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逆着光站着，身后披着一道霞光，陈山野站着没动，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相思成疾产生了幻觉。
林俏俏直接像是一只笨拙的天鹅一样，一头扎进了男人怀里，陈山野感觉到胸口有点点的湿意，分明是哭了。
“火车上有人耍流氓，老子剁了他去。”男人暴躁地抄起旁边的瓦刀。
“不是。”林俏俏怕他乱来，缩了缩肩膀，抽抽搭搭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林俏俏在家这几天，可谓是鸡飞狗跳，她去百货大楼逛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女人手上的镯子挺好看，就随便夸了一句。
刚好孙映月有个同款，还是结婚那会子林世武送她的。
林世武就暗搓搓地偷了出来，给了林俏俏，说是自己新买的。
林俏俏当真了，带着镯子在她大嫂面前招摇过市，大哥大嫂陷入了冷战。
第二天大嫂就搬进单位宿舍了。
至于二嫂赵林林本来就对林俏俏颇有微词，当年要不是林俏俏，她和林世通早就在一起了。
赵林林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就是态度冷淡了一点，林世通不乐意了，扬言：“你看不上我就直说，现在就对我妹子甩脸子，我们家庙小，容不下你这个大佛。”
两个人差点分手。
三嫂周安安是属于躺枪，是她把镯子的事情告诉林俏俏的，想着嫂子和小姑子之间误会解开就行了。
然后林俏俏就去找大嫂道歉，几个哥哥给你东西都一个都不敢收了，生怕是从嫂子那里偷过来的，连吃饭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再惹了什么麻烦。
林世坤看亲妹妹在自己家里都这么憋屈，就吵了周安安一顿，周安安外表柔弱，但是性子刚强，直接拎着包袱回娘家了。
家里本来热热闹闹的，两天的功夫，跑了三个妯娌，唯一的幸存者四嫂瑟瑟发抖，尽量和林俏俏保持五米之外的距离。
林俏俏也很自责，想着还是回通州吧，她在这里影响到了几个哥哥正常的生活，她比谁都希望林世武他们幸福。
“大哥、二哥、三哥、四哥，对不起，你们把嫂子哄回来吧，我明天就回去了。”
就很简单地一句话，四个兄弟过分解读，一致认为是王秋阳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回到房里，林世坤就把媳妇好一通数落。
很好！家里再次剩下林俏俏和四个光棍。
“你们去把我嫂子哄回来吧。”
“她们是自己走的，又没有人逼她走，相回来就回来了。”这话是林世通说的。
其他几个人也表示很认同。
林俏俏：……
看来这几个哥哥是指望不上了，林俏俏对症下药，逐渐把四个嫂子哄回来了。
不是一个金镯子嘛！直接运用钞能力，她直接买了十个送给孙映月，赔礼道歉，总算是哄回来了。
比较棘手的是二嫂，林俏俏就化身狗皮膏药，她走哪，林俏俏跟哪，耍宝卖乖，充分逗她开心，两个人也算是冰释前嫌。
三嫂四嫂也是对症下药。
把人哄回来之后，林俏俏连饭都没敢吃，就连夜扛火车赶到了通州。
“你说我是不是搅屎棍，有我在全家都不安生。”她微微抬头，眨巴着雾蒙蒙的眸子。
“怎么会，你才不是搅屎棍，你又没做错什么，你那几个嫂子也没做错什么。”陈山野温柔地替她拭去眼角的泪痕。
“那错的是我哥？”
“不是，你哥也没有错，他是你们的亲哥哥，他们疼你是应该的。大家都没错，人和人相处是需要磨合的，你信不信你下次回去跟这一次肯定不一样。”
林俏俏连连摆手：“再说吧，哄女人太麻烦了，为了哄她们回来，我腿都跑细了一圈。”
可不是嘛，四个女人分别住在不同的地方，一天之内她的足迹遍布大街小巷。
“是嘛？我检查一下。”
林俏俏惊呼一声，嗔骂：“你要点脸，我说的是小腿，你摸我大腿干嘛？”
陈山野声音浑厚粗重：“按照先后顺序来，都会检查。”
林俏俏咬牙：还检查，你她娘的就是个流氓。
很快所有的声都被男人吞入腹中，偶尔有一句话从唇角溢出，也是断了三截。
只能发出奶猫一样的哼唧唧。
……
“检查”完毕，清理好战场，陈山野开口，声音还带着事后的喑哑：“想我没。”
“特别特别想。”林俏俏其实在家根本没空想他，光是处理各种鸡飞狗跳，她已经心力交瘁了。
也不知道四个哥哥和嫂子们能不能和好如初，万一真的散了一对，那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陈山野看出她的心不在焉，也没生气，他已经不指望林俏俏在心里排前四位了。
不过还是忍不住问出了一个老生常谈的问题：“我和你四个哥哥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其他事情上林俏俏或许会撒谎哄陈山野开心，可是这件事情上她不想撒谎：“我会按照顺序救人，大哥、二哥、三哥、四哥，最后再救你。”
男人眼底的光慢慢地暗淡下去，身体也有些僵硬，林俏俏话锋一转：“要是真的来不及救你，我会跳下去，死也要跟你在一起，”
陈山野深情地凝望着她：“不用，你不用跳下来，我宁愿你跟你几个哥哥健康地活着。”
“那好吧。”林俏俏看似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在心底腹诽：男人真好骗。
陈山野嘴角微微弯，觉得自己有些好笑，想这么多有的没的做什么呢，最重要的是眼下。
他们互相爱着彼此就够了。
“林俏俏，我喜欢你。”他缓慢而郑重地开口，迟迟没得到回复，扭头一样，发现她已经抱着他的胳膊睡觉了。
轻轻地帮她把被子盖好，在她额头上落下虔诚的一吻：“晚安，老婆。”
第105章 番外一：陈山野前世（1）
当陈山野坐着私人直升飞机赶过来的时候，林家的祖坟里多了一处新坟。
土堆很小，像是被临时堆起来的，上面还有些被连根拔起的豌豆苗，看样子林俏俏死得很是突然。
张灵芝就站在男人身后十几米的位置，犹豫着不敢上前，虽然陈山野是从他们村子里走出去的，可无论是身上的贵气还是煞气，都令人脊背发凉。
男人从早上一直站到晚上，中间没吃饭没喝水，甚至都没动弹一下，像是一座冰雕，没有一丝温度。
从始至终一直戴着一副黑色墨镜，看不清楚什么表情。
从张灵芝的角度只能看到男人冷毅的下颌线，还有滚动的喉结，以及顺着墨镜边缘处流下的液体，反射着冷清的余光。
应该是哭了。
张灵芝震撼的同时，还有些不理解，陈山野要是对林俏俏还有感情的话，为什么当初林家几个兄弟发生那样的事情，都不管不问。
他那么有钱的，但凡他能拉林家兄弟一把，或许这坟头就会少两个。
要是对林俏俏没感情的话，怎么会在林俏俏死的第二天就赶回来，还流眼泪。
“她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男人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哭腔和颤音，张灵芝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这是跟自己说话呢。
想想也是，她是唯一一个接触到林俏俏的人。
林俏俏并没有跟她提过自己的遭遇，可她却从送林俏俏回来的警察嘴里听说了那些事。
“很不好，在火车被卖给人贩子了，嫁到大山里……”
说着说着，张灵芝就哭出声了，小时候的恩恩怨怨早就过去了，作为一个女人她对林俏俏的遭遇，她深深地共情。
等她说完的时候，陈山野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那我先回去了，我不在家，家里的娃娃睡不着。”
男人没回头，也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她转身还没走两步，就听到低沉的声音响起：“她死之前说了什么？”
“她也没说什么，就是从我家里借了一把镰刀，说是要看看几个哥哥，后来就……”
她又没忍住蹲在地上，抱头痛哭，一边抽噎一边絮叨：“俏俏，这孩子本性不坏，就是运气太差了，谁能想到吴京辉竟然是个禽兽。”
当年吴京辉在生产队里凭借着伪造的身份，可是俘获了一大批少女的芳心，他带领俏俏回首都的时候，好多女人气得三天没吃饭。
“不是运气差。”男人哑着嗓子开口，好似是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
和新坟挨着的是几个旧坟，上面原本杂草遍布，现在已经被清理干净了，还添了不少新土，张灵芝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林家几兄弟，要是但凡有一个在世的，俏俏也不至于……”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刚刚她听到一阵微不可察的低笑声。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个声音的话就是诡异，不像是活人发出来的，悲怆又痛苦。
张灵芝吓得不轻，揉了揉手臂上吓出来的鸡皮疙瘩，腿都有些软，又重复了一遍：“我先走了，你要是饿的话，可以来我家吃饭。”
“嗯。”男人这才算是应了一声。
张灵芝走出墓地的时候，被等在门口的男人拦住，看衣装打扮应该是陈山野带过来的人。
应该是助理或者是秘书什么的，另外两个光看体格就是保镖。
“这是给你的。”戴着眼镜的助理递过来一个信封，光看厚度应该不少钱。
张灵芝笑了笑没接钱，她家也没穷到揭不开锅的那个份上，而且她和林林俏俏小时候也就认识，帮忙安葬也是应该的。
最重要的是她不敢收陈山野的钱，总觉得这个男人看起来阴恻恻的。
助理也没勉强她，只是双手递上了一张名片：“你以后有什么难处的话，可以打上面的电话。”
再拒绝就不礼貌了，张灵芝道了谢，接了过来。
回家把孩子哄睡，睡不到，沿着楼梯上了平房，这个高度可以看到林俏俏的坟头。
男人还是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就是身子矮了不少。
她还想接着看，就听到小儿子的哭声，应该是做噩梦了，匆忙下去哄孩子。
等她再次把孩子哄睡着的时候，人已经走了。
掀开被子回去睡觉的时候，她丈夫小声不满地嘟囔了一句：“你一趟一趟的干啥呢，明天还要早起上班呢。”
“我在看陈山野。”
丈夫哼了一声：“死了那条心吧，别说你现在已经是三孩子的妈了，就算你是大姑娘，人家也看不上你。”
张灵芝趴在他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说什么屁话，他这次来是看林俏俏的，还流眼泪了……”
“人死了，知道哭了，早前的时候死到哪去了，当时周老大的腿残疾，也没见他过来，他那会就在县城包工程……”
“以后你离那白眼狼远一点，我看周家家破人亡，多半是被陈山野给克的。”
张灵芝送了他一个眼刀子：“明明是怪吴京辉。”
“切，陈山野和林俏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肯定是陈山野对她不好，林俏俏才一移情别恋的。”
“不是，陈山野对林俏俏特别好……”
“算了算了，我懒得跟你争。”丈夫背过身去，没一会鼾声再次响起。
张灵芝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人都没了，再说这种事情还有什么意义。”
陈山野是连夜离开的，本来就不是同一个阶层的人，张灵芝接下来的好几年都没怎么见过陈山野，就是每次林俏俏忌日那天，坟前都会有很多纸钱的灰烬。
林家四兄弟坟前却是干干净净。
张灵芝笑了笑：“林俏俏有钱吃肉，肯定不会让四个哥哥喝粥的，他们兄妹在下面的日子应该过得挺好。”
“你快看，陈山野上报纸了。”
张灵芝哼了一声，转身去厨房，漫不经心回了一句：“人家现在是出息了，哪天不上报纸。”
“也对。”
她男人耸了耸肩膀，把报纸撂在桌子上，回屋去调试自己的录音机。
张灵芝随意瞟了一眼，报纸上的男人胸前别着一个红绸花在剪彩，背后是一块大牌子，上面写的字她不认识，只能喊来了她男人。
第106章 番外一：陈山野前世（2）
“翘楚基金会。”他男人用手点着不锈钢牌子上的大字，一字一顿。
又认真看了眼报纸上的内容解释：“就是给那些有残疾的小孩子治病，还有供那些读不起书的孩子读书……”
张灵芝对她说的不感兴趣，问了一句：“是林俏俏的那个俏吗？”
“当然不是，‘翘楚’的是用来形容杰出的人才的。”
“哦。”她失落地应了一声，她还以为陈山野还在惦记林俏俏呢。她娘以前是跳大神的，曾经说过，活人和死人之间无形之中是有牵连的。
就算是人死了，只要这头还有牵挂你的人，在阴间的日子就会过得好一点。
林俏俏生前的时候已经过得够苦了，她不希望在下面也受欺负。
“你又唉声叹气什么？”
张灵芝把自己的想法一说，她男人不屑地切了一声：“林俏俏死了，她几个哥哥也没活，肯定不会受欺负的，他们一家人不欺负别人就烧高香了。”
“也对。”见他说得有道理，张灵芝也笑了。
“陈山野这也算是做了一件大好事。”男人把报纸放在一边的架子上，赞叹说：“我现在的同事知道我跟陈山野是一个村的，我都特别骄傲。”
“昨还骂人家白眼狼呢。”张灵芝拆台。
日子慢慢地过，一晃就是两年的时间。
孙聚德又拿着一份报纸风风火火地跑过来了，还没开口就红了眼：“陈山野死了，飞机失事。”
张灵芝的心里咯噔的一下，她还是上个星期从收音机里听说一架飞往米国的客机坠落，没想到陈山野竟然也在里面。
她是上午看到的报纸，下午的时候之前给他信封的那个戴着眼镜的助理，就带着一副棺材入殓了。
说是棺材里面没有尸体，都是一些衣服，飞机失事，尸骨是不可能找到的。
飞机失事前，飞机上的工作人员就让每一个乘客都写好了遗嘱。
陈山野的遗嘱也简单，名下个人财产全部划归到翘楚基金会，甚至还指定了自己死后要埋在那。
棺材下葬的时候，十分轰动，全省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还来了不少媒体记者，把下葬的人围得水泄不通。
张灵芝怀里还抱着孩子，挤了好几次没挤进去。
她男人在前面拨开拥挤的人群，避免挤到她们娘俩，额头都挤出来汗了。
还是张灵芝放话：“算了，咱们回家吃饭吧，反正就在跟前，咱们随时随地都能去烧点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