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的过,难得遇到夫妻二人休息,周惠特意用简易的烤箱烤出了一个蛋糕。
鸡蛋和白面烤成的金黄色的蛋糕胚。
到了冯大团长出力的时候了,周惠指挥着他把蛋清打发,搅成细腻的奶油。
正当周惠抹着蛋糕面的时候,门口的勤务兵来送信,“冯团长,有您的信。”
冯秦川接了信回房间,冯大宝和冯连翘围过来看周惠做蛋糕。
现在也没有什么食用色素,周惠做的就是白色的奶油蛋糕,上面点缀着一些应季的水果,就这样还把两个孩子激动的不行。
“妈妈,再加一点橘子,好看。”小姑娘现在大了,开始有审美了。
“妈妈,我能舔舔勺子上的奶油吗,就一口。”小胖子冯大宝哀求道,口水都要流到脖子里了。
“等一下,吃饭的时候我们一起吃。”
周惠按照冯连翘的要求,摆上几个橘子瓣后,捏了捏小胖子的脸蛋儿,拒绝了他的建议。
比冯大宝音乐水平涨的还快的,就只要他的体重了。
周惠现在开始有意识的控制他吃高热量的东西,今天算是难得破一次戒了。
冯大宝一直眼巴巴的看着周惠的动作,直到周惠发出命令,“我去叫二宝,你去叫爸爸吃饭。”
“耶――”小胖子扭着屁股,连跑带颠的走了。
周惠先去叫二宝。
六七岁的小人在桌子前做的端正,一笔一画的算着本子上的题目。
他和大宝今年上一年级了,但是学校里教授的内容明显对他太过简单。
他现在已经自学到四位数的加减法和两位数的乘除法,周惠每天会给他出两张题目,但是显然不能满足他的要求,他每天放学前还会找老师,再给他布置两项作业。
“二宝,快出来吃饭。”周惠柔声叫道。
这孩子每天只要坐在书桌前就不愿意起身,姐姐弟弟是叫不动他的,只有周惠亲着来叫,他才不得不行动。
“妈妈,我能再看一会吗?”冯二宝手里揪着书页,满脸都是不舍。
周惠在心里叹口气,孩子太爱学习也是一种烦恼,“二宝,书是看不完的,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到十二点就开始吃饭睡觉,剩下的下午再看。”
“二宝是个听话的孩子,对吗?”周惠柔着声音哄骗道。
“对――”冯二宝虽然声音中有点不情愿,还是听话的答道。
等周惠牵着冯二宝来到桌前,发现冯大宝已经坐下了,却没简单冯秦川的身影。
“你爸爸呢?”
“爸爸在看信,让我们先吃。”
“看信?”周惠心中惊奇,是家里来的信吗,出了什么事,怎么连饭都不吃了。
周惠心中百转千回,但是面上还是不露分毫,免得三个孩子害怕。
周惠给他们三个分好蛋糕,来到两人的卧室。
冯秦川手里拿着一封信,不知道在想什么,神色莫名。
第49章
周惠走过来问道, “是谁的信?”
虽然冯秦川的思绪被手里的信牵住连一大半,但是敏锐力还是在的,周惠一进来, 他便察觉到了。
冯秦川转头看向周惠,叹了口气,答道,“是老家来的信。”
“老家出了什么事吗?”周惠关系的问。
“不是家里。”冯秦川摇摇头, 想了想把信递给周惠,答道,“你看看吧。”
周惠结过信纸,一目十行。
信是冯秦山的写的, 开头是简单的问好, 接着说了些家里的近况,客套完后然后才写到正题。
“……最近家里收到一封来信宣城的信件,寄信人自称是大哥你前岳父的学生。他通过最近刊登的报纸, 看到了爸爸的名字, 结合咱家的地址信息,确定了咱们爸爸的身份。”
“……信上说,他的老师和师母正在乡下进行劳动改造, 本来不想麻烦你, 但是由于两位老人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很不习惯乡下高强度的劳动生活,而且经常生病。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了, 也不会找到我们。那人希望大哥你能出面帮帮忙,就算是不能从劳动改造的农场里救出来, 哪怕是减少一下劳动时间、减轻劳动强度也是好的。”
冯秦山大体转述了一下那封信件内容,在信的最后写道, “……爸妈让我把这件事告诉你,但是也希望大哥你权衡好利弊,千万不要感情用事,反而牵扯到自己。而且你现在也是再婚的人了,做事要以现在的家庭为重,要考虑考虑新嫂子的感受,不要惹得夫妻不合。”
周惠看完后,把信重新折好,还给冯秦川。
她没对这封信发表意见,而是转头对他道,“今天做了蛋糕,你要再不出来就被大宝吃完了。”
她刚刚进来的时候,就见冯大宝那块蛋糕已经下去了一半了,等他吃完他那块,准要开始惦记他爸爸的。
冯秦川不重口舌之欲,八成一时心软要给他。
周惠说完,就要出去吃饭,却被冯秦川拉住了手臂。
他有些闷闷的问道,“你看了信就没什么想说的?”
“我要说什么?”周惠指着桌子上的信,坦然的问,“这是你的信,找你办事,又不是找我?”
冯秦川深呼吸一口,看着周惠的眼睛,真诚的道,“如果我要帮忙,你会反对吗?”
“在不对我们的生活造成不良影响的前提下,我不反对。”周惠想了想,也诚实的回答。
其实说起来,丁家是非常合格的前任,周惠和冯秦川结婚三年,丁家从来没有出现过。
丁博达夫妇没有在冯秦川一个人带着孩子需要帮助时帮忙,也没有在自己被下放需要帮忙时求助,两家保持着疏远的距离,也算是相安无事。
这次可能真的是挺不过去了,丁博达的学生才会写信到冯家。
丁佩雯毕竟是冯秦川的前妻,两人之间还有三个孩子,这都是不可抹灭的存在。
哪怕是看在三个孩子的面子上,周惠也不能狠心的说不让冯秦川帮助他们。
但是周惠也不是圣母。
她还记得前两年风声鹤唳、胆战心惊的日子。
这两年经过他们的努力,好不容易把独立团打造成一个平静的世外桃源,如果为了就“外人”,打破现在平静的生活,周惠只能自私的“拒绝”。
周惠也不是虚伪的人,和冯秦川坦然相对。
然后正是周惠的这种有话直说,丝毫不隐瞒,让冯秦川松了口气。
他拉住周惠的手,把她细腻的手紧紧攥在手心,像是一座心意相通的桥梁。
有一种说法,看一个人过得好不好,从她的手就能看出来。
这三年间,周惠的手从伤痕累累、粗糙不堪的样子,变成了细腻白嫩的样子。
“不会的,”冯秦川保证道,“我不会让你和孩子陷在危险中的。”
这是他作为丈夫的责任,也是他对周惠的承诺。
冯秦川不是冷血的人,既然知道了丁博达夫妇现在处境艰难,肯定不会无动于衷。
好在丁博达夫妇下・放到了宣城市本市的一个县中,县里的武装部部长正好是他的队友,两人有过命的交情。
冯秦川写了一封信请求战友帮忙,改变了丁博达的处境。
虽然还需要在劳作,但是好在有了上面的嘱咐,分配的工作轻松了许多,让老两口能有喘息的机会。
冯秦川做的这些事自然也没瞒着周惠,正当夫妻二人觉得此事已经解决,一切已经尘埃落定的时候,变故又突然生起。
军区开展整个全军演习,为期一个月。独立团自然由冯秦川带队,这段时间团里的事务交给方钧剑全权负责。
周惠也习惯了冯秦川偶尔的失联,照常工作生活。
“丁零零――”
周惠正写着这学期的工作总结,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周惠一手拿着钢笔,一手接起电话,“喂,你好,我是独立团子弟小学校长,周惠。”
她升任做了校长,办公室也配套安上了电话。
只不过电话多是内线电话,都是团里打来的,或者是军区学校之间的交流。
“嫂子,你好,我是冯秦川之前的战友,王乐道啊。”一个爽朗的男声在电话那头传来。
周惠一愣,确定没听过这个名字。
“你好啊,请问是找冯秦川有什么事吗,他最近在军区封闭式演习,不能接电话。”
周惠还是第一次接到冯秦川战友的电话,心里疑惑他怎么打到她这里了。
电话那头的王乐道好似知道周惠心中所想,主动解释道,“嫂子我刚刚给他办公室打过电话了,听团里的政委说了他在外边演习。因为有些私事要和你们夫妻讲,所以才请他给了我你的电话。”
“嫂子,事情是这样的,之前老冯托我照顾丁博达他们,现在我他们安排了一个清闲的地方。本来事情发展的挺好,但是之前丁博达身体的亏空太大了,这一放松反而病情更重了。”
“他的学生找到我,说是丁教授估计活不长了,临死之前想看看几个外孙。”
王乐道说到这里顿了顿,他也知道对面这个女人是冯秦川二婚的妻子,这跟二婚提前任和前任的家人,他也心虚啊。
但是他又想到之前冯秦川给他打电话,拖他照顾前妻家人事,他曾调侃的问道,他就不怕现在的老婆知道。
冯秦川回答的坦然又带着些骄傲,“我和周惠同志是灵魂伴侣、革命战友,这些事我都和她说了,她支持我的决定。”
“在我家,她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你以后要是找不到我,找我老婆也是一样的。”
就冲着这句话,王乐道纠结良久,到底是打通了周惠的电话。
周惠听到王乐道传达的消息,心中也是一紧。
世事无常,她也没想到前两天还在谈论的人,转眼间就要走向生命的尽头。
“丁教授的情况怎么样,有医生看过吗?”
“县里的医生看过,说是癌症。”王乐道压低了声音,从电话线里传来。
周惠一听“癌症”两字,也是束手无策。
这病在二十一世纪都没有解决的方法,更何况是缺医少药的六十年代。
周惠心里暗道时间不凑巧,冯秦川前天才出发去演习,今天王乐道就打来了电话。
周惠纠结着,想着不知道丁博达的病能不能撑过一个月,撑到冯秦川回来,又怕真的错过了最后一面,成为三个孩子的遗憾。
她思考片刻,没有给王乐道答复,而是说道,“谢谢你给我打电话,只是现在冯秦川不在家,我自己很难带三个孩子赶过去,我要思量一下。”
王乐道完全表示理解,道了声好。
周惠挂断电话,到了放学时间,带着三个孩子回家做饭。
晚饭后,她看见三个孩子头碰头的坐在桌前写作业,视线在三个孩子面前扫过。
三个孩子的妈妈已经去世了,现在外公又病危,想在去世之前看三个孩子一眼,无可厚非。
但是就像她对王乐道说的,她自己一个人不可能带三个孩子回去,万一路上出点什么事,她后半辈子肯定要活在悔恨之中。
周惠的视线在年龄最大的冯连翘和脑子最聪明的冯二宝之间纠结片刻,最终还是冲着前者招招手。
“连翘过来,妈妈有事和你说。”
冯连翘不疑有他,一路小跑的过来牵住周惠的手,微微抬头问道,“妈妈,有什么事啊。”
小姑娘马上要十岁了,她遗传了冯秦川的身高,已经长到一米四了,是班里最高的,走出去还以为是十二三的大姑娘。
周惠选她过来,不仅是因为她年纪大懂事,还因为三个孩子中,她对生母感情最深。
如果三个孩子只有一个能去,她觉得冯连翘是最有资格去的。
周惠摸摸小姑娘梳好的头发,尽管她接下来说的话可能会有些残忍,她还是把冯连翘当作大人一般交流。
“连翘,你知道你的外公,生活在宣城吗?”
小姑娘想了想,歪着脑袋问道,“是亲外公,还是后外公?”
周惠一愣,才想起了她和丁佩雯都是宣城人。
亲外公,指的是丁博达。
后外公,则是说她的父亲,周玉盛。
周惠笑着摸摸小姑娘的头发,“是你的亲外公,丁教授。”
“我知道。”冯连翘点点头,眨眨眼睛,眼神中带着疑惑,“我知道外公是宣城师范大学的教授。”
“妈妈,外公出了什么事吗?”冯连翘马上就上五年级了,她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
冯连翘看着周惠,敏锐的问道。
第50章
周惠摸摸冯连翘的小辫子。
“你外公和外婆因为一些原因, 需要在乡下生活劳动。但是最近你外公的身体不太好,非常虚弱,可能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阶段。”
“你外公想在去世之前, 看看你和大宝和二宝,但是现在爸爸不在家,妈妈没有办法带三个孩子坐火车。出于安全考虑,只能带一个孩子赶到宣城。如果只能带一个孩子过去, 妈妈觉得你的年龄比较大,最懂事,是最合适的。”
“但是妈妈也要提前和你说话,这一路是非常辛苦的, 甚至到了丁教授那里, 生活条件可能也是非常艰苦的,我希望你能先做好心理准备。”
周惠客观的说明了情况,把选择权交到冯连翘的手中。
大人不能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到孩子身上, 她也不希望冯连翘以后后悔。
“连翘, 你现在也是马上要上五年级的大孩子了,妈妈不想瞒着你,希望你能自己做决定。但是妈妈也要告诉你, 无论你做什么决定, 妈妈都会支持你。”
冯连翘平时表现的再聪慧,也不过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生离死别对她是个过分沉重的话题。
她一听周惠讲到“去世”两个字, 脸色变得煞白。
她害怕的紧紧的拉住周惠的手掌,不知道是想把周惠拉在手里, 还是无力的挽留外公的生命。
冯连翘嘴唇抿的紧紧的,眼神坚毅对周惠说:“妈妈, 我想去。”
她被周惠搂在怀里,感受着这位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女人,无私的给予她温暖,闻着她身上沾染的草药的倾向,冯连翘紧紧的回抱住周惠,试图缓解自己的不安。
在妈妈和爸爸结婚之前,她对妈妈总是抱有敌意,怕她抢走自己仅剩的父爱,也怕她虐待自己和弟弟。
年复一年的相处,她真正的放下了戒备,把周惠妈妈当成了自己的亲妈妈。
在她已经习惯甚至享受这样生活的时候,妈妈却告诉了她亲外公的消息。
冯连翘脑海中闪过几段记忆碎片,她的亲妈妈就是长时间的卧病在床,最后在床上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她对亲外公其实是没有什么印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