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关上。
池颜松了口气。
“小乖，谢先生不是坏人，你别害怕。”小乖还是第一次在家里炸毛，脑袋钻到怀里，奶里奶气地喵呜两声。
…
漆黑深巷，充斥着血腥味，残肢肉块，细密雨水冲散了大片的血。一道模糊的扭曲影子在尸体上蠕动，犹如深渊沼泽疯狂的触足，叫人不寒而栗。
杂乱电线横过半空，浓重阴霾遮挡光线，唯一的光来自不远处的路灯，老旧破败的路灯电路不稳，闪烁不定，几乎是眨眼间，突然出现一个人影。
穿着黑色制服风衣的青年如同鬼魅般落在屋顶，平静地看着巷子里扭曲的怪物。
【检测出污染值达到100%，C级污染物，具有超强自愈能力。】
001号报告道。
污染物一旦到达C级，便会异变。能力越强，越难清除。
“好、饿……好…饿……”
由黏物质堆积成的污染物依稀可见人类的样子，人类受到污染之后，都会重病死去。然而像它这般变为污染物的，是个例。
一切缘由是因为A区开设的秘密实验室，为了制作出抵御污染扩散的药剂，用人体做实验。
体内污染超标，人类会变成如同怪物般的存在，具有超乎人类的力量，失去意识，只剩下杀人这一个念头。
最初实验室还能处理那些污染物，但随着污染的实验体越来越多，他们已经控制不了，只能将其丢弃到F区，而F区的居民仿若羊羔般，成为这些污染物的口粮。
“来晚了。”谢七想着。
这只C级污染物已经杀了不少人，从E级成长至C级。
如果不清除，整个F区都会沦为污染物的巢穴。
【宿主，它身上的粘液含有剧毒，一定要当心。】
巷子周围都遭到黑色粘液的腐蚀，留下一片坑坑洼洼的凹陷，污染物还在不断蠕动，速度不快，是朝着F区城街的方向。
约莫十几分钟。
谢七从一团污泥中掐住那颗搏动心脏，用力一扯。染黑的心脏化为一摊死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冷冽的眉眼微垂，摘下手套，换成全新的。
人类失去理智变成怪物，却还能像正常人一样拥有心脏。只要找到心脏，污染物便会死亡。
就在他弯身收集粘液时，耳后传来一道“嘶滋”声。谢七反应极快，瞬间躲开，抬起头发现四周被包围。
“杀了他！”一身高防护装备的领头沉声开口，双目冰冷满含杀意。
得到命令的众人一拥而上，皆是能力者。他们是注射过污染药剂的实验品，一万个人中只有一人能获得超乎常人的能力，但寿命极短，不到一年。
他们是黎明实验室的人，那个以人体做实验的强大组织。
【这个组织在A区的时候就开始追杀您，没完没了了。】
001号说着。
明明都不是宿主的对手，却时常过来骚扰，跟苍蝇一样烦人。
谢七平静地道：“这次派来的人挺多。”
话落，他直接将地面还未消散的粘液撒在半空中，无声无息消失黑雾之中。
…
“十点了。”睡了一会儿的池颜醒来看清时间，喃喃地道。
这段时间，身体越来越差，睡眠质量也不好，经常做噩梦惊醒。和母亲去世之前一样，池颜揉了揉眼想着。
她也要死了。
屋子里没有暖气，也没有空调。她被子盖得很厚，还是觉得冷，脚尖冻得发麻。
池颜掀开被子，小口哈着气，吐出白雾。
外面温度也降低了很多。
她裹上厚厚棉服，推开门走到客厅，想要烧热水洗脚，玄关处忽地响起开门声。
是谢先生回来了。
池颜身体一下局促起来，端着水盆的手指微微收紧，深吸了口气，走到沙发旁，然后礼貌地打招呼。
“晚、晚上好，谢先生。”
声音冷得打颤，软软绵绵。
谢七换了拖鞋踏入客厅，看到她坐在沙发上准备洗脚，脚踝冻红，伸在半空中颤颤巍巍。
没听到回应，池颜回头，便看到青年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那身风衣被鲜血浸染，离得近，能闻到一股血腥味。
“谢先生，你受伤了？”她见状面色愈发苍白，顾不得洗脚，趿着拖鞋站起身，还未等她去找医药箱，只听到青年嗓音低靡清冽。
“我没受伤。”
他看她一脸茫然，又补充：“那是别人的血。”
别人的血？池颜眨了眨眼，又浓又长的睫毛铺上浅浅烛光，映着眸子清澈见底。
第181章 为什么想活着？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时，她面上仅存不多的粉蓦然褪去，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他杀了人？
池颜还没来得及细想，身体带来的寒意使她站不住脚，脑袋开始疼，晕眩感毫无征兆地袭来，就这么晕了过去。
谢七眼看着她倒过来，下意识想要躲，但双手还是抬了起来，接住了她的身体，触及到一片冷感。
她很冰，像是一具尸体。
谢七搀扶着她到沙发上躺着，解开沾了血的风衣，随即站在沙发前平静地看着她。
她正在一步步走向死亡，如001号所说，这具脆弱的身躯能存活到现在，已是奇迹。
“喵~”狸花猫不知从哪走了过来，跳到沙发上，伸着脑袋小心翼翼地蹭了蹭她那片雪白、毫无血色的脸颊。
“她快死了。”谢七语气听不出一丝感情，漠然又冷淡，像是在说一件十分正常的事。
小猫没有理会他的话，继续蹭着主人的脸，想要以此给予一些温度。
谢七并不是一个会心软，帮助别人的人。他穿成世界男主，对于系统发布的任务，从未失败过。
在他眼里，眼前的少女不过是由数据组成的NPC，跟随着世界轨道运行着。等到任务结束，整个世界都会消散，她也一样。
所以他冷漠地看着她死去，无动于衷。
但他低估了池颜的求生欲。
沙发上的她眉头皱了又松，额前浮出细汗，泛白的唇紧抿着。大概过去了半个小时，她困难地睁开了眼，深深呼气，意识渐渐恢复。
“谢、先生？”这次她的声音更加哑，像小猫叫唤一般，软软绵绵。
谢七漆黑瞳眸一如既往的冷冽，收回目光，抬脚上了二楼。
池颜想不起来昏迷前的记忆，污染造成记忆模糊混乱。
她重新烧了热水，泡了个热水脚，身体总算暖和了一些。她抱起身旁的小猫，走向卧房里。
*
时间过去了一周。
F区百分之四十的区域都被污染物占据，广播响了又响，提醒着居民们减少出门次数，在家中躲避。
主区出动了军队镇守，一旦污染物越过F区前往其他区，污染物更加控制不住。政府如今的处理方式，彻底放弃F区，不管里面人的死活。
【宿主，任务进度来到70%了。】001号说。
这一周谢七很少在租屋过夜，他很忙碌，清除的污染物不计其数，带来的抗污染针剂所剩无几。
他受到中度污染，这是经常接触污染物的后果。即便如此，他的状态并未受多少影响。
“明天见见F区主督。”谢七扯了扯面罩，露出高挺的鼻梁，淡淡开口。
不仅仅是污染物，F区近日叛乱四起，组建的反政府组织烧杀劫掠，城都黑烟浓郁，乱成一团。
“别动！再动杀了你！”
前方不远处忽然响起呵斥声。
几个反叛军拦截了一个人，那人看上去身形娇小羸弱，手里拎着食品袋，穿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澄澈乌润的眼眸，害怕又慌张。
区域物资稀少，只能去城街购买食物。然而那条街已经被反叛军占领，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人，像条疯狗，人命在他们眼里并不值钱。
谢七停了步伐，平静无澜地看着那人，她如同闯进野狼地盘的兔子，活下去根本不可能。
是的，他认出了她。
池颜。
…
面前一步步接近的两人穿着黑色军装，双眼尽是贪婪与杀意。手里握着枪，死死地盯着她手里的食品袋。
池颜不清楚他们是什么人，苍白的唇抿了抿，压着害怕，认真思索着。
母亲说过，遭遇险境，一定不能慌，要思考。
身后的巷子迂回曲折，如树根般盘根错节，即便是在这住过很多年的人都会迷路。
池颜记了很多年，早已将路线刻在心底。
所以每次出来购买食物，她都会往这边走。这也是这么弱小的她能活到现在的原因。
眼看两人越来越近，池颜忽然抬起手，指着他们身后的方向，大声喊道：“污染物！是污染物！”
两人闻言，身体骤然一僵，连真假都不敢确定，转身对着身后连开数枪。
也不怪他们这么畏惧污染物，在F区污染物越来越多，它们杀人吃人，叫人骇然不已。已经有不少的反叛军死在污染物的嘴里。
待他们发现这只是一个谎言时，少女早已逃进巷子里。
“贱、人！追！”
“我要杀了她！”
…
跑入深巷的池颜怀里抱着食品袋，气息凌乱，步伐不稳。跑得太急，雨水渗进帽檐，淋湿了长发，地面溅出一大片污水，将裤腿染黑。
她不敢停，跑到脚下一软，摔倒在地，还是支着湿漉漉的地面，努力爬了起来。
小乖还在家里等她，她不能死。
但有时候，倒霉的事就是会接连不断地出现。
她快要跑回家的时候，模糊视线隐约显现出一抹黑影，好似一座大山，挡住了她的去路。
“嗬…嗬……”
扭曲影子生长出四五个手臂，一只血红的眼珠嵌在腹部，双腿像蛞蝓拖拽在后面，拖出一条长长的粘液痕迹。
是、是污染物。
池颜睁大了眼，沾上雨水的睫毛覆上一片阴翳，下意识抱紧怀里的食品袋，小腿发颤地后退，怔怔地注视着不远处的怪物。
她亲眼见过污染物是怎么杀人的，它们连一滴血都不会放过，囫囵吞枣般将人吞入腹中。
池颜想逃，但人恐惧到极致，连呼吸都成了奢侈。眼前光线被黑沉沉的阴影笼罩，她已然退无可退，只能等死。
可她想活着啊。
即便知道会死，她也不想放弃。
池颜咬破舌尖，一阵刺痛传来，意识稍微恢复了一些，她迈开步伐，转身就跑。
她没看到的是，污染物一只布满疮痍的手迅速地伸到了她的后脑勺前，只差毫米陡然停顿。
“嘭——”
一声巨响从身后传来，继而是一道凄惨、刺耳的吼叫声。
被余波波及的池颜摔在地上，怀里食品袋随之掉落，雨珠噼里啪啦砸在袋子上，她捂着闷痛的胸口，回过头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纯黑风衣在黯淡光线里摇曳，青年帽檐滑到头顶，墨黑短发湿透，如同鬼魅一般令人心生畏惧。
十分钟不到，便准确地掐住那只污染物的心脏，狠狠拽了出来。
凶残可怕的污染物顷刻之间化为一摊烂泥，失去了战斗力。
“哒、哒哒……”
随着脚步声渐渐靠近，池颜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
“…谢先生？”
谢七看着地上狼狈的人。
戴在头上的帽子不知所踪，乌木长发如海藻般垂落在肩侧，苍白、瘦小的脸蛋淋了雨水，整个人就像朦胧雨雾中的山茶花，有着极强的生命力。
“为什么想活着？”他问。
在这座犹如地狱的死城里，所有人的命运都是一样的，死亡才是他们最好的归宿。污染阴霾这么严重，连路边的杂草都活不了，食物紧缺，满城都是强盗、反叛军。
…
谢七从出生起，命运就已注定。
现任主神同他说。
——你是天生的统治者，将来定是最出色的主神。
但。
他并没有感到高兴。
谢七漆色眼眸似雨水洗浸的黑曜石，却如枯井般空空荡荡，不包含一丝人类该有的情感，冷漠且平静地凝视着她。
“为什么想活着？”
脑袋被冰冷雨水冻得迟钝的池颜呆愣地听着他的话，久久才听明白。想起食物，伸手捡起抱回怀里，沾了水沉甸甸的。
她劫后余生地舒了口气，眼角弯成月牙，声音轻轻地回。
“因为我想看夜幕星河。”
那是池颜在书本画册上看到的。
F区外面的夜空。
没有阴霾，没有阴雨绵绵。
谢七神色微顿。
“只是这样？”
“是的，谢先生。”
第182章 只救她这一次
回到家里时已经是夜晚七点多钟了，屋里昏黄的光线隔开了窗外的黑暗，城区内几乎每天都在下雨，房间墙壁受到影响，湿气很重，墙纸生了黑斑渗出水珠。
踏进客厅里的池颜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以往苍白的脸颊此刻染上健康的粉，耳尖微垂，像极了淋了雨的鹿。
她拿了两条干毛巾过来，递给谢七一条，指尖冻红，瑟瑟抖着。
“谢先生，您需要么？”
见他站着一动不动，她连忙补充道：“我没有用过，是干净的。”
谢七还是平淡拒绝了她的好意，目光落在她唇畔上，浅浅翘起，看着不像是死里逃生的人。
她很乐观，也很爱干净，从他第一次来到这里就发现了。即使身体孱弱，她每天也会坚持打扫卫生。
也爱侍弄花草，阳台摆放着五六盆植物。但在这座污染严重的城区里，植物极难生存。可她的那些植物，养得很好。
池颜并没有失落，与谢先生相处这么久，清楚他的性格。收回毛巾，认真细细擦拭发尾的湿，等她回神时，谢先生已经走了。
“要熬姜汤，不然明天肯定会发烧。”她想着。
她熬了不少，姜汤里还加了一点草药。
时间还早，池颜端着熬好的汤来到二楼，手指蜷了松，有些紧张地抿抿唇，犹豫了两三分钟，才敲响房门。
敲了两下，里面没声。
池颜以为他已经睡下了，垂了垂眼帘，转身准备离开。
下一秒，房门从里打开了。
青年漆长的眉铺上一层阴影，稍显锋利清冷。走廊里的光打在他深色瞳底，如浓稠的墨，无边无际。
“谢先生，喝点姜汤可以驱寒的，您要不要喝一点？”
她洗了澡，洗过吹干的长发垂在肩侧，色泽乌亮，是纯正的黑，衬得她脸蛋宛若凝脂般白皙，清澈透亮的眸子像是黑夜里点缀的一束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