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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虞洗完澡,换了一身新衣服出来,便发现明芝芝抱头蹲在门外。
她半蹲下身,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知道错哪儿了吗?”
明芝芝嘴硬表示:“是你先不给我买簪子的!”
不然她能觉得明虞是被夺舍了吗?
明虞问:“那簪子多少钱?”
明芝芝继续抱头回答:“五十两。”
五十两银子,换算成现代的购买力就差不多是五万块。
这钱放在一般的家庭里不少,但明谷是个大商人,对两个女儿都比较大方,明虞原身算是比较擅长经营和储蓄的,明虞穿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手里存了不少了,但明芝芝是个月光族兼未成年人,让她在不通报家长的情况下一口气拿五十两出来,确实有点困难。
所以她会管人要这个钱也算是勉强合理。
明虞抱臂道:“五十两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我为什么一定要给你出这笔钱呢?”
明芝芝想也不想便答:“你是我姐啊。”
“当姐姐就是一定要付出的理由吗?”明虞继续问道,“是有哪条律令规定,作为姐姐就一定要满足妹妹的所有请求吗?”
明芝芝不读云朝律文,当然不知道有没有这种律令,但她很快就找到逻辑漏洞:“律令不过是规则的底线而已,并非是律令上没规定的,人们就不能做啊!”
“有些人遵纪守法,但这并不能说明,他一定就是个好人啊!”
“说得对,”明虞笑眯眯道,“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明芝芝:“?”
她头也不抱了,脑袋抬起来面向明虞,一副懵逼到不可置信的表情。
明虞继续道:“所以我不给你花这五十两,很正常。”
“——可是你以前会给我买!”
“那是以前。”明虞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发现还有点湿,不过如果慢腾腾等擦干的话,就可能会耽搁她过会儿出门看店铺了。
“以前我愿意这么做,不代表我现在必须也这么做,”她对明芝芝道,“芝芝啊,我不是爹的亲生女儿,感念爹娘收养我的恩德,对你好一点儿是可以的,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应该永远无底线地退让。”
“从小到大,我都退让出去太多东西了,或许你已经习惯了我对你很好很好,但从今往后,你也要习惯我对你没有那么好了。”
明芝芝仰头看向明虞,瞳孔不自觉缩紧。
她有些不理解,又有一些不知的害怕,明芝芝有点想说话,却不知道此时该接什么好。
见明芝芝没有反驳,明虞满意地摸了摸熊孩子的狗头:“所以像这样花三十多两银子,请个骗子队伍回家跳大神的事情就不要干了,钱很多的话,可以捐给我的。”
熊孩子愤怒地拍掉了明虞的爪子。
明虞满意出门离去。
因为是才解除禁足出来,所以明虞决定先看看风声,并没有每天都出门,而是隔三差五的捡着日子出去,她先如此了近十日,确定没什么人会盯着自己以后,才放心大胆地开始每天往外溜。
不得不说,真被送进来之前,明虞也没想到在镇武侯府混日子会是如此轻松惬意,以至于她都生出了一些“要不然就这么继续躺着吧”的想法来。
不过和躺平的日子相比,还是看见白花花的银子落进自己口袋来得更爽。
半个月时间过去,明虞已经大概摸清楚了自己手下这些店铺的情况,而比起原身的相对虚无缥缈的记忆,这段时间在京城的生活和观察更加让她有了一种切切实实活在了另一个世界的感觉。
云朝现在的商品经济已经很是繁华,明谷给的那些店铺里的人也还算会经营,店铺利润大多不错,账目也没什么大问题。
少数几个不太行的,明虞已经用小本本记下来,有部分已经换掉有部分她还在筹谋要用些什么办法,而对那些生意本来还不错的,她还有一个更大胆的想法。
“小翠啊,你听过期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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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下朝无事,裴庭也不想回府面对那一群叽叽喳喳吵吵闹闹的莺莺燕燕,索性拉上岑归澜出来吃饭闲逛。
“你说,那些布局有没有用?”裴庭没好气地问道,“我都回来快一个月了,也没见着有什么动静啊。”
“还没到最频繁的宴会季节呢,”岑归澜语气淡淡道,“能让锦衣卫都查不出来真身,那位行事谨慎是必然的,我这饵放出来了,观察一阵再咬,不也很正常吗?”
“而且就现在这样,还挺有意思的。”
毕竟以他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份走出去,莫说那些后宅中的女子了,便是官员们见了他也无一不带惧色的,但他现在用“兰归”的身份出现在人前,莫说是惧色了,竟然人人都想要在他头上来踩一脚。
能见识到这些人不同的一面,着实是有趣。
所以在近距离和镇武侯府的这些小妾们生活了一阵以后,岑归澜决定再给自己换个路线:“你说,接下来‘兰归’的形象就往孤苦无依小白花上面靠,怎么样?”
如果继续像先前那样,譬如在宴会上把明虞的那盘糕点“还”给段筝,这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确爽,但一来,“兰归”不宜展现出过度的能量和智慧,二来,段筝的父亲是户部侍郎,虽然岑归澜也不怕这么个老匹夫吧,但“兰归”没有任何背景后台,并不适合树敌太多。
……如果要树敌,这个任务交给明虞好像还挺不错的?
听见岑归澜说“有意思”,裴庭当场打了个寒颤:“不是,兄弟,你有意思了,我没意思啊!!”
“你这样搞得我毛毛的,”他用惊悚的眼神看向岑归澜,“你老实说,该不会是暗恋我吧?”
岑归澜微微一笑:“你想太多了。”
岑归澜越笑裴庭心里就越发毛,他当即停下脚步要仔细辨别一下岑归澜的表情,这时他眼角余光却猛然瞥见两道身影:“卧槽,明虞!”
明虞什么?
岑归澜的脑子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裴庭为什么会突然喊出“明虞”这个名字,但他已经条件反射地从怀中取出一张面具戴到脸上。
下一秒他顺着裴庭的目光转过身去,还没来得及找明虞在哪里,脑子才刚刚想到“她身份不是镇武侯小妾怎么会随便出府呢”这个问题,就当场和人撞了个满怀。
明虞本来正在激情向小翠科普“期货”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和它的原理,准备趁云朝还没人搞这个率先赚他娘的一波,说不定云朝的资本主义萌芽就要从她这里先开始后面史书都要记她一笔等等等等,但因讲解得太忘情,没太注意路边情况,而后猛地撞到了一个突兀停在路中间的男人身上。
对方很高,明虞堪堪超过他的肩膀,她先说了一句“对不起”,下意识地抬头要看自己撞到了什么人,入目却只看见一张遮盖了全脸的面具。
什么人呐,出门逛个街还戴这么大一张面具?
第11章
明虞还没来得及想明白,什么人会大白天在街上戴这么张大面具,今天非节非假的,而后她的目光便瞥到此人腰间一把佩刀。
刀身细长,像是一把腰刀,但又比一般的腰刀要短上一些,并且还带了一点儿弧度,样式并不是能常见的那种,而恰好,明虞从原身的记忆中,见过和这把刀样式极其相近——当然也有可能是一模一样——的刀。
这是一把绣春刀。
明虞:“……”
好像能解释为什么这人大白天出门会戴面具了。
虽然这个世界锦衣卫的成型、发展轨迹等等,和明虞前世了解到的那些并不完全一样,但托那些影视作品以及明谷自己就给锦衣卫办事的福,“锦衣卫”在明虞的心目中,也差不多就和“变态”“阴狠”这些词差不多挂钩了。
大街上戴个面具算什么,这种人在大街上裸-奔也不奇怪!
当然,以上明虞的心理活动虽然丰富,但说起来也不过是那么一两秒里的事,而在接下来,她则是注意到了,自己撞的这个锦衣卫,旁边还站了一个人。
“侯、侯爷?!”小翠的心理素质到底比不得明虞,当场失声叫出来。
明虞本来还想平静地装成没看见/不认识裴庭的样子,然后再平静地转身离开,但现在小翠这么一喊,她装瞎的计划已经彻底泡汤。
听见这一声的明虞恨不得转过头去先把小翠的嘴给封上。
裴庭最开始看见明虞和小翠在街上的时候也有点愣——他和明虞接触并不多,虽然因为对方那天在同光楼的发言,裴庭对明虞印象很深刻,可这乍然在街上看到,他也很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错了。
正常来说,自己的小妾,应该是不能这么大白天的,在府外闲逛的吧?
不过在看见岑归澜下意识掏面具戴脸上以后,裴庭就开始有点想笑了。
之前岑归澜的面纱被段筝不慎抓落这事儿裴庭是听说过的,毕竟除了岑归澜外的两个当事人——段筝还有明虞,她俩嘴都不算有把门的,所以“兰归”那面纱下藏着的是惊人的美貌这件事早就传了出去。
当然与此对应的还有“兰归”面纱下其实藏着一张惊世丑脸的诋毁言论。
回归正题,此时裴庭面对惊恐认出自己身份的小翠和明虞,深感到他发挥的时候了。
裴庭战术性清了清喉咙,而后问:“你们……怎么在这里?”
小翠呆若木鸡,实在不敢回答说她们是贿赂了门房偷溜出来的——而且还这么干很一段时间了。
明虞则是大脑飞速运转,下一秒她一抬眸,眼中已经有泪光点点:“禀侯爷,是这样的,我得到家里的信件,说是我爹生了急病,病得实在严重,我这心里着急,也来不及按照正式的规矩一层层往上禀明,就急匆匆地出来了。”
裴庭一顿:“你爹,重病?”
明虞连连点头,一边抹着并不存在的眼泪回答:“不然我也不会这样着急了。”
她还不忘转头问小翠:“小翠,你说对吧?”
小翠垂着脑袋拼命点头:“……嗯嗯嗯。”
裴庭觉得听上去好像没什么毛病,但又有哪里不对的样子,不过他一向是个懒得去细究那些弯弯绕绕的:“这样啊……”
“倒是有意思了,”戴着面具的岑归澜轻笑一声,“你爹重病,你急着回去探望,现在却和你这丫鬟在街上闲逛。”
“怎么,你爹是住在这条大街上吗?”
明虞:“……”
她很想抬头问对方一句“大哥你谁,不知道多管闲事没有好下场吗”。
但,她不敢。
已经看出了这人是个锦衣卫——而且明虞有种强烈的直觉,这位多半就是那天在酒楼里和裴庭一起喝酒,顺便还听到了她话的那人。
顿了顿,明虞才回答:“这位……大人,您说笑了,我爹当然不住在大街上,是那个给我爹看诊的大夫,老半天了还不到,我这心里着急,准备亲自去抓人来着。”
“也是刚刚太着急了,才不小心撞到了您和侯爷。”
未免对方再说出些什么拆穿漏洞的话来,明虞当即便要告辞带着小翠开溜:“侯爷您和这位大人想必是有什么要事忙碌吧,我怕那个大夫跑路就先走……”
“等等。”岑归澜突然开口道。
明虞准备开溜的身形一滞。
“我倒是很好奇,你爹是个什么症状,会让看病的大夫都想跑路,”岑归澜慢条斯理地道,“该不会是得了什么会传染人的疫病吧?这可是大事,倘若是真的的话,得及时上报给陛下才行。”
“啊对了,”岑归澜又道,“似乎还没有介绍,裴庭,这位是?”
裴庭站在岑归澜旁边,在心里不断辱骂对方:对上明虞了还不赶紧跑,是真的不怕自己被扒了马甲对吗。但表面上裴庭还是装成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他“哦哦”两声,嘴角有些抽搐地介绍道:“这个,是……我的小妾,明虞。”
这么介绍的时候怎么就觉得那么奇怪呢??
他又面向明虞:“这位是我的好友……岑归澜,当朝锦衣卫指挥使。”
介绍岑归澜的名字和头衔要顺畅多了——虽然在介绍完以后,裴庭才突然回过神来:不对啊,根据身份来讲,明虞是他的小妾,他为什么还要向明虞介绍自己的朋友啊?
明虞对裴庭这么一本正经的介绍其实也有点懵,但能知道对方的身份肯定比不知道要好——虽然在听裴庭说出“锦衣卫指挥使”这六个字的时候,明虞的内心活动已经变成了:知道和不知道,有什么区别吗?
瞧这指挥使为难自己的样子,怎么不干脆用“大街上不长眼睛敢撞他”为理由一刀把自己捅死呢?
横竖都是死,至少那样痛快点儿!
介绍完彼此,两个人现在算是“认识”的状态了,岑归澜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就继续刚刚刁难明虞的话题:“明氏,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了?”
明虞咬咬牙:“我跟您和侯爷说实话吧。”
这就要被自己逼出实话来了么?
岑归澜道:“你说。”
老实讲,明虞她爹得急病这种话岑归澜是不信的,要他说,以明虞的这个胆子,多半她就是自己跑出来的——而且看这熟练的程度,可能都不止一回了。
他并不一直在镇武侯府里,作为“兰归”时也不会去特意关注明虞的动向,所以还真不知道明虞是否经常出府。
明虞道:“我爹他……确实是得了传染性的疾病。”
第12章
岑归澜、裴庭:“?”
小翠:“??”
明虞脸色为难:“不过吧,我爹染上的并不是瘟疫,而是那种……那种病。”
她表情不好意思中又透出一丝暗示,简直引人浮想联翩。
虽然裴庭是完全懵的:“哪种病?”
明虞:“大街上的,说出来不好吧?”
岑归澜眉心一跳,然而没长什么心眼子的裴庭嘴比他快:“没事,你直说吧。”
不是瘟疫但有传染性,听起来还不是那种特别能为外人道的、能把一个大夫吓跑的,到底能是什么病?
裴庭非常好奇。
然后他便听见明虞回答:“就是,就是那个……花柳病。”
“???”
“咳咳咳。”裴庭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只见明虞表情十分不好意思:“其实,这种家丑实在不应当外扬的,也是因为侯爷您,还有岑指挥使,我才与你们二位说的,可千万不要讲出去啊。”
“也是那庸医可恨,竟然张嘴就说我爹是梅毒入脑没得治了,还想跑,我这不得赶紧把人抓回来吗,好了侯爷,我带着小翠先去追人去了,您二位回见啊!!”
说完,明虞拉起小翠,像是后面有什么人在追一样,当场拔腿就跑。
她发挥出了这具身体最高的体能素质,拉着小翠跑了八百米远,然后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