缚。
晏姝目光微转:“钦天监的折子该呈上来了。”
南歌回神,抽出钦天监送来的折子展开:“钦天监算出了最好的日子是六月初六,八月二十,九月十九……”
“就定在九月十九吧。”晏姝开口,“让礼部准备公主出嫁事宜,一切按照皇族规矩办了就是。”
“是。”
说起昭阳公主的婚事……
“贵太妃虽然看着生气,但臣总觉得她是乐见其成的。”南歌想起贵太妃昨日的反应,“生气也只是虚张声势。”
“确实是虚张声势。”晏姝抽出一本折子批阅,“放眼整个帝都,优秀的世家公子不少,但拥有实权且不会被针对的却不多,贵太妃不是蠢人,她看得清局势。”
先皇驾崩前各皇子争储激烈,朝中大臣站位分明,几乎都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扶持各自的主子。
武王一派也是其中之一。
争储最激烈的几位皇子都没能成功,眼下大权掌握在晏姝手里,按照以往惯例,新帝登基之后就是清算敌对之时。
贵太妃焉能感知不到危机?
虽然夜容煊还没坐稳帝位,可晏姝的手段众大臣都看在眼里,对付挑衅之人毫不手软,查抄户部尚书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到底震慑住了朝臣。
贵太妃也会担心晏姝以后会不会收拾她的儿子。
昭阳公主嫁给晏凌风,在贵太妃看来反而是一个转危为安的机会,至少皇后看在昭阳公主跟她成了一家人的份上,说不定就会放武王一码。
不过这些都是贵太妃自己的想法,跟晏姝无关。
凤仪宫里一派安静。
新帝登基之初,政务繁多,鸡毛蒜皮的事情也多。
晏姝从午后开始看折子一直看到傍晚,直到元宝进来禀报说摄政王来了,晏姝才搁下御笔,起身舒展一下略显滞涩的手臂。
“让摄政王进来。”
“是。”
“南歌。”晏姝吩咐,“把批好的折子都送到各部去,你顺便去巡查一下各部官员的工作情况。”
南歌点头:“是。”
弯腰把案上批好的折子都整理好,南歌抱起奏折转身,正好看见摄政王跨进殿门走了进来。
她屈膝行礼,很快告退离去。
一袭王袍的摄政王身姿颀长劲瘦,眉眼冷峻,通身尊贵强悍的气度让人望而生畏。
宫人们跪地恭迎。
夜皇躬身行礼:“臣参见皇后陛下。”
“不必多礼。”晏姝转身走到凤榻前坐下,并抬手屏退左右,“本宫有些话与摄政王单独谈谈,你们都退下。”
宫人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摄政王请坐。”晏姝指了指自己左侧下首的椅子,语调从容而闲适,“不必拘谨。”
第121章 摄政王很紧张
夜皇看起来确实有点拘谨。
他沉默地站了片刻,见晏姝一直看着他,神色平静,一副不容拒绝的样子。
夜皇敛眸,没什么表情地走过去坐了下来。
站着满身威压的人,坐下来也是身姿笔直挺拔,像是时刻处于备战状态。
“摄政王身体好些了?”晏姝取过一个新的茶盏,倒了杯茶递给摄政王,“不知是受了伤还是染了风寒?”
夜皇垂眸看着送到眼前的茶盏,眼底划过一抹局促色泽,迟疑一瞬才伸手接过。
染了风寒,还是受了伤?
他想了想,答道:“练武时不慎扭了腰。”
晏姝表情一顿,缓缓抬眸:“扭了腰?”
武功深不可测的摄政王,练武时扭到了腰?
还能想一个更拙劣的借口吗?
“……嗯。”夜皇垂眸喝了口茶,看不清眼底情绪,“已经好多了,多谢皇后关心。”
“看来扭得很严重。”晏姝语气淡淡,“本宫难得去一趟摄政王府,却没能见到人。”
“……”
大概知道自己编造的借口有多离谱,夜皇面无表情地沉默着,好在他定力足,加上可能是易容的关系,脸上看不出什么细微的表情变化。
晏姝嘴角微扬,单手支在案桌上,漫不经心地打量着他:“摄政王这张脸……”
夜皇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颤。
“挺好看的。”晏姝若无其事说完,“不过没有容隐好看。”
夜皇抿唇,声音低沉:“臣是男子,容貌并不重要。”
“是吗?”晏姝漫不经心一笑,“我倒是觉得挺重要,男子长得好看,也会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夜皇默了默:“皇后召见臣,可有重要的事情商议?”
“没有重要事情,本宫就不能召见你?”晏姝挑眉。
夜皇嗓音淡漠,透着一丝细不可察的异样:“臣不是这个意思。”
晏姝问道:“摄政王很忙?”
“还好。”夜皇说话,接着补充一句,“摄政王府事务挺多,府中高手的训练一直需要盯着。”
“这意思是若无必要,让本宫尽量别召见你?”晏姝看着他,眼底划过一抹别有深意的笑意,“看来今日打扰到摄政王了。”
夜皇站起身:“臣不是这个意思。”
“坐。”晏姝终于言归正传,“本宫有个计划想实施,所以找摄政王过来商议抉择。”
夜皇沉默片刻,才重新坐了下来:“请皇后明示。”
“听说你的摄政王府卧虎藏龙,可有擅长练兵之人?”晏姝语气淡淡,“本宫想组建一支强悍的军队。”
“若皇后需要,臣今晚就可以挑出选合适的人选。”摄政王嗓音沉稳,“皇后想组建什么样的军队?”
晏姝道:“初步计划是招两万人,训练三个月之后淘汰一半,剩下一万人全能训练,打造精锐铁骑。”
夜皇微微抬眸,随即缓缓点头:“招三万吧。年龄控制在十五到二十之间,实行三轮淘汰制,每三人淘汰两人,留资质最好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