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美玲清了清嗓子，可是她在渡轮上一直不停地呕吐，伤到了喉咙，声音还是嘶哑难听。
“我叫程美玲。”
这粗噶狂野的声线吓了杭飞一跳，他瞪大了眼睛，不停地打量着后视镜，想看清程美玲的脸。
林兆风察觉到了他的小动作，几次变化姿势，替程美玲遮掩得结结实实的。
毕竟程美玲下了船就垂着脑袋，不想别人看见自己的丑态，而林兆风呢，一直关注着她的小动作，当然会替她遮挡。
可是他这一动作落在杭飞的眼里，就是气短了，说不准是家里人给他介绍了个老实能干的女人，他为了孩子就胡乱娶了。
不过林兆风到底有几个孩子？
杭飞一脸纳闷地看着车里的三个孩子，两个干瘪瘦小，还有一个白嫩圆润。
这女人还带了两个孩子改嫁的？真是好手段啊。
“杭飞。”林兆风见他还盯着后视镜，声音微微发沉。
杭飞讪讪地笑了笑，发动了车子。
开了没多久，就停在了一个小院子前。
程美玲缓过了劲，手脚并用，自己挪下了车。
“这吉普车就是底盘高。”
程美玲见几个孩子下来的不太稳当，皱着眉嘟囔了一句。
林兆风心下有些奇怪，程美玲竟然还见过吉普？
“嫂子，你还知道这是吉普车？”杭飞也听见了程美玲的话，心里也好奇。
他就说嘛，林兆风怎么会娶一个平平无奇的农村妇女？
程美玲攒着包袱的手一紧：“我是国营饭店的学徒，也有不少领导来吃饭，我就是偶尔听见过。”
杭飞没多想什么，听到程美玲在国营饭店工作，立马起哄道：“那嫂子空闲了，一定要好好办一桌，请我们大家伙好好尝尝你的手艺。”
“好，好的。”程美玲松了口气。
林兆风落后一步，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她。
隔壁院子已经住了人，听到了这里的声响，趴在院墙上看他们。
院墙上多了颗黑乎乎的女人的头：“这是林营长吗？你从老家回来了？”
“她是赵洪刚团长的老婆方翠兰，人挺热心的，就是有点八卦。”杭飞小声提醒程美玲。
“那是你新娶的老婆？”方翠兰见林兆风旁边跟着个质朴、看上去不太漂亮的女人，心里很是满意。
一看就是会过日子的，不像是家属院那些鼻孔朝天的城里人，日后还是邻里邻居，她也算多了个朋友。
“林营长，你眼光真好，娶妻当娶贤，长得漂亮不能当饭吃的。”
林兆风一愣，看了眼旁边的程美玲，她不漂亮？左看右看，还是觉得方翠兰眼神不好。
“你快点下来吧，也不怕人笑话。”那边的院子传来赵洪刚的声音。
方翠华不耐烦地应了几声，慢慢顺着梯子下去了。
“你爬那么高做什么？”赵洪刚问。
“林营长新娶了个老婆，我看看。”
“哪个林营长？”
“就是那个特别好看的，哼，人家就没有你们这些大老粗肤浅，娶了个乡下来的女人，长得还没我好看呢，你没看到刚才他又是帮提行礼，又是开车门的。”
“怎么可能，大院子里那么多好看的小姑娘喜欢他，他会娶个丑老婆？”
“嘿，你别不信，你自己爬梯子去看看。”
“老子可干不出那丢人的事情。”
杭飞稍稍侧头看林兆风的脸色，他的运气可真差，竟然被分到了家属院的大嘴巴旁边。
不到明天，估摸着整个家属院都会知道林兆风娶了一个乡下来的丑媳妇。
当然，杭飞可能忘了他自己也是个憋不住话的。
第14章 ：分房
杭飞还有事，没有跟着进去，只说了有空会来做客。
程美玲四下看了看，院子里是两片空地，以后可以种点蔬菜，中间是用石子铺的路，下雨天也不怕脏了鞋子。
几个孩子也新奇地看着自己的新家，三个孩子都出生在筒子楼，还没住过这么大的带着院子的平房。
“屋子里我让杭飞找人整理过了，不过看样子我们还得再擦一下。”
林兆风领着程美玲进了屋子。
屋子里基础的家具齐全，就是有点老旧。
程美玲数了数房间的数量，超强和默默睡在一间，她可以带着超好和林兆风一间房，剩下的那间当做客房。
推开主卧的房间，门带起了一片灰尘，程美玲捂着口鼻，不自觉地拧起了眉头。
主卧里已经有了主人公的痕迹，杭飞从单人宿舍里把林兆风的东西都搬过来了，还另外添置了不少。
林兆风瞥了眼程美玲的神色，见她眉头紧蹙，无奈地舔了舔嘴唇，神色微暗，从衣柜里拿出了自己的衣服。
“做什么？”程美玲问道。
“你和超好一间房吧，我自己住在客房就行了。”
程美玲瞪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抓住他的衣袖，男人擦过她的指尖大步离去。
程美玲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她忿忿地握住拳头，男人脚步快得如同见了鬼似的，既然这么不想和她一间房，以后别想那么容易再回来。
“住你的客房去吧，我还不想伺候呢。”
程美玲想到自己之前在车上心里又是激动又是害羞，想着要和一个认识了十多天的帅气男人同床共枕，是不是应该矜持点。
见鬼的矜持，根本不给她发挥的机会啊。
程美玲撩起袖子开始整理打包带来的东西，动作算不上温柔。
林兆风在另一边听见了主卧传来的动静，听得出那人的心情不是那么美好，心下也不是很确定自己有没有理会了正确的意思。
他犹豫再三，又抱着衣服出现了主卧的门口。
程美玲一回头就看见他规规矩矩地站着，腰板挺得笔直，就像是接受检阅的小白杨。
没好气地问道：“那间屋子没有衣柜？”
林兆风错愕了几秒，没有说话，两人就这样遥遥相对。
“那你是想住在这个屋子了？”程美玲心有促狭，打算故意调侃他几句，“你一个大男人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她弯着腰，整理着床单，说话的时候又微微侧过脸看他。
外面的天有些暗了，林兆风看不清她脸上的生动的表情。
不过他可以想象她此刻应该是翘着嘴角，圆溜溜的大眼眯起，像是个偷吃了蜂蜜的小狐狸。
些许的亮光勾勒出她窈窕的身形，她一动，林兆风就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跟着剧烈地跳动。
程美玲见他迟迟不说话，干脆换了个舒服姿势，半倚在在床上整理被子上的褶皱。
宽大的衣摆压在一处，不盈一握的腰身若隐若现。
林兆风的视线快速掠过，便立马转了头。
他摸了摸鼻子，眼睛不敢再看她：“我去食堂打饭。”
“诶，你怎么又走了？”程美玲眼睁睁看着他转身，连忙喊道。
当下一急，起得快了些，“咔嚓”一声，腰别到了筋。
疼得程美玲半点旖旎的念头都没了，不等她气消，林兆风永远别想回主卧。
程美玲足足在床上躺了三天，都是林兆风好吃好喝地照顾着。
她惬意得很，也不知道家属院关于她的流言已经传遍了。
一家人几日来都吃的食堂，程美玲把着肉票不让乱花，生怕作践了肉。
这不身体才好些，一大早就挎着菜篮子出去，就算买不到猪肉，能买条鱼也是好的。
正巧副食品商店今天供应猪肉，还没到点就已经排了不少人，排队等待的途中不少人靠着聊八卦打发时间。
“你们知不知道林兆风娶了个乡下来的老婆，长得不太好，不知道是不是嫌丢人，整整三天都没有出过门。”
“你也听说了？我还知道那个女人带了两个孩子改嫁，手段那叫一个高明。”
“她是乡下人，不代表她就单纯，指不定多厉害，我们家属院那些乡下的女人一个比一个难缠。”
“他们家都是林兆风去食堂打饭回去吃，我听方翠兰说这三天家里的活计都是男人在做。”
“好汉无好妻，林兆风之前有个成分不好的老婆，现在这个还不如上一个，又懒又丑。”
“咦，妹子你是哪个？”
程美玲歪着脑袋听后面的女人说八卦，越听越不对劲，这说的是她？
本来只是支了个耳朵，后来半个身子都插在人群里。
那些人骤然看到一颗漆黑的脑袋，也被吓了一跳。
程美玲讪讪地转过头：“我刚来家属院，一时听了入迷，不好意思啊。”
那些人见她说话彬彬有礼，梳着两条乌黑的麻花辫，杏眼粉腮，饱满红润的小嘴，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以为是哪家的妹子来部队做客。
再看她的手，指腹有不少老茧，皮肤也不如脸上的白嫩，一看在家里就常常做活。
顿时来了兴致。
“妹子，你是哪家的亲戚？我怎么没见过你？”
程美玲语塞，总不能现在就告诉她们她就是八卦的主人公，那个又懒又丑的乡下女人吧。
“呵呵，我是过来探亲的，家里人不让我乱走，我看着这里排着队，也凑凑热闹，给家里添点菜。”
一个大姐拉着程美玲套近乎：“妹子，这里的小伙子可不错，你要是想留在部队，我可以给你介绍介绍。”
“不了，我家里人要是知道会生气的。”程美玲连忙推脱。
林兆风虽然看上去冷冰冰的，但保不齐也可能是个醋坛子。
“是不是家里已经给你看好了对象了？也是，你长得又好看还是个能干的，哪里还轮得到那些不会哄人的大老粗。”
大姐叹了口气，又仔细端详了程美玲一番。
“要是林兆风没结婚，我就给你介绍了，别看他是二婚，可是他长得又好还年轻有为，和你正是相配。”
“别乱说，林兆风都结婚了。”另一个大姐说道。
“我这不是心痛嘛，他林兆风那么大一块肥肉，我们部队内部没消化，反倒便宜了一个又丑又懒的女人……”
几人又是聚在一起说起了别家的八卦，程美玲尴尬地站在那儿，结结实实听了不少家属院的事。
“你们都来买肉？给我插个队伍。”
方翠兰早上忙着给孩子收拾尿得一塌糊涂的床，紧赶慢赶，到了副食品商店还是来迟了一步。
队伍已经排了老长了。
方翠兰提了个篮子，顺着队伍找熟人，一眼就看到了这群聚在一起的女人，平日里不算对付，可还是硬着头皮上了。
几人没说话。
方翠兰自讨没趣，转眼又看到了程美玲的背影，只觉得这个人挺眼熟。
自来熟地凑了上去。
“嘿，妹子。”
程美玲听出了她的声音，也转头看她。
方翠兰这才看清她的长相，这娇娇俏俏的模样哪里是她那群乡下来的好姐妹，反倒像是吃商品粮的，头昂得老高的城里人。
“大妹子，我认错人了。”她又瞥了瞥程美玲身上那件裁剪得当的棉布衬衫，像是百货商店里的好货。
暗暗啧了啧嘴，也不知道是哪家的亲戚，还挺时髦。
“方大姐，我啊，小程，你不记得我了？”
程美玲见她不认识自己，又想到刚才那群女人谈话中道出方翠兰大嘴巴的事情，有意吓她一下。
“小程？”方翠兰有点模糊，她认识这么个城里妹子？
“我住你隔壁啊，三天前我们还见过面，你爬在梯子上打招呼，你忘了？”
方翠兰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说道：“你是林兆风新娶的老婆，程美玲？”
“这，这……”她愣了半晌，嘴里嘟囔着，“这不可能啊，难道是林兆风又换老婆了？”
“大姐，就是我啊，我收拾屋子的时候扭了腰，在床上躺了三天。”
程美玲又装出忧心的样子：“大家都说林兆风娶了个又丑又懒的老婆，这该不会说的是我吧？”
后面的一众大姐脸烧的通红。
在正主面前说她坏话，还说她长得丑，这不是瞎了吗？
这姑娘比文工团的台柱子还要好看，还不是那种狐媚子的长相，是俏丽明艳的美。
任凭谁摸着良心也说不出她长得丑。
林兆风能娶到那么漂亮的老婆，也是够本了。
“方大姐，你知道吗？我要去找老林替我算账。”程美玲又问。
方翠兰一阵心虚，嘴里振振有词：“我丈夫说了，做事要讲纪律，我作为军人家属，还是不插队了。”
说完，拔腿就往后跑，一路跑到了队伍的最后面，还差点和那些同样想插队的人吵起来。
程美玲叉着腰，看着她狼狈的样子，捂着嘴哈哈大笑。
等她买了一斤肥肉，一斤五花，又在副食品商店逛了一圈，买了些油盐酱醋。
她才看见方翠兰脸色极为难看地提着篮子从肉铺那走了过来。
往篮子里看去，只有几根精瘦的排骨。
程美玲掀开盖在篮子上的破布，露出里面油腻腻的大肥肉，假装不经意地路过。
果然方翠兰的眼睛都直了。
第15章 ：吃饭
程美玲拎着两斤猪肉回了家，家里的几个孩子早早就盼着了。
林兆风一个月的肉票也不过3斤，她和孩子的户口还没有办好，粮食关系还没有转过来，不然一个户口多半斤肉，也能多吃点。
她得省着点花。
三个孩子排排坐在房檐下，没有出去玩。
程美玲卧床的第一天，几个孩子就像是脱缰的野马，林兆风早上出操，三个孩子就能偷偷跑出去玩。
还是林兆风罚站三个孩子，这个情况才有好转。
程美玲其实觉得新奇的很，因为默默是个喜欢自己待着，宁可发呆也不愿动的孩子。
果然小孩子就是喜欢跟在大孩子屁股后面跑，就连她这个亲娘都忘了。
程美玲突然有点心酸，她躺在床上，三个娃每天例行公事地问一遍她有没有好点。
她的默默也不会守在她的床边奶声奶气地讲故事了。
或许是三个孩子感受到了她的失落，又或者是林兆风在背后指点，昨天晚上都缠着要和她一起睡觉。
她心里高兴，一个把持不住，把这个月的肉票用去了大半。
她颠了颠手里的篮子，真是甜蜜的负担啊。
三个孩子团团围了上来，两个小的还要垫着脚尖才能看清篮子里的东西。
“就在院子里玩，要是被我发现谁出去耍了，等会看着大家吃肉。”程美玲放低了篮子给几个孩子看买到的肉，嘱咐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