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时候起,我就很讨厌收买我身边人的人。”
唐吟听得心中重重一紧,呢喃说:“黄晨杰。”
“是啊,你收买了黄晨杰。”
许清词说这些时,对唐吟的脸色还尚好,不带讽刺:“关于黄晨杰,唐吟,你那时候大概是好意吧,收买了黄晨杰,但你也确实利用了黄晨杰人性上的弱点。许思竹也收买过我前助理孙洁,是用网贷让孙洁越陷越深的,让孙洁每天记录我说了什么干了什么。而顾舟,更是毁了一个人。唐吟,你可能不知道……我舅舅已经禁止黄晨杰进入他公司了。”
许清词从唐吟脸上收回了目光,她声音愈来愈轻:“所以,唐吟,你和顾舟,和许思竹,又有什么,区别呢?”
唐吟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不愿原谅他。
因为他让她感到恶心。
“清词,对不起。”
许清词摆手,面上又扬起笑来,无所谓地说:“唐总别这么说,已经过去了。”
唐吟睁开眼,脸色发白得已经没有了血色,他摇晃着起身,勉强站稳:“我,我去给你倒杯水。”
许清词微笑点头:“谢谢。”
唐吟没有直接去厨房,径直去楼上翻了盒烟出来,抖着手点了好几次烟,才将烟点着。
长长地抽了口烟,唐吟闭眼喘息,仍旧难以稳定。
连抽了好几口,整一支烟抽罢,唐吟又点了第二根烟。
良久,唐吟慢慢睁开眼睛,眼底是一片晶莹。
颤抖的手指却依然没有平静。
唐吟手里的烟灰抖落在白色地毯上,在白色长绒毛里成了数个脏点,难看得不堪入目。
就同他在许清词心里的存在一样,脏的,恶心的,她无法挥去的厌恶。
白色地毯上,忽有一滴水珠落下,无声无息,仿佛比烟灰还轻。
同时又重得,压弯了唐吟的脊背。
连抽了三根烟,唐吟吃了块口香糖,下楼拐进厨房接水,仿佛不曾发生任何事,平静地端着温水出去找许清词。
“清词,如果顾舟再来找你,你可以随时……”
唐吟说着抬头,接着生生怔住。
只见客厅里已经没有了许清词的身影。
许清词已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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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顾舟一大早就来许清词家门口堵她,许清词来了火气,当天就搬出了九龙花园,搬去了姜璇家住。
打算等过段时间清净了,她再回家。
但是在姜璇家,她也没有多清净。
这不清净倒不是来自于顾舟,而是来自于唐吟。
每天姜璇下班回家,都会叹着气扔给她一束花说:“唐吟今天又来店里找你了,向我打听你在哪。”
接连一个星期,唐吟每天送给许清词的花都不同,但送花这件事对唐吟来说称不上是多用心的事,姜璇也没什么为许清词感动的。
只是,唐吟是每天都亲自来姜璇店里送花,亲自来问许清词在哪里,姜璇就有些感慨了。
“唐吟啊,传说中那么高不可攀,那么高高在上的男人,就这么败在你手里了,清词,你有点东西啊。”
许清词摇头,随意笑了笑说:“他那么忙,坚持不了多久的。”
姜璇能看出花花公子和深情专一的男人的区别,比如顾飞是前者,唐吟是后者。
“或许唐吟不会轻易放弃。”
姜璇若有所思地说。
许清词懒洋洋地笑着:“顾舟还不轻易放弃呢,有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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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清词这阵子没怎么出去过,秦骁也约她约不动。
秦骁用了各种法子,让她帮忙追姜璇,让她帮忙挑选礼物,说他心里难受,让她陪他喝酒,或是说他那里有独栋别墅空着请她过去住,许清词都没有出去,只安静等着秦骁要老房子的事情的进展。
又过了一阵子,许清词实在没新衣服穿了,才终于出门,跟姜璇一起去店里试穿衣服。
中午十二点半,许清词正在二楼量体试衣的时候,一楼的门准时被人推开。
姜璇店里的店员小荞已经认识唐吟,迎上来说:“唐总中午好。”
唐吟手里拿着一束花,询问道:“姜老板在吗?”
小荞点头,对着对讲机说:“老板,唐总来了。”
姜璇看了许清词一眼说:“好,我现在下去。小荞你给唐总倒杯茶,麻烦唐总等一下。”
说完,姜璇问许清词:“你下去吗?”
许清词自然摇头,漫不经心地说:“没兴趣。”
姜璇想了想,拿出手机给许清词拨了个微信语音通话,又用许清词的手机接通了。
之后她将许清词的手机免提放在许清词旁边,她戴着手机的蓝牙耳机,下楼去找唐吟。
“唐总来了。”
姜璇是开店的,自然笑迎顾客。
而且唐吟每次来她店里,不仅会送许清词一束花,还会刷卡买件裙子。
只是唐吟每次买完的裙子,他都不会拿走,都是留在她店里,说他以后过来拿。
每天一条裙子,这么一攒,已经攒了二十条。
唐吟将花递给姜璇说:“送给清词的。”
姜璇今天拒绝了:“唐总,您真的别再送了,我不知道清词在哪。这花,就算您放我店里,清词也看不到。”
唐吟仍是将花放到她店里的茶几上了。
之后,唐吟请求姜璇说:“姜老板今天可以帮我联系一下清词吗?”
唐吟解释:“唐沁瓷生病了,她很想清词,所以我想拜托姜老板联系一下清词,问问清词可不可以去看看唐沁瓷。”
姜璇关心问:“唐沁瓷的妈妈呢?”
唐吟说:“她出差了。”
姜璇有一点拿不准主意了。
她正想着该怎么回答,耳机里忽然传来了许清词的声音。
“算了吧,璇璇,你拒绝了吧。唐沁瓷有舅舅和外婆在,我的用处应该也不大。而且我也快要走了,和小瓷相处太多,等分开的时候,对唐沁瓷也不好。”
姜璇在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抬头对唐吟说:“唐总,抱歉,我联系不上清词。这么多天了,我给清词打电话也打不通,给她发微信,她只是偶尔回复我,她最近很忙。”
唐吟偏头看了眼姜璇的耳机。
姜璇对他失笑:“我没和清词通话。”
说着,姜璇拿下了一只耳机,大方地递给唐吟说:“要不唐总您听听。”
唐吟垂眼看姜璇捏着的耳机,慢慢摇了头:“不用。”
姜璇重新戴上了耳机。
唐吟轻声问:“姜老板,清词是已经回南阳了吗?”
但他让人去南阳的许清词家里问过,许清词并不在南阳的家里。
姜璇摇头说:“没有,清词应该还在乐阳。”
“那她,”唐吟有些艰难地问,“是和秦骁在一起吗?”
姜璇诧异。
她不知道唐吟为什么会这么以为,毕竟没什么人知道秦骁喜欢许清词的。
许清词也在耳机里出了声:“他在想什么呢?告诉他,我没有,我就只是不想见他。”
姜璇听出许清词来了气。
许清词不喜欢身边的人误会她的感情生活。
姜璇叹道:“唐总,您误会了,秦骁和清词只是普通朋友。”
许清词听姜璇落了一句,气道:“还有一句话呢。”
姜璇揉了下太阳穴,心里念了声这姑奶奶,只得传达:“唐总,其实……”
“清词只是不想见你。”
只见姜璇说完这句话后,唐吟重重地闭上了眼睛。
许清词还是恶心他。
许久,唐吟睁开眼,眼底一片猩红,掩饰不住的难过,他缓缓对姜璇点头:“好,我知道了,谢谢姜老板,选一件衣服吧。”
姜璇不敢看唐吟的眼睛了,别开脸问:“唐总今天选完后,还是留在我店里吗?”
唐吟点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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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吟离开后,姜璇转身走上二楼。
二楼,许清词紧抿个唇坐着,无疑唐吟说的那句话惹出了她的火气。
姜璇不敢再提秦骁了,坐到她身边,想了想问:“清词,你要不要试试,接受一下唐吟?”
姜璇斟酌着说:“既然唐吟已经和你解释清楚他和祝静云没有关系,没有谈过恋爱了,而且他到二十九岁还没谈过恋爱,说明他对感情有洁癖,至少不是个乱玩的人,你或许可以试着给他一次机会?”
“再者唐吟也没犯什么不可原谅的身心出轨的错误,你这么一棒子打死他,也对他太狠了些吧?”
许清词没有说话。
她想起了许修言的话,女孩子心软会受伤,女孩子永远不要心软。
过了好半晌,许清词轻声说:“有点想唐沁瓷了,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生病了。”
姜璇问:“去看看她?”
许清词想了又想,还是摇了头:“算了。”
姜璇沉默了半晌,叹息着说了一句:“清词,你还是喜欢唐吟吧,不然这么多天,你为什么都不出门?”
许清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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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沁瓷是真的生病了。
唐沁瓷上幼儿园这两年,总是会时不时地感冒发烧,班上的小朋友们也都常常感冒,一个小朋友感冒,能传染大半个班级。
唐吟到家后,先去脱了外套,洗手消毒,而后脚步轻缓地上楼。
直至上到三楼时,看到唐沁瓷正一个人坐在地上玩洋娃娃。
小姑娘发着烧,脑门上贴着褪色贴,脸色泛红,嘴唇泛白,是很不舒服的病殃殃的模样。
唐沁瓷三四岁的时候很怕黑、怕一个人,现在她不再怕了。
唐吟过去问:“外婆呢?”
唐沁瓷抬头说:“外婆在厨房给我做饼干。”
唐吟进来时没向厨房那边看,没注意到他妈在厨房。
唐吟刚要再问,唐沁瓷身边的对讲机忽然发出声音来。
“宝宝饿了吗?”
颜如玉哄着说:“外婆马上就给宝宝做好蛋糕了哦。”
唐沁瓷笑着对舅舅比划了一个“嘘”的手势,按着对讲机说:“外婆,宝宝不饿,不急的。”
唐吟看着唐沁瓷的手势,慢慢想起了许清词。
那天,许清词也这样对他比划了一个“嘘”。
唐沁瓷跟外婆又说了两句话后,放下了对讲机,她站起来抱住唐吟的脖子,扁着嘴巴问:“小舅舅,小舅妈呢?小舅妈晚上还是不能陪我睡觉觉吗?”
唐吟轻声说:“小舅妈晚上要加班,晚上舅舅陪你睡,好不好?”
唐沁瓷担心问:“可是小舅妈都加班半个月不回家了,小舅妈身体还好吗?”
“没有,她身体很好。”
唐吟之前几乎没有骗过唐沁瓷,唯有近来,唯在关于许清词的事情上,他对唐沁瓷说了谎:“小舅妈只加夜班,白天会休息的,小瓷不用担心。”
唐沁瓷长长的睫毛眨啊眨,似乎是能感觉到小舅舅说的不是实话。
她有一点被隐瞒的不开心,但她还不太舒服,身上没劲儿,有点难受,就没再说什么。
她低着头,又玩了很久的洋娃娃,忽然轻声开了口:“小舅舅,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小舅妈吗?”
唐吟坐在地上,看着她手里的洋娃娃,轻声问:“为什么?”
“因为我感觉小舅妈没有看上去那么开心。”
唐沁瓷越说,声音越低:“我感觉她和我一样,都没有爸爸……”
唐吟静静地看着小外甥女,恍惚看不清小瓷是小瓷还是小词。
清词有爸爸,没有妈妈,小瓷有妈妈,没有爸爸。
她们两个像极了,漂亮,敏感,脆弱,有相同的嫉恶如仇的个性,也有相同的想要却又得不到的东西。
“好,舅舅知道了,舅舅会好好保护你和小舅妈的。”
唐吟温声说着。
第45章 【三更合并】
◎他喝酒,她看着。◎
蒋教授家。
书房里, 蒋老师在写毛笔字,唐吟站在一旁为蒋老师磨着墨。
这场面, 几乎与唐吟上次来拜访蒋老师家时一模一样。
那时还是炎夏,现今已是深秋。
二人相聊半晌后,蒋老师轻声说:“小丫头心很硬啊。”
“没有。”
“嗯?那是什么?”
“她很脆弱。”
蒋老师抬头看了唐吟一眼,这小子的气场和上次来时有明显的变化。那时是钉嘴铁舌,嘴是又犟又倔,偏不承认对人家小姑娘动了心。
这次他再来,明显不同了。
“老师认为呀, 感情讲的其实就是个厚脸皮。”
蒋老师忽然笑了一声说。
蒋老师挥笔写字,慢慢悠悠地说:“这感情可不可能讲‘无为’,在感情里还‘无为’, 那可就完了。‘勇于敢者则杀,勇于不敢者则活’那句话,可不适用于感情, 感情这事,关键在于‘勇’。这‘勇’是什么, 其实就是厚脸皮。”
蒋老师写完八个字, 招手叫唐吟来看。
——当取不取, 过后莫悔。
“老师写得怎么样?”
蒋老师笑着问,像在逗一个小朋友。
唐吟看出老师在模仿他的笔锋,沉吟片刻说:“老师写得很好。”
蒋老师失笑:“行,知道厚脸皮了。”
蒋老师能感觉到唐吟没有上次那么迷茫了, 多了很多坚定, 曾经心空, 而今心满。
心既已满, 再装不下旁物, 自然是指他如今满心满眼的都是那姑娘了。
“所以呢,你此次来找我,还有什么事?又要管我借人脉呀?你找不到她,她也不想见你,我可没办法。”
“学生想要您和师娘的支持。”
“嗯?只是想要支持?我们老两口自然是支持你的,这有什么……”
蒋老师话未说完,他看到唐吟拿出一条钻石手链,他诧异:“这手链被你拍去了啊?”
“嗯,清词喜欢。”
蒋老师隐约明白唐吟的来意了。
果然,他听到唐吟恳切说:“老师,学生想要公爵夫人的那封手写信。因为清词大学专业是考古,我想她应该会喜欢三百年前的那封信,我想送给清词。”
“你这小子,人家都不想见你,你还想着送礼物哄她开心呐。”
蒋老师笑了起来,笑声朗朗:“你师娘前阵子想做慈善拍卖这手链的时候,就没舍得拿出那封信,没想到是被你给拍去了,今天这信也要丢你手里了。”
关于这封信,很少有人知道的,大多数人都只知道公爵夫人与这条手链的相关故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