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家的灯光都早就熄了，安静得除了风吹树叶的声音以外什么也听不见。
想必颜茶不但早就回来了, 还早早地就睡下了。
只有他跟个傻子似的还在那儿吹着冷风等她, 她根本连想都没有想起来过他吧？
陆厉心底有些酸涩, 也有些愤怒，但更多的却是落寞、难受。
这才刚开始, 他就已经感觉受不了。
那……之前和颜茶在一起的那五年，颜茶在家里等他的时候，是不是也有过无数次这样的失望瞬间？
陆厉有些受挫。
但这并没有让他产生放弃的想法，反倒愈发坚定了要追回颜茶的决心。
既然颜茶不想看见他, 也不想和他说话, 那他也可以做到不打扰她，只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
他相信颜茶总有一天会爱上他的, 就像是她爱他哥那样。
这一次, 他会好好珍惜她，他们会好好在一起的。
*
所以, 第二天，陆厉又去隔壁送花了。
毫无意外, 当他抱着一大捧鲜艳欲滴的红玫瑰站在门口时, 除了引来周围那些好事者的围观外, 依然没能敲开门。
除此以外, 他还开始风雨无阻地跟踪颜茶。
当然, 他自己不觉得那是跟踪，跟踪的说法来自于徐野。
他只是在追求喜欢的人而已。
不过，看颜茶不理他，他也学聪明了，只远远地跟着，她不找他，他就不出现在她面前，免得惹她厌烦。
他想，总能找到机会上前搭话的。
只是，越是这样远远地看着她，他就越发清楚她为了他哥病得有多严重，心情复杂难言。
他跟着她，看她一个人去餐厅吃饭，一个人去看电影，一个人去买衣服，却笑得那么开心，看向身旁的眼眸像是盛满了星光，好像身边真的有人陪着她似的。
她看起来越是幸福，他心里也越难受，像是被巨石压着，喘不过气来。
他很心疼这样活在虚假幸福之中的颜茶，也嫉妒、愤怒得快要疯了。
她就那么喜欢他哥吗？
都已经过去五年了。
她宁愿守着一个虚幻的影子，也不愿意回头看看他。
他这一刻才渐渐意识到，徐野说的可能是对的。
活人是争不过死人的。
可曾经他也是有机会的。
他想起了以前她为他做过很多很多的事情，为他学做饭，等他回家，在他思念颜白月的时候也会陪着他，就好像为了他，她什么都愿意做。
可他当时对她却只有轻视、厌恶，那时她是不是很难过？
他心里生出一股浓烈的悔意，甚至开始憎恶当初的自己。
当初如果他可以早点发现自己的心意，那么……他们现在是不是也会很幸福？
那样他就可以陪在她身边，而不是这样痛苦地远远看着她活在虚幻之中。
看到她越是开心的笑容，他心里就越是酸涩得厉害，有种是自己害了她的感觉。
如果不是他揭露了真相，如果不是他当初和她分手，她也不会受刺激成这样。
在当时，他哥的死对她的打击一定很大，而和他哥长相相似的他仿佛成了她的救命稻草，所以她才那么卑微地拼命抓住。
可他却不屑一顾地推开了她。
现在，她不肯理他了，也是他自找的。
他只能告诉自己，他还有很多的时间可以去追回她，可以去弥补曾经犯下的错误，可以让她忘记他哥爱上他。
这样想着，心里才能好受一点。
*
颜茶开始频繁地和陆深一起出去约会。
某种方面也是为了加快任务进度。
原主的心愿就是要她抛弃陆厉，让他看着她和她的白月光情深似海，让他尝尝也爱而不得、悔不当初的痛苦绝望滋味。
就像是他当初对原主所做的那样。
所以，她当做没有发现陆厉在跟着，在陆厉面前和陆深秀恩爱。
哪怕在陆厉眼里她是在和虚假的对象恋爱，但这不是更能刺激他吗？
真实存在的白月光，陆厉还能从对方手里将她抢过来，可在他眼里白月光早就死了，在她身边的只是虚假的幻想，又要怎么争抢？
但也正因为以为白月光是虚幻存在的，陆厉在痛苦之中还会抱着一丝能和她在一起的希望。
而她所要做的就是将他的希望彻底摧毁，将他击垮，就如同原主在被分手后一次次看着他对白月光的深情、宠爱，眼里的光一点点彻底熄灭那样。
而这一天也来临得很快。
*
这一天，时机也很巧妙，还不会被陆深察觉什么端倪。
毕竟她不敢保证当她真的伤害了他的弟弟的时候，他还会毫无芥蒂站在她这边。
这天下午，她和陆深一起去了游乐园。
去游乐园是她提议的，因为她发现陆深看着应该是喜欢安静的，可事实上他喜欢去人多的地方，看人世间的烟火，感受喧嚣的氛围。
或许，那会让他觉得他还活着。
在去了游乐场以后，颜茶就拉着他一起将好玩儿的项目都尽兴地玩儿了一遍，还无视了售票员怪异的目光，买的是双人票。
毕竟哪怕陆深不需要买票，但这种形式感也多少能证明他的存在。
在遇到她之前，他在这个世界里是完全无法被人看见、听见的，那种孤寂的滋味她难以想象。
果然，她没猜错，陆深的确是喜欢热闹的，在从游乐园出来时，他的唇角都带着些温柔好看的笑意。
“颜颜，待会儿你想吃什么？”他问。
颜茶还没回答，陆深神色一顿，唇角的笑意却忽然如昙花一现般消失了，他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看向她，道：“抱歉，颜颜，我有事需要离开几天。”
颜茶知道应该是又有人闯进了副本，这种时候他是会被强制召回无限世界的。
她望着他，也没追问，很体贴乖巧地道：“没关系的，你去忙吧。”
陆深漆黑的眼眸看着她，听见她的话眸光有些莫测，他握住了她的手：“我先送你回家。”
颜茶也是前不久才发现陆深的能力是真的很强大，在鬼蜮之中几乎无所不能，而他的鬼蜮范围扩充到颜家门口是毫无压力的。
眨眼间，他就可以将她送回去。
颜茶心里一跳，面上却带着几分乖巧的笑容道：“不用了，我看这边有好多吃的，我饿了，想去吃一些。”
她的眼眸水汪汪的的，看着很真诚无辜，让人不会怀疑她的话。
陆深收回了还没来得及扩散开来的鬼蜮，抱了抱她，声音低沉柔和：“好，我会尽快赶回来。”
颜茶点点头，下一秒，陆深的身影就已经消散在了空气里。
也不知道这次陆深多久才回来，她得尽快将任务进度刷完才行。
就在她想着该怎么做的时候，陆厉却自己送上了门来。
*
此时已经临近黄昏，天空布满了乌云，似是不久就要下雨。
颜茶站在游乐园的门口，看着已经逐渐散场的人群，像是在发呆，目光没有焦点，看着身影单薄又可怜。
陆厉看不下去了，深吸口气，走上前去，像是碰巧遇到似的，故作轻松道：“颜茶，要下雨了，我送你回家吧？”
看见是他，颜茶有些惊讶，随后别过脸不待见他似的道：“不用，我在等陆……”
谁知道她才刚开口，陆厉就似积累已久的情绪被点燃了似的，忍无可忍道：“别再提陆深了！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出现过，下雨了你能让他为你撑伞吗？现在他能送你回家吗？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颜茶却不满地看着他，生气的语调都还是柔软的：“……他只是临时有事离开，刚才我们还在一起的。”
见她现在还要在这里等他，如果他不出现，那她是不是还要淋着雨在这儿等一个不会出现的人送她回家？
陆厉一肚子的怒火有些控制不住，越是心疼她就越是愤怒：“够了！陆深他已经死了，死了的人是不会回来的，我到底要和你说几遍，你才能听懂？！！”
在他吼完以后，颜茶就安静了下来，望着他，那脆弱又漂亮的样子就像是一碰就会碎掉的瓷器，她的眼眸氤氲着几分雾气，水润润的，让人连呼吸都停顿下来。
“我不是在凶你。”陆厉有些哑然道。
颜茶却不看他了，转身就走，此时雨点已经落了下来，落在了她漆黑的发丝上，空气里也泛出潮湿悲伤的味道。
陆厉心里一紧，拉住了她：“颜茶……”
颜茶却在他碰到她之前就猛地后退一步，回头看向他的眼神头一回透露出了很强烈的憎恶、愤怒。
陆厉的手顿在半空。
“你为什么要这样诅咒陆深？我不想看见你，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陆厉的神情僵住，对上她那厌恶的视线，心口像是破了口子嗖嗖冒着冷风，浑身的血液都仿佛被冻住了。
随后，在看见她要离开时，又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怒火冒了出来。
他猛地上前一步，攥住了她的手腕。
“你放开我！”她几乎是惊恐地大叫。
陆厉冷声道：“你不是不相信吗？我就带你亲自去看陆深到底在什么地方！”
守在暗处的两个保镖见状不对，立刻围了上来。
可陆厉从小就练武，高中更是打架如便饭，没费几下工夫就将保镖打翻在地。
他抓住了颜茶的手，拉着她往停车的位置走。
颜茶的挣扎引来其他人的异样视线，似在犹豫要不要帮忙。
陆厉青筋跳了跳，凑近了颜茶，声音透着冷厉：“跟我走，否则我就在这里吻你。”
颜茶的动作一顿，似是委屈又愤怒地看了他一眼，但也没再反抗了。
见她安分下来，陆厉神色顿住，脸色反倒愈发难看了。
他拉着她上了自己的车，给她系上了安全带，随即启动了车子。
颜茶缩在角落里，离他远远的，看起来有些可怜脆弱，声音有些害怕：“你要带我去哪？”
陆厉抿唇，心口都泛起些闷疼，几乎要被她气笑。
她以为他会伤害她吗？
他这些天以来有做过任何伤害她的事情吗？
他猛地踩下油门，车子速度猛升，他语气冷漠：“你不是喜欢我哥吗？我亲自带你去见他。”
颜茶愣住了，方才还离他远远的，这时候却忽然凑了过来，甚至有些急切地抓住了他的衣角，问道：“……他在哪里？”
陆厉转过头，对上了她过于干净纯粹的眼眸，她好像是真的在期待他会带她去见陆深，甚至忘了自己对他的厌恶。
他心里有些发酸的同时，又止不住地有些犹豫了。
真的要这么残忍地揭露真相吗？
她会不会受不了？
她要是当着他的面哭了，他……哄不好怎么办？
就在他迟疑不决的时候，车内却忽然响起了一道机械的甜美女声：“缺德导航为您服务，当前距离目的地北山陵园二十公里，前方为雨天事故多发地段，请您小心驾驶，祝路途愉快哦！”
当女声戛然而止时，车内已经一片寂静。
只有外头的雨淅淅沥沥落了下来，丝丝入骨的凉意渗进了车里。
陆厉猛地握紧方向盘，脸色变了：“……”
操！
忘了关这玩意儿！
第23章 也是替身（二十三）
◎穿《深情总裁的心尖白月光》◎
车子里的气氛安静得令人压抑。
陆厉不知道颜茶现在会想些什么, 会不会脱离幻想记起陆深已经死亡的事实。
这本就是他此行的目的。
可当她真的可能发现陆深已经不在人世的事实时，他心里并没有半点快意，心脏反而泛起了如虫子蚀咬般密密麻麻的疼。
就像是不忍心让颜茶面对这样的现实。
她那么喜欢他哥，这样的现实对她而言却太过残忍了。
可他更不想看着她继续活在对陆深仍旧活着的虚假幻想之中。
想到在游乐园她买下的双人票, 还有她身旁留着的空位, 以及她站在门口孤孤单单望着人群等待一个不可能出现的人这些场景，他才知道心如刀绞是一种什么滋味。
他应该告诉她真相, 想让她放下过去, 获得真正的幸福。
除了他以外, 也不会有任何人比他更爱她了。
伤痛只是暂时的，他会永远陪着她, 哪怕她喜欢的人是他哥，他也认了。
陆厉想明白以后，那几分忐忑不安的心情也渐渐平稳下来。
他才转头看向颜茶，本以为颜茶可能会问他些什么, 他已经准备好要回答她的问题了。
可颜茶没有说一个字, 就好像之前什么也没听见。
她靠在座椅上，额头轻轻抵着玻璃窗, 目光看着窗外的细雨。
窗外细雨朦胧, 淡淡雾气缭绕。
颜茶的身形看着格外纤弱单薄，侧脸有些苍白失神的样子, 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看着这样的她却不自觉心都揪了起来。
陆厉顿了片刻, 忍不住开口打破岑寂, 仿佛怕惊扰她似的轻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去陵园吗？”
过了一会儿, 颜茶才似有些茫然地看了他一眼, 低下了头, 纤长的手指拨弄着身前的安全带，低声道：“我不想知道。”
陆厉的目光落在她紧紧拉着安全带的手指上，下颚微微绷紧，没再开口，狠下心收回了目光。
他想，她肯定是已经察觉了什么，只是还不愿意面对。
他不能在这时候心软。
既然决定让她面对现实，Hela那这一天早晚都是要来的。
错过了今天，他不确定以后他能不能忍心这样对她。
毕竟，只有他自己知道，现在她说一声想要回去，他就无法再往前开了。
*
在到了陵园门口以后，雨势已经转小，只余下若有似无的雨雾，令空气里弥漫着一层混杂着草木清香的湿润雨水味道。
陆厉先下了车，去路过的花店买了一束纯白芬芳的栀子花。
栀子花的花语是逝去的爱终将随风消散。
他想就在他哥的墓前让颜茶彻底认清现实，结束这一段早就该在五年前随着他哥一起下葬的爱。
辞旧才能迎新，不是吗？
陆厉垂眸看着怀里花香馥郁的纯白花朵，神色不辨。
哥……如果你知道的话，也一定会希望颜茶能忘掉你吧？
你放心，我一定会连带着你的份一起替你好好爱她的。
*
陆厉回到陵园门口的时候，就看见颜茶已经下了车，正靠在车边，像是在发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