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词笑了笑说。
唐吟还是怕一身凉气冷到她，在一旁稍等了会儿，方才坐下。
许清词回头按了遥控器的暂停键，电影画面恰好定格在主角出任务在夜晚的雪地林里。
唐吟坐在沙发上，喝了口酒，暖了一下胃，问她：“有想听的吗？”
许清词抱着膝盖的动作变成了面朝他而坐的盘腿全莲花坐，双手搭着沙发，感兴趣地抬头看着他问：“你会很多？”
唐吟淡淡点头：“还可以。”
许清词看唐吟这般轻描淡写地说一句“还可以”，就已经猜到他应该会很多，大概是个手风琴王者，笑说：“那随便你吧。”
唐吟瞥了眼投影上的画面，思忖片刻，右手按下钢琴键扭，慢慢推拉着风箱，左手按下贝斯键扭，悠扬的音乐在许清词面前动听响起。
音乐是《贝加尔湖畔》。
许清词听了会儿，慢慢闭上了眼睛，闭眼倾听着她熟悉的这段旋律，想到了那一句句歌词，想到了雪山与湖泊，想到了一幅幅画面，想得她一颗心随之浮浮沉沉。
音乐慢慢结束，许清词睁开眼。
她没看唐吟的眼睛，因为能感觉到唐吟在看她，她只看着唐吟身上背手风琴的两个肩带。
手风琴的两个肩带是黑色的，在唐吟的家居服肩膀那里压出了不平的褶皱。
那褶皱反而让外表向来完美的唐吟，变得更加真实而又魅力了。
唐吟刚刚慢慢拉动风箱时，慢慢弹琴时，诉说着很多对她的情绪。
她都清晰地从音乐里感觉到了，有温柔，有安抚，也有爱意。
许清词若有所思地说：“唐吟。”
“嗯？”
“你还有很多是我不知道的吗？”
“嗯。”
唐吟放下手风琴，坐到地毯上她的身边，轻声问她：“你愿意了解吗？”
许清词眉眼轻轻下垂。
唐吟也垂下了眼。
片刻后，许清词忽然笑了起来，起身说：“你等我一会儿。”
没多久，许清词从楼上下来，怀里抱着她在他家墙头弹过的乐器阮，手里捏着个小小拨片。
乐器上有两个圆圆的眼睛，可可爱爱萌萌的。
“有酒有美女还有音乐，”许清词笑盈盈地说，“唐吟，你今天可赚了啊。”
唐吟挪不开眼地看她，轻轻地点头：“是。”
许清词笑着坐在沙发上，随后也给唐吟弹了一首《贝加尔湖畔》。
与手风琴全然不同的古典音色从许清词手下流淌出来。
动听的轮奏声让人听到湖水的流动声，她轻轻晃动的身体，轻飘的发丝，仿佛她此时就身在贝加尔湖旁演奏，而她每一次拨弦，也都仿佛在拨动人的心弦。
唐吟不舍得闭上眼，一直静静地望着她。
眼底对她浓郁的欣赏，对她的喜欢，对她的爱意，在情难自禁中逐渐盛开绽放。
一曲罢了，掌声响起。
是唐吟为许清词发出的掌声。
“很好听。”
唐吟说。
许清词指着手风琴问唐吟：“合奏试试？”
“我在社团的时候，都是社长邀请我，我才跟人合奏的。”
许清词有点傲娇地说。
唐吟忍不住轻笑：“那么，感谢许小姐的盛情邀约了。”
许清词很少看到唐吟的笑，此时看到他因笑而翘起的眼尾，有小片刻的失神。
失神于他笑得太好看，也失神于他说出“许小姐”三个字时的音色太动听。
两人第一次合奏。
唐吟背着手风琴，许清词抱着阮，许清词先轻轻开口唱了一句“在我的怀里，在你的眼里”，而后两人同时奏起音乐来。
许清词轻唱着，唐吟低哼着。
两种乐器交织在一起，两个人声交织在一起，浪漫美妙。
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而唯剩下他们两人，在温柔的这一隅的酒香前沉醉相知。
“月光把爱恋，洒满了湖面，两个人的篝火。”
“照亮整个夜晚。”
**
合奏的一曲过后，许清词的心情好了许多，话也多了。
她喝着小酒，好奇地问唐吟：“你那些箱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唐吟刚刚怕她晚上喝酒会睡不好，给她热了一杯牛奶，但她给推开了，完全没有要喝牛奶的意思，还是在喝酒。
唐吟便继续陪她喝酒。
他喝了酒后，话也多了一点。
“大多数都是小时候的东西，书，乐谱，玩具，也有小时候的衣服，很多是爸妈整理搬过来的，他们一直以来不舍得丢我和我姐的东西。”
“所以叔叔阿姨，都是念旧的人？”
“嗯，是吧。”
“念旧的人，都是善良的人。”
许清词说着，笑着和唐吟碰杯，边想到了唐吟的姐姐和外甥女：“对了，小瓷怎么会突然弄坏你家的地热阀？”
那么隐秘的一个地方，小瓷是怎么给弄坏的？
唐吟有那么两秒的安静。
过了会儿，他手摩着杯底说：“可能是因为，上面写了个不许动的提示。”
许清词：“……”
“那提示，是你写的？”
“嗯。”
所以，唐吟这是故意招唐沁瓷去动的。
所以，唐吟今天能来她家，是有预谋的。
“那小瓷不会有危险吗？”
“不会，水是温的，她喜欢玩水，身边也有人。”
并且水喷出来的时候，唐沁瓷确实在兴奋地大声笑。
“唐总，您真行。”
真是亲舅舅。
“嗯，不敢当。”
“……”
许清词不想和唐吟说话了。
两分钟后，唐吟叫她：“清词。”
“嗯？”
“听过小猪笑的声音吗？”
“？”
一分钟后，客厅里回荡起了小猪笑的声音。
来自于唐吟。
许清词笑得肚子疼，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大概是唐吟总这么逗唐沁瓷玩，所以唐吟熟练极了，发出的声音也像极了。
许清词从没想过唐吟会发出这样的小猪叫声，笑了好久都没停下来。
“不行了不行了。”
许清词笑得捂着肚子直要打滚。
唐吟递给她纸巾让她擦眼泪，又发出一声小猪笑的声音。
许清词笑声和唐沁瓷几乎一模一样，笑声一阵阵地直拔高。
好久，许清词终于停住了笑声。
她满脸通红，眼里还噙着笑出的眼泪，又一次夸唐吟说：“唐总真让我刮目相看。”
唐吟含笑看着她，看了两秒，缓缓向她张开了手臂：“需要一个，拥抱吗？”
许清词愣住了两秒，而后向他靠近，抱住了唐吟。
许清词嘴上还是笑着的，但渐渐的，她眼泪落了下来。
这眼泪不是笑出来的，是因为唐吟的这一个怀抱让她打开了自己的防备，慢慢的，难过地哭了出来。
“奶奶，我今天去看奶奶了。”
唐吟一下下地轻拍她后背：“好，不哭，不哭。”
第51章 【一更】
◎“吃醋了？”◎
许清词在唐吟的怀抱里哭了好久, 哭得如同要哭干了她这辈子的眼泪。
从心疼奶奶，想和奶奶说说话, 想抱抱奶奶，到逐渐哭出越来越多的难过来，像要哭漏了这小小一隅的天。
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在一个人的怀里哭成这样。
舅舅虽是亲舅舅，但总归是男人。
而姑姑和舅妈是长辈，她习惯性地不想让长辈担心。
游熠和姜璇，她又总是在他们面前强装坚强。
而今在唐吟怀里，第一次哭得这样无所顾忌。
后来她连为什么而哭都忘了, 只是很想放声大哭。
直至唐吟实在担心许清词哭伤了身，对她轻声聊起别的事情转移她注意力，许清词的哭声才渐渐停下。
又过很久, 许清词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
许清词慢慢地从唐吟的怀抱里退出来，低着头擦眼泪，同时仍能感觉到他掌心一下下轻拍她脑后和肩膀留下的温度。
唐吟的手掌没有之前那么冷了, 她感觉到的温度是暖融融的，像被日光照射过头发和黑色外套的温度。
“先喝点水吧？”
唐吟倒了水给她, 头压得很低地哄她。
许清词喝了点水, 哭干了的嗓子舒服了些, 她又觉得脸颊紧绷，眼睛发胀，低头瞧见自己的头发也乱糟糟的，和唐吟说了句“我去洗个脸”, 赶紧起身走了。
进了洗手间里, 许清词抬头看镜子, 看得立即捂上了脸, 整张脸又红又肿又满脸水光, 太丑了。
许清词梳了头发，戴上发箍，仔仔细细地洗脸洗了好久，久到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清词，你还好吗？”
唐吟担心的声音穿透了厚重的门与水流声。
“很好，我没事。”
许清词关了水龙头，扯着嗓子回道。
许清词洗完脸，简单擦了一下脸，在门口支着耳朵听门外动静，听着似是没声音了，她轻轻开门探出头。
她才打开门，看到一个黑乎乎的身影正在两米高的发财树旁立着。
许清词立即关上了门，在里面喊：“唐吟你回去等我。”
没听到唐吟的回答，许清词又喊了一声：“唐吟你听见了吗？”
“好。”
过了好几秒，唐吟终于应了她。
过了会儿，许清词再出来，没见到唐吟了。
她上楼取了个墨镜戴上，重新返回到沙发前坐下，拿起她刚刚剩的酒要喝光了润润喉。
“喝水吧。”
唐吟按住了许清词的手腕，放下他刚刚拨弄着的许清词的乐器，倒水递给她水喝，抬眼看到许清词戴着墨镜：“眼睛很不舒服？”
许清词摇头：“还行。”
她喝了水后，嗓子好了一些，点开了电影继续播放。
看了会儿，许清词隔着墨镜看唐吟，问他：“你困吗？”
唐吟声音很清朗：“不困。”
“那我随便给你讲点儿什么吧？”
“好。”
许清词手里握着水杯，边看着电影说：“我小的时候，姑姑正是事业心最强的时候，所以那时候，姑姑自己在外面住，很少回家，而且她也很讨厌苏丽容一家人。”
“于是家里，我和奶奶是最亲的。奶奶，是我在许家的时候，最疼我的人。”
“奶奶在最后一次清醒的时候，我正在舅舅家。那天，奶奶突然和家里阿姨说很想我，就走出了许家，之后奶奶就失踪了。姑姑找了三天，最后是在派出所找到奶奶的，奶奶已经完全不认识人了。派出所民警说那几天奶奶一直在乐阳三小前徘徊，奶奶嘴里一直在重复说，‘我是来接小词放学的’。”
说到这里，许清词停顿了很久，才继续说：“乐阳三小，是我念书的小学。姑姑找到奶奶后，带奶奶做了很多检查和评估，检查出大概是精神分裂症，姑姑才和我说了这件事。”
“爷爷，是个很暴力的人，从奶奶开始。”
电影在播放，许清词断断续续地说着关于奶奶的事，关于她和奶奶之间的事。
唐吟今天的话，比平日里多一些，也与她说了很多。
两个人说了许久，到电影结束时，没有了电影人声做背景，客厅里忽然变得安静了，许清词不再说了。
接着，她抬头对唐吟莞尔一笑：“不好意思呀，今天有点矫情了。”
“不矫情，”唐吟看着她唇边勉强的笑，轻声说，“是人之常情，谢谢你信任我。”
许清词不自然地摸了下鼻子，抬杯喝水说：“谁信任你了。”
唐吟轻轻笑了声。
过了会儿，唐吟出声问：“清词，你走之前，我陪你去看她一次吧？”
许清词摇头：“不用了，她又不认识你。”
可其实，奶奶连她都不认识的。
“清词，奶奶很爱你，她一定希望你快乐。”
许久，唐吟心疼地说。
“我知道，”许清词抬头笑了一下说，“所以我只是很偶尔的才不高兴一下。”
说着，许清词比划了一个小手势，表示只一点点。
唐吟忽然握住了她抬起的手。
许清词下意识想抽回手，但没抽回去。
唐吟又摘掉了她的眼镜，看到她眼睛仍然很红，知道她在故作坚强。
许清词低下了头，不让他再看她眼睛。
唐吟握着她的手，感觉到她手指尖的凉，一下下握着她，暖着她。
“如果，清词，以后如果你再有不开心的时候。”
唐吟声音轻得好似像是怕惊吓到她，轻得越来越轻：“可以告诉我吗？让我陪着你。我不舍得你在不开心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度过。”
唐吟慢慢将她的手指，放到他的心脏位置，轻声说：“我会为你心疼，这里为你心疼，我想陪着你，可以吗？”
许清词指尖碰着他的心跳，忽然分不清她感受到的是谁的心跳声。
强烈的，逐渐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
许清词今天本来是个小气的人，打算让唐吟睡她家沙发的，但最后还是把他带到了客房。
今晚夜色已深，许清词玩够了，哭够了，也说够了，对唐吟说晚安，让他快睡吧，转身回房。
唐吟跟上来，慢慢出声叫住她：“清词。”
“嗯？”
许清词回头。
在落地窗透过的月色下，唐吟一双清冷眸眼温柔如水，轻声对她说：“不只是我们，阿姨也一定希望你永远快乐。”
许清词微微愣住。
然后渐渐红了眼眶。
许清词向他缓缓张开了手：“唐吟，你能再抱抱我吗？”
唐吟立即大步走过去抱住她。
许清词窝在唐吟的怀里，用力地呼吸着他身上让她感受到安全感的味道，慢慢放松下来，连着也将多年来从许家，从她父亲那里受到的委屈，也都释放了出来。
唐吟的怀抱远远比她想象中的温暖，在冬季里，也有温暖的温度。
“唐吟。”
许清词声音微微哽咽。
“嗯，我在。”
“你再给我发出一声小猪笑的声音吧。”
“好。”
**
那日过后，唐吟在许清词家住了三天。
再之后，唐吟出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