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宁珩一度想将它摘下来仔细看看,但手伸到一半,就放下了,他舍不得如今镜中的自己,几乎如毁容之前一般的气度,让人挑不出什么瑕疵,他恨不得面具就此焊在脸上,永不摘下。
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在镜中反射的光影中,看见了云裳眼中满载的喜欢与欣赏,她应也是对他如今的模样极其满意吧。那他就更没有理由摘下了。
此时,方才的伤感与自卑一扫而过,霍宁珩用无比温柔而又感激的目光看着云裳,他想说些什么,但又忽然觉得此时的任何话,都不足以表达他的情感,感谢云裳对他的用心。
“云裳,谢谢你。”他的喉结微微滚动,很认真地说,又像是发自内心的油然而出:“我想,无论你要我为你做什么事,我都是愿意的。”
说完这句话,他便有些懊悔般地觉得自己傻,这种说话的方式,活像话本里常常被淘汰掉的不知事的男二,说一些太过遥远而又不现实的话,和谈话的语境亦无什么联系。
但,云裳却很给面子地给了他回应。
“殿下,我想我确实有件事想要你满足。”
于是他用耐心而又宠溺的目光将她尽数包绕,等着她提出她的要求,他好立即想办法去满足。
在他满心温柔,心软得一塌糊涂,仿佛化作了一汪春水般地注视着云裳的时候,却听见她这样说道——
“殿下,我能摸摸你的腹肌么?”
第30章 贞洁
眼前这个穿着白色骑装, 带着银薄面具的少年,几乎与云裳看过一眼,便肖想了无数次的, 另一个世界的霍宁珩毫无差别。
当她坐在他的腿上,伸手向他的腹部摸过去的时候, 她可以清晰地感觉手底下肌肉紧绷又不自觉收缩的触感, 硬硬的, 却又透着温热的气息,尤其是,在她的触碰下,他似乎变得更僵硬了, 只有垂下来的羽睫端在轻轻颤抖。
云裳做这些的时候,脑子里想的是那另一个霍宁珩,想象着他禁欲矜贵的脸上,克制不住地露出难耐之色,他咬紧牙关面颊染红, 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不该有的声音。
这种时候, 云裳心里获得的满足,比任何时候都强, 就好像, 那一个霍宁珩,也已经到了她的掌心一般,任她肆意磋磨。
当她最后依依不舍地撑着霍宁珩的胸膛,从他身上起来的时候,她看见他的胸膛上下起伏, 他的鼻尖唇端都小口地吐息着气。
霍宁珩声音喑哑难耐,还有些不自然, 别扭一般地说道:“云裳,你当真就如此喜欢……”他没有忘记方才她眼中掩饰不住的狂热与激动,仿佛是触摸到了什么绝世珍宝一样,爱不释手。
若她真如此喜欢,也不枉他多年苦心锻炼,保持身材,只是,在那么一瞬间,他总觉得她的目光中还包含着一层他看不懂的其他意味。
那是一种陌生的东西,仿佛她不只是在看他,还透过看他的目光在看着别的什么人一样。
霍宁珩摇了摇头,在心中笑自己的错觉,自从遇见云裳后,她何曾表现出过对别人的什么兴趣,她总是在无时无刻地告诉他,她最喜欢他,她也只有他。
若说唯一令他不安的来源,是在于她莫名消失的那一日,她去了哪里,又发生了什么,这是他始终不敢触及的话题,于是,这也便成了他心头的隐忧,始终沉沉地垂在心尖。
“云裳,你会一直在我身边的吧?”霍宁珩患得患失,又没有底气地向她再三确认,他紧盯着她的脸,看她从之前那种沉迷的神情中脱离出来,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扯起唇角,笑道:“殿下,我怎么会不要你呢。”
于是他紧握着她的手,像是在汲取某种力量,又像是在展示自己的用处一般地说:“云裳,很快,等我们成婚之后,你想做什么,我都会配合,你若是喜欢方才那样,天天做,我也是愿意的。”
他看着她点头,对他微笑说“嗯”,才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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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宁珩觉得他的一切不安,到了他们大婚以后,都可以迎刃而解,甚至他如今迫于道德底线,而羞于做的某些事,他也可以完全配合她,而不再有任何顾虑。
大婚,几乎成了他心中紧绷着的一根弦,也似摆在他前方看起来唾手可得但却一直触碰不到的宝物,引着他不断向前追逐,对明日始终怀有期盼,但最终却还是两手空空。
他知晓他如今与云裳是未婚夫妻,按照常理来言,他们终会成婚,建立属于他们自己的家庭,往后的漫长岁月中,他们会相互扶持,彼此相爱,相濡以沫,白首同归,谁也不能再来拆散他们,百年之后,世人也会皆知他们是相爱相敬了一世的夫妻,他们的名字被永远地系在一起,或许还会有人将他们的故事长久传颂。
每当想到这些,霍宁珩的心中就会忍不住溢出丝丝甜蜜,但很快,他又回到了现实中——不管怎么说,他如今到底还是未与云裳拥有名正言顺的关系,他的心里在急切,在渴盼何日才能获得正式的名分,但云裳好像却并不急。
相比他内心无处不在的惶惶不安,她一直都是气定神闲,仿佛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内,正在按部就班地进行,她没有与他提过成婚之事,也没有有与他商量婚期的意图,对于她心中的那个不为他所知的计划,他时常感到焦躁。
终于有一次,霍宁珩忍不住了,大着胆子向云裳问出了那个他渴望得到答案很久的问题:“云裳,父皇那边,说看我们的意思,我们要不要何时与钦天监商量一下,定下婚期呢?”
回以他问话的是云裳抬起的,略带着一分惊讶的眼眸,她似乎完全没有想到他会问这样一个问题般,不假思索地回道:“先不急。”
觑着他的神色,云裳又补充了一句:“大婚礼仪繁复,准备程序复杂,此事一时半会筹备不好,倒不如慢慢来。”
于是霍宁珩轻轻地“哦”了一声,垂下眼去,也不再谈论这个话题了。
其实他很想说的是,若是大婚准备事务繁多,那他可以亲自去监督,指挥,筹划,刚好,他也不放心将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旁人。
但他敏锐的内心总是感觉到,这不是问题的根结,不在于这些,而在于云裳似乎根本对他们何日成婚并不上心。
在获取到这个猜测的时候,霍宁珩的内心有一瞬间的茫然,这是他以前从来没有面临过的问题,毕竟,先前一直是云裳在出手,在推进,包括让嘉宁帝为他们二人赐婚,他从来没有想过,若是云裳对此并不积极热衷了,他该如何。
也不能说是云裳不喜欢他了,但他总感觉她的心思好像在别处,因此构成了霍宁珩心中说不出来的一种隐忧。
后来的几次,他找机会从侧面暗示云裳,譬如什么长安街上的王尚书家的公子成婚了,他借此询问云裳他们是否要顺路前去贺喜,类似种种,但得到的都是她无比平常的回答,好像一点也没有收到他的暗示一般。
霍宁珩开始坐立不安了,午夜梦回之时,他看着身边空荡荡的床褥,窗轩外洒入的清冷的月光,一种孤寒之意从指尖升到了心底,睁眼闭眼都是云裳,便是勉强入梦,也会被关于她的噩梦所惊醒。
恍惚的精神状态,令霍宁珩有了一种诡异的想法,云裳,她是不是在得到了他的身子之后,便乏味了呢,可那天夜里,他应也是没有那么差劲呀。
他开始有些后悔,过早地就交出了自己宝贵的贞洁,以至于如今夜里惊醒,也只能抱着被子,呆坐床榻,望着远处,试图看见那个隔着无数宫阙道路的人儿。
除此之外,他好像毫无办法。
难怪老人有话言,得到了,就不知道珍惜了,他不愿意如此揣度云裳,却不得不开始理解这句话。
霍宁珩最终还是觉得,他不能如此坐以待毙,幸福终究是靠自己争取来的,仰赖手下能人,他得知灵隐峰佛照寺中,有一处香火极旺的庙宇,内设三处供牌,分别供人祈祷财运,姻缘,学业事业,每日香客如织,听闻,只要心诚意笃,便极为灵验。
若是从前的霍宁珩,是绝不会踏足此地的,但是如今的他,又是另一番心境,他忍不住像失了智一般地妄想,万一,有用呢,万一上天当真听见他诚恳的祷告,是否也能为他降下甘霖。
于是他很快地就定好了行程,顺便也邀请了云裳——当然,他没有直接告知她此行的意图,只是说,佛照寺中紫藤花开得甚好,正是适合观览的好时候。
云裳当即便应下,欣然前往。
临出发前,霍宁珩将云裳送
他的那面面具拿出来,小心戴好,他没有忘记那日她与他说过的话:“殿下,这面面具,除了你自己以外,只有我才能揭开,知道了么?”
对于云裳霸道的话语,霍宁珩没有任何不满,反倒生起一种莫大的满足与欢喜——云裳的意思是,他面具之下的肌肤,只有她能触碰,她能抚慰,也只能给她看。
她将他完完全全地划定为了她的所有物,那他也必定要仔细遵守。
有外人在侧的时候,他决计不会将面具摘下,因为那是只有她才能看到的,他又怎么能让别人窥见分毫呢?
霍宁珩将此当作了自己和云裳之间某种约定俗成的契约,并将它牢牢地刻在骨子里,他隐约觉得,这面具就是另一种形式的贞操之锁,掩盖着他最难以启齿的秘密——仅仅只能展露在她一人之前的秘密。
伴随着一种无形的责任与枷锁,霍宁珩心满意足地将面具在脸上扣好,簪好玉质的发冠,身穿银白色月辉衣袍,他于镜前端立,仿佛看见了从前的他自己。
那个明光熠熠,没有任何卑暗与丑恶,满胸澄荡,遗世而独立的霍宁珩。
他对自己即将要去赴约云裳的这套行头十分满意。
第31章 神佛
此日是休沐之日, 京中的人,无论是官眷还是百姓,大多结伴出游, 佛照寺因此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霍宁珩和云裳乃是便装出行, 自然也就被夹杂到了人流之中。
担心会走失, 所以两人自入寺以来一直牵着手,虽然周围没人能认出他们,但霍宁珩还是下意识地脸颊发热,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隐秘欢喜。
进入寺庙大门没多久, 有一处人群聚集之地,霍宁珩抬眼望去,才发现是一名僧侣在售卖一种红绳,围在此前的大多是一些年轻男女,他多瞧了一眼, 因此上了几分心, 眉眼一动,也走了过去。
只见那处竖立着一块木板, 上书“姻缘天自成, 千里红线牵”,旁边已有娇笑的女郎买过两条红绳,将之戴在自己和结伴男伴的手腕上。
霍宁珩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冒昧问一句大师,这是?”
话音未落, 旁侧热心的游人已经代替回答出来:“小兄弟,这可是今年最流行的祈缘之物, 你没看见,来此处求绳的都是有意中人的年轻男女吗,据说,买一对戴在双方的手腕上,上刻各自的名字,就可以祈求永世同心,情缘不散。”
这人说得煞有其事,霍宁珩不免将目光停留在红绳上片刻,他心中有些跃跃欲试,但是又顾忌云裳的想法,只是在旁侧觑着她,不说话。
云裳只一眼就知道了霍宁珩在想什么,她只是觉得心中稀奇,想不到霍宁珩这种性子的人,也信这些东西,甚至还想买回来,不过她也并未阻拦他,只是笑笑,道:“殿下想要就要吧,我都可以。”
笑容立即在他的脸上绽开,他很快掏出了银钱,交给那名僧人,然后在僧人的询问之下,低声说出了自己和云裳的名讳,那僧人抬头瞧他们两眼,便拿起刻刀,在红绳系着的铃铛上面,分别刻上了两人的名字,一为“裳”,一为“珩”。
霍宁珩郑重接过,本来想现场立马带上,但僧人又说此物方得得天地精华蕴养一日,再去近人,于是他便小心收好,好似这是什么了不得的宝物。
云裳见他这副样子,又是将那僧人不知是真是假的话当成了什么金科玉律,心中不由觉得好笑,但见他一腔赤忱,是少年纯稚之心,也不忍破坏,只是伸手道:“殿下不如将之交给我保管吧,看你那样子,怕你过度紧张了。”
这本来就是要给云裳的,霍宁珩也没有迟疑,径直递给了她。
两人这日来寺庙结伴同游,其实目的并不完全一致,霍宁珩一路以来脑子里想的都是,去那祈福之处,挂上属于自己的福牌,再去神佛前拜一拜,以彰诚心,而云裳则是被这寺庙中开得正好的紫藤花吸引来的,于是,在买完红手绳后,她便拉着霍宁珩往寺庙里迤逦的紫藤连廊处去了。
到了那处,果然是如预想中一般的美丽惊人,紫色的花穗缀成连绵的云,挂在藤廊之上,蜿蜒逶迤至远方,旁的花枝从廊沿下伸出,巍巍地垂坠着,随风娇颤着,淡淡的清香拂鼻,十分好闻,花朵和绿叶交织,构成头顶的阴障,蔽一方凉意。
云裳看得入迷,偶尔间一个回头,却发现霍宁珩心不在焉,目光游移,眉间微蹙,好像在想什么心事,一点都没将目光投在眼前的丽景之上。
“殿下?”她出口唤了一声,见他怔了一下才回头看她,越发笃定了自己的猜想,“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霍宁珩似乎有些赧然,他方才确实在想着旁的事,他想的是,若是再不去求福牌,游人香客如此之众,怕是排到天黑也拿不到了。
但这种小心思却让他有些羞于启齿,他又不想让云裳觉得他陪她之时不够用心,于是含糊说道:“嗯,是有些事情,云裳,能麻烦你在这里先自己游览一下吗,我可能要离开一会儿,会尽快回来找你。”
云裳也没多问:“好。”刚好,她还没有欣赏够此处的景色,紫藤回廊占地甚广,她还要继续往深处走走。
霍宁珩若是实在无兴趣,也不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