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归澜微笑:“你猜我要是想的话能不能拿到诏书?”
高经纬:“……”
妈的,忘了这个小王八蛋有多受陛下宠爱了。
但很快高经纬又重整旗鼓,冷笑质问:“那敢问我犯了什么罪,要你岑指挥使亲自捉拿,这般重视?!”
见他心理素质这般强大,岑归澜也歇了跟高经纬兜圈子,诈一诈他的想法,直接道:“买通边将,将我云朝铁器走私至提楚,够不够?”
“哈哈哈哈,”高经纬大笑两声,“这罪名的确是够吓人,但你若是空口白牙就想构陷我、逼我认罪,那可就想得太美了!”
“你说我买通边将还走私铁器,可有证据?”
“我赚来的赃款呢?我走私的账本呢?你可拿得出来?!”
他目光灼灼,声音更是激昂,俨然被冤枉诬陷的模样。
高经纬旁边的郭氏也是大声地哭泣着:“岑归澜,你是锦衣卫指挥使,是陛下眼前的红人,要给我们扣顶帽子治罪再容易不过,可我们又是哪里得罪了你,让你非要逼良为奸、枉勘虚招?!”
她的哭声像是什么信号,高府中其他人也跟着期期艾艾地哭泣起来。
岑归澜目光落在高经纬和郭氏身上,没有立即说话,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此时天光已然大亮,高府四处的火光终于被扑灭,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焦味和鲜血味道。
饶恒从远处跑来,低声朝岑归澜道:“大人,没有找到。”
他声音压得很低,也刻意没有加摇头之类的暗示动作,但是高经纬还是猜出了饶恒到底在说什么,他当即大笑起来:“岑指挥使,我的府邸你搜光了吗?可有发现我的丝毫罪证?可有发现我有贪墨的一分一毫?!”
岑归澜没有回答,他戴着张遮住半张脸的面具,让人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托明虞近日常出门的福,岑归澜现在出门也常揣面具,生怕什么时候就撞上了。
说实话,找不到账本,这在岑归澜的设想中还算有所预料,不过偌大一个高府,却没发现什么高经纬贪污的东西,多少是有些稀奇了。
当今陛下永平帝治下并不算太严苛,对待朝中官员一些偷偷摸摸搞钱的小动作,只要政绩过关,不触及底线,大多是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毕竟水至清则无鱼,加上那些不够听话的官员早在十几年前被料理了干净,现在在朝堂上的人,永平帝能保证自己绝对的掌控力。
所以锦衣卫翻了一晚上,没在高经纬府上找出什么这方面的东西,的确让岑归澜有些惊讶。
不过这也不意味着他就要对高经纬认输了。
岑归澜招了招手,立即就有两名锦衣卫上前,手里抬着一口箱子:“大人,这是高府上的账目。”
岑归澜朝高经纬笑道:“高大人这府上的确比我想得干净不少,不过我们来算笔账吧。”
“五月初二,高大人与同僚于同光楼宴饮,五月初四,高大人包下曲觞阁,席面数十,五月初八,高大人出入春畅园……啧啧,春畅园最顶级的戏班整整唱了一天啊。”
他一条一条数下来:“我倒是很好奇,以高大人的俸禄,是否能支撑得起这么频繁宴饮的花销……又或者是用了高夫人的嫁妆?”
“要不要我们现在用高府的账目来对一对,看看这些银子是从哪里来的?”
高经纬的脸色终于有些发白:“那这和你说的什么提楚走私有劳什子关系?!”
岑归澜:“那不若我再将高大人那位金屋藏娇着的宝贝外室请来?你们好好谈谈心?”
“高大人那般宠爱那名叫但玉的女子,她应当对高大人的事情,也知晓不少吧?”
本来还在嚎哭喊冤的郭氏霎时间止住哭声,猛然转头看向高经纬。她那张圆润的脸庞上还挂着泪珠,看上去狼狈又滑稽。
高经纬的脸色也更白了两分,显然没想到岑归澜连这一重都查到了——但他在但玉那座宅子里也安插有心腹,只要自己出事的消息传出去,对方必然会毁掉放在但玉那里的账本!
虽然此刻他压根不知道自己的宝贝账本已经被明虞当街抢劫走了。
是以他仍然装傻冷笑:“岑指挥使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你要是干脆,就直接把我杀了拉倒,在这里与我拉拉扯扯,满心思构陷,算什么大丈夫行径?”
——倒是看穿了岑归澜暂时还不想动他性命的心思。
虽然岑归澜现在也是真的很想把人直接弄死了事。
但,高经纬案子上还有诸多疑点,直接把人杀了实在浪费。岑归澜眉眼中透出股暴躁来,他挥挥手,准备让人先把高经纬和郭氏等人下入诏狱——锦衣卫中让人开口的法子多得是,虽然有些屈打成招的嫌疑,但谁让高经纬这人先不合作呢?
然而这时,又有一锦衣卫匆匆忙忙而来,手中还拿着本账簿。
高经纬远远看见那账簿的样子,眉心突然一跳。
来人将账本交至岑归澜那里,又急急低语几句,岑归澜翻看那账本片刻,便将东西摔到高经纬面前来:“高大人,现在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他冷笑,这次的笑声中却是真真切切透出股杀意来:“光是一个月的盈余就能有五万两白银之巨,高经纬,这走私铁器,的确是个暴利行当啊!”
高经纬人被两个锦衣卫压着,人在先前的抓捕中更是挨了不少打,此刻两只眼睛泡肿,盯着这账本的时候却瞪得仿佛铜铃一般,而下一秒,他竟奇迹地挣脱两个押着他的锦衣卫,整个人往前一扑,似乎是要撕碎那账本,塞进自己肚子里毁尸灭迹去。
然而两道寒光一闪,高经纬的手腕飚出鲜血,他惨叫一声,整个人因为惯性和疼痛痉挛着倒了下去。
他的手筋已经被挑断了。
岑归澜收刀,又慢条斯理地掏出手帕来擦拭了一下刀身上的鲜血,方才将刀重新插回刀鞘里去。
他语气仿佛怜悯地对向地上那蜷成一团的软骨动物道:“高大人一把年纪了,还想与我这样的年轻人比速度吗?”
“看看,将自己弄得伤筋动骨的,多不好呀。”
早有其他锦衣卫将那落在地上的账本捡起来,不让高经纬的血染脏了这关键的物证。
岑归澜也终于开口下令道:“把高府人口都带走。”
*
将高府这一干人等押送去诏狱这种体力活不需要岑归澜亲自去干,所以下完命令,他也不需要在高府中多待,径自便离开,饶恒等人则负责留下收尾。
回了锦衣卫衙门中,颜方当即便迎了上来,脸上笑盈盈:“大人可都解决了?”
岑归澜颔首,又问:“明虞呢?”
颜方道:“属下正请明姨娘和她的侍女在单独的房间中休憩呢。”
颜方作为跟随过岑和风的老人,又是经历司官员,这种事情自然安排得妥妥帖帖:明虞身份明面上是镇武侯府小妾,实际又是锦衣卫暗线,怎么样都是不好暴露的,锦衣卫衙门中人多口杂,自然是将她请去单独的房间更为妥帖。
岑归澜嗯了一声:“我去见她。”
——不得不说,这次的关键证据是明虞找出来的,的确有两分让岑归澜刮目相看。
*
颜方将岑归澜引去明虞休息的房间——锦衣卫是个弹性加班制的工作,所以锦衣卫衙门中留有专门一片休息过夜的房间,现下是白天,自然宽松得很,颜方索性给明虞和小翠安排了一个大房间,吃的玩的也应有尽有,这样她们等岑归澜的时候也不无聊。
岑归澜推门走进去,却没如预料中听见明虞狗腿的“大人你来啦”的迎接声。
他有些意外,目光在房间中逡巡一圈,才发现趴在桌边已经睡着了的明虞。
她头发和衣服还是有一点乱,眼下的青黑色没有丝毫消退,本来也是个七分的美人,却硬生生被破坏了不少美感。
岑归澜走过去,并没有刻意收敛自己的脚步声,不过大概是真的累狠了,明虞愣是一点醒过来的迹象都没有。
这就让岑归澜有点来兴趣了。
他一步一步更靠近趴在桌上的明虞,有些好奇多近的距离才能让这人惊醒——毕竟做锦衣卫的,警觉性大多很高,若是岑归澜的话,莫说这种近距离了,光是那声推门的声音,便足以让他从睡梦中醒觉。
直到岑归澜站在明虞的面前,眼前人似乎才终于因为光线被挡皱了下眉。
鬼使神差地,岑归澜伸出一只手,触上明虞的脸颊。
也是这时,明虞终于因为房间内屡屡响起的动静被吵醒。
她睁眼,便见面前一道戴面具、着飞鱼服的身影。
这不是让人最震悚的,最震悚的是,这人的一只手还摁在她的脸上,带着些微肃杀的凉气,又因为这过近的距离,莫名生出一丝暧昧来。
明虞的眼神还来不及发生什么变化,便听见面前人缓缓开了口。
他道:“真丑。”
第50章
明虞:“???”
可能是还有点从睡梦中初醒的懵懂,她下意识说出来的第一句话是:“大人,在说这话之前,你能先把你的手从我脸上拿开吗?”
岑归澜十分自然地将手从明虞脸上挪开,语气十分浅淡:“原来竟还没有睡死。”
明虞这两秒中也彻底清醒过来了,刚刚岑归澜对她的嘲讽也彻底回归大脑。
如果换个人来,她可能现在已经骂回去了:她这张脸要是还算丑,那世界上怕都没有美人了——哦,“姐姐”除外。
然而站在她面前的人是岑归澜。
是万恶的岑指挥使。
所以明虞的眼里唰地涌上泪花:“对不起大人,是我没有及时醒过来,害您还得亲自动手把我叫醒。”
“可我实在太累了,这两天我一直在为了大人的案子奔波劳碌,想着要把高大人走私的账本拿到手,为此殚精竭虑,连晚上时都难以安寝……不过万幸,我还是完成了大人交给我的使命!”
岑归澜:“……”
话都让明虞给说完了,他说什么?
顿了一瞬,岑归澜才开口道:“你能找到高经纬藏起来的账本,确实做得不错。”
明虞眼睛一亮:“那大人,我们之前说好的奖励……”
这怎么着都算得上是一桩大功了吧!
岑归澜嗯了一声:“等此案彻底了结,我自然不会食言。”
明虞十分怀疑对方是不是在给自己开空头支票,但先前从但玉手里头抢账本的那种刺激感还未完全退去,她心好像还在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这让明虞有一种不太安全的感觉——从这个角度来看,晚一些提她想要的奖励倒是比现在更合适。
岑归澜又问她:“我倒是有两分好奇,你是怎么从那但玉的手里拿到账本的?”
虽然锦衣卫送账本来的时候,并没有将事情说得太细,但光凭那只言片语也足够岑归澜猜到那账本是从哪儿来的了。
唯一让他有些好奇的是明虞用的到底是什么方法:这事倘若交给锦衣卫来倒是好办,不管是让人偷偷潜伏进去还是直接用查案名义搜查,只要确认了东西在那儿就跑不了。
但明虞既没有可调动的势力,也没有能力大摇大摆进到但玉宅子中搜查,高经纬那个外室就算人不怎么聪明,也不可能是把账本随便拿到外面去的傻子——所以,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明虞嘿嘿笑了两声:“我抢的。”
岑归澜:“你抢……的?”
明虞挺胸争辩:“俗话说得好,黑猫白猫,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至少我在关键时刻把物证给您送来了啊!”
岑归澜轻嗤了一声:“这比喻倒是有些意思。”虽然他觉得明虞这般紧赶慢赶,主要是为了赶在锦衣卫动手之前抢功罢了。
但考虑到明虞的确做出了不小的贡献,岑归澜也并非是那种“这事我也可以做”就无视下面人功劳的小气鬼,因此并不准备克扣什么。
相反,他对能有急智的人还挺欣赏。
明虞见岑归澜似乎心情还不错的样子,趁机轻声询问道:“那我这个抢账本的事,万一但夫人去官府状告我……”锦衣卫应该会保她的吧?
此前她就是考虑到这个,所以才在行动完后迅速到锦衣卫衙门来,被守门的校尉刁难也坚决不转身挪窝。
岑归澜睨她,像是在笑明虞担心的事情太多:“高经纬牵扯进提楚走私案中,他关键的账本还放在自己外室那里,自然,这个外室也逃脱不了干系。”
以饶恒的妥帖,必然在把高府等人押往诏狱的途中就分人去但玉的宅子查抄了。
明虞当即大大地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心头两块重石落下,她当即便准备向岑归澜告辞带小翠回去——这丫头跟着她也一晚上没睡好,先前困狠了,明虞便叫小翠去里面榻上先躺躺,谁知道她自己在外面坐着也睡着了。
然而这时她发现那两道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还没挪开。
岑归澜似乎是在思考:“我发现,你成天担心的事情还挺多。”
早在之前他就发现了,明虞这个人没多少底线,心思又很活络,而且非常看重自己的小命——老实说,这样的性格很多时候会出现在最底层的小人物上,他们要是有能力便可以往上爬,没能力就是又蠢又毒。
可按照他对明虞生平的了解——其年幼时明谷虽然尚未发迹,但明家到底是经商之户,家境也还算得上殷实,加之那时永平帝初初收复藩地,种种政策都是与民为息,除了京城和北地还有些混乱外,其他各地都很是和平,按理来说,一个养在闺阁中有父母陪伴、吃穿不愁的小女孩,能遭什么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