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敏行嫌弃的看了一眼,随即对着李星晚解释道:“并不是小的故意耍弄江南省会,而是小的是男子,同郡王妃商谈不方便,还是夫人更加合适,王妃若是心有顾虑不妨派人来谈。”
李星晚忽然笑出来,温柔又还和善,她看着何敏行,问道:“这么说来,你是觉得本王妃身为女子不能跟男子商谈合作了。”
何敏行听见她的笑声,语气也柔和,犹豫片刻道:“小的是为了郡王妃考虑,想必王爷知道了也会十分欣慰。”
李星晚此刻已经是怒极了,万万没想到竟然有人在她面前说这种话。
她从小到到大就没受过这种气,讽刺的笑道:“这么说来,你是瞧不起一个女人做生意?所以不愿意商谈。”
“小的不是这个意思。”何敏行脸皮厚的很,虽然心里如此想,但是嘴上并不说出来,还是担心郡王妃一怒之下惩处他。
李星晚只觉得满心恶心,“你口口声声男女有别,当自己是什么好人了不成?”
“男尊女卑你倒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尊卑贵贱你倒是不清楚了?”
“和着与你有利的便是世道最大的规矩,与你不利的便是你不知情?”
林东在李星晚开口的一霎那就上前直接踢踹何敏行的膝盖,剪住他双臂。
何敏行哀嚎出声,终于感觉到了恐惧,“啊!!!郡王妃饶命啊,小的不过是念着男女有别。”
李星晚气的直接站了起来,她都有多少年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了。
她随即便开口骂道:“你这畜生东西,真当谁看不出你那点心思,你以为我会觉得你是守规矩?”
“你若是真守规矩便得提前到门口给我三跪九叩,我只觉得你是个该死的贱人!”
既瞧不起女人,又畏惧权势,千方百计给自己找借口。
何敏行膝盖死死磕在石板上,手臂已经被林东拽的脱臼,疼的眼泪横流,嘴上不住的求饶,“郡王妃饶命啊,小的绝无此想法,都是我夫人说的她是女子,同郡王妃更好说话。”
伍氏被吓的瘫倒在地之后听见何敏行的声音后立刻清醒,抬起头一脸苍白连忙求情,像个被控制的机器人一样,顺着何敏行的话说,“是,是,都是妾身说的,同老爷无关啊!”
李星晚眼中闪过痛惜,不忍再看伍氏,于是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何敏行,“你若是说实话,我便绕过你,我跟王爷初来广州,若非不得已,我也不想坏了名声。”
林东在何敏行的背后嘲讽的笑了,这世上的人大多固执的相信一件事,那就是女子卑弱。
更相信的还有另一件事,那就是女子必然是在乎名声的,这种瞧不起女人的家伙定会上当。
果不其然,何敏行真的相信了李星晚在乎名声的话,半真半假的连忙开口道:“小的以为您是女子,想必不会喜欢同男子谈生意,才会出此下策的。”
林东低沉的声音从何敏行身后传来,“那你想同谁谈呢。”
何敏行这次答的倒快,“小的是想着同李大少爷谈或者是同郡王谈的。”
李星晚冷冷看着他,还真是坚定的,坚定的认为男尊女卑。
“你怎么会认为我大哥能插手江南商会的事情,就因为他是个男人?”
何敏行狼狈的趴在地上,紧贴着地面,脸上火辣辣的疼,他心想这不是理所当然吗,有家产肯定要给儿子啊,哪能有女儿的份。
李星晚已经气的不想再磨蹭什么,只会耽误时间,“你该庆幸,听到这话的不是我外祖父,更不不是我娘,不然你现在肯定被剁成肉泥扔进河水里。”
她大哥可不不是她娘的亲儿子,要知道她外祖父只有她娘一个女儿,她娘也只有她一个女儿。
她外祖父和娘亲最忌讳就是有人因为他们没有儿子而理所当然的觊觎家产。
李星晚冷哼一声,“本来还想慢慢谈合作的,谁知道碰上你这种烂东西。”
“不过我也不想慢慢来了,免得再出现下一个你恶心到我。”
她刚想开口吩咐阉了这个何敏行,他不是说男人不和女人谈合作嘛,那就让他做不成男人。
但是她心思一转却停了下来,她身边是有几个太监伺候着的,她无意羞辱自己手下的人,这种处置就很是不妥。
随即换了吩咐,叫秦福去找何敏德。
何家一夕之间骤变,刚刚上任的何敏行再也站不起来,只能依靠夫人照顾。
新上任的家主是从前老家主的长子何敏德,乖觉的和江南商会达成合作,签订的合约还颇为丰厚,叫何家的宗老刮目相看,连何敏德自己没想到郡王妃竟然没压制他们家。
李星晚只是吩咐秦福带着何敏行去找何敏德,将一切真实的告知,如何处置和选择就看他们何家自己的了。
要是何敏德想要保住弟弟那也没关系,广州最不缺的就是洋货商人,她有太多人可以选择了。
不过李星晚不知道的是,何敏行可不是简单的被打断腿了,还真的被阉了……
林东一脸无语的看着秦福,“你阉他干什么?”
秦福瞥他一眼,“你懂什么?那狗东西不是借口男人不和女人谈合作吗,那就让他做不成男人。”
“东家都没吩咐,你就自己擅自做了。”
秦福一翻白眼,这种莽撞人懂什么,“东家吩咐了啊。”
林东一头雾水的摸摸脑袋,“东家什么时候吩咐了。”
秦福理直气壮,“我们另外一个东家吩咐的啊。”
“王爷?”
“是啊,王爷说,让我见机行事。”
“……”
李星晚通过何家已经掌握了一些十三行内部的消息,随即便邀请十三行的各家领头人前来参加宴席。
为了避免再被恶心到,她干脆做好充足准备。
十三行商人一进来看到的就是侍卫肃立周围,腰佩长刀威风凛凛。
郡王妃端坐其上,面容冷漠,手上拿着的不是什么佛珠手串,而是正儿八经开了刃的匕首。
看着他们一瞬间乖顺的表情,李星晚心道,果然啊,权力高低大于男女之别。
“那么江南商会同诸位合作愉快。”
第76章 献金
广州城内做洋货的大商家都在暗地里琢磨此事,定郡王妃虽然是以江南商会的名义,但是谁都看的清楚是怎么回事。
也有人同江南的商人有过合作,自然也认的出来,并不是江南商会里的所有商家都参与了,甚至也不是大商户参与其中,而仅仅是白家、周家以及另外几家唯白瑛马首是瞻的人家。
苏州那里同这边不同,白老爷是出名的老绝户,偏又是名声最好,即使是他女儿出来主持大事,也没人置喙什么,况且白瑛是当时的苏州织造李煦的夫人。
李煦是个心思缜密的老狐狸,下对百姓商户,中间门的官员同僚,上面的皇上,均是应对妥帖,无人能挑出毛病。
李星晚作为二人的亲闺女,在苏州从来不是个乖巧的闺阁姑娘,好在苏州人都习惯如此了。
更何况她再怎么出格,不过是跟那几个纨绔子弟不对付,打过几场而已。
她一不干涉官场,二不欺凌百姓,最爱说闲话的酸儒还被白老爷的善举给收买,不好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因此她在苏州过的格外自在,也没人敢说她什么。
但是广东此处不同,广东的十三行商人可不是两淮盐商,十三行是垄断性的对外经商组织,半官半商的性质就决定了十三行的商人们没少跟大官打交道。
在江南商会以三个名额加入十三行的那天起,其余商户虽然面上带笑,但是仍然是瞧不起李星晚一个女人,不过是碍于身份不敢反驳罢了。
但是转头就有人组织一群人去找了新上任的粤海关监督孙文成。
宋老爷摸着胡子感叹道:“一个女人,心怎么这么毒啊!”一句话开了话头,下面瞬间门喧闹起来。
白发的老者一脸慌惶恐道:“那何家的小子可不只是被打断腿了,听说那几个阉人吩咐人割了他的子孙根啊!”
“老天爷啊!这可真是够狠毒啊,下手竟然毫无顾及!”藏青色长袍的青年神情愤怒的紧跟着斥责。
另一个约莫五十几岁的黑色衣裳的老头子接话,“何家的那小子我还见过几次,是个顶顶好的男儿啊,竟然就被这样毁了。”
愤愤不平的蓝衣青年,是同顺行房家的少东家,“女子都应该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种行径无异于牝鸡司晨。”
“虽是汉人,但是却是旗人出身,顺从他们满人的规矩,一点不像汉家女子般温婉啊。”
“这倒难说,咱们总兵大人家也是正儿八经的满洲镶蓝旗出身,但是你瞧他家的姑娘就温婉柔顺的很,还嫁入了宗室,可见这不是满汉的差距而是女子和女子之间门的差距!”
这些人都是十三行里有名有姓的大商户,虽然只有十五人,但是身家低于百万的根本没资格进来孙府。
别看好几人说的很是热闹,但是一个个谁都不肯先提出自己的想法,不过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一些牢骚。
在这里面伍家当家人反倒十分老实,一言不发,即使他家姑娘就是何敏行的夫人,他应当知道更多内幕,但是他反而是在场最沉默的那个。
即使有人激他出言,他也只是不痛不痒说说那林东的毛病,半点不提郡王妃。
注意到这个行为的孙文成眼光一闪,不经意间门看了好几眼过去。
伍子成似有所觉,回头看过来,孙文成跟他四目相对,伍子成恭敬的一拱手,似乎只是行礼,两人在喧闹中默默达成一致。
正好底下人越说越不像话了,孙文成听着头疼。
“住口!”
孙文成干脆站起来,斥责道:“你们还有没有点规矩!竟敢议论贵人。”
此话一出,下面老老少少跪了一地。
领头的黄宗绍老泪纵横,“大人啊,小人实在是忍不住了啊,才过来同您说此事,我们都是十三行的商人,咱们这做生意做的好好的,突然来人插了一手,那里忍得住啊,那可是每年几十万两的银子啊!他们贵人竟然同我们百姓争利啊!”
孙文成差点没笑出来,就你还普通百姓呢,寻常科举出身的若是侥幸能在二十年内当上四品官,不贪污受贿的话,家产都达不到这黄宗绍的家业一成。
若是贪污受贿的话,那得是往最肥硕的地方去,干上个十几年才能达到黄宗绍家产的一半!
黄宗绍若是普通百姓,那这普通百姓的门槛也太高了。
只要利润足够,就能使人疯狂,十三行的利润可不只是几十万那么简单。
仅仅是康熙三十九年一年的时间门,光广绣一样,便赚了白银五十万两啊,而其他的珐琅器、茶叶、雕刻等,更是比广绣更加暴利,上百倍的利润,谁也不想突然多出来一个大商户来分。
更何况,在此的商人也都深知江南等地的技艺在各个领域都十分出众,最怕的就是这竞争。
加上定郡王妃那可是皇室的人,他们更怕这一言不合,十三行就成了她的一言堂了。
“大人初来广州,不了解咱们十三行,咱们做洋货生意的,那都是风里来雨里去,海上变化多端,一个不小心就是几十条人命搭进去啊!”
看着黄宗绍这番唱念作打,孙文成简直无语,这些人合着就是瞧他好欺负呢。
他是年初上任,还没厘清粤海关的章程,这些人就借着机会搞事情。
心眼多的人都容易多想,孙文成此刻想的就是这些人到底是不满郡王妃在此经商,还是欺负他新上任要给他找麻烦。
要知道十三行这种半官半商的性质,就决定了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商人们若是联合起来造势,逼的粤海关监督对一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么商人们几乎就能多出三成利润。
但是若是粤海关监督足够厉害,压得住人,那么广州的税银就会格外好看,叫人升官顺遂。
当然了,无论是那种情况,该给的孝敬都是要有的。
而孙文成想来想去,笑容挂在脸上,温和又无奈的道:“这你们可就是欺负本官了,郡王妃章程合理,先是入股了何家,然后是办理通商文书,建立商行,那个步骤都是完全合乎规矩的,你们还在这抱怨,本官又能有何办法呢?”
众人皆是一默,这话说的有理,况且人家郡王妃不过就是正经做生意,也不是强夺他们家产,有何理由去说呢,不然他们也不会抓住人家女子的身份不放了。
至于何敏行的遭遇,说到底,人家就是贵人,是正儿八经的圣旨赐婚的嫡福晋,是在皇室族谱上的郡王妃,以后说不定人家还还会是亲王妃呢。
贵人就是贵人,就算何敏行没有冒犯,人家看他不顺眼,说杀也能杀,不过只是一条命而已。
何家的基业还在那安全放着呢,甚至还签下大单子扩张了一些铺子。
人命啊,比不上真金白银。
孙文成叹息一声,“你们回去也好好想想,既然合作便好好合作,同在粤海关做生意,一起赚钱嘛,税银好看了,也是为朝廷做奉献了。”
黄宗绍刚才最激动,年纪这么大一个老头,表演的像是差点厥过去。
看着孙文成虽然语气温和,但是根本就是没说什么实话,也没有站在他们这边的意思,老头当即就收了眼泪,摆摆头,这群人唉声叹气的就告退了。
伍子成先是跟着大部队一同回去,在孙文成府外还跟着他们哭了一场,随即送走这些人,又折返再次回到孙府。
“大人可有什么吩咐?”伍子成躬身询问。
孙文成摸摸自己的胡子,右手背在身后,笑道:“伍老弟不必拘礼,”
“咱们也算有些渊源,前年为给太后祝寿,我还从你家的铺子买过珐琅器呢。”
伍子成低头,有点尴尬,这关系拉的也太僵硬了。
孙文成也知道自己说的有点尬,但是没办法,他以前那里认识这些商人啊,不过拉了一句关系,随即便住口。
他转而拉着伍子成坐下,开口道:“伍老弟啊,你们伍家在十三行中那是能排到前三的,所有的珐琅器玻璃器你家能占到四成,本官是粤海关监督,职责所在,咱们以后可得好好配合啊。”
伍子成一脸受宠若惊,“我们伍家全都仰仗着粤海关才能做起家业来,还要感谢大人您的关照,能入您的眼,是我们伍家的福气啊!大人您若有吩咐,绝不敢推辞。”
孙文成抬眼看他,语气收敛起来,“那本官就直言不讳了。”
“听说那何家的夫人是你们伍家的姑娘?”
“郡王妃因着何敏行冒犯,大怒之下处置了人,但是这其中内情,外人并不清楚,何家的人被太监压着看行刑,被吓破了胆不敢说话,郡王妃身边的奴才咱们也没路子联络,本官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伍老弟能否解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