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俗的讲,如果人无法将猎犬锁紧笼子里,那么保护自己唯一的方式,就是将自己锁紧笼子里。
这就是第二套方案。
可代价,太大了……
是选择牺牲掉一座城池一千多万人口是命,来封锁住一只将会为祸世间的妖魔;还是只为护住一个女人铤而走险,用封印之外这世间几十亿人的性命安危做赌注,拼死来镇压住妖魔?
这样的事情放在陈煜身上,根本不用思考就已经有答案了。
他这样的人,在利弊之间永远是最清醒的那个。哪怕留下的那人是林锦博,自己依旧会如此。
陈煜不懂,宁宸渊跟他是同一类人,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这意味着宁宸渊如果无法杀掉妖魔的话,事态将无法收拾迎来更加严重的后果。
他这是断了自己的后路,赴死一搏!
宁宸渊自然也明白,可他这一生都在为了天下生灵殚精竭虑,甚至可以牺牲自己!
只是这一次,他的心偏了。
这一度让陈煜怀疑他那个笃定答案。
可惜他不是宁宸渊,也没有“如果”这个猜想。
答应对方的事,他做到了。
剩下的就只有靠宁宸渊自己才行。
“谁准你们炸桥的!主子还在那头喃,你们都疯了吗!”
陆章整个人都懵了。
陆章一把推开面前的护侍朝桥头急奔过来,他满脑子都是“宁宸渊死了”,“爷死了”这几个字,可迎接他的却是接连三枪的子弹!
“砰砰砰!”
黑漆漆的管口还冒着硝烟,伴随着一股朱砂受热的特殊味道!
子弹打在陆章脚步,三个黑色的弹痕印记在水泥地上清晰可见!
“我最后再警告一次,不管是谁,上前一步就是死。”
陈煜偏头望着众人,眼中的嗜血与不悦仿佛能将人吞噬一般。他身侧的肋差落在一旁,瞬间犹如百鬼夜行一般迸发而出!
看着此时已经进入疯魔状态的陈煜,林锦博连忙挡在陆章跟前。
“陈煜,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命令你,立刻放下!”
陈煜恍若未闻,他就这样静静站在桥头,看着眼前这一群在鬼门关走了一圈而不自知的人,厌烦异常。
他似乎有些理解宁宸渊如何让心跟磐石一般的冷漠,一千年了谁会学不乖?
可他更加无法理解对方的行为,为了护着这样一群凡人而拼死到底是为什么?
无知的人总是这样自以为。
这些人有什么值得宁宸渊那样一般谪仙的人物来护佑?
他们不过是群什么都不懂的蝼蚁,寿命也是极为有限的。无知,愚昧,可有可无的尘埃。
而宁宸渊不同,他是近乎神一般的存在。
这些人凭什么值得他用上自己珍贵万分的命来保护,他自己明明也只是个人罢了!
此刻,陈煜心底不由觉得好笑,抬起的手缓缓垂下,嘲讽的扫视过四周众人的脸庞。
“你们以为我这是在断了宁宸渊的路?噗……我这是在让你们这群人不要找死,是给你们留条生路!”
人类真是种奇怪的生物,自以为是的让同为人类的自己都觉得可笑。
陈煜的目光落在一旁的姚问卿身上。
衣衫也破了,整个人分外狼狈。
若说红颜祸水,那是完全不搭边。但这样的人却能让宁宸渊放在心尖护着,大抵也是宁宸渊自己的劫数吧。
“答应他的事我做到了,若你执意想死请随意。不过,姚小姐我最后奉劝你一句:你的命是拿这天下做赌注来换的,可别白瞎了宁爷一番心思!”
旁人或许不明白陈煜的做法,但这一刻,姚问卿懂了。
眼泪从狼狈的脸颊上落下,她的心如撕裂一般,这样的痛似乎瞬间抽走了她活命的氧气。她再也坚持不住,整个人像是失了力气滑坐在地上。
宁宸渊为了保护她,用自己的命来交换。
这算什么?自己到底算是什么!
你……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宁宸渊!从来不问一句我到底愿不愿意!
你不欠我什么,你从来不欠我的命啊!
看着对方失魂落魄的模样,陈煜不想再说什么了。
言尽于此,自己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人命,大抵是这世间最不值钱的东西了。
“妈的!说些什么废话!”
鹤羽听不懂陈煜的话,提着武器就冲了上来。
说时迟那时快,陈煜比他的动作还要快。
厌烦的情绪从陈煜眼底一闪而逝,连多余的瞄准都没有,他朝着对方的胸口连开两枪!
这变故吓得众人脸色都变了,姚问卿看着眼前倒下的人,鲜血溅在她的眼里,顺着眼眶和着泪水滴落,整个世界都成了红色。
鹤羽的胸口浸出血迹,口中也溢出,如同一只断线的木偶径直倒在了地上。
姚问卿的尖叫声划破了桥头!
到底是宁宸渊的人,陈煜真不想动手。
【三棱宁冢】的三巨头之一的他,习惯了将人催眠听自己所用,可若是将护侍们都变成了自己养的“狗”,就要考虑他们所体现的价值。
“抱歉,这跟方才我的话无关,只是你实在太吵了。”
陈煜慵懒而随意,俨然一袭黑衣的西装暴徒。
这两枪与其说打在鹤羽的身上,不如说是落在了陆章的神经上。
他从来没有想过对方如此肆无忌惮,这完全是在向他们宣战!
实在是场面太混乱了,陆章居然都忘记了。
陈煜自始至终哪一方都不属于,他一直都只站到自己的那边。
说是杀鸡儆猴也好,说是抽薪止沸也罢,陈煜的确需要一些手段处理眼前的局面。
吵闹从来是他最不喜欢的东西,否则也不会直接将人教调成了“狗”来为他做事。事态乱起来没什么好处,还是别让人去给宁宸渊添乱了。
哪怕双方人数相差甚远,可陈煜竟以一人之力镇压众人,场面诡异的进入了一种静默期。
可陈煜话音刚落不过三秒,一声枪响在众人的静默中显得极为突兀。
陈煜眼神猛然一缩,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腰腹。
深色的印记正在不断的扩大,溢出来的液体是温热的,迅速打湿了他黑色的衣服。剧痛有些迟缓,在停留片刻后才进入他的意识里。
“陈煜!把武器放下!”
身旁有个声音,陈煜抬头。
林锦博正举起黑漆漆的管口对着他,满脸坚毅眼神正义!
诶?自己怎么把他给忘了……
哦对,他可是警察。抓住自己这个“坏人”可是林锦博的使命,再正常不过了。
做暗事的人哪有寿终正寝的命,连金盆洗手退隐江湖都是等不到的。
可陈煜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在阴沟里翻了船,被只小狼狗给咬了脖子。
陈煜单手捂住腰腹的伤口,手中的枪武器也被缴械了。
他眉心微动一个字也没说,只是这样愣愣的看着对方。
手铐落在手腕上,陈煜没有丝毫反抗。
林锦博扫了一眼,连忙移开了自己的视线,有些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神。
不知是剧痛还是难过,陈煜的眼中充满了血丝,整个眼珠子赤红一片。他眼中的神色与其说是难以置信,更像是在控诉一般的质问,可这一切又只是停住喉咙里无言的沉默。
这样的眼神太过煎熬,林锦博没有来的升起一股烦躁,心堵得发慌。
将双手铐死,他连忙脱下衬衣压在陈煜的伤口上。
若是旁人,可能早就支撑不住倒在地上了,可陈煜没有。他只是站在那里,任由林锦博做了那一通。
他的双手铐在前面,林锦博拽过让他自己按着伤口,这才腾出手去扶他。
可一抬头,林锦博与陈煜的目光撞了正着。
林锦博瞳孔震颤,哑着声音问了一句。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动手!
林锦博整个人非常疲惫,他都有些撑不住了。
陈煜不知道该说什么,眸子里的情绪太多,他似乎有些明白宁宸渊的缘由了。
“林……锦博——”
陈煜只来及低唤对方的名字,不远处一声近乎咆哮的吼声!
“陈煜!”
这声音在四周如黄钟大吕一般,怔的人脑子一片清明,可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陈煜已经用尽全力将林锦博给推了出去!
“咚!”
一声巨大的闷声,如巨浪即岸的动静在林锦博身后响起。
林锦博在地上跌了个狗吃屎,整个人分外狼狈。
他被陈煜推出去,之后又被一股强大的气浪给掀翻在地。
这声音大得惊人,像是发生地震楼房塌了一样,整个大地都在晃。
林锦博感觉他就跟被车撞了一样,狼狈的趴在地上半天没起来,连耳朵里都隐隐渗出血。
他摇了摇脑袋清醒了一些,赶紧回头望去,可眼前的一幕让他整个人都惊呆了。
刚才他们伫立的桥头已经不复存在!
仿佛是被船舶一样的大型机械撞击所致,一个篮球场差不多面积的巨大深坑赫然出现在了那里。
地面就跟豆腐渣一样碎成了一块块的,还在不断的延着断裂边沿掉落进水里!
不知何时,桥头四周竟出现了一道足有三尺的厚度屏障。
如巨大的墙壁一般沿着青沙江边,朝着远处一直延伸绵延近百公里!
屏障上泛着一层层紫色的罡气,如映着阳光的彩色泡沫一般在上面流动。
众人向上望去,屏障一直通往暗色不明的天空中,犹如穹顶一般将整座城市都被包裹在了里面。
城市上空就跟琉璃似的泛起淡紫色光漾。
而这是宁宸渊所开启的最后一层护城大阵,四象天星道宗伏魔阵!
第133章
看着远去的车队,孽妖不再挣扎,任由宁宸渊的法阵在身上一个个的炸开。
这些法阵非常厉害,每一个落在他的身上,邪气凝聚的身躯就会被撕裂出一道新的伤口。
那些特质的秘药不但灼烧着孽妖形体,如跗骨之蛆一般不断吞噬着他的力量,更使得他不能快速的以气聚形修复自身。
孽妖不做无畏的抵抗并非是被宁宸渊完全压制住了,而是看着对方这样拼尽全力的模样,他觉得好玩而已。
车队已经完全过桥,天空中的日食也只剩下一道余光,他的目的其实已经达到了。
“真可惜,他们都逃掉了。不过无妨,宁宸渊,能看你这般拼命的样子也着实有趣的紧!哈哈哈——”
孽妖虽然在炮火中被伤得犹如一团烂肉,可他那双眼睛却比黑夜中的夜枭还恐怖,盯着宁宸渊的目光像是在放光一样!
宁宸渊的余光瞥过,车队已经全部过桥,他陡然松了一口气。
可他还没能毫无顾忌的施展法术,随着孽妖的话音落下变故突生!
束缚住对方的数道锁链齐齐绷断。
日光消散,食甚将至,孽妖的法力已经无法靠这些人力法咒可以压制了!
“轰!”
一声巨响伴随着脚下地动山摇,孽妖身后的桥体断开!
无数的碎石坠入江中,而宁宸渊脚下这座送仙桥此时犹如忘川之上的【奈何】,隔断着阴阳二界!
断桥阻止了活人来打扰他们的战斗,也宣告了陈煜等人正式退出了战局。
陈煜完成的所有辅助事由,解决了宁宸渊的后顾之忧。
宁宸渊此刻要做的,便是立刻开启这座护城大阵。
他双膝跪地,仅存的锁链在宁宸渊的手中,勒出了一道道血痕伤可见骨,腰腹上绷带早已被鲜血浸湿,血迹与泥泞染的全身分外狼狈。可那一轮泛着金色的纹印,在宁宸渊的胸膛上再次旋转起来。
可无论怎样修复,愈合速度都无法与宁宸渊的伤势成正比。随着不断被吞噬的阳光,环形纹样的光泽逐渐暗淡了下去。忽明忽暗中,纹样运转的速度在不断锐减,仿佛随时都会停滞下来!
在孽妖的笑声中,宁宸渊拼尽全力将手中的锁链按在地上。生涩的咒文出口,伴随着舌尖一点心头血,他全喷在了龟裂的地面上。
一时,一圈无形的震荡波从他手下辐射散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随着符文效力发出不过三秒,沸腾的江水中一道无色的屏障顺着青沙江边沿线升腾而起,犹如一道墙壁将两岸隔绝了起来!
足有三尺的厚度极为突兀的立在那里,无色无形如流水隔幕,城中的人没有丝毫的察觉。
开启的封印后,牲畜活物均不能自有出入,而大阵会自动运转,不管活物的生气还是死物的邪气,都会被它吞噬用来供养法阵的运转。
除非法阵碎裂,否则封印永不停歇。
这样的情况会延续到整座城市被法阵吞噬掉,城中再没有一丝魂气的存在,最终变为一座“无”的区域为止!
这就是一座巨大的法坛,所有人都将是它的祭品!
这道护城大阵从开始修葺到完善成阵历时四年,每年宁宸渊都会根据山河变化气运走势对它进行调整,为的就是预防凉广楼中的孽主万一冲破封印为害世人。
可宁宸渊怎么也没料到,自己会在今时今日,让它以这样的方式来使用。
本是杀伐的手段,却被反向用于保护这座城市,这样饮鸩止渴的法子真的合适么?
现在的宁宸渊无暇顾及这些。
封印开启,整个江面犹如与之发生了共鸣一般,暗潮汹涌,惊涛拍岸,扩散而出的声音更似龙吟虎啸!
这声音寻常人是听不见的。
可落在他们这些修道懂术的人身上,那声音简直犹如耳膜边的惊雷炸裂!
不光在城市上空响彻云霄,连城市以外也如发生了天震,以海啸般的速度传出了老远。
这声音可谓末日的丧钟,重重的敲在了所有懂法之人的心弦上。
不管是哪一派,都被这声音给惊了。
他们纷纷步出房门,看向声音的来向。
日食从来不是什么好兆头,眼下更是鸣钟警报,任谁都无法置身事外!
道行上有些底蕴的,除了市区内还在疗养不能动弹的寒隐寺住持袁经纶,离的近些就是在青城山疗养的齐家家主齐谦爵,此时已经犹如惊弓之鸟,急急奔出了门外。
遥望远处,天色暗黑死气盘绕,而城市方向上更是升起了动荡飘散的紫云光漾,齐谦爵面如纸色!
“快,拿上家伙事儿!备车!”
不止这里,好几处山头都察觉到了日食发生前的异样。
可谁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要说逃离那与等死无疑,他们只能拼尽全力赶去支援,只希望伤亡人数能够少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