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了一默:“我之后会着人把那批货送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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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转眼过去几天,明虞也的确没能从自己名下两家首饰铺的账本里找到有用的线索。
倒是张淑宁订的要送给娘家小辈的首饰做好了,明虞特地走了一趟将成品给送过去,期间又与张淑宁身边的嬷嬷聊了会儿天,终于得知了那日张淑宁口中提起的“袖袖”是她夭折的幼女。
自从得知自己在远王府偶然拉了一把的人是张淑宁后,明虞一直在想办法打听太傅家的信息,奈何太傅的地位太高,这古代的信息也不流通,她费了老鼻子劲儿才打听到些鸡毛蒜皮的东西。
譬如先前她只听说过太傅府上人口不多——前两次去太傅府时也确实有这个感受——但一直到这次和宗嬷嬷聊起来,明虞才知道,这太傅府上除了太傅温朝礼和张淑宁两人,根本就没有别的主子了。
这何止是人口“不多”,明明是用“凋零”来形容也不为过。
张淑宁身体不好,原本便被大夫建议说不易有子,能生下一个女儿已经是她从鬼门关前捡回来了一条命,可大概也是老天注定,她这唯一的女儿“温袖”在七岁时也夭折了。
而看太傅温朝礼——一般这种情况,男子纳妾甚至是以无所出来休妻都是有可能的,且温朝礼官居一品,又受帝王信任,做这种事情更是无可厚非了。
可他偏偏没有。
这种情形就让明虞觉得有些迷惑了:你说太傅如此是因为对妻子爱重,但同样贯彻一夫一妻的老镇武侯跟老婆可是形影不离就差当人形挂件了,而太傅与张淑宁显然不是这个模式。
在古代坚守一夫一妻无妾模式的家庭本就不多——不说别的,明谷那老头儿房里都纳了两个美貌小妾呢——这一连就让明虞撞上两个,她多少还是有些吃惊的。
不过她的身份也就到这儿,和宗嬷嬷聊天的时间也有限,能打听出来这么些内容已经是明虞会说话加上这位宗嬷嬷颇有善意了。
下人的言行往往代表了主子的意志,明虞也揣摩出来宗嬷嬷释放的善意的来源,之后她与张淑宁交谈时,言行自然更加注意。
这边明虞和张淑宁交流的进展良好,那边高府也把榆钱街的货物给拉了走。撇开那什么线索的事,唯一的不美好也就是明虞先前寄了那封信给“兰归”,却迟迟没有得到姐姐的回信。
因为惦记着那珠宝商队的事,这几天明虞几乎一直泡在自己那两家首饰铺子当中,翻翻账本寻思着有没有能和那支珠宝商队接上头的机会什么的。
而又因一直没有得到“兰归”的回信,这天她灵机一动,准备再写一封信过去,顺便催催姐姐怎么还没给个回音。
说干就干,反正铺子后面用来处理事情的书房里文房四宝俱全,明虞磨了墨拿了纸张,当下就落笔写起第一句。
【姐姐……】
这时外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的声音:“你们韵古坊这是做什么生意?我要买你们家的首饰还不行了?”
韵古坊掌柜语气紧张地解释:“但夫人,不是您不能买,实在是您要的这款首饰我们已经没有现货了,您想要的话只能先预定,过一段时间才能再送来。”
那位但夫人极为不满意:“你店里不就摆着一套吗?把这套直接给我不就行了?”
掌柜声音尴尬:“这套已经被李家小姐给订了……”
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还在继续,显然是那位“但夫人”并不满意掌柜的说法,还在继续闹。
而跟明虞同在内间的古韵坊的伙计们脸上也纷纷露出紧张之色,有些人的目光暗暗投向明虞,也有些人喃喃地道:“完了完了,但祖宗怎么到咱们店里来了?”
有人闹事不稀奇,但能让店里的伙计们喊出“祖宗”这种话就很稀奇了。
明虞停下写信,有些好奇地问:“怎么,这个但夫人,很有来头?”
伙计脸色有点古怪:“说很有来头也不一定……”
他顿了顿,方才按捺不住八卦之心道:“不过就是听说这但夫人是当朝一位大官养在外面的……”
说到这里,他也想起来自己这位东家的身份,当即凑了近点,声音也压下去:“东家,说起来,您有什么一手消息没?”
明虞当即把笔搁下:“我出去看一眼。”
她小心翼翼从内间里绕出去,为了以防万一还兜了一圈从韵古坊的正门,装的无辜群众走进去。
虽然绕的这一圈稍稍花了些时间,但那位但夫人的确战斗力不俗,明虞进去的时候她还在同掌柜争论:“我管她什么李家小姐,你这首饰我看了很喜欢,要不要得罪我,你给个准话。”
也托了对方够高的声音,明虞一眼便在韵古坊里的客人中瞧见了她。
这但夫人一张瓜子脸,眼睛大而翘,有点狐狸眼的感觉,但和“兰归”的那种不似凡人的妖冶清冷之美并不一样——如果让明虞来说的话,大概就是这位但夫人确实妩媚美丽,但始终还在人间。
说人话。
不如姐姐美矣。
第45章
明虞在这里对但夫人的美貌评评点点,直面但夫人的韵古坊掌柜却差点哭了出来。
他就不能一个都不得罪吗?
他勉强开口道:“但夫人……”
“哎,我还以为是什么首饰这么惹人争抢呢,”人群中明虞冷不丁开口道,“竟然连一套展品都有人争着订,凑近了看看,好像也就那样。”
——这热闹再怎么看,到底是自家的铺子,还是得出手救上一救。
巧在她今天出门前还稍稍打扮了下,明虞在开口前又掏出面纱往脸上一戴,姿态一摆,一个身份有点神秘,但背景家世都很不错的女子形象登时立了起来。
虽然还没有和这但夫人有确切的交集,但光从这片刻的观察还有先前伙计的描述,明虞已经大概能够摸清对方的性格:争强好胜,自恃背景。
简单来说跟段筝有些像,所以多半智商也高不到哪里去。
那但夫人听到明虞的话,果然不大高兴。
她转过头来,见明虞一副傲气姿态,流露着妩媚美丽的脸颊又谨慎了两分:“你是谁?”
明虞傲气道:“我为什么要同你说?”
她拨开人群走上近去,用一种挑剔考究的目光打量那套被争抢的首饰:“这套首饰,设计和做工的确都挺不错——嗯,用料看起来也挺扎实。”
韵古坊的掌柜已经认出来了明虞,此刻满脑门都是汗,大概是在想东家又是唱的哪一出,而但夫人则是眉头皱起,十分不解明虞刚刚还在说“不过如此”,现在怎么又夸起来了。
“不过,”明虞话锋一转,“到底是做了一阵子的展品,上面还是有些被人佩戴过的痕迹了,若是讲良心的铺子,应该会折些价售卖。”
韵古坊的掌柜虽然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但还是迅速反应过来,连连点头道:“我们小店诚信生意,这套首饰卖掉的价格,确实比仓库里那些要便宜些许。”
等掌柜把这波内容宣传完,明虞才状似满意地点点头:“那倒还算公允。”
然后,她又把压力给到但夫人这边:“我刚刚听这店里叫叫嚷嚷,还以为是为了什么稀奇宝贝呢,现在走上前来仔细一看,这首饰造型虽然别致,但也谈不上是什么珍宝,更遑论还是一套展品。”
明虞状似目光挑剔地看向但夫人:“别人戴过的东西,我家的姐妹们可从来不会争着抢着去要。我看你衣着不错,料想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出身,怎的这般……”
说到这里她忽地一顿:“等等,你梳的是妇人发髻,可我之前在宴会上都没见过你,该不会……”
但夫人被踩中尾巴,登时怒起来:“我不过是低调,不喜欢参加那些宴会罢了!”
明虞长长地哦了一声:“那敢问你的夫君是?”
但夫人下意识要脱口而出:“我夫君是吏……”
然而下一瞬她便反应过来,目露警惕:“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没能把对方的具体身份诈出来,明虞有点遗憾。
不过她也不纠结,耸了耸肩:“好吧。”
说着明虞又像是注意到韵古坊里的这些首饰,兴致勃勃道:“别说,这店里的首饰倒是不错,掌柜的,你去帮我把这个、那个,还有那边那套都给我包起来。”
掌柜的就算再笨也意识到明虞这是在当托了,当下应了一声,连连叫人把明虞指的那几套首饰都给包起来。
嗯,都是韵古坊里价格贵的。
付钱的时候明虞还刻意看了眼旁边站着的但夫人,她也没有刻意地挤眉弄眼,但光是这简简单单的一眼,已经足够被但夫人解读为“挑衅”了。
所以但夫人炸毛了。
她当场也指了好几样韵古坊里的首饰,价格算下来比明虞买的还要贵些:“这个、这个、这个,还有那个,我都要了!”
掌柜忙不迭又跑去帮但夫人服务。
付钱的时候但夫人身边的侍女突然面露尴尬之色,她低声在但夫人耳边说了些什么,但夫人的表情登时涌上一丝愠怒:“还不快回去取?”
那侍女应了一声,连忙匆匆跑出去了。
但夫人的神色不难读懂,结合那侍女的动作,事情其实非常明显:钱没带够。
但明虞顾不上再向对方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此刻她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了但夫人的腰间——那里坠着两枚玉佩,但在但夫人那绣着金线的衣裙掩映间并不显眼,一直到刚刚她指责自家侍女的时候,明虞才瞥见两枚玉佩的下面,还有一枚小巧的令牌。
巧得很,这令牌的样子明虞见过,又或者更准确地来讲,她也有一块——
这不就是“兰归”给她那枚高府的令牌的形状吗?!
这令牌上面并没有明显的字样,而且但夫人身上那枚还要格外小一些,她又打扮华丽一身珠翠,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富贵,那小小的一枚令牌被盖在两枚玉佩之下,要不是她责备侍女的时候动作幅度有点大,明虞还真不一定能看见。
霎时间她便将刚刚但夫人那句没说完的话补齐——“我夫君是吏部侍郎”!
想通这点以后明虞瞬间便精神起来。
眼见那侍女匆匆跑开,但夫人也意识到自己这样子有点丢脸,她悻悻想要开口说点什么挽尊一波,明虞却伸手抢先道:“等等!”
但夫人:“?”
明虞掏出钱袋子:“相逢即是缘,这位姐姐,我刚刚想了想,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这样,你买的这些首饰,钱我帮你出了,咱们交个朋友,如何?”
说着她便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拍到桌上。
要是明芝芝在场的话,估计能为她姐为别人慷慨解囊的这一幕当场哭出来。
但夫人显然也是惊愕的,但明虞这真金白银都拍到了桌上,好像也由不得她不信。
于是但夫人只能将信将疑地道:“……那真是,多谢了?”
明虞已经自来熟地挽上她的手臂:“这位姐姐怎么称呼,敢问芳名啊?”
但夫人晕晕乎乎:“我姓但,名唤玉……”
“玉姐姐!”明虞已经亲亲热热地叫上了,“今天我跟玉姐姐一见如故,这样,我做东,在附近酒楼宴请姐姐!”
说着她转头便给闻声循过来的小翠使了个眼色:“阿绿,还不快去安排?”
猝不及防被改了个名的小翠:“?啊,哦哦哦!”
她虽然不是很懂,但毕竟是个上道的马仔,当下便小跑出去找酒楼给订席面了。
小翠的动作很麻利,在钞能力的加持下飞快就订好了位子,回来韵古坊里请明虞和但夫人过去,这个时候韵古坊掌柜也把东西都打包好了,明虞道:“这大包小包的拿在手里也嫌占地方,玉姐姐,你家在什么地方,直接让这掌柜的送过去好了。”
末了她还笑盈盈地道:“我买的这些也送给姐姐好了。宝珠应该配美人才是。”
这话可谓是马屁拍得恰到好处,但玉本来有点疑虑的心又被打消了,美滋滋地点头:“还算你有些眼光。”随即便报出了自己的住址,飘飘然地同明虞离开了。
到了附近的酒楼雅间中落座,明虞便招呼着但玉点菜。
她今天是定了决心要下血本把人稳住的,所以开口十分大方:“玉姐姐你想吃什么随便点就是!”
但玉却是翻着菜单,一副挑挑拣拣的神色:“怎么这般多的荤腥?”
明虞一顿:“玉姐姐信佛?”只吃素的?
但玉道:“吃荤腥容易长胖!”
明虞后头站着的小翠脸色有点绷不住了:酒楼里卖的菜色没有荤腥还怎么吸引食客?多少普通人家一年都难吃几顿肉呢,这但夫人怎么还挑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