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饶以云才对岑归澜要亲自和人谈这件事感到十分震惊。
为了彰显自己真的没觉得有问题,饶以云摇完脑袋便立刻道:“啊算算时间镇武侯府那边护卫换班的时间也到了,属下这就过去继续盯梢!”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他一边退一边眼神还忍不住地往岑归澜脸上瞟,像是在看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别说,他们家大人这张脸,真真是貌若好女,怪不得明姨娘见了都……呸,想远了。
岑归澜也察觉到了饶以云的目光,他取出一张形状狰狞的鬼面,微微一笑,而后扣在自己脸上。
经过良好的工艺处理,这张遮盖全脸的面具并不会影响他发声:“走吧,我和你一起去。”
临走前他又想起来什么,将那张墨迹干了的回信递给饶以云:“记得把‘兰归’的回信送到高府上去。”
*
第三次去高府,在郭氏那里吃了闭门羹后,明虞就没有再上门。
这两日她把手上积压的生意都处理了一遍,太傅府那边张淑宁也把选好的首饰样子送了回来,明珰阁那边已经在紧急联系工匠赶工,估计再有几天便能完工。
正事都完成得差不多了,她便也准备给自己放个假,摸摸鱼什么的——后院的打麻将大业可以再搞起来了!
小翠来找明虞的时候,院子里搓麻的声音热火朝天,明虞正激情捡起上家丢出来的牌,喊了一声:“碰!”
坐明虞上家的灵夜姬当场变了脸色,没想到自己绞尽脑汁丢出来的牌还是没有算对,让明虞给吃了。
而明虞则是笑嘻嘻的,显然是心情大好:“多谢多谢。”
小翠瞅着这个空当上前来,低声对明虞道:“小姐,有位大人要见您。”
她是得了消息过来通知明虞的,因为院子里现在人多,小翠也不敢说得太大声太明确,不过明虞在愣了两秒以后就反应过来小翠的意思,当场一推麻将牌站了起来:“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儿,青青你快来帮我顶顶!”
明虞叫的是和她关系不错的一位姨娘,说着她又将一小袋碎银放到桌上,大声道:“这局输了的话算我的哈。”而后便跟着小翠急匆匆地出去。
镇武侯府很大,这点从一个府里能塞得下十几个小妾就能看出,坏处是需要的人手多开支大——虽然这点并不需要明虞来烦恼——而好处则是如果想要找个隐蔽点的“幽会”地点,也很容易。
明虞听小翠的汇报就知道应该是锦衣卫那边有“大人”来了,至于是哪位她不清楚,但多半和她前几天的加工资申请有关。
一边在路上走,明虞一边已经打起了过会儿汇报的腹稿:虽然说锦衣卫财大气粗,但也不可能说要钱就给,要想顺利拿到好处,她肯定也是要说些漂亮话,顺便突出一下自己功绩的。
只不过同时明虞也有点儿纳闷:申请拿工资嘛,能给就给,不能给就不给,她这点小事,还值得锦衣卫的大人专门过来一趟?
不过也有可能是问高府那边的进度的吧!
如此自我开解一番后,明虞终于来到碰头的地点。
这地方在镇武侯府后花园里,几片假山石掩映在一起,加上一些改造,内部镂空后,便是一处半天然的密室构造,甚至这下面还有一条进出的地道。
明虞第一次被带到这里的时候便十分震撼,并且更加确定裴庭和岑归澜之间的紧密关系——不然锦衣卫怎么会在镇武侯府里有这种秘密基地啊?!
她走进去,本来以为会见到饶以云或者某张陌生的脸孔,结果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熟悉的鬼面。
明虞:“……”
小翠作为明虞的丫鬟没有进来,饶以云人也不在里头,一时间这假石山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前几天写的那张关系图从脑海中闪过,明虞头皮当场开始发麻,身上好像也有点出冷汗。
为什么岑归澜会来这里啊?!
不过前生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两年,一些糊弄人的小技巧明虞还是很精通的。虽然心里已经骂了好几遍娘,但她面上没有显露分毫,反而十分讶异又热情地道:“指挥使大人,什么风竟然把您吹来了?”
“您是来问高府那边事情进度的吧?”她十分主动地道,“我有按照您的指示在进行!不过看他们那边的态度,这事儿可能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搞定的,您有什么新的指示吗?”
岑归澜耐心地等她一张嘴上下翻飞说完,而后才慢条斯理地问:“不是你向我申请的要好处?”
噩梦成真,明虞差点白眼一翻晕过去。
她强笑道:“饶……大人他的直属上司,是您?”
岑归澜:“要不要猜猜他的官职几品?”
明虞土拨鼠摇头:“不了不了不了。”
“那来聊聊你说加钱的事情?”
明虞:“……”
她有点悲愤,早知道是这个祖宗,自己怎么可能明里暗里各种暗示饶以云好几次?
情绪一时间有点上头,冲动之下明虞当场脱口而出:“您要是诚心想给我加的话,我这边当然是没有意见的。”
对面人的动作一顿——明虞直觉怀疑鬼面下的人在笑,但是她没有证据——而后那人便像是漫不经心地道:“这样啊,那我心不是很诚,确实不太想给你加,算了。”
明虞:“?”
仿佛看见银子擦着自己的手边飞过去,她立刻改口道:“瞧您这话说的,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啊!”
岑归澜道:“既不是功劳,又有何嘉奖必要?”
明虞:“???”
不得不说,能如岑归澜这样面不改色说出“既不是功劳”这种话的人,即便是她前世今生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二十年的经验中,都相当罕见。
……可以说是个人物了。
不过还好,明虞上辈子好歹也是从孤儿院那种资源有限的环境里挣扎出来的,论脸皮厚度,比起岑归澜只能更强。
所以她当下改换了一副神色,表情严肃:“事物是发展变化的,虽然我现在没有功劳,但说不定我接下来就能立功了呢?”
岑归澜哦了一声:“比如在你和高府接触的过程中,顺便把明氏商号里积压难售的货物都搜刮出来,让他们帮你清仓这种行为?”
明虞:淦,为什么他连这种事都知道??
她企图辩解:“不是你们说的,可以适当又不那么故意地透露我的身份嘛,我只是顺便巧妙地发挥了一下而已……不是!大人!我的意思是说,你也知道,我们家里是做生意的,我前段时间正好买了两家首饰铺子——那个什么,您前面不是说,在戎州和京城之间传递消息的是一支运送宝石的商队吗?说不定我的铺子能帮上忙呢?!”
这怎么就不算功劳呢?!
立在明虞对面的锦衣鬼面微微一顿——这下明虞又觉得他在笑了——而很快岑归澜便回答:“倒是有两分道理。”
——老实说,提楚走私这起案子查到现在,高经纬这条线索已经非常明朗了。若是简单粗暴些,岑归澜现下就能带着人血洗一遍高府——当然,后续各种手续补办这种麻烦就不说了。
只是有两点原因让他并没有把事情直接抬到明面上:一是目前并没有查到高经纬的账本和赃款藏匿之处,二是,若此事的幕后主使只有高经纬这边,似乎显得太简单了些。
不说别的,高经纬是平民出身,老家离京城并不远,他夫人郭雪颜的娘家底蕴要稍微厚些,但也就和江南那边联系多些——这么两拨人加起来,是怎么能打通戎州关隘的?
岑归澜直觉里头还有秘密,而关键或许就在高经纬的账本,以及从戎州到京城的这条路线上。
先前派出去的那波锦衣卫跟着高府的商队走了一次,怕还没彻底摸清,所以他才用“兰归”的身份指挥明虞,让高府再“帮忙”送一次货。
当然,他的耐心也很有限,要是再隔上十天半个月没有新线索的话,就算还没把事情彻底查清楚,岑归澜也准备动手了。
反正把高府掘地三尺,找出点新线索的概率也有五成,何必浪费太多时间?
如今明虞的提议倒是有些新意——虽然岑归澜对她真能查出来点什么并不抱太大希望,不过给两句口头鼓励也不在话下。
现下天气也热了,在脸上戴这么大一张面具也挺闷的,岑归澜的语气有点懒懒散散:“你若是真能找到什么关键的线索,我当然不会吝惜好处。”
明虞眼睛一亮:“真的?”
第44章
明虞问:“什么好处都能给吗大人?”
岑归澜下意识想答“如何不可”,只是想起明虞之前提“一万金”的厚脸皮,开口的话便往回收了收:“等你真地拿出关键线索,自然就知道我能给什么好处了。”
明虞:“!”
明虞:“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啊大人!”
管她能不能找到什么关键线索呢,先把名分定下来再说!
这种“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总之先把茅坑占住”的精神是从明虞上辈子起就培养了的,她这话追得太过自然,以至于岑归澜都震了一震。
但要是她真能拿出点真材实料,那总归是有益无害的。
是以岑归澜唔了一声,才回答说:“当然。”
明虞转身就往外面冲:“那我这就去店里面看看,问问情况——”
溜得之快,岑归澜险些都没反应过来。
*
而与此同时,高府那边也已经收到了“兰归”的回信。
收到信件时,郭氏心头还充斥着不少恼火之意。
她性格向来强势,未出阁时是高门贵女,出嫁时高经纬不过是才中了功名的举人,连个正经官位都不曾绶,嫁过来以后府内外的事务她都很有话语权。
即便是现在她的父亲致仕,高经纬却已经官居侍郎,郭雪颜照样是把后宅把握得极牢,除了几个地位极低的通房外,府内一个妾室也无。
这情况对外标榜出去是高经纬对妻室尊重,但郭氏心里头门清,压根是自己能力够强,所以弹压着罢了——这些年她私底下处理过的“不长眼的东西”,简直不知凡几。
从这点来看便知她对“妾”这种存在有多么的深恶痛绝,即便明虞是镇武侯的妾,也丝毫不影响郭氏将这种厌恶也移情到明虞身上去。
被一个妾室糊弄——就算不是自己家的妾室,那也是奇耻大辱!!
怀揣着这种愤怒,郭氏拆开信封,将里面的信纸展开来。
原本她觉得这回信里或许会有大段大段的解释,又或许会是和自己一样的震怒之词,谁知道整封信展开,加起来也只有四个字。
【确有此事。】
这什么意思?
郭氏有点气急,等高经纬下了朝便将他叫到自己这里,一起看“兰归”的这封回信。
高经纬回来后,盯着这四个字看了片刻,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方才开口道:“还真是这样。”
他瞧了一眼郭氏,叹口气道:“夫人,看样子那个明氏确实是镇武侯夫人派过来的。她的行为也都是出自镇武侯夫人的授意。”
“这么一想,背后的逻辑也串联起来了,”高经纬道,“像前面那阵子京城里什么宠妾灭妻的风波,怕都是这位镇武侯夫人的有意为之罢了。”
郭氏神情微滞——其实高经纬说的这些她先前并非一点儿都没想到,只是不爽和怒火占据了上风,不愿意往这个方向去想,现下高经纬提出来,她也不是真傻子:“你是说……”
高经纬眯了眯眼睛:“裴小侯爷娶的这位妻子看着不显山露水,实际上却着实有两分能耐啊。”
一来出身不显,却能压得住府内那么多的妾室,二来,更可以使出这么一出近似于引狼拒虎之策,如何称不上大胆?
此刻,高经纬自觉已经看穿了所有的真相:“夫人,你先前说那明氏刁滑,用自家商号铺子里的东西来顶替镇武侯府的货物,从中捞一笔油水,可她却是不知道,自己根本就是一枚镇武侯夫人丢出来的弃子罢了。”
也不奇怪,毕竟他们做的事情冒险太甚,这镇武侯夫人作为新被拉上船的成员,警惕些也无可厚非——即他日若真的东窗事发,和他们接触最多的,还有这些货物的来源,都是这位明姨娘。
一个妾室而已,到时候即便镇武侯府还是被卷进去,也有理由和办法将自己给摘出来。
自家夫君这么说,加上这封信也确实看不出来其他的意思了,郭氏也只能这么相信下来。
不过她还是有些许不满:“既是如此,她为何不与我们直说?”
高经纬呵呵一笑:“也许是心里对这明氏有气,不想多提吧。”
男人最懂男人,听闻那明氏相貌不错,再加上这些日子的传闻,高经纬觉得,就算那镇武侯对明氏没有到宠妾灭妻的地步,但也不可能一丝宠爱也无。
女人也懂女人,郭氏顺着高经纬的思路稍微代入了一下自己,当即也明白“兰归”的“不爽”从何而来了。
问题得到回复,思路也捋清,接下来就得干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