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裳,请你随意吩咐我吧。”
他用手将云裳腕间未受伤的那只胳膊所连的手,握在自己的掌中,一刻也不敢放开,仿佛放了,下一刻她就会出什么事一般。
云裳看见他的眸子中充满着某种渴求的光,好像迫不及待般地想满足她,为她驱使效劳,好补偿方才他心中的歉疚。
云裳轻轻摇了摇头:“殿下,我并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只要……”她的话声忽顿住,从袖口拿出了一条红绳,然后示意霍宁珩伸出手来,她便将红绳绕过他的手腕,在背面扣住。
霍宁珩下意识地低头望去,只见一条编织精美,做工颇为细致的红绳出现在了自己的手腕上,红绳上似乎还挂着什么东西,贴着他的皮肤,冰冰凉凉的,他抬起手腕,捉住那枚银色的铭牌——那冰凉的来源。仔细一瞧,却看到了无比熟悉的字。
“珩”,此乃他之名,天下皆知,百姓均避讳,除了他,当世不会再有第二人,云裳却将他的名字刻在了这小小的银牌之上,是……
霍宁珩说话都结巴起来了,支支吾吾地道:“你……你这是……”
“戴好它,殿下。”云裳温和又不容拒绝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我希望殿下不要摘下来,此乃佛照寺僧人所开光过的辟邪佑福之物,殿下随身带着,我更放心。”
似乎是为了取得他的信任,云裳也抬了抬胳膊,给他看自己腕上系着的,同样有一根红绳,她又将那铭牌靠前,让他看清上面的字——是她的名字。
“殿下,看清楚了吗?”她在他耳边轻声问道,笑得眉眼弯弯,“不仅你有,我也有呢。”
霍宁珩用指腹摩挲着手腕上戴着的那根红绳,脑中忽然不合时宜地冒出来一个想法:他们有着同样的饰品戴着,又都镌刻着名字,联系在一起,似乎……看起来很像是一对……定情信物。
云裳,云裳是何时起了为他求福佑的心思呢,是不是,远在很早之前的某个时间与角落里。
霍宁珩的心中,突然升起了某种窃喜,他仿佛窥探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譬如在很早的时候,云裳就将他记挂在心上,并为他的安危福祸而祈祷高僧赐福。
只是为何,他没有早知道这些呢,他有些懊丧,总觉得自己似乎辜负了这一片酝酿过久的心意。
霍宁珩抬头保证道:“不会摘下的,谢谢你……云裳……只要我还活着,未经你的允许或是要求,我不会让它离开我的身体半步。”
他低下头,盯着手腕处,越看越喜欢,在这一刻,鲜艳的大红色不再是一种俗气,而是尤其衬肤色的贵气,将将好配他身为储君的身份。
云裳不禁笑了出来,她看了看霍宁珩,又看了看自己腕间的那根红绳,看着这件从另一个世界跟随她一路来此之物。
红绳的作用,不是护佑命途顺遂,健康无忧,而是祈求佩戴二人姻缘天定,佳偶天成。可惜,这个霍宁珩尚未懂这些,只是单纯地为她为他所用之心而欢喜,但其实严格来说,这是他为他自己所准备的东西。
再抬眼看眼前这个对一切都懵然无知的霍宁珩,心中越看越是喜欢,忍不住伸手点上了他的唇瓣。
云裳的手腕方才淌过血,有部分血,自然顺流而下,自指尖滴落,带了一路的鲜润血痕,她也懒得擦拭,就那么就着指尖未干的血迹,轻轻按上了霍宁珩的唇。
指腹与他的唇瓣相接,很快,血液洇湿了唇,留下一片惊人的艳丽,云裳盯着他,指腹微微用力,又绕着他的唇瓣,打旋着涂了一圈,直到他的唇,尽数染上艳红色泽。
她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目光带着微微的迷醉,似是在欣赏自己最得意的作品,她做这些的时候,霍宁珩仿佛化作了一尊石像,屏住呼吸,任她所为,周身遍布着一种,比她还要多的迷醉。
“云小姐……”那鲜润的唇瓣一张一合,动了起来,局促间却又用回了先前那个礼貌的称呼。
霍宁珩紧张之下,下意识舔了舔唇瓣,他鲜红的舌尖只是轻轻地一扫,却将云裳留下的血迹,卷入唇中。于是他的唇瓣之上,剩下一半绯红,一半妖娆。
云裳微微眯着眸,又伸手,漫不经心地在他的脸颊上轻轻一划,留下红痕的同时,她也看见他颤抖着握住了她的手指。
她轻轻挑眉,有些意外地看向他,却见他握她纤指的那只手手腕上,明红的绳链显目的很,他慢慢抬头,看向她,眼中是某种退缩又一直想前进的矛盾情感,直到前进终于占了上风,他的眸中也被炽热烈意逐渐占满。
“云裳……我可以这样叫你么?”他依旧不忘征询她的意见,在得到她肯定的答复之后,他好像又陷入了一种挣扎。
直到——
“云裳……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喜欢,在我短暂又贫乏的人生中,没有经历供我参考,我只知道,每次与你待在一处,我都很开心,见到你的安危有忧,我会切身地感到担忧焦急,见不到你的时候,我会时常想起你,你是在我阅示折子时,时常跳跃到心尖,不安分晃动的那个人。”
“云裳,我想,我大概是,心悦你的吧。”
这些话,总共在霍宁珩心中反复排演了几遍,他才终于有勇气说出。在他十二那年,初上朝堂,面见群臣,应对各方尖锐问政时,也未曾有如此紧张,紧张到仿佛那口气卡在喉咙,通不下去。
往日一尘不染,整洁如新的衣料,已被他垂落而下的手,用力捏到折痕遍布,说完这些后的短瞬时光,他有些不敢去看云裳的表情,甚至涌现一股迟来的后悔——他方才的表现,是不是太过轻浮了。
但最终,他还是庆幸自己说出了这番话,在两人的生死关头之后,在劫后余生的巨大喜悦中,他猛然体会到了自己对云裳的真实情感,远比来时的路上的,那些懵懂的少年情思,来得更有分量。
生命是多么的脆弱,而他此时能待在云裳身边,又是何等的大幸。
云裳看着眼前这个还未足十六的少年,如玉般的脸颊此时染上了羞涩的红意,那双清冷的眸子不再敢看她,写满了害羞,四处躲闪,至于他的薄唇和脸上,依旧有她留下的印记,
明晃晃地在那里挂着,昭告天下。
“殿下,你能再说一遍么?”云裳忽然出声道。
霍宁珩有些不可思议地抬眸,恰巧撞进了她的眸子,尔后就被这片魔力之海吸入其中,再不能出来。
云裳握住霍宁珩的手,引导着他,将手掌贴到她的心口,霍宁珩的掌心之下,是她一声声的心跳,和温热的气息,他浑身僵硬,却依然听她在说:“殿下,再说一遍。”
“云裳……我心悦你……”在半晌的凝滞之后,霍宁珩几乎快要哭出来,他快被这种感觉和面对的情景折磨到崩溃,耳边是她促着他再次肯定自己心意的声音,掌下,是她一声声叩击他灵魂的心跳,还有将他也要一起燃烧起来的灼烫。
“心悦你。”
云裳笑了起来,是嵌进眼角眉梢里的笑,她越发用力地按住了他的手:“殿下,听,它们在为你的话而加快跳动,喜悦不已。”
她用另一只手也缠上了他的手,亲密地和他十指相扣,两人腕间的红绳在此刻密切地相贴,小小的铭牌上泛着同样的银光:“殿下,你希望以后一直和我在一起吗?”
第39章 赐婚
霍宁珩那时在颤动紊乱的心绪中, 哆嗦着唇,说了“希望”二字,可还没等他细细思考这个问题, 想清楚如何才能和云裳永远在一起,后续的事情便接踵而来, 打断了他的思绪。
先是云裳带来的人继续将其他刺客解决掉, 上前来请他们避让一旁休息, 又是霍宁珩手下的人赶到现场,进行剩下的收尾善后工作,再来简略复命,这一切都结束后, 他们坐在回程的马车中,霍宁珩才有机会问云裳是如何知晓他遇险的。
“如殿下所想,最近些时日三皇子的动向有些不太正常,再加上先前两次的旧怨,我担心他对殿下怀恨在心, 便让爹爹的人对他多加监视, 结果今日那边便传来了信报,说三皇子疑似要对你动手, 我不敢耽搁, 这就赶来了。”
云裳轻轻地将头往左侧靠去,靠在霍宁珩的肩膀上,扬起唇角,语气轻松:“幸好我未来迟,殿下也并未因此出什么事。”
其实云裳远比她口中说的要对霍瑾川有警惕心的多, 毕竟只有她这个看过原著的人才知道,不久之后, 霍瑾川就会在霍宁珩身上设下毒计,令其在大火中伤残毁容。到了这一步,可以想象得到,他对霍宁珩积累的怨毒和欲除之而后快的欲望有多么的深。
而在这个世界里,霍宁珩比在那个世界里更多地,也更早地刺激到了霍瑾川,按照云裳的推测,霍瑾川极有可能提前动手,并且因为一时的气愤,或许顾不上想太多,也不会特意挑什么地点,时机行事。
于是这些日子里,云裳加派了格外的人手去监视他,防的就是今日这种情况。
此次刺杀事件,霍瑾川没有清理干净手脚,云裳也因此收集到了足够的证据,只不过,霍瑾川能否倒台,无关他做了什么,有无证据,而在于嘉宁帝想不想让他获罪,如今嘉宁帝的态度不明,依照他在另一个世界的举动,很有可能保下霍瑾川,所以云裳打算先按兵不动,待时机成熟,再对霍瑾川一击致命。
而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值得她去做,若是因霍瑾川这颗老鼠屎,扰乱了她的正事,反而不美。
云裳想起自己先前安排好的那些朝臣,不由得愉悦地笑了起来。
因云裳靠在霍宁珩的肩上,他有些不自然,但更不敢随意动弹,怕惹了她不舒服。
听到她那样说,霍宁珩的黑眸中闪过一丝痛色,他小心翼翼地扶着云裳的胳膊,看着她受伤的地方——那里的纱布是他亲手缠上的,里里外外裹了几层,厚厚的有如粽子,还是云裳喊停,他才放弃继续裹纱布的动作。
他轻声问道:“还痛么。”
“云裳,你不该如此的,我是大夏太子,有龙气护佑,出不了什么大事,便是真受了什么伤,也无什么,毕竟对面本就是冲我来的,但是云裳,你不一样,若是你因我出了什么事,我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霍宁珩说到这里,声音渐缓,像是想到旧景,哽咽了一般。
缓了口气,才继续道:“所以,请答应我好么,以后再不要这样了。”
他看着云裳,云裳却将眼珠一转,高高地牵起唇角,朝他眨了眨眼:“不好。”她的语气里满是调笑的味道,却让霍宁珩沉默了下来。
云裳感觉他握着自己的手有些发紧,凑前一看:“殿下,你不会被我气哭了吧?”
她失笑道:“我只不过是不想把气氛搞得太严肃……真有这么气么?”
半晌后,霍宁珩低低地开口:“不是气,云裳。”他抿起唇,好看的唇峰被他别出了几分倔强的冷感,“我只是听到这样的话,很不舒服,一想到你将自己的生命安危说得这么随意,我便想起很多不好的场景,我为此焦虑不安,害怕它们再次出现。”
云裳感觉他的手心生出了薄汗,还有些止不住地发抖,才意识到,这次调侃他过了头。
她没想到连这个世界的霍宁珩也如此将她放在心上,这才正色了一些:“放心啦,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以后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了。”说实话,此次她受伤也不全然是不受控的意外,在赶来救霍宁珩的路上,她有想过用一些事情来试探他如今真实的想法,在那样紧急危难的境况下,人的反应应该都是本能的,很难作假吧。
果然——他真的在意上了她。
云裳将受伤的那只胳膊往霍宁珩面前挪了下,半是撒娇般地道:“殿下不是关心我疼不疼么,那殿下可否帮我吹一吹,说不定殿下吹了,我便不疼了。”
她只是随口一说,想逗逗霍宁珩,在如今这个纯白无暇,若清风皎月的他身上,看到因她而起的慌乱波动,害羞腼腆,她也没指望他会真这样做。
可云裳没想到的是,霍宁珩只是看了她一眼,就当真低下了头,对着她那缠得看起来有些好笑的手腕,认真地吹了起来。
温热的风吹到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上,令她有些微微的发痒。
云裳侧脸看去,只见少年面色如玉,鼻梁挺翘,睫毛又长又黑,末端微微颤动着,一双点漆眸子正十分专注地望着她的手腕,好似那是什么世间宝物一般,而没有任何人和事能在此时引走他的心神。
他白皙的侧脸外沿已悄悄爬上了一层薄红,耳根早已染遍了红霞。
真是容易害羞啊,云裳在心里嘀咕道,无论是哪个世界的霍宁珩,在某些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也一样都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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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皇宫内,嘉宁帝在太极殿中来回踱步,方才他收到信报,太子遇袭,所幸路遇出城游玩的云小姐和家臣相救,才没有酿成大祸。
至于是谁动的手,嘉宁帝缓缓沉眸,他不用多想,也知道估计就是自己其他的那两个儿子。但霍瑜明是贵妃之子,贵妃这么多年深得他意,温柔小意之外又不失贤淑,贵妃家族方氏更是世代镇守边疆,不宜动之。
而霍瑾川是皇后养子,皇后无子,当年霍宁珩出生之后,嘉宁帝借此理由很快立了他为太子,后来苏皇后收养了霍瑾川,他也未改其志,说到底,他还是有些愧对这个发妻的,尤其是他当年不顾朝臣反对,安排淑妃入宫,苏皇后也大度接纳,甚至直到淑妃诞下皇长子,她也未说什么。
如今苏皇后将霍瑾川当成了自己唯一的寄托,她近日身体不太好,这两年,他又需要苏家去掣肘林家,显然,这个时候动霍瑾川也不是很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