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这局轮到超好担任举着花绳的角色,她瞅着李钢往她的方向走来,加上他面色严肃,没来由地心慌,一把将花绳揣进了口袋里。
无辜地伸出了一双空空的小手,向李钢展示,表示自己没有玩花绳。
默默无声地搬着自己的小板凳挡在了妹妹的前面,漆黑的大眼呆萌地看着李钢。
二人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表现一下子逗笑了一旁的程美玲。
落后一步的超强也才反应过来,他的好兄弟刚才趁着他不注意想欺负他的弟弟妹妹。
他比李钢小了一岁,李钢也不知道是不是发育比较早,今年已经比超强高出了一截,可超强一点不怂他,不服就是干。
像是个小炮弹一样,直接往李钢身上撞。
还好李钢之前就注意到了他,一把摁住了超强的肩膀,任凭超强如何使力,都不得寸进。
超强像是个小蛮牛一样,不停地刨着地,黄土地上很快有了个浅浅的坑。
“程老师。”房自立不安地叫了一声。
程美玲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毕竟她能看的出两个孩子在闹着玩,不是真的动了火气。
超好不怕事大,也挤到超强和李钢旁边,她人小个子也不高,稍稍侧腰就能看见两个哥哥互相顶着脑袋使力胀红的脸蛋。
“你们的脸好红哦,丑丑,超好不想和你们玩。”
超强一听不得了了,这严重损害了他大哥的形象,这破游戏不玩也罢。
他突然卸力气,对面的李钢很懵圈,没了力气的相互作用,直接顶着超强往后倒,还是时刻注意两孩子的程美玲即使出手相救,不然的话,两个家伙都得身子开花。
“你们两个能不能给弟弟妹妹做点好榜样?”程美玲板着脸,故意吓唬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
李钢和超强畏畏缩缩地站在程美玲面前,低垂着小脑袋,一副“我很乖”的模样。
“是李钢要欺负弟弟妹妹,美玲妈妈不是说了,我是大哥要保护弟弟妹妹吗?”超强悄悄抬眼看了眼程美玲,不忘为自己辩驳。
程美玲语塞,这话她还真和超强说过,可这能一样吗?别以为她没有看出来超强这小子就是在偷偷地和李钢使力,当做一场普通的玩闹,这维护的目的一点不纯。
“我没有。”李钢大呼冤枉,“我之前在家和弟弟妹妹玩挑花绳,我妈还打了我一顿,说玩这个天容易下雨,到时候庄稼还没收上来,都被雨水打在土里,少了收成。”
“我这也是害怕下雨。”他小声嘟囔着。
程美玲抚了抚额头,下雨这话她也听说过,不过她是真没想到矮墩墩为了这事还打了家里的孩子,怪不得李钢把这事当做了一级大事。
矮墩墩家里的孩子多,还要孝敬老家,只有李父一个拿着津贴,日子当然没有程美玲家好过,就等着这田地给家里改善口粮呢。
所以对田地重视程度自然和程美玲不一样。
程美玲面对两个熊娃,她能有什么法子,各有各的理由,还都挺有理的,只能各打五十大板,布置了些作业,让两人农忙以后交。
无故被拉出来捡麦子的房自立只觉得痛快,惹祸了吧,嘿嘿。
还没等他乐多久,就听到程美玲说道:“行吧,既然李钢家收麦子快开始了,我们先去他家学习一下经验,省的到了自己家里手忙脚乱。”
她绝口不提自己的好奇和兴奋,为自己找了那么一个好借口。
身后的房自立直接石化了,怎么程老师非但没有阻止他们乱跑,还仍由他们胡闹?
捡过麦子的房自立知道这麦芒扎在身上怪痒的,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无奈大部队都跟着李钢走了,他也只能垂着脑瓜子跟在众人的身后。
程美玲还算和周围种田的能手取过经,知道麦芒的厉害,早早给几个孩子换上了遮挡皮肤的长袖长裤。
可到了热火朝天的自留地,她还是觉得自己大意了。
这田地里的众人不仅裹得严实,头上带着草帽,这脸上也捂得好好的,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现实很快给她上了一课,超强见着收割好的一片地,咋咋呼呼地跟着李钢跑到了他家的田地。
矮墩墩捂得严严实实地在地里收割,见着李钢带人来了,还以为是带着家里的弟弟妹妹,刚想发话,质问李钢动作怎么那么慢。
一转头就看见了站在田埂上的程美玲,再定睛一看,李钢身后的傻小子正是林团长家的大儿子。
嘴里的叫骂立马吞到了肚子里。
她刚想在脸上堆满笑容,询问程美玲来此地的原因。
不会是李钢又犯了什么错吧?
这免费的补课老师可不多,李钢也不是个多聪慧有定力的孩子,要是没有程美玲和房自立超强两个朋友的激励,不知道成绩要有多糟糕,望子成龙的矮墩墩绝对不允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所以对着程美玲她都是三分笑也能笑出十分来。
可转念一想,她脸上结结实实地捂着面巾,她就是能笑开花,程美玲也看不见,所幸都不装了,板着一张臭脸面向程美玲。
当然她的语调还挺欢快,微微上扬:“程师傅,你怎么来了?”
程美玲瞥了她一眼,见她露出来的眼睛眼角下拉,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提醒矮墩墩,这人笑起来和不笑的时候眼睛是不一样的。
不过想了想还是算了,这说出来也是徒增尴尬,况且她还挺喜欢看矮墩墩干不掉自己还得讨好自己的样子。
“我听李钢说你家需要收麦子,我家这小的就想来帮忙。”程美玲解释道,绝口不提自己也想来。
矮墩墩迟疑地看向超强,她家一亩多点的地,哪里需要麻烦林团长的儿子啊?
可看见超强那兴冲冲的模样,家里有不少孩子的矮墩墩也有些心软。
不过丑话得说在前头:“这捡麦子不是简单的活。”
还没等程美玲发话,超强就举着自己的小手在矮墩墩的面前蹦跶起来:“我不怕累,我是个小男子汉。”
矮墩墩还能有什么法子,所幸眼不见心不烦,转过身去,手起刀落,一大片麦子就“唰唰”地倒在了地上。
这行云流水的动作让程美玲看得都有些眼热,优美程度和她雕萝卜有的一拼,可见是个熟手。
这当农民的和当厨子的都是有共同之处的,唯手熟尔。
超强和李钢两人向来你不服我我不服你,这捡麦子也成了他们比赛的工具,一个比一个动作迅速。
见着超强都下场了,作为李钢最好的小伙伴房自立无奈叹气,不过前面的两人太过卖力,他也只能背着手跟在两个人后面溜达。
程美玲不知道是被麦地里热火朝天的气氛感染的,还是之前被太阳晒的,即使坐在树荫下,白皙的脸颊也微微泛红。
灵魂里种花家种田的天赋被唤醒了,恨不得能以身替代超强,感受一下捡麦子的快乐。
她捏着拳头,暗暗给落后的超强加油。
和妹妹一起坐在树荫下看热闹的默默注意到了程美玲的神情,抿了抿嘴唇,无奈地摊开了手掌。
妈妈比他还像个小孩子可怎么办?
一旁的超好比程美玲激动多了,使劲地挥着自己的小胳膊给哥哥加油还不够,还跑到田埂边上喊口号了。
默默扁扁嘴,突然觉得人生寂寞空如雪,这里没一个人比他稳重。
这干活黏糊糊的,有什么好,还不如在家里多看一会书。
“啊!”田里的超强一声惨叫,前头的李钢连忙扔下了手里的麦子,跑到了超强的身旁。
超强毕竟是第一次捡麦子,要是不小心让麦芒戳到了眼睛,这才是大事,尤其是因为和他一起比赛捡麦子。
他刚到能跑能跳的年纪,就跟着村里的孩子去地里捡麦子了,他一个熟手欺负一个生手,怎么都好像说不过去。
因为比拼而热血上头的李钢就像是被泼了一头的冷水,瞬间冷静下来。
明明是艳阳高照的日子,他的背后硬是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超强,你扎到哪里了?”
田埂上的程美玲看着情况不对也冲到了地里,几个大步竟然超过了距离超强几步之遥的房自立。
她焦急地捂着超强的脸:“超强你伤到哪里了?快点给妈妈看看。”
超强只觉得自己的下巴又痒又疼,眼泪汪汪的抬起脑袋给程美玲看。
程美玲嫌他头上的草帽碍事,直接给他掀在了地上,还是后面赶来的房自立从地上捡了起来。
一道明晃晃的红痕张牙舞爪地横在超强的下巴上,那条印记从平滑的脸皮上凸起,看样子怪可怜的。
程美玲也有些心疼超强这熊娃了。
“行了,你快点坐到树荫底下歇歇吧,别抓,等一会妈妈带你去医院开点药。”程美玲领着这不争气的娃回到了树荫底下。
不远处挥动镰刀的矮墩墩听到了这里的闹剧,也屁颠颠地过来了,奈何程美玲解决问题的速度太快,她还没有到,程美玲就拎走了超强。
“咋回事啊?”矮墩墩着急上火地问自己的儿子,这林团长的儿子可别是在她家捡麦子出了什么事吧。
这倒霉孩子,带他来捡麦子作什么?不是给自己家里找不痛快吗?
她恶狠狠地瞪了眼李钢,刚想扭他的耳朵,给他一点颜色瞧瞧。
程美玲去而复返,矮墩墩尴尬地收回还没有行动的手,焦急地问:“出什么事情了吗?”
程美玲摆了摆手:“这是麦芒扎到了他的下巴,这孩子第一次收麦子,啥也不会,还好意思和别人比赛,真不怕笑掉人大牙。”
矮墩墩听了这话,还以为程美玲是在责怪李钢不知道让着点超强,又狠狠地挖了眼李钢,惹麻烦了吧。
李钢直羞愧地抬不起头来。
“超强休息了,下面的比赛就由我和李钢比了。”程美玲戴好从房自立手里薅过来的草帽,舔了舔嘴角,兴致勃勃地说道。
不止是李钢,一旁的房自立也吃惊地长大了嘴巴,怎么程老师也要参加小孩子的幼稚比赛?
程美玲不明所以地皱了皱眉头,她明明看到附近不少地里也是妇女在捡麦子,这说明她要是胜任这工作也是可以的。
矮墩墩乐得有人帮自己忙,连连道谢,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程美玲才不管愣在一旁的孩子,她这也是第一次捡麦子,肯定没有李钢这个熟手厉害,能多争取一点时间是一点。
很快,李钢就反应过来了,他得意地看了看房自立,老师也在干活,你还好意思偷懒?劳逸结合懂不懂?
这下激得房自立也动了起来。
超强坐在树荫下,火辣辣的刺痛久久消不掉,还得看着妈妈接替了比赛的位置,在田地里干得热火朝天,心里别提多委屈了。
都怪他长得太小了,抱不住多少麦子,他又贪心想要多积攒一些,这一个松手,乱七八糟的麦子就扎到了他的下巴上。
默默无奈地叹了口气,像个小大人一样,揭开挂在身上的水壶,递给了超强。
这水壶还是林兆风用的军用水壶,有根带子能挎着,默默别提多喜欢了,又是出门干活,程美玲干脆就挂在了他这个闲人的身上。
因为程美玲知道自己儿子不喜欢这脏兮兮的流汗活动,就是超好都可能到处乱跑,他也会乖乖坐在田边等她。
超强愤愤地接过水壶,吨吨吨灌了好几口,平息内心躁动的小火苗。
经过几人的帮忙,李家一亩多地的麦子都整齐地摞在了田埂边,程美玲这才直起老腰,感受到了久违的僵硬酸涩。
这感觉还是在她拜师学艺苦练基本功的时候,天天弓着腰,一天下来,背上的肌肉都是硬邦邦的。
矮墩墩推着一个小板车将麦子先运回家,天色已经不算早了,明天再拿出来晒干。
林兆风也下了训练,拎着一把镰刀来田地找自家人了。
程美玲捶了锤酸涩的老腰,脸色一僵,糟糕,她比赛太忘我,都不记得今天自家也要收麦子了。
背着手溜达的房自立看出了程美玲的尴尬,立马说道:“程老师,我来帮你吧。”
休息了半天觉得自己还能再战的超强也站了起来。
林兆风在前面割麦子,程美玲就在后面收麦子,几个孩子跟在后面捡,几人分工合作,倒也其乐融融。
或许是老天也看不过这其乐融融的画面。
“滴答”,一滴水落在了程美玲的手背。
“下雨了。”一旁的超好兴奋地大叫起来。
其余人停下手里的活,无奈地看着这个啥也不懂的小娃娃,这地里的庄稼还没有收完,要是雨下大了,这庄稼可都要被霍霍了。
程美玲深吸了一口气:“大家都加把劲,争取在雨下大之前把麦子收好。”
可这地里还有不到一半没收呢,来得及吗?
众人怀揣着这样的疑问,不约而同地低下了脑袋。
“我来帮你吧。”
突然一道“天籁之音”从天而降,程美玲抬头定睛看去。
竟然是矮墩墩,她臭着脸,手里还拿着一把镰刀。
“都是李钢这臭小子,看天色不对,一定要我来帮你,我不来,他就在家里造反,我也是看在你今天帮了我的份上才来的……”
她胡乱解释一通,最终还是自暴自弃地闭上了嘴巴,沉着脸从林兆风不同的方向开始割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