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动作更快,杀气更重,一双兔眼,红得好似能滴出血来,它张大的嘴里还不停的发出尖厉的叫声,刺耳又骇人,就像……
“这无留之地难道有厉鬼吗?”孟如寄在牧随身后,看他一只手揪住兔子耳朵,将它甩开后,忍不住问,“它被什么玩意儿附身了?”
“戾气。”牧随简短的答了一句,“便似你说的厉鬼吧……”
话音落下,就好似要应和牧随的话一样,被甩出去的兔子,两条腿抓住泥墙,张大嘴,尖叫大喊:“我要你的命!”
“他还要我的命。”孟如寄看呆了,“你的宠物跟你一样不讲道理,又不是我要杀他!我可救了他!”
“牧随!”兔子又是一声大喊,好似身体正在积蓄力量,“我要你死!”
孟如寄:“……”
她在后面打量牧随,“它因爱生恨要你的命哎。”
这话说的,多少有点看戏的成分在里面了。
牧随没有搭理孟如寄,只冷声问:“还有银钱吗?”
“没了。”见他神情实在凝重,孟如寄便也不再看戏,毕竟,牧随真死了,她没有小绿丸,估计也过不了今晚,“一只兔子,被戾气附身了也很难缠吗?”
“会增加它的力量。”牧随道,“难怪能这么快找过来,还能打这些洞。或是在逐流城,就中招了。”
牧随尚且在分析,下一瞬,积蓄好力量的兔子再次扑上前来!
这一次,它动作更快,嘴上本就很长的门牙这次完全暴露了出来,牙齿还变得又尖又利,两条本来短短的前腿更是长出了让孟如寄都看着可怕的指甲,好似能用指甲直接戳进他们的心窝。
兔子的动作快得让孟如寄看着都有些吃力,但牧随还是一把就抓住了兔子的要害,掐着它的脖子给它直接怼到了墙壁上。
“要宰它吗?”孟如寄看牧随的动作,又是一招制敌,只要用点小力气,就能送兔子归西。
但牧随没有急着动手,他把兔子的脸摁在土坑墙壁上摩擦:“滚出来。”
兔子的脸在土坑墙壁上,牙齿的爪子包括脸上的毛都快被牧随磨秃了,但牧随没有停,冷着脸毫不留情的继续:“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不出来,我连她一起杀。”
好似,是在警告附身在兔子身上的“戾气”。
孟如寄撇嘴看着牧随摩擦兔子,忍不住开口:“这么容易收拾,你找我要银钱干什么?”
“逼戾气出来,银钱可做容器。”
“呃啊啊啊!”兔子在牧随的疯狂摩擦中,再次发出了刺耳的尖叫。
而这一声尖叫之后,兔子的声音开始向人声转变,还是一个男子的声音,却比刚才的“玉兔哥哥”清秀了许多。
那声音说:“牧随!孟如寄你们!奸夫□□!”
“嗯?”孟如寄耳朵立了起来。
牧随闻言,也以微妙的眼神看向孟如寄。
“你背叛了我!”兔子喉咙里,那清秀男人的声音悲愤的呐喊,“你背叛了我!你这薄情寡性的女人!”
“他是在……”孟如寄捏住了自己的下巴:“……骂我吗?”
“他是在骂你……”牧随的语调,也变得有些微妙起来,“薄、情、寡、性。”
“唔……”孟如寄陷入了沉思,“为什么呢?”
“为什么?这如何问得他人呢。”牧随阴阳怪气的笑了:“除了一个老父亲,孟山主,看来你有不少情债啊。”
“等等。”孟如寄揉了揉自己跳动的太阳穴,“你别急……”
“我自是不急的。我有什么好急的,我也未曾有过一桩桩旧情债,日日纠缠,总不停歇。”
孟如寄无语的瞥了眼牧随:“不是,我是说,这个声音……你听着……会不会觉得有点耳熟,是不是在哪里听到过?”
牧随又是一声冷笑,讥诮已经从喉咙里溢了出来:“我如何能耳熟啊,自是孟山主该耳熟的。定是在过往听到过。夜夜梦回,难以忘怀……”
“千山君。”孟如寄盯着他,“你能不能克制一下你身为悬命之物的醋意。”
‘醋意’。
这两个字,直接被孟如寄点出来。
牧随脸色差点没挂住。
孟如寄白了牧随一眼:“咱们话都说开了,你就好好克制一下自己行不行,你这阴阳怪气的模样,好像真对我有点感情似的。”
牧随被这话噎住。
喉咙里,还要再冒出来的酸意与讥讽,又全部吞了回去。
“行。”他唇动了半晌:“你的事,你自己解决。”
说着,他就要把兔子丢给孟如寄。
“自己解决就自己解决,我行得正坐得直,能有什么情债。”
孟如寄挺直背脊,说得坦然,伸手便要从牧随手里把兔子抓过来。
而意外,就发生在了她去接过兔子的一瞬间。
兔子身上的戾气,“唰”的一声,猛地暴涨,直接从兔子的身体里面冲了出来,一团黑气,对着孟如寄的脸就扑了过去。
“如果得不到!我就毁了你!”
那黑色戾气大喊。
牧随见状,双目微瞠,哪怕先前还在阴阳怪气,此刻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冲了出去,他丢了兔子的兔体,手拉住了孟如寄,将她抱在了自己怀里,想要以身体为屏,为她挡住危险。
但黑色的气体不若其他,牧随挡住了孟如寄,却没有挡住气息从他们中间穿过,然后又围绕着他们,将他们在深坑里包裹。
“毁了你!毁了你们……”
男子的声音,在他们耳边缠绕,牧随的眼睛开始不由自主的要阖上。
他们抱在一起,靠着墙壁,滑坐在地。
孟如寄脑袋贴着他的肩头,她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模模糊糊:“我想起来了……这声音……”
果然是她的老情人……
“叶大河……”
她老情人的名字……
可真难听……
牧随如此想着,也跟着孟如寄,一起沉入了无序的黑暗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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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孟如寄感觉自己好像在不停的下坠,天旋地转里,她好似听到了一些风声,而伴随着风声越来越清晰。孟如寄像是狠狠摔到了地面上一样,疼痛将她唤醒。
她睁开眼睛,看到了灰蒙蒙的天空和树枝。
四周一片寂静,景色灰败,光秃秃的土地上,不见草木,唯有枯树。
不片刻,牧随的脸出现在了她这一片灰败的景色中,终于为孟如寄带来了一点颜色。
牧随还是吊着一只手,神色薄凉。
牧随打量了她一会儿,确认她没事,随后向她伸出手,要拉她起来。
孟如寄愣愣的被拉了起来:“这是哪儿?还在刚才的林子里吗?怎么天都亮了……”
“被戾气拉入一个幻境了。”牧随冷漠回答,“幻境里,时间流逝与外界不同,全凭幻境主人控制。”
“戾气?幻境主人?哦……叶大河……”孟如寄找回了自己的记忆,“他把我们拉入了什么幻境?”
牧随瞥了孟如寄一眼:“我如何知道呢,孟山主,他与你过去的记忆,你不该比谁都记得清楚吗?”
“所以这幻境,是我与叶大河的过去?”孟如寄困惑极了,“我们能有什么过去?”
牧随盯着孟如寄:“问问你的良心。”
又来了……
又是这个令人窒息的问题。
孟如寄头疼揉了揉太阳穴,好似回到了雪镜崖上,她初醒的那一日。叶川从天而降,逼着她非得说出他表字的那一刻。
她不就是因为没说出来!什么都想不起来!才被这个孽缘一记天雷劈来无留之地的么!
孟如寄长长叹了一口气:“我是真的什么都记不得了。”
“呵……”牧随阴阳怪气的一笑,“不冤,合该这叶大河,骂你薄情寡性。”
“啧……”孟如寄耐着性子对牧随道,“克制,千山君,你克制克制!我跟这叶大河怎么样,也与你无关,你能不能收敛收敛你这刻薄的嘴脸!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们得一起离开幻境!你别就知道吃醋!”
牧随别开脸,也狠狠地深呼吸了一口气,他知道孟如寄说得有道理,他也很想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但!
他这不就是!
跟孟如寄一样吗!
她怎么都记不起叶大河是谁,他也怎么都控制不了这个情绪啊!
这叶大河!
真该死啊!
牧随狠狠地将脚下的一块石头踩入土地中。
林间,两人沉浸在各自的情绪中,陷入焦虑。
不一会儿,远处传来了窸窣之声,隐隐约约的,有哭泣之声传来。
“不要……丢下我……为何要丢下我……”声音悲戚,带着颤抖,“有没有人……有没有人……”
孟如寄和牧随飞快的对视了一眼。
“声音从山坡后传来的。”
都没等孟如寄说完,牧随便已经迈步向那方走了。
孟如寄跟在后面,连连唤他:“你轻点,小心他发现我们……”
“幻境主人就是他,他本就能发现我们。”
“但你这样明目张胆的去找他,还是有点冒险了,要不我们迂回一下……”
三言两语间,孟如寄已经跟着牧随行至小山坡上,牧随虽然动作快,但还是微微侧身,躲在了一棵枯树背后。而孟如寄则猫着身子蹲在旁边,目光往坡下方打量。
“不要留我一个人在这儿……”
小坡下方,一个少年双脚陷在一个沼泽泥潭之中,他手死死的扒着岸上的一棵枯树的树根,双手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唇色惨白,整张脸发青泛紫。
只待他力竭,再抓不住树根,他便会被脚下的沼泽吞噬。
孟如寄皱了皱眉,只微微抬了抬屁股,牧随便开了口:“想救他?晚了,这是他过去的回忆。你在他的回忆里,当不了救世主。”
孟如寄便又蹲了回来,但她瞥了牧随一眼:“你可以好好与我说,大可不必如此话里话外夹枪带棒。”
牧随别过脸,不搭理孟如寄。
但在牧随转开头的那一瞬,他又愣住了。
孟如寄察觉到牧随身形僵硬,她便也好奇的探头看了过去。
这一看,她也呆住了……
她看见了自己……
一个披头散发,浑身狼狈,神志不清,但却……散发着金光的自己。
过去的孟如寄……
“这个时候!”孟如寄倏尔站了起来,“竟是这个时候!”
牧随冷冰冰的转过脸,问孟如寄:“什么时候?”
孟如寄震惊的看着过去的自己,踉踉跄跄的奔沼泽而去:“我……内丹刚入体……神志不清的时候……”
伴随着孟如寄艰难的回答。
过去的那个少女与沼泽里的少年相遇了。
沼泽里面的少年叶川,在垂死边缘,一抬头,看见了携着一身金光而来的少女。
“姑娘……”他错愕,也怀揣着希望,他用最后的力气,向少女伸出手:“救救我……”
而少女孟如寄此时几乎神志全无,她没有看见少年,当然,也没有看见让他陷入困境的沼泽。
少女孟如寄一脚踩进了沼泽里。
叶川呆住了,他无言的看着少女在沼泽里前行了两步,然后身体慢慢往下沉去。
“姑娘!”他大喊一声,似想叫醒少女,但……
无果。
少女孟如寄沉入了沼泽里。
此时的孟如寄:“……”
此时的牧随:“……”
“我……那时候……真的神志不清。”孟如寄揉着眉心解释,“到现在为止,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我做过什么,时间过了多少天,我都还摸不清楚……”
“孟山主。”牧随憋了半天,终于说了一句,“你也算是鸿运当头的人了。否则,也走不到现在。”
他话中揶揄,孟如寄无法反驳。
而此时,在那沼泽里,在叶川的绝望中,沼泽里升腾起了一点金色的烟云,随着烟云升腾。刺眼的光芒从下方射出,就好似沼泽下面有一个太阳,将所有的水全部蒸发。
“轰隆”一声,整个沼泽从下直接被巨大的力量掀翻。
泥水土石飞了漫天,又重重的落在地上。
被巨大力量炸出来的,除了沼泽的湿泥,还有绝望的叶川。
叶川摔坐在地,手不慎被枯木滑破了,胳膊流出了鲜血,他身上染着泥污,目光呆呆的望着前方。
烟云散去,沼泽原来的地方已经成了一个大坑,坑底,站着那个神志不清的少女。
少女继续迈步向前,但却不是去其他方向,而是对准了叶川,踏步而来。
一步一步,带着光晕,行至叶川身前。
叶川已似全然呆怔住了,他望着面前的少女,她身上的泥污似乎也已经被金光抹去。
宛如神祇。
“血……”少女迈步,靠近叶川。
忽然,她在他面前犹如被风摘落的海棠,葳蕤而下,跌入他的怀中。
叶川自是不敢退让,一把将少女抱住。
少女在他怀里,身上的金光从极其不稳定的闪烁,变成了稳定的光芒。
叶川不敢动,他只僵硬的揽住了她。
而少女孟如寄却好似要在他怀里找一个舒服的姿势,抓乱了他的衣服,扒开了他的衣襟,果露了他的皮肤。然后她脸颊贴在叶川露出的颈项皮肤上,终于……沉沉睡去……
叶川呆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双手僵硬的在两边护着。
孟如寄此时也在小坡上看呆了,僵硬的立着。
旁边,牧随抱着手,靠在枯木上,指尖在胳膊上一下又一下,焦虑得有些暴躁的不停点着。
他看了看那边抱在一起的少年少女,又看了看这边立得跟柱子一样的本尊。
牧随脸色,冷得好似冬日里屋檐下的冰棱,风一吹,就能掉下来戳死人。
“年纪轻轻,好手段啊,孟山主。”
“我……”孟如寄回过神,捏了捏眉心,“我……不是……我是因为……我神志不清吗!我不是!我就是那时候,就是脑子不对劲!”
“呵。”牧随冷笑,又转过了脸去。
孟如寄也继续心惊胆战的跟着继续看。
少年少女的“戏”还在演。
时光飞快的流逝,日落月升,叶川已经将少女抱了整整一宿了。
害怕少女睡得不舒服,他连动也没敢动,手臂上的伤口也没有处理,血都已经在他胳膊上发乌,结痂成了一块块极难看的疤。
“姑娘。”叶川看着少女的面容呢喃,“我乃修行治愈之术的灵溪门人,我因天赋异禀,被族长重视,招人嫉妒,遂被师叔……引至此处,身陷囹圄,险丧性命,多亏你舍身相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