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安楷还在军报上提到,周文熹精通兵法,设下许多圈套,多亏有人暗中提醒,穆家军才会毫发无损地拿下战役。否则,就算打了胜仗,穆家军也会损失惨重。
而那人现下也随周文熹一同退入峡谷,周文熹早晚会怀疑到他,希望邵卿洺能想个办法,将他营救出来。
穆安楷虽未提到此人的名字,可邵卿洺早就猜了出来。
熙宁看完军报,轻声问道,“是李游?”
邵卿洺颔首,他没想到李游是假意迎合周文熹,也没想到他会放弃报仇,站在自己这边。
穆安楷所言肯定有夸张的成分,但李游帮了穆家军的忙,这点是毋庸置疑的。邵卿洺也不希望他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这时,曾晓宇在乾清宫外当求见。
自打他成婚后,还没有进过宫,今日是为何事而来?
曾晓宇先是给邵卿洺行了礼,随后对熙宁说道,“你嫂子一个人在偏殿,你去陪陪她。”
熙宁不疑有他,拿上新做的糕点,以及早上邵卿洺刚赐的牛乳去找傅姝。
邵卿洺却是一眼瞧出曾晓宇有心事,“什么事?竟还要支开宁儿?”
曾晓宇扑通一下就给邵卿洺跪下了,吓了他一大跳。
“兄长这是何故?”他忙将曾晓宇扶起,曾晓宇是熙宁的大哥,也就是自己的兄长,在外他们是君臣,私底下又何须行此大礼。
“圣上,我有一事相求。”
“兄长请坐下再说。”
曾晓宇面露难色,久久开不了口,这件事着实为难,皇帝即便深爱熙儿,也未必会答应这么荒谬的请求。
“容朕猜一猜,兄长莫非是为周文熹而来?”
曾晓宇惊讶,“圣上是如何知晓的?”
“眼下除了周文熹谋反,也无其他大事。怎么,你同他有交情?”关于这一点,邵卿洺很是好奇,他们又是什么时候攀上的交情?难道是因为荣亲王?
“不止是交情这么简单,”曾晓宇咬了咬牙,“他是我亲弟弟,也是熙儿的二哥。”
“什么!”这答案却是邵卿洺万万没料到的。
“他顶替了真正的邵文熹,”曾晓宇偷偷看了邵卿洺一眼,“我知道他罪孽深重,可他毕竟是我的弟弟,我斗胆请圣上饶过他的性命。”
邵卿洺蹙眉沉思,如果周文熹是冒名顶替的,那真正的邵文熹想必已被他杀害。宁将军一家因嘉陵皇太后而蒙难,她的儿子死在宁家之子手中,也不知是天意还是报应。
他叹了口气。
“圣上,我支开熙儿,是不希望她知道自己有这样一个二哥,也不想她难受,所以无论圣上您是否应允,都请保守秘密。”
邵卿洺看着曾晓宇,他和熙宁两人互相隐瞒了一些事,却都是替对方着想,他们兄妹失散多年,归来依旧情深,这样的亲情,他是羡慕不来的。
他的人生中,充满了算计,哪是是同安亲王握手言和,哪怕荣亲王后来幡然醒悟,可当初,对他所下痛手也不在少数。
他深深叹息。
须臾,道,“兄长,现下周文熹被困峡谷,据穆将军推算,还有不到一个月的粮草,穆将军的意思是,待弹尽粮绝之时,周文熹自会投降。”
曾晓宇摇头道,“圣上,还有另一种可能,他走投无路之时,或许会选择鱼死网破。”
周文熹已近癫狂,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带那时,李游会更加危险。邵卿洺微一沉吟,“那你想怎么做?”
曾晓宇再次跪下,“我想去劝一劝他,兴许他还能听我一句话。”
“不可,太危险了。”
“圣上放心,我会武,保证自身的安危还是可以做到的。”
邵卿洺思忖片刻,拍了拍曾晓宇的肩膀,“朕准了,如你能说服他投降,朕可饶他不死,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朕必须要给全天下一个交代,同时也是杀鸡儆猴。希望你能明白。”
“我明白,我在这里先替他谢过圣上,”曾晓宇深深一揖。
“你记住一件事,你还有妻儿在等你,有任何不妥,务必立刻撤离。”邵卿洺始终有些担心,这件事,做好了,熙宁的两位兄长都可保全,可要是出了一点差错,却可能都要失去。到时,自己要如何向熙宁交代。
曾晓宇点点头,“我会的。”
熙宁送别兄嫂,傅姝怀孕后喜欢甜食,特别爱吃熙宁做的糕点,熙宁又给她拿了不少,还让她经常进宫找自己玩。
熙宁见邵卿洺眉头紧锁,随口问道,“我大哥同你说了什么?”
邵卿洺撒谎道,“你大哥对兵法颇有见解,同我分析了周文熹排兵布阵上的漏洞。”
熙宁颇为得意,“那是我大哥,自然非同凡响。”
邵卿洺怜爱地抚了抚熙宁的脸,但愿曾晓宇此去一切顺利。
容德在慈宁宫喧嚣了数日,始终无人理会,这一日她改变策略,让守卫去通知邵卿洺,就问他,想不想知道生母的事。
守卫不敢怠慢,马上把话一字不差地报给了邵卿洺。
对于生母涉及巫蛊之事,邵卿洺始终心存疑惑,兴许能从容德处窥知真相。
反正她也蹦跶不了了,自己去听一听又有何妨。
熙宁一拽邵卿洺的衣袖,“圣上,我陪你一起去。”
邵卿洺知道她是担心自己,万一容德说话不好听,或者真相令人难以接受,自己会受不了,他微笑道,“好。”
慈宁宫。
容德皇太后已等候多时,她前段时间一直在发疯,今日难得将自己收拾的妥妥帖帖,穿上最华丽的衣服,戴了最昂贵的首饰。
她还把自己当做高高在上的太后,可惜只有她自己这么认为。
慈宁宫里除了鸣玉因为是张家家养的丫鬟,还对她忠心耿耿,其他人都在想办法通关系离开这里,另谋出路。
邵卿洺挽着熙宁的手进来,容德看着极其的刺眼。
这丫头凭什么得到皇帝的青睐,如今看来,竟还有登上后位的可能。
“太后,您想说什么,现在可以说了。”邵卿洺淡淡道。
如今,他连母后都不愿喊自己了吗?
容德眼里只有别人的错,压根看不到自己的。
“在说你母妃的事之前,本宫先同你说点别的,”容德话锋一转,“你可知嘉陵皇太后,你眼中待你最好的母后,是个什么样的人?”
邵卿洺没有接话,静静看着容德。
“她在进宫之前有个相好的,先帝如此宠爱她,她却还不知足,同相好在宫里幽会,被人告发,但先帝没有责怪她,而是迁怒于那名相好,”容德意味深长地看了熙宁一眼,“你猜她的相好是谁?”
熙宁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没有说话。
容德又看向邵卿洺,“她把自己伪装成多么的慈祥善良,其实却是披着羊皮的恶狼!”
邵卿洺不耐烦道,“这些事朕早就知道了,你若不想说母妃的事,朕就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你早就知道了?”怎么可能,容德绝对不信。她被关在慈宁宫,外头的事传不进来,自然不知嘉陵自请入冷宫之事。“那你知道她的奸夫是谁?谁又替他受过?”
“是傅云敬,”邵卿洺揽了揽熙宁的肩膀,“宁泽峰将军替他受过,宁家几乎遭到灭顶之灾。”
容德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你……你怎会知晓此事?”
“嘉陵太后早已坦白,”邵卿洺还补充了一句,“就在你和周文熹见过她的当日。”
“什么!”容德是怎么都不会想到嘉陵不但大义灭亲,还将自己从前的错事和盘托出。她以为自己今日咬出嘉陵的事,她必然没有好果子吃,不曾想,自己简直多此一举,皇帝早就知道,并且看来并没有放在心上。
可即便皇帝能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将此事轻轻放下,熙宁也可以吗?
容德不甘心地道,“熙宁,你就不想为你父亲,为家人报仇?”
“我报不报仇,与你何干?”熙宁毫不客气地顶撞回去。
容德哑口无言。
邵卿洺心想,看来今日是来错了,这不过是容德太后的一个幌子,他准备离开,“太后,嘉陵太后自请幽居冷宫,忏悔自己所做过的一切,你呢,就没有半点忏悔之心吗?既然如此,你后半辈子就在慈宁宫好好反省吧!”
容德被他激怒,总归自己是走不出这慈宁宫了,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她大声道,“慢着!”
“太后还有何赐教?”
“那你们知道嘉陵和傅云敬之事,是谁告发的?先帝又为何会认定奸夫是宁泽峰?”
邵卿洺转过身,定定地看向容德,她神情诡异,形同鬼魅。
熙宁震惊,难道……
容德笑得极其猖狂,“你们猜对了,告密的人,就是本宫!哈哈哈哈。”她指着邵卿洺道,“先帝独宠嘉陵一人,早就让众人不满,本宫不过是干了一件大快人心之事,至于宁泽峰……”她眼里透出狠毒的光芒,“他不识抬举,践踏本宫的一片真心,他该死!他的家人,妻子,儿女,都该死!”
当年宁泽峰在武科举试中拔得头筹,为先帝赏识。他的英姿也博得京城众位千金小姐的喜爱,其中就包括年轻时候的容德。
只可惜宁泽峰拒绝了张家的求亲,回乡接来自小便有婚约的未婚妻,从此举案齐眉,成就一段佳话。
若是豁达之人,该真心祝福这对有情人,偏偏容德气量狭小,得不到的便要毁掉。
她入宫之后,不得先帝的喜爱,从来不反思自己,却觉得都是宁泽峰的错。
一次偶尔的机会,她听到了嘉陵同傅云敬的对话,她觉得自己报仇的机会来了,将此事诬陷给了宁泽峰。她本以为无法置宁泽峰与死地,最多就是让先帝疑心他,对他的仕途造成一定影响。
谁知嘉陵为保傅云敬,而将错就错。
容德大仇得报,却还不死心,撺掇先帝将宁泽峰一家赶尽杀绝,才有了后来先帝授意要杀熙宁之事。
熙宁紧紧握住拳头,浑身止不住颤抖,原来容德才是始作俑者,罪魁祸首。
邵卿洺怒道,“你简直……简直……”有些脏话,他实在骂不出口。
容德索性破罐子破摔,“你以为本宫做过的事就只有这些吗?”她摇了摇手指,“没那么简单,现在就要说到你母妃的事了。”
“本宫入宫后,一直没有孩子,可你母妃只承宠一次就怀上龙嗣,像她这样的贱人有什么资格替先帝生儿育女?”容德凄厉道,“可身在后宫,若没有一儿半女,如何傍身?”
邵卿洺目光灼灼,“是你动的手脚,诬陷母妃使巫蛊之术!”
“正是,你母妃死后,先帝就把你交托给本宫抚养,本宫本想利用你留住先帝的心,可不知是你不争气,还是先帝对你母妃实在是厌恶,总之你一见他就哭,他一见你就来气。”
邵卿洺不为先帝喜爱,容德便懒得管他,所以邵卿洺自小就吃不饱,还是嘉陵可怜他,经常将他带回自己的寝宫,好吃好喝地奉上,如此才培养出了坚实的母子情意。
倘若容德早些知道邵卿洺后来会得到先帝的赏识,继承大统,是否会在最初之时,对他好一点。
只可惜,凡事都没有如果。
“很好,”邵卿洺恨得目光几欲噬人。加上宁家的,容德已负上两段血海深仇。
“别急,还有呢。”容德的目光转向熙宁,“你可知何嬷嬷的下落?”
“何嬷嬷?她不是出宫回老家了吗?”
“出宫?她还出得了宫吗?”
“你杀了何嬷嬷?你为何要害她?”何嬷嬷不过就是慈宁宫里的一个老宫女,她又会有什么事,让容德动了杀机?
“她就没有同你说起过本宫的秘密?”
熙宁摇头,何嬷嬷经常向她诉苦,说容德残暴,苛刻,她实在待不下去了,熙宁还劝她,再熬几个月就能出宫,出宫后,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让她一定得忍下去。
何嬷嬷也是在她的鼓励下,才能坚持下去。
后来到了何嬷嬷出宫的那天,熙宁刚好当值无法去送她,她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熙宁还当她早就回乡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曾经也想过等自己出宫后要去探望她,却没想到,她死在了容德手里。
“那你可怪不得本宫,本宫宁可杀错一千,也不会放过一个。只可惜褚沛霖这个蠢材,一点点小事都办不好。”
原来容德指使何嬷嬷把巫蛊小人放在邵卿洺生母的寝宫,多年以后她发现何嬷嬷同熙宁走得近,唯恐她将这件事告诉熙宁,就动了杀人灭口的心思。
何嬷嬷是容德自己宫里的人,她随随便便就解决掉了。
可熙宁就比较难办。
容德收买了褚沛霖,让他去杀熙宁。褚沛霖是邵卿洺的暗卫,他畏惧邵卿洺的威仪,不敢在宫里动手,所以才在熙宁每次出宫之时,先用迷药迷晕她,再杀了她。后来邵卿洺为保护熙宁,让暗卫跟着她,恰好褚沛霖被委派了这个任务,他愈加便于动手。
因此造就了熙宁只要离开邵卿洺就会循环的假象,事实上是褚沛霖怂,只要邵卿洺在,他就不敢轻举妄动。
荣亲王第一次殁世,以及碧玉蒙难那一回,褚沛霖将熙宁带回皇宫,谎报她的失踪,其实是将其杀害。但也正因为如此,熙宁阴差阳错重启,救回了碧玉和荣亲王。
而荣亲王真正殁世那次,要不是碧玉出现,熙宁已遭毒手。
这次便没有形成循环,而即便循环,熙宁醒来时,因为已过去一日,仍旧还是救不回荣亲王。
所以,一开始,是容德派褚沛霖杀熙宁,而在熙宁见到周文熹后,周文熹知道了她是皇帝身边的人,害怕她说出从前见过自己的事,就让褚沛霖去杀她。褚沛霖既是周文熹的人,又被容德收买,反正两个主子的目的一致,他何乐而不为。
容德和褚沛霖都不明白为何机会这样多,褚沛霖却一直没能得手。
熙宁和邵卿洺却是一清二楚的。
其实他每一次都得手了,只是熙宁拥有循环的能力,才得以幸免于难。
容德说完后,用挑衅的目光看着邵卿洺和熙宁,“圣上,你现在知道本宫做了那么多坏事,那又怎么样呢?本宫已经被你禁闭在这慈宁宫中,还能有更坏的事吗?”她狂笑道,“当然你也可以杀了本宫,只要你不怕背上弑母的罪名。”
熙宁怕邵卿洺一怒之下当真会杀死容德,赶紧把他拉走,好言劝慰道,“圣上,就让她在慈宁宫里待一辈子吧。”
邵卿洺反手牵住熙宁,“我没事,她已经彻底魔怔,我不会同一个疯子计较。”
当晚,邵卿洺让李安给容德送了个口信,容德听完后,没过多久就彻底疯癫了。她发作之时,一头撞在立柱上,顿时头破血流。而慈宁宫的宫女太监就当没瞧见,直到她流干最后一滴血。
翌日清晨,他们才把这事上报守卫,守卫又告知邵卿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