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兰归”道:“——若真是如此,那这个机会当然不能放过了。”
这话既像是在说“她”回答郭氏时所讲的话,又像是在说这个“查案”的机会不能放过。
“不过我也没直接答应下来。”
“兰归”道:“她的条件实在是太过优厚,所以——我得考虑考虑。”
明虞愣了一下,不过随即也反应过来:确实,郭氏的条件给得实在太好了,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重利之下,难免会有风险,若是一口把饵咬下去,好像确实会显得急切了些。
想通关窍以后,明虞当即吹起“兰归”的彩虹屁来:“姐姐不愧是你,态度拿捏得太有分寸了!稍微拖个几天,郭氏肯定不会对咱们有怀疑了——那接下来几天我们还要做什么吗?”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是岑归澜留给锦衣卫的:现在已经知道了郭氏这一个目标,至少他们不用再像无头苍蝇一样地到处论证求解了,多逮着高经纬和郭海眺这两人查查,总能找出来点什么东西。
可惜高经纬是正三品官员,郭海眺也曾经官至尚书,这两人的品级太高,不好直接去搜查——锦衣卫说着是直接受皇帝管辖,但如果真想抓个高官,也不是说动手就动手的,到时候一套流程走下来,就算要求不被驳回,要抓的人怕也是早收到风声跑了。
于是他摇摇头,表示这两天可以给明虞放个假。
明虞当场欢呼一声:“太好了姐姐,那既然这几天没有别的事要做的话,我能跟你请个假出门吗?”
——之前不知道“兰归”的“真实身份”,她没办法出门,但现在大家都在一条船上了,这种合理请求应当不会被拒绝吧?
她表情可怜兮兮:“毕竟你知道,我家孤女寡爹的,家里产业又那么多,要是我不帮我爹看着点,我明家商号这上下几百几千张嗷嗷待哺的嘴啊——”
岑归澜:“……”
“兰归”缓缓道:“我不知道。”
明虞立刻接道:“没关系,你现在知道了,可不可以嘛姐姐……”
岑归澜忍着头疼说了个行。
明虞激动得一把拉住“兰归”的手:“姐姐你最好了!!”
*
喜提出门许可,明虞当晚就兴奋起来,她第二日一早便起床,准备先去巡视一波自己的产业,然而整装正要出发时,却见镇武侯府外停了一辆马车。
——侯府这是来客人了?
那马车外形低调,不过既然能停在镇武侯府外,其主人家必然身份不会弱到哪里去。
明虞绕了个道又折回去,她随手揪住一名路过的侍女问:“府里今日来客人了?”
进镇武侯府这段时间,明虞和整个侯府上下的关系都处得不错,她性格好,出手又大方,大家几乎也都认得、记着她。这侍女也认出明虞,闻言点了点头:“奴婢听前院说,好像是来了一位贵客。现下老夫人正在接待呢。”
老夫人?那就是林珍在接待了。
本来“兰归”给放了好几天的假,也不急着出门的一时半刻,明虞正想着要不要寻个借口去瞧瞧热闹,听侍女这么一说,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毕竟由老夫人,而不是“兰归”这个正经的侯夫人接待,想来上门的贵客和老镇武侯夫妇比较熟识,对“兰归”这样的同龄人,明虞还能仗着大家都“熟”了上去胡搅蛮缠一下,但老人似乎都比较重规矩,明虞感觉这么贸贸然凑上去不太合适。
于是她想了一圈,叮嘱自己院子里其他丫鬟稍微注意着点消息,便和小翠坐上马车,重新出门去了。
而此刻,镇武侯府的会客厅中,林珍也才和张淑宁坐下。
“你来倒是稀客,”林珍笑道,“温太傅呢,还没回京吗?”
张淑宁脸上还有着大病初愈的白,她笑了笑:“原先人还在江南呢,听闻我生病,去了几封信回来,说是要回京,算算日子,大约也就是这几日到。”
林珍道:“温朝礼那人也是,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整年整月地在外面乱跑。”
张淑宁淡笑道:“他也就这点儿爱好了,我又不想出京城,自然只能这样。”
“而且,心里头有些念想奔头,总比没有强。”
林珍叹了口气,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从何开口。
毕竟说到底,她与张淑宁也只是浅有一层交情,说不上多么熟悉了解,而且大家都到这个岁数,还插嘴人家的夫妻感情,是个什么事?
倒是张淑宁,在略微的停顿以后,说起正事:“对了,我今日上门来,是想感谢一个人的。”
林珍微微一愣。
张淑宁低咳两声,道:“我这身子你也知道……先前我去参加远王府的宴会,途经一片竹林地时竟然晕了过去,后来醒过来,才知道是镇武侯府的一位侍女发现了我,又找到远王府的管事,才寻了大夫和我的侍女把我救起来。”
“醒了以后,本来我是想要立即来感谢的,”她喟叹地笑着摇摇头,“不过可能是年纪大了,一点风寒竟然发展成了高热,一直到这两天才好转起来,能下床自由活动后,我便立即递了拜帖来,想着这救命之恩,无论如何也该感谢一番才是。”
林珍这才知道原委。
张淑宁问林珍道:“可否能将我那位‘救命恩人’请出来?”
她这么一说,林珍倒是有些犯了难。
远王府宴会她知道——远王爷这个人没别的爱好,人称云朝皇室交际花,最爱的就是举办宴会和参加宴会,他皇室的身份摆在那里,大家当然也都是乐呵呵的迎合他,像四月初八那场宴会,只要远王爷人在京城,肯定每年都会举办。
往年裴庭还没袭爵的时候,去四月初八那日宴会的就是林珍和裴建言,不过今年……去远王府的人是“兰归”啊!
别说人根本不是林珍正儿八经的儿媳妇,就算是,林珍也没有插手去管儿媳妇身边人的意愿。
所以,她哪里知道“兰归”带的是什么人?怕不是把锦衣卫那群彪形大汉带了两个过去??
林珍内心一阵崩溃,面上倒是还稳着,只是微微露出些难色:“这,今年远王府宴会,我和老裴都没过去,你要找这侍女,问庭儿或者‘兰归’都比问我这个老糊涂要方便得多……你且等等,我这就把人叫过来。”
说着,她拧头朝自己的心腹道:“还不快去将夫人请过来?”同时疯狂使眼色。
——毕竟“兰归”的真实身份林珍也知道,人家不可能整日都在侯府里待着,要是人不在的话,少不得要曲线救国了。
林珍的这些小动作张淑宁没有察觉,她轻啜一口茶水,笑道:“说起来,你这儿媳妇,我还没有正式见过呢。”
林珍打着哈哈:“哈哈,今日不就要见到了吗?”
可千万别见不到啊!
——万幸,不多时,“兰归”便赶了过来。
“她”脸上戴着面纱,神情微微有着倦意和困惑,显然是不太清楚有什么天塌了的大事要把自己急吼吼地叫来。
林珍在心里暗暗松口气,又抢在张淑宁之前,连忙将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儿啊,你那日去远王府,带的是哪个侍女?做了这样的好事,竟然都不和咱们说,呵呵呵呵……”
提起四月初八远王府的宴会,岑归澜确实非常有印象。
但他主要的印象都局限在明虞半途闯进厢房,然后他的下属一头往床铺上扎去的重大事故,以及该如何灭明虞的口上,对于所谓的有个带出去的侍女救了张淑宁什么的,他是真不清楚。
不过那日他带出去的也就四个人,一个是林珍的嬷嬷,其忠心和可用自然不必言说,不可能救了人而林珍不知道,两个是镇武侯府的家生子,最大的优点就是老实,同样不可能擅自做了什么事而不向上级汇报。
所以,剩下的那个……
说起来,那天明虞会突然冒冒失失往厢房里闯本来就很奇怪。当时也是因为已经对她起了杀意,所以岑归澜才没有对她行为的原由过多探究,不过仔细思索一下,以明虞的性格,有难得放风的机会,怎么突然会半途回来?
岑归澜目光朝对面的人看去,张淑宁眉眼温和,尽管面色还是大病初愈的苍白,但她脸上仍然带着慈和的微笑。
岑归澜:“……”
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第35章
张淑宁还在等“兰归”说出答案,林珍也是一副表情期待的样子:“我记得那天你出门,好像一共带了四个人?”
岑归澜沉默。
但人都找上门来了,话也说到这个份上了,装不知道或者糊弄过去都有点没意思。
而且他也没必要为明虞隐瞒这种事吧?
于是“兰归”过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道:“这个人……有可能,不是我的侍女。”
……
明虞出门,是去看她名下那些店铺经营情况的。
还好,虽然这段时间她没有亲自来看,但各个店铺的运作模式早就已经成熟,而且有小翠时不时去看着,所以情况都还不错。
之前明虞说的什么“期货”有几家铺子已经搞了起来,现在一个月过去,效果已经初步显现,上个月的店铺盈利很是可观,明虞大致看了下这几家店上个月的账本,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基本上也就放下心去。
她现在的重心,是一个多月前买下的那两家首饰铺。
明家产业不少,不过在首饰方面的生意只能算中规中矩,规模并不大,明虞买下的这两家铺子,一家是此前生意就不错的,叫明珰阁,另一家则是已经到了快要倒闭的地步。
她对这两家铺子投注了不少的心血,一方面是因为这两家铺子此前并不属于明家产业,没有什么成熟的经营模式可以依靠,是明虞真真正正第一次尝试要去经营什么东西。
另一方面则是,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考察,以及原身的记忆加持之下,明虞觉得云朝的商品经济已经比较发达,而且女子地位相较明虞原来世界的古代女子要高上不少——大家有闲钱,女人又说得上话,这要是能把女性取向的产品做好,不是大有利润可挖?
所以其他那些从明谷手里薅来的铺子,明虞大概逛了逛、收了账本之后就走了,而那两家首饰铺,她却是去待了相当长一段时间。
明虞去这两家店铺,也没有公开自己老板的身份,而是戴上帷帽,仿佛一个顾客一样的在这两家首饰铺里面和周围转了一个下午,等回镇武侯府的时候,她觉得两条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一瘸一拐地从后门溜回自己的院子,明虞还没来得及摆烂躺下,被她叮嘱盯着侯府里消息的丫鬟便匆匆忙忙进来,跑得差点发髻都散了:“小姐不好了……呃不对,好像也不是不好?”
明虞目光懵逼望向那丫鬟:“什么?”
那丫鬟则尝试在脑子里捋了一下,也没捋顺到底是好还是不好,索性放弃这深奥的哲学问题,直接道:“小姐,您要奴婢打听的贵客身份,奴婢已经知道了!”
“是温太傅的夫人!”
——太傅,那可是当朝一品的大官,哪怕到如今三公已成虚衔,但同时,云朝中位至一品者也是屈指可数啊!
不说别的,如果把皇亲国戚爵侯散官之类的都刨去,这位温太傅应该是云朝现在唯一一位正一品官员了。
像裴庭,虽然他继承的镇武侯头衔是一品,但他本人在军中担当的实际职位却并不算高,被自家老子丢到军中历练几年,也才勉勉强强混到副参将的水平——这还得亏了他背景深厚,不然想升上来还要困难得多。
明虞几乎霎时间便想起之前在远王府听说的“太傅夫人低调”,她眼睛一亮:“太傅夫人来镇武侯府做什么?”
那丫鬟连忙道:“这就是奴婢想说的!太傅夫人说她前些日子在一场宴会上病倒,是您正好路过救了她,所以她特意上门来感谢的!”
明虞本来是半瘫在椅子上的,闻言唰地一下坐直起来:“!”
她就说,好人果然是有好报的!!
明虞又想起来,赶紧问:“这不是好事吗?”
为什么对方进来的时候要喊不好?
那丫鬟呃了一声,支支吾吾:“这确实是好事,但小姐,现在整个后院都知道这件事了……”
明虞尚未完全绽开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问:“你说什么?”
丫鬟老老实实地道:“就是,呃,现在后院的这些姨娘们,好像都知道您之前偷偷出府,和夫人去参加远王府的宴会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响应她这句话,院外突然响起一阵骂骂咧咧的话:“明虞你出来!我知道你在院子里!”
“怎么有本事去远王府的宴会,没本事开门啊!”
“你快点给我出来!”
明虞:“……”
来汇报的丫鬟表情慌张:“小姐怎么办?”
明虞拖着酸痛的腿挪腾到外面,隔着墙缝望了眼。
看清在外面叫骂的是谁以后,她果断道:“段姨娘不是禁足三个月还没满?怎么就跑出来了?快点去通知管家,把她带走!”
那丫鬟讷讷地点头就要小碎步跑出去照办,明虞伸手拉住她,又对小翠使了个眼色。
小翠会意从另一边悄悄绕出去叫管家了,明虞才又问那丫鬟道:“小红,我还有个问题,你刚刚说太傅夫人上门来感谢我——现在,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