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半的时间悄然溜走,还未等来牧随的信号,眼瞅着便要到盏烨说的“三日后”了,孟如寄有些焦急。
莫离都在劝她:“我看千山君是个极有城府的人,他办事你且放宽心,没有十成十的把握,这信号他一定不会轻易放,你要不先歇歇,我替你守一会儿。”
孟如寄正要拒绝,忽然!远处云海之下,一记火光冲破云层雾霭,飞到了孟如寄的视线范围之中。
烟火闪亮,但没有声息,不片刻,光芒便又隐了下去,在白日中,显得十分的不起眼,若非孟如寄一直盯着,恐怕还真要错过了。
“走!”
孟如寄立即动身,脑中牧随的话就像是现在在她耳边指引一样——
西面的窗户,正中下方第五块石墙缝隙里……有一石粒凸起……
孟如寄顺着缝隙摸到了一处极小的凸起,她摁了下去,下一瞬,周身风动,她身下阵法光芒一闪而过,紧接着,云海之上的灼目阳光尽数消失,四周倏尔变得阴暗,耳朵动动,还能听到老鼠吱吱叫着的声音。
孟如寄站起身,但见自己已经身处一无人民居。
这里比她想的要破烂一些,四处皆是蛛网,地上尽是尘埃。
她没有耽搁时间,往破洞的屋顶上瞅了一眼,借着日光,简单辨别了方向,立即摸到了房屋的西南角。
“松动的砖墙下……”孟如寄呢喃着,手指将每一块破烂的砖墙拽了一下,终于,拽起了一块墙砖,在那墙砖之下,正有三个圆滚滚的银珠子。
一把抓起三颗银珠,孟如寄从破败的无人名居中走了出去。
不比那逐流城主殿的高处,民居这处是被云层遮盖的下方,天上云层厚,不见阳光气看,天气阴绵,连带着周围的景色都显出几分死气沉沉。
随着孟如寄的推开那破烂的门,小巷中的老鼠蚊虫被惊得到处乱窜,这与上面的风光,就好似两个世界。
想到盏烨说的要引奈河水入云施雨天下,孟如寄便更觉得头顶上悬着的不是云雨,而是杀人的刀。
逐流城主殿的方位很好分辨,最高处,借着山势修建的楼阁延伸入了厚云之中。
孟如寄掐诀,借三银起了术法,正御风向那最高处而去,她一边御风一边与怀里的莫离道:“待会儿上去,我拿了金杖,用它毁了阵法,然后我们拿着金杖去找盏烨,直接将他封印!”
“行。”莫离笑道,“不耽搁,省得你多担心你夫君。”
“你话真……”
那个“多”字尚未出口,孟如寄忽见“咻”的一道银光从自己面前飞快掠过。
什么东西?
下一瞬,孟如寄只觉脚下阵法不稳,她低头一看,手中三银竟已经消失无踪!
被抢了!
孟如寄陡然反应过来,在脚下御风术彻底消失之前,孟如寄用术法最后的力量将自己整个人弹了出去,她把自己当做箭,直接追上了前面的银光,将其抱住。
这操作让怀里的莫离都在惊呼:“你不要命了!”
没银钱操作御风术,她可能会摔死。
但孟如寄管不了这么多了。
她死死的抱住那银光,在空中,孟如寄根本感受不出这银光之中是什么,就只觉得不是人。
孟如寄的重量让银光无法支撑,摇晃着,带着孟如寄坠落到了一条小巷之中。
摔得很重,孟如寄胳膊直接脱臼,可她根本没有叫疼,爬起来,第一时间找到了滚落在地上的三银,将钱牢牢的拽在手里,然后才把脱臼的手怼在墙上,强忍疼痛“咔”的一声将自己的胳膊复位。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孟如寄才抬头看向那抢了她的银光——一个草扎的人偶。
她目光一扫而过,手伸入人偶心脏部位,将里面的一银掏了出来。银珠脱离人偶的时候,人偶便完成失去了驱动的力量,倒在地上,重新变为死物。
孟如寄握住这四个银珠:“这逐流城是真乱了,飞到天上都有人来抢……”
话音未落,小巷一头传来急促的脚步。
莫离道:“需要我帮忙吗?”
“还用不上你。”
她说着,转过头,但见三四个男子冲了出来,他们身上穿着的衣服相同,好似是一个地方的人。
“老大!她还把我们的钱抢了!”
听这言语,就知道抢钱的事儿是他们谋划的:“我是要救你们。”孟如寄冷声道,“你们最好别再碍我事。”
“哼,救我们?”为首的人道,“多新鲜!先救你自己吧!把钱交出来!”
孟如寄不再多言,转动手上的银珠,还没攻击,小巷后面便又有脚步声传来。
“我看见那人是往这边掉的!她身上一定有钱!”
再次回头,后面又来了另一波人,他们每个人衣衫穿的杂乱,但个个看起来凶神恶煞。
但这两拨人看起来都不认识,在小巷撞见,两边各自有些忌惮。
孟如寄心下一掂量,在怀里掐了半个银珠,指尖一掐诀:“我是有钱,都来抢吧。”
她将银珠往天上一洒,顿时珠落之声清脆入耳,众人当即眼红,有人按耐不住扑了上来,另一边的三人也不甘落后,拔出刀来:“都是我们的!谁都不准动!”
“我们人多!别怕他们!上!”
两拨人,各自祭出自己的银钱刀剑,孟如寄也趁乱用银钱术法化为剑气,一边打了一个,两边有了受伤的人,顿时更加上头,缠斗在一起,打得不可开交。
孟如寄不敢在此时御风,怕交战的双方注意到她,便只拾了个空子,从人少的一头跑了出去。
一路狂奔,路过好几个小巷,里面不是在抢东西,就是有人浑身是血的倒在路边。
逐流城中,无人的民居里是灰败荒凉,但有人的地方却都是鲜血残忍。
终于行至一处无人之地,孟如寄停下来歇了一会儿,她仰头望了眼比刚才更近的主殿,揭天阁仍在云层之上,不见样貌。
“救世的人半道被人抢了钱,这说出去谁信。”怀里的莫离声音有些飘忽,说不出是在揶揄孟如寄还是在自嘲,“有时候,我真觉着灭世好像也不错……烂透了。”
孟如寄一时沉默,她转头看见角落里,有一个小女孩瑟缩的抱着腿,躲在一堆干草里,她弱小,无助,不想被人发现,但因为目光与孟如寄接触,她顿时害怕的发起抖来,连挪开目光也都忘了。
“你看着她的眼睛,再说这句话。”孟如寄道。
莫离便再没有了声音。
孟如寄挪开眼,手中三颗半的银珠上转出了阵法光芒,与之前孟如寄的御风术不一样,这一次她好像讲全部的力量都蓄积了起来,试图一飞冲天。
等待的时候,她道:“我只听说,之前牧随做城主的时候,这逐流城不是这样。而让逐流城变成这样的,正是之前让你动容的万物求生之志,只是,环境不同罢了。”
力量蓄积罢了,孟如寄带着莫离化为一道光箭离开地面之前,莫离听她说——
“我现在,就是要把这环境,拧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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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踏着银光阵法,孟如寄身似飞燕,冲破云层。
在浩渺的云海远处看她,她动作好似极慢,身影也极小,还不如云层中卷起的云烟,但离她越近,便越能感受到她身边的风声凌冽,速度之快,将擦身而过的楼阁瓦片都掀飞起来。
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止她来到揭天阁上,贴着之前囚困她的那房间外,孟如寄一翻身,终于落到了这天台上。
长空万里,云层遮盖了下方逐流城,天□□晚,正是日落之时,霞光万里中,孟如寄立在天台上的影子都被拉长了好远。
在她面前,天台正中,立着一根金光闪烁的金杖,金杖披上了晚霞的光,更显璀璨夺目。
合三百三十三金的金杖,看着便气势逼人。
孟如寄如是想着,迈步向金杖而去。
踏出一步,落在地上,一道金光便泛了起来,阵法显现,犹如蛛网震颤,延伸万里,极目而去,所见之处皆是咒言阵法的光芒,似波如浪,荡去了天边。
盏烨用金杖在揭天阁上布下的阵法,几乎包裹了整个云海。
他说的引奈河水入云施雨天下,真是一点没带夸张的。
“这阵法比我想的还令人震撼。”莫离的声音低沉,“他布此阵,应该花了不少心思。”
“他毕生所愿,第一次能有机会试炼一番,自是花了心思。”
孟如寄一边说一边向金杖而去,但落在阵法上的每一步都能激起一番涟漪,让整个金光阵法如湖水一样,不停的荡出波澜。
金光时强时弱,或许在云层下方都能有所察觉。
“这是在通知布阵者,有人闯入。”
“我知道。”孟如寄心知肚明,此时的盏烨一定知道了有人闯入阵法,他之所以还没回来,是因为牧随不知用了什么以命相搏的法子,拖住了他。
孟如寄想要更快的抵达金杖旁边,但她前进的每一步,却都比想象中更加艰难。
“越靠近……”孟如寄吃力道,“这阵便有越强的力量想将我的脚黏住……”
在孟如寄的手里,三颗银珠已经开始转动光芒,银珠动用术法的光芒艰难闪烁着,抵御着地上的金光。
但银珠的力量在金杖面前实在是微不足道,在孟如寄最后一步走到金杖面前时,但听“嘭”的一声炸裂的巨响,三颗银珠登时化为了粉末。
孟如寄的掌心被炸破,登时流出鲜血,一滴一滴落在阵法上。
孟如寄咬牙,忍住痛,抬手,握住了金杖。
鲜血沾在金杖之上,显得过于的鲜艳刺目。金杖似若有所感,也散发出了金色光芒在回应。
连带着,地上的阵法也变得更亮了起来。
孟如寄指尖放在金杖上,脑中是牧随指腹在她掌心划过的路径,她一一复刻,待咒术画完,金杖上一丝金光破天而去,直上天际,转瞬光芒隐没下去,含于内里。
孟如寄握住金杖,恍惚间竟觉这金杖有了温度。
孟如寄转动金杖,意图破除这聚云之阵,然后她就拿着金杖,去找牧随。她相信他不会死,但若早一点去,或许能让他少受一点伤……
“此阵有异!”
怀里的莫离忽然大喝,他身形猛地跃出,依旧长发如墨,肤色胜雪,但此时此刻他神色却不似往日那般带着调笑,他焦急的想要将孟如寄的手从金杖上推开。
但在他触碰到孟如寄之前,金杖上的光芒大作,整个阵法也似活了过来一样,地上的咒言化作一条条金色的丝线将莫离缠住,随即拖拽着他往揭天阁边缘而去。
莫离奋力撕扯着身上的金丝,但他重伤在身,此时是真的毫无反抗之力。
而孟如寄在短暂的怔愣之后迅速反应过来,她的手想撤离金杖,但地上阵法的万千丝线却也将她的手绑在了金杖之上。
丝线拉拽着她的手,让她继续转动金杖。
金杖摇晃,画下的,正是破除这聚云之阵的破阵之法!
“这聚云阵下还有阵术!”
莫离大喊一声,金丝当即将他嘴也覆盖了住,继续拉拽着他往天边而去。
孟如寄哪还不懂,她几乎在金丝捆住她手的瞬间就明白过来了!
这是聚云阵,盏烨是打算引奈河水入云,但这又不全是聚云阵,这阵术下,还有另一个阵术,毁了聚云阵,另一个阵术便会启动!
那个阵术,才是盏烨真正的谋划!
“咔”的一声,金丝绑着孟如寄的手破除了聚云阵,刹那之间,阵法上的金光似被黑色的雷电染上,一寸一寸,金色尽数变成了恐怖的黑色。
整个阵法,从中心开始往外围污染。
孟如寄手上的金丝被黑色雷电腐蚀消失,孟如寄终于得以松开金杖,但下一刻,孟如寄所立之处,脚下倏尔坍缩成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洞口。
轰隆之声中,金杖垂直落入了洞口之中。
而随着金杖坠入黑暗中,那黑暗的洞口就好似一张立在空中的巨嘴,将整个揭天阁的楼阁,下方的砖石,山体,全部吸纳进去。
无留之地的云与风也根本无法逃脱。
孟如寄当然也是如此。
她的身体被巨大的力量拖拽着,完全不受控制的往下坠落,但在她即将被黑暗吞噬的那一刻,腰间一紧,她被一个人拉拽上去。
来者不是牧随,不是莫离,而是……
盏烨。
他不知怎么的受了伤,脸上本就有疤痕的地方,再添了一道新的疤,鲜血从他头上一直流到了下颌,就好像他在人间被她斩杀的那一天。
黑色洞口掀起的狂风拉拽着两人的衣衫与头发,在风声呼啸的急促中,孟如寄一把拽住了盏烨的衣襟,咬牙切齿的恨道:
“双重阵法!你早知道我会来破阵!”
“对。”盏烨毫不避讳,“聚云阵,引奈河水入云是要他们死。第二重阵,堕天之阵,以戾气布阵,让无留之地从内崩坏,也是要他们死。”
盏烨了解她,太了解她了。
他知道她一定会来破阵,无论用什么方法都会来。
所以,他索性告诉了她,他要做什么,然后等她自己来自投罗网。
他想让她……
“你想让我……亲手毁了无留之地!”
盏烨望着孟如寄,眼中尽是癫狂:“对。”他咧嘴笑了,“我要你,亲手杀人。”
他要阻断她所有的退路。
要推她向他所谋划的路上走。
这一瞬,多年未曾有的情绪翻涌上了孟如寄的胸口。
她感到愤怒,甚至愤怒到恶心!
所有的血液似乎都在冲撞她的心脏与大脑,她呼吸变得急促,额头开始剧烈的疼痛。
噬杀之意几乎侵蚀了她的理智。
但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孟如寄心里却有一个声音慢慢变大,越来越大,直至充斥了她的耳朵,让她再听不见别的声音。
她听见自己在喊自己:
“救人远比杀人更重要!”
“还未到绝路!”
“是阵就有阵眼!”
“没有不可破解之术。”
孟如寄望着盏烨,她没笑,没怒,她在盏烨志得意满之时,手臂向下一滑,微微动了手指。
盏烨腰间的钱袋落入了她的掌心。
此时此刻,盏烨对她偷钱之举是毫无防备的。
他有几分错愕,而就在这时,孟如寄掌中阵法光芒大作,一记借钱袋中银钱而起的金光利剑直刺盏烨心口!
盏烨被逼得不得不松开孟如寄向后撤了一丈。
孟如寄却没有乘胜追击,她身形一转,转头向黑暗的空洞中一跃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