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越!萧越呢?
春夏端着一碗补神汤进来,便看到沈晚已经醒了。
“殿下!殿下你终于醒了!”
沈晚立时问道:“萧越呢?”
春夏放下汤碗,扶着沈晚坐起身,给她按摩着肩背:“殿下先莫要伤神,您已经躺了整整一天一夜了,先喝下这碗补汤,可别饿伤了身子。”
沈晚见春夏避左右而言他的模样,心下立时有了一个猜测,沉下声音道:“他死了?”
春夏手上的动作一滞,而后立即跪下:“殿下,您所在的那处医馆失火,有人趁乱行刺,所幸公主安然无恙,至于其他人,火势太大...连尸首都已经辨不出是谁的了...”
沈晚听到这话先是愣住,而后回忆了一下昨日的场景。
“那我呢?我是如何活下来的?”
“殿下,是江大人。江大人昨日夜归途经那处医馆,金吾卫拼死将殿下带出,交到了江大人手中,殿下这才逃过一劫,否则,否则...”春夏越说越哽咽。
“好了,不要伤心,我这不是还好好地在这儿吗?”
沈晚安抚了春夏一句,神思的注意力却全然在“连尸首连尸首都已经辨不出是谁的”上。
空灵的系统音响起:宿主,按照剧情,男主萧越是借这场大火脱身了,并没有死亡。
沈晚回神,忆起昨夜昏迷前似乎的确听到了一种非比寻常的鸟啸声。
书里写过,乌羽鸟是萧越联络旧部的方法。
所以,昨日那些刺客,应该都是萧越的旧部。
难怪,外面的异响刚起,便有人破门而入要杀她,是早已经计划好了,否则不会这么快地找到她在哪里。
想到此,沈晚反而松了一口气。
还好萧越已经走了。
否则再让她继续扮演恶毒女配的角色,那实在是太煎熬了。
沈晚从榻上起身,穿上绣鞋,将地上的春夏扶起,“让你为我担心了,春夏。”
春夏的眼眸中的错愕一闪而过,而后立即道:“殿下千万不要这么说,我为殿下做什么事都是应该的。若公主昨夜真的出了什么事,那我...那我也不活了!”
沈晚轻笑一声摇摇头,“生命可贵,要好好爱惜才是。”
沈晚的目光穿过雕花窗棂。
外面天光潋滟,扶光盈盈,伸出高墙的花枝,只余翠绿的枝叶。
风住沉香花已尽。
沈晚这才忽然觉得,那个在侧苑折花练剑的少年,从今以后,就要和她毫无干系了。
下次见面,他应该已经是南樾的帝王,而他的记忆已经被抹去。
“春夏,江大人将我送回宫中时,可有受伤?”
春夏一顿,“殿下恕罪!殿下当时衣物上沾了许多血,腿上也因为落马有许多擦伤,奴婢们便只来得及顾着殿下了,江大人也很为殿下担忧,让我们快些为殿下传医官过来。等医官说殿下没事时,江大人他已经离开了。”
沈晚点了点了头,“无妨,用过膳后,我亲自去江府道谢。春夏,帮我备些薄礼吧。”
......
东芜边陲。
一处不起眼的小医馆内。
萧越一睁开眼便听到了熟悉的南樾口音。
听到屋内细碎响动,凌风疾步走入屋内,“殿下醒了?”
萧越发现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已经尽数清理。
“这是哪儿?”
“殿下,这里是东芜与南樾交界的崇州,离南樾边境不过数百里了。”
萧越点点头,“我昏迷了多久?”
凌风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殿下,已经整整三日了。”
萧越径直从榻上起身,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碗水。
嘴唇干裂地不像话。
“殿下,属下有一事失手。”凌风对着萧越抱拳一揖。
“何事?”
“那个折辱殿下东芜五公主,属下刺杀失手了。”
碗中的水轻轻一荡,良久,萧越神色逐渐幽暗起来。
“无妨,总有一天,他会落在我手中。只叫她死了,岂不是...太便宜她了。”
萧越的声音十分漫不经心,但听得凌风莫名脊背发凉。
“宫中动向如何?”
“八王已死,只剩四王,六王,与十王了。”
萧越勾唇一笑,“那便斩了军中余孽,再回宫中做渔翁吧。”
“今夜连夜动身,回南樾。”
“一切听从殿下安排。”
萧越目光投向远处,看着远处天山一色,指节攥得越来越紧。
——沈晚,从现在的每一天,你都应该开始祈祷,千万,不要落在我手里。
......
一年后。
南樾边境。
夜幕沉沉,厚厚的雪色覆盖了绵延千里的原野。
鹰隼的嗥鸣声中,铁蹄踏雪的声音渐渐清晰。
甲胄随着战马颠簸而碰撞的声音在夜幕下显得格外沉闷。
为首的那人身穿银色战甲,跨坐在一匹高大的黑髯烈马上,呼啸的北风中,盔上的红缨烈烈作响。
那人一人单骑遥遥领先,将一柄长矛扔出,贯入前方慌忙逃窜的人的左胸中,刺目的鲜血霎时溅在雪白的地面上。
那人被玄铁战靴包裹着的紧致的长腿一迈,便从烈马上稳稳地下来,修长的手将悬在腰侧的长剑拔出,一刀割下被贯穿左胸之人的头颅。
身后随行的兵士齐齐勒马,扬起一阵风雪,都下马在那人面前跪下。
“殿下!恭贺大捷!”
萧越取下头上玄铁盔甲抱在手中,眺望着远处的风雪,高举长剑。
“传我的令,即刻起,幽州界去往京中的路全线封锁。”
“越界者——杀无赦!”
铿锵有力的字句过后,萧越收回长剑,重新跨上战马。修长健硕的身姿和战马融为一体,在夜幕下像一座巍峨的山,更显得铁盔下的眉目张扬与睥睨。
东边的月已经在雪原尽头露出一角。
萧越从那处收回目光,勒紧缰绳。
“大捷,回宫。”
北齐主将已死,外患已除。
军前营统领刚被他斩于马下。
六王彻底没了倚仗。
作壁上观了一年,该回南樾皇宫收网了。
第49章 惊变
三月后。
南樾皇宫。
萧越一身玄衣,眉目沉稳,隐去眸子中翻腾的情绪,一步一步从汉白玉石砌成的百层台基上拾级而上。
眼前的宫阙,巍然屹立。
神霄绛阙,鎏金铜瓦。
朱漆的宫墙和雕梁画栋的斗拱飞檐上,沾了多少人血,他已经记不清了。
那是他少时逃不出的噩梦。
但是现在,他也即将成为为这里添上一笔罪孽的人了。
宫前殿,萧越望了一眼面前奢靡到极致却压抑到可怖的承辉殿,微不可察挑了挑眉。
从前,他总是盼着坐在这里的人能来看他一眼,能牵着母妃与他的手一起走在御花园。
就像他与别的妃子与皇子那样。
现在想想,那时的他真是天真极了。
天真到令人发笑。
“哟,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野种回来了。”
身后传来的声音语调十分尖锐刻薄。
萧越转过身看,那人锦衣华服,浑身配满珠缨宝饰,白玉佩环。
是六皇子萧澜。
萧越唇角微勾,眼底阴翳毕现,“可不是么,六哥,来找你索命来了。”
这话语调非常轻,可是窥见此时的萧越,萧澜莫名觉得这句话让他脊背发凉。
若放在以前, 萧越都不敢抬头看他。
更别说回答他的话。
萧澜见萧越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有些恼怒自己被这贱人的一句话吓到,暗自咬牙打量了他一眼。
仔细一打量,现在的萧越更加让他恼怒。
他不仅身量比自己高出许多,而且继承了他母妃的容貌,那张脸从小时候如猴子般瘦得尖嘴猴腮变成了无可挑剔的俊美。
萧澜从小就爱争强好胜,可惜他处处不如自己的几个哥哥。
只能从萧越身上找自己的优越感。
可如今经年未见,那个小时候跟他相比不值一提的废物,竟好似处处要比他强了。
可惜,贱种永远是贱种。
从他母妃在宫宴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自己的儿子是外面的野种然后跳湖死了个干净之后,萧越他就永远不可能有超越自己的一天。
自己的母妃是中宫皇后,岂是这贱人可以比的。
如今宫中皇子凋敝,他的太子之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他自己也是糊涂了,竟下意识拿这贱种和自己相比,岂不是自降身份么。
萧澜想到此处,刚才被萧越的气势唬住的胆量又重新回到体内。
他一把抢过身侧武卫的长矛,粗长的棍子就要向萧越身上打去。
“你胆敢和本殿下这样说话,看来是被东芜公主日日折磨得皮肉渐厚,不挨打就不甘心吗?”
萧越听到那四个字,原本平静的眉目霎时笼上一层怒意。
萧澜捕捉到萧越面上神色的变化,更加得意地一笑,“怎么,被我说中了?脸色这么难看?看来是没把东芜公主伺候好,挨了不少打吧?”
萧越的眉拧得越来越深。
他在这一年内在南樾军中,一边平定北齐边境兵乱,一边翦除军中奸细,闲下来时就去雪原跑马猎鹰。
为的就是将前尘往事掩埋在心底。
可他极力不愿提及的人和事,此事猝不及防被萧澜挑起。
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杀意。
萧越那狠戾的目光将萧澜吓到后退两步,心中却是愤愤——什么时候着贱人竟敢这样瞪着自己了。
萧澜更加恼怒,手中的长矛全力打下,却被萧越毫不费力地一把抓住,然后反手一推.
萧澜被这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得便向后跌去,狼狈地坐在了地上。
等到萧澜从地上回过神时,那长矛已经断成好几截。
他抬头看,萧越已经恢复了方才那种平静无波的神色,甚至可以说是十分温和地居高临下盯着他,开口的语气也更加柔和。
“这一招,我接下了。不知以后能不能接下我一招呢,我的好皇兄?”
萧澜正要起身,发觉心窝被方才萧越那一掌伤得不轻,一口血呕在石砖上。
“竟敢伤我?我掉一根汗毛你这贱命都赔不起!你竟敢伤我?!来人,将他给我拿下!”
萧澜兀自喊着,身侧左右两个武卫闻声而动,可惜下一秒就被宫前殿的守卫的一柄长矛贯穿左胸。
萧澜顿时大惊失色,“你们竟敢伤我的武卫?没有脑子吗?该死的是他萧越!来人,将这几人通通拿下!!”
萧越看着即将蜿蜒到他脚下的血迹,偏偏头嫌弃地后退一步,而后玩笑一般对着宫前殿巡逻的守卫道:“没听见么?六皇子殿下让来人。”
巡逻的守卫立时过来押注了萧澜。
这一切的变故都让萧澜猝不及防。
宫前殿的守卫怎么会听命于萧越!!??他不是刚从东芜流亡回来么?!如何就能号令承辉殿的守卫了?
“你要做什么萧越!!?你要造反不成?”
萧越不徐不疾向承辉殿迈了几步,才微微侧过头对萧澜轻笑一声,“我的好皇兄,恭喜你,猜对了。”
语毕,萧越敛起脸上的笑意,神色倏然冷下来,头也不回地迈进了承辉殿。
被守卫押着的萧澜顿时狂躁起来,“你竟敢造反?!就凭你也敢肖想皇座?你——呃啊”
守卫统领对押着萧澜的守卫使了使眼色,萧澜便被一脚踹在膝弯,跪在地上。
“你们竟如此大胆,什么时候成了那野种的手脚,乱臣贼子!”
那统领轻笑一声,反问道:“乱臣贼子?殿下忘了,我原来是四殿下的人。那个位置既然四殿下坐不上,那么是谁都行,就是不能是你。”
“原来你从未归顺过我?”
“归顺?你能活到今天,真是全凭着那老东西的一腔宠爱,半点脑子都没有。”统领嗤笑道。
“你胆敢出言不敬?”
“殿下,今时不用往日了。这南樾帝王的宝座,三个月前,就该易主了。”
萧越玄色衣衫拂过殿内奢华靡费的地砖,一步一步走向那个斜坐在龙椅上小憩的人。
南樾帝朦胧中察觉天光瞬间暗淡,眼前被一团笼罩,睁开眼对上一双冰冷的眸子,他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来人!来人!有刺客!御前守卫呢?”
南樾帝喊了半晌,无人应答。
“父皇,是我呀,怎么如此惊惶?”
萧越温声开口,眼梢的笑意不及眼底,目光居高临下地锁住南樾帝。
第50章 弑父
南樾帝看见萧越眼下的泪痣,滞了一瞬。
他似乎是还有这么个儿子,可惜思索半晌却记不起萧越的名字,只不耐烦地皱眉开口道:“你怎么回来了。”
“李霍呢?孤在休息就随便放人进殿,他的脑袋不想要了吗?”
萧越看着都不想多看他一眼南樾帝,无声笑笑,眼底寒霜愈来愈浓烈。
南樾帝看着站在殿中高到将光亮都遮去的萧越,心里的不悦达到了极点。
“你回宫,为何不上禀?你流亡东芜,宁愿做下等的奴仆,丢尽我南樾的颜面也不愿自裁,竟这这样堂而皇之地回宫?”
萧越闻言摆出一副惶恐的模样,“父皇说得是,是儿臣不懂规矩。”
南樾帝看着萧越那张脸,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那个他从乐馆中带回来的那个心若蛇蝎的女人。
他为她赎身,还将她带回宫中封为才人,每天仆人成群,锦衣玉食伺候着,那贱人在宫宴上竟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跳湖。
最令人恨之入骨的是,她跳湖前竟指着萧越说那根本不是他的种,是她与侍卫私通生下的野种。
即便后来他多次取血验亲,结果都显示萧越确实是他的儿子,可那贱人如此作为,简直让他一国之主的威严尽数扫地。
果真是乐馆里上不得台面的伶人,卑贱可恨,只有一张皮子勉强能够入眼。
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她的尸骨在湖底想必已经被鱼虫分食殆尽,可是她这儿子也生出这副模样,无时无刻不在激起他的厌恶。
他流落东芜,就该死在那里才对,为什么还要跑回来。
看着站在几步之外神色有些惶恐的萧越,南樾帝完全不屑一顾。
“你做过敌宫奴仆,有条命在已然是孤仁慈,至于你怎么回宫的孤不想深究。从今以后,你就去慈安寺待着吧,逢年过节也不必想着回来了,就在那里好好念佛,净一净身上的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