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老太早就按捺不住嘴边的话，一口咬定是程美玲做的。
“应该不是她，我和她说好了她带走孩子，但是不能透露我和杨茹的事情，她为了孩子不会做的。
”赵立摇头，还在揣测是哪个竞争对手泼的脏水。
钱老太当下有些心虚，不敢直视赵立的眼睛，装作忙碌地拿起桌上的抹布，这里擦擦，那里摸摸。
赵立也了解自家母亲的为人，也明白过来了：“不是说好了不要去找她，要是她来闹，就算没证据，也够我喝一壶了。再说了杨茹以后也能生。”
钱老太不领情，嘴里嘟囔着：“养个孩子也不麻烦，能跑能跳，给点吃喝就行，赵家的根怎么能让那个女人带走。”
赵立又劝了劝母亲，见她铁了心想要孙子，当下装作无能为力的可怜模样。
“杨茹丧夫，还没生过孩子，她好歹是厂长的女儿，想找个没孩子的不算困难，之前就说好了她不当后妈。”
钱老太张大了嘴，刚想数落几句，可是为了儿子的前途，她还要巴结杨茹，心里暗想等杨茹进了门，要让她明白做女人的本分。
“我几次接触杨茹，她有文化，懂礼貌，好应付。现在不想当后妈，我把默默送到乡下的亲戚家，过几年，杨茹不想接受也得受着。”
赵立心下一动，默默好歹姓赵，他也不想自己的儿子叫别人爸爸，而且程美玲做的太过分，得给她点颜色看看。
他这时候倒是忘了，要不是钱老太上门要孩子，程美玲也不会撕破脸皮。
“儿啊，厂里的风言风语会不会影响你当主任啊？”钱老太最担心的莫过于儿子的前途，和自己当上主任妈在筒子楼耀武扬威的好日子。
赵立自得地笑了笑，脸色好了不少，安抚钱老太，厂长会压下谣言，程美玲也没有证据，拿他没办法。
“不过真得给她找点事情了，不然她还以为我们好欺负。”钱老太忿忿不平地说道。
她眼轱辘一转，想到了好主意，颠颠地出去了，赵立看在眼里，没有阻止。
几天后。
程大伯家来人了。
程父排行老二，上有大哥，下有小弟，在家里不受重视，日子也没有大哥小弟过得好。
王桂芳抱着小全，眼睛扫视着桌上纸包的桃酥还有布袋里的大白兔，笑眯了眼。
要不是客人还在，她老早就收到柜子里了。
程美玲皱着眉，大伯家的突然造访让她有了不好的预感。
“美玲来了啊。”
大伯母拉着默默一顿夸赞，还从袋子里摸出一颗奶糖递给他。
早将其视为己有的王桂芳不满地啧了啧嘴，还是程大哥程伟国拉了拉她，她才没继续摆脸色。
程美玲打了声招呼，坐在了程母旁边的长条板凳上。
程大伯家还等着程家主动询问，然后顺水推舟说出来意。
可两家人唠了半天，也没进入正题。
大伯母掐了老伴一把，程大伯的老脸一酸，瞪了大伯母一眼，转头见大家都看着他和老妻的眉眼官司。
不自在地挠了挠脸，几次张口。
“我听说美玲离婚了……”
说话的声音渐小，像是不好意思继续说下去。
大伯母白了他一眼，笑眯眯地接过话茬：“是这样的，我家伟业不是要结婚了吗，家里三个兄弟，他最小，实在是住不开，听说美玲空闲了一个房子。”
堂屋的气氛冷淡了不少。
程大伯更是尴尬，想起身走人，被大伯母一把拉住。
“我们也不是不给钱，美玲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住在外面也不方便，以后再嫁也用不上。”
王桂芳有点心动，她娘家最近要用钱，要是程美玲得了钱，她也能借点。
也附和道：“美玲，你那个房子又破，虽然宽敞，可是没有自来水，生活也不方便，大伯家也不是别人，我看你好好考虑一下。”
程母瞥了眼不做声的儿子，程伟国只得扯了把王桂芳。
王桂芳不情愿地隔开程伟国的手，嘴里叫着做什么扯我。
又劝着程美玲卖房子。
大伯母也顺杆子往上爬，扮了不少可怜，也说了不少好听话。
程美玲像个锯嘴葫芦，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这个房子现在不值钱，未来能折成几套房，大伯一家也是靠不住的，这辈子说什么也要攒紧手里的东西。
“美玲，你看着亲戚有难，也不知道互帮互助，这是你爸妈教你的？”程大伯一开始还知道不好意思，说开了，反倒觉得程美玲不卖房子是不懂事。
程美玲故作无奈：“这房子还要给默默以后结婚，我一个离婚的女人，没了这房子，以后怎么给默默买房？”
大伯母见程美玲说话，以为她松了口，连忙说道：“给你500，房子又破还偏僻，除了我也不会有人要，要不是伟业急着结婚，我也不会出那么多钱。”
500？王桂芳看着眼热，推了推程美玲，她做嫂子的，娘家有事，小姑子总得借个200吧。
程美玲捂着被推搡的肩膀，皱眉看她。
“嫂子你那么激动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房子是你的。”
程伟国狠狠瞪了王桂芳一眼，警告她不要乱动。
王桂芳撇了撇嘴，嘟囔道：“矫情。”
程美玲又和大伯母说道：“大伯母，这个房子，我是不会卖的，而且500就想买个带院子的房子，未免把我当成了傻子。”
程大伯心虚地看了眼自家婆娘，大伯母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她挺直了腰板，振振有词地说道：“你那个院子又没有自来水，哪里有楼房吃香，以后人人都住上楼房，恐怕都脱不了手。”
“便宜点卖给自家人哪里不好，大家有来有往嘛。”
程美玲嗤笑道：“只有我往吧，这个房子我说什么都不卖。”
程美玲油盐不进，任凭大伯母说干了嘴，都不松口。
恨得大伯母使劲在程大伯身上掐了把肉，他苦着脸瞅了瞅程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着程父哭诉。
“二弟啊，我的日子不好过啊，我现在才知道父母养我们是有多累。”
程父想起早逝的父母，一辈子辛苦，就是为了三个儿子，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程大伯继续说道：“我作为老大，小时候常常照顾你和弟弟，什么好吃的都省给你们。”
程父点头，他大哥结婚前确实对弟弟很好，什么好吃的都省下来，虽然三弟受宠吃得多，但他也蹭了不少吃的。
“我也生了三个儿子，娶媳妇难啊，我这个小儿子，女方说了要是没有单独的房间，不肯嫁啊。”
程父想起父母受的苦，原本偏向女儿的心动摇了，可他说不出口卖房子的话。
程大伯暗自咬牙，又转向程美玲：“美玲，你也别觉得我们是在坑你，我们就只能拿出那么多钱，你为了你伟业弟好，你就帮帮他吧。”
往日过得不错的大哥在自己面前哭诉，程父心里也不是滋味。
他抬眸，希翼地看着程美玲。
王桂芳也帮腔：“大家都是亲戚，互相拉扯一把，小姑子，你就同意吧。”
程美玲看了眼大哥，程伟国脸皮子一抖，捂住王桂芳的嘴，嘴里嚷着出去转转。
程美玲又看了眼程父，表面上向大伯诉苦，可话却是对着所有人说的：“大伯，你别逼我了，我一个被离婚的女人，拉扯孩子不容易，要是没了这个房子，卖房子的钱也守不住的，我怕自己活不下去。”
程父神色僵硬在脸上，哪里还敢直视女儿的眼神，程大伯也是羞红了一张老脸，只大伯母还有不甘。
可话都说到了这份上，程母打了圆场，只说程美玲要是有卖房的打算，第一个就找程家。
大伯家不甘心就这样走了，说是过几天再来问问，手里还拎上了送来的礼。
这可把早将其视为己有的王桂芳心疼了个半死。
而后陆陆续续又有不少亲戚上门借钱，都被程家以没钱劝走了。
程美玲心知都是赵立逼迫她的手段。
程大伯想便宜买她的房子，还有那些借钱的，背后肯定有赵家出的主意，离婚分了什么她和赵家人最清楚。
她若是什么都不给，家里的亲戚都得罪光了，未来的日子估计不会安生，骂名更难听。
就在这时，隔壁的马大娘突然找上了门。
马大娘最是热心肠，附近不少小夫妻都是她撮合的。
自从钱老太上门要孩子，吵得程美玲苦不堪言，马大娘就给程美玲出了个注意，让她带着孩子
远嫁。
钱老太找不到人，慢慢地就死心了。
程美玲相了几个都不算满意，后面着急，矮个子里挑了个不错的，就是家庭条件不好，不过程美玲自己能赚钱，手里也有一笔积蓄。
男人是隔壁市的，家里有生病的母亲，一直娶不上老婆，这几年好些了，对程美玲也算殷勤。
“那个江涛说和你的事情还要考虑考虑，怕是有什么顾虑。”
程美玲两眼一抹黑，真是什么事都凑在了一起。
第3章 ：相亲
“林哥，刚立了功，就收到家里的信了？”战友拱了拱林兆风，调笑道。
林兆风身材高大，皮肤黝黑，可长相一点不马虎，浓眉大眼，一身正气。
他一丝不苟地穿着军装，纽扣一粒粒系到了最上端。
可是速度加快的手也昭示着他不平静的内心。
他已经好久没收到家里的来信了。
他摸着封皮上的皱褶，严肃的脸上流露出几缕温情。
可信纸上寥寥数语，没有贴心的关怀，只有冷冰冰的离婚请求。
林兆风捏紧信封，眉头紧蹙，信封被握成一团，啪地扔进了抽屉里。
过了许久，林兆风又重新拿了出来，仔细展平，提笔回信，顿了半晌，同意了离婚。
“林哥，这次你可以回家好好陪陪家人。”
隔壁床的战友正在收拾东西，动作轻快，显然是批到了假期。
林兆风看了眼手里的信封，道：“我再等等吧。”
然而一月内林兆风做了几次同样的梦，家里的儿女干瘦矮小，过着受人使唤的苦日子。
更是梦见未来自己出任务时长时间没有寄回津贴，一双儿女无人在意，流落街头，凄惨而死。
林兆风满头冷汗地从梦里惊醒。
天已经大亮，林兆风披着一件外套，仔细回忆梦里的内容。
林家是重组家庭，林兆风母亲早逝，父亲娶了新老婆，还有了新弟弟，林兆风受了不少后妈的苦，后来出去当了兵。
升了级别，反倒是家里的后妈巴结他了，向来表面功夫都做的不错，他的前妻也常常说后妈的好话。
可想起自己儿时遭过的罪，一向不相信乱力怪神的他，敲响了政委的门。
几日后。
林兆风拎着行礼走进了久违的筒子楼，看着屋外两个灰不溜秋，衣服上打满补丁的孩子蹲在地上，手里捧着清可见底的米汤，同梦里一样。
他一把推开了门，那一家人吃的是饱满诱人的饺子。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气氛凝固到了极点，继母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几次张嘴，都说不出狡辩的话。
林兆风也不说话，雷厉风行地路过那一桌子的人，收拾出孩子的行李，直接带着两个孩子住到了转业的战友家。
林兆风处理内务在行，可是照顾两个孩子就有点手忙脚乱，最关键的是他常常要出任务，孩子又离不了人。
在战友的提议下，接受了周围人介绍对象的好意。
红旗饭店。
程美玲特地选了其他城区的国营饭店，她的名声已经够不好听了，在传出什么，都是雪上加霜。
饭店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唯一空着的那桌，旁边坐了个冷冰冰的军人，整个人坐得笔直，像一把锋利的刀。
程美玲瞥了眼自己打着补丁的粗布衬衫，又看了眼对方合身整齐的军装，有点羡慕。
她离婚有点积蓄，可是也怕相熟的人借钱，往日里的吃穿都很简单，离婚带回来的一些好衣服也分出去不少。
程家人没人压得住她的嫂子，往日里就喜欢到她这里摸点东西走，奈何孩子还需要嫂子偶尔的照看，她也就忍了。
所以平日里怎么简单怎么来，如今突然在一众色彩单调的人群里，看见这深沉的绿色，不免想起了自己上辈子的好日子。
可是离她能够自己开饭馆的日子还早。
程美玲坐下没多久，隔壁座就来人了。
是一个梳着麻花辫，穿着布拉吉的年轻女孩，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
林兆风看着这个媒人口中贤惠能干的姑娘，漂亮时髦，不像是能照顾好孩子的样子，脸色越发难看。
姜丽丽是服装厂的女工，家里穷，服装厂的工作还是个临时工，听说有个军官想二婚，立马给媒人送了不少礼，才抢来了这个好机会。
眼前的男人身姿挺拔，人也长得高大，就是黑了点，可人也太冷了，板着脸不说话。
姜丽丽心里发憷，动作幅度不敢过大，拘谨地坐在了林兆风的对面。
也不敢主动开口，两人就这样僵持住了。
“江涛，这里。”程美玲招呼道。
江涛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坐在了程美玲的对面。
程美玲刚站起身，去窗口点些吃的，便被江涛叫住了。
“我请你，已经点好了。”
不多时，服务员端上了两碗素面。
江涛条件不好，程美玲自己又掏钱加了个青椒炒鸡蛋。
隔壁桌的两人这才想起来点菜的事，程美玲耳尖地听到隔壁男人低沉的声音。
“点个红烧肉，还有炒时蔬，鱼吃吗？”
不争气的口水在嘴里蔓延，程美玲虽然是后厨的学徒，可是往日里的鱼、肉也只有边角能到她的嘴里，她还会带回家一起吃。
好久没吃过大块的肉了。
“美玲，我托马大娘喊你出来，是因为你离婚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的，你实话告诉我你男人为啥一定要和你离婚，你长得又好看，还有手艺……”
江涛吸溜了几口面条，没碰程美玲点的菜，他虽然没多少钱，但是没占过程美玲的便宜。
程美玲刚想回答，隔壁桌传来了一声惊呼，她扭头看去，那个布拉吉女孩正捂着嘴巴，眼睛直直地看着她，眼神里似乎还带着点瞧不起。
程美玲早就见怪不怪了，这个时代离婚的女人总会受到歧视，而她因为长得漂亮，他人的质疑更多。
“我前面的丈夫找了别人，我就离婚了。”程美玲回答道。
江涛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碗里的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