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尔岚就进了承乾殿,除了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没给邵鸿轩好脸色看。
邵鸿轩有时逗她,尔岚就当没听见,但该她负责的活计,一件没落下,让人无法抓到错处。
邵鸿轩奇了怪了,嚷嚷道,“你为什么这么对我,本王得罪过你吗?”
尔岚冷笑,“王爷,您曾经做过什么事,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邵鸿轩寻思许久,也没琢磨出到底做了什么事,让尔岚视他如洪水猛兽。
“奴婢不知圣上召您回京的用意,或许他已经忘了当年之事,可宁姑姑在你手里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这桩桩件件,奴婢可都记得很清楚。”
原来是为了熙宁,邵鸿轩无奈抚额,他无法告诉尔岚,他当初是受了蒙蔽,脑子昏了头,才会针对邵卿洺和熙宁,现在已经化敌为友,还定下计划,逼幕后之人现身。
看尔岚对他厌恶的模样,他的追妻之路,任重而道远。
第37章 夜半歌声(上)
叶天祺的准备工作做的差不多了,这一日来向皇帝请示。
邵卿洺交代了李安几句后,说道,“今日就开始吧。”
叶天祺所谓的置之死地而后生,是下重药致皇帝的耳朵彻底听不到声音,再用独门的针灸之法,循序渐进的治愈。
这种法子相当冒险,但也是无奈之举。因为找不到毒物的来源,邵卿洺的病情每日都在加重,到最后,毒素进入肺腑,神仙下凡都回天无术。
邵卿洺给予了叶天祺最大的信任,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是邵卿洺的处世之道,他对待安亲王也是如此。
叶天祺郑重其事道,“圣上,喝下这碗药,您就无法听到任何声响了,整个治疗周期在半个月左右,如果超过一个月还未能痊愈,可能就……”
叶天祺说得忧心忡忡,邵卿洺却一点没放在心上,他道,“才一个月吗?”
“啊?”叶天祺都被他问懵了。
“朕拜托先生一件事。”
“圣上请说。”
“到时先生就告诉宁儿,治疗过程中出了点差错,虽能治愈,但会拖长进度,至少需要个一年半载。”
叶天祺:“……”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您能否痊愈,我没有十足的把握啊。
“拜托叶先生了。”
“好说,好说。”
张依依入宫时,带了个机灵的小丫头叫鸣玉,她每日都派鸣玉去打听宫里,特别是皇帝的情况。
鸣玉这日去内务府取裁好的新衣,回来途中路过听雪阁,听到几个小太监在嚼舌根,说到了皇帝的耳疾。
鸣玉悄悄靠近,躲在墙角偷听。
“圣上的耳疾愈加严重,我听说李公公派人去江南请名医了。”
“太医院的御医都不管用吗?”
“应该是这样的,不然何须舍近求远。”
鸣玉心里一沉,得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自家小姐,看来这个皇后是做不得了。
“我得到的消息怎么和你的不一样,我听说李公公派人去江南找的可不是名医,而是名伶。”
“什么?名伶能治好耳疾?”
“这你就见识浅薄了吧,江南有些土方法可有效了,据说百试百灵。”
“愿闻其详。”
“子夜时分穿一袭红衣,在患有耳疾者住处附近唱百遍《梦回唐朝》,患者会伴着曲子入梦,梦里会遇上歌者,醒来后,不仅治好了耳疾还会爱上那名女子。”
“那圣上岂不是还要娶那个名伶?”
“嘿,圣上三宫六院,还怕多一个人多张嘴吗?”
鸣玉听到这里,怕被发现,坏了主子的好事,马上离开。
其中一名小太监朝墙角扫了一眼,李公公交代的任务,他应该顺利完成了吧。
他正是小瓜子,李安见他伶俐,又对皇帝忠心,从不人云亦云,将他提拔成自己的心腹。
这出戏,便是李公公交代了要演给慈宁宫的人看的。
鸣玉回到慈宁宫偏殿,一五一十地禀告了方才所听到的一切。
张依依闻言大喜,真是天助她也。她虽出生在京城,但父亲外放在江南做官,她可是在江南长大的,从小便听各种吴侬软语和小调,也跟着学唱,《梦回唐朝》是她的拿手好曲
此番,她要在乾清宫外唱《梦回唐朝》,若是皇帝没有耳疾,也会被自己吸引,若是有耳疾,自己一试便知,倘若真能用这个法子治好他,自己便是宛国的大功臣,皇后之位岂不是唾手可得。
张依依越想越兴奋,让鸣玉去告诉内务府,需尽快赶制一套红衣戏服,她的将来,她张家的荣华富贵可就在此一举了。
叶天祺给邵卿洺治疗的事自然瞒不过熙宁,邵卿洺完全听不到声音,虽说有李公公在,可他是大总管,琐事那么多,怎么可能面面俱到。熙宁坚持要出暗室照顾邵卿洺,邵卿洺想着有顾晓春贴身保护,应该没什么问题,也就允准了。
熙宁知道了尔岚调去承乾殿的事,但既然是尔岚自己答应的,她叮嘱了几句让她小心些,也就不再过问。
三日后,张依依的红色戏服赶制完成,她摸着柔软的绸缎,笑意深深。
她交代鸣玉着手准备,要做就做到最好,要一击即中,要让皇帝过目难忘。
子夜,咿咿呀呀的吟唱声在乾清宫外响起。
邵卿洺听不见声音,完全影响不到他,可苦了其他人,特别是李安李公公,他对皇帝一片衷心,连着三个晚上都同熙宁一起守夜,就怕皇帝突然有什么事,他可以照应一下。今日被熙宁好说歹说劝去休息,结果他才刚躺下没多久,就被吵醒了。
虽说这事在他的意料之中,可也没想到杀伤力会这么强。
张依依的嗓子又尖又细,起承转合带着浓重的软糯味儿,初时是极好听的,可听多了谁也受不了啊。
熙宁显然也听到了,裹着衣服走出乾清宫,正好撞见李安,问道,“李公公,大半夜的怎么会有人唱曲?”
李安一言难尽。
此时,熙宁倒是庆幸邵卿洺的耳朵听不见了,不然他睡眠本就少,半夜被吵醒,怕是很难再入眠。
可邵卿洺却也走出了乾清宫,小毛子跟在后头,给他加了件披风。这出好戏,邵卿洺必须跟着唱,才会达到他想要的目的。
熙宁问小毛子,“圣上怎么出来了?”
是小毛子听见了唱曲声,叫醒的邵卿洺,这是之前就说好的。可这事熙宁并不知道,小毛子不知怎么作答,只好求助于李安。
李安道,“宫中夜半发出靡靡之音,乃是大忌,小毛子惊动圣上,想必是请示该怎么办。”
小毛子连连点头。
“去看看,到底谁这么大胆。”邵卿洺执起熙宁的手,夜里有些凉,邵卿洺的手软的就像是一块棉花糖,熙宁原本是不想被他牵着手的,出了乾清宫,必然有些忌惮,但想到方便在他手里写字,及时告诉他情况,也就没再挣开。
邵卿洺发现这一招真的很管用,若不是还谨记自己是个皇帝,除了儿女情长,还有江山社稷,他觉得耳朵真听不到了也没什么。
这种他们之间才有的小互动,会让他觉着熙宁眼中只有他,他就是熙宁的全部。
这种事只有熙宁才可以,不然试想下,换个人在他手心里写字试试?
邵卿洺把这个人代入李安,顿时浑身不自在,胳膊上还起了鸡皮疙瘩。
第38章 夜半歌声(下)
乾清宫外几十米处,不知何时搭了座高台,一名红衣女子正吟唱的哀婉动人,只见她肌肤细腻莹润,眼眸温婉带水,额间一抹明艳的红色,正是效仿唐明皇最爱的女子杨贵妃。
《梦回唐朝》讲述了一个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宠冠六宫的贵妃被人诬陷为妖妃,众臣弹劾,逼皇帝杀掉贵妃以安民心,皇帝不忍,贵妃为了皇帝的江山和名声,毅然决然地自戕于小院之中。
张依依唱得悠扬婉转,她身段极好,回眸低首皆是风情,铆足了劲一展所长。
皇帝一行人走近,她看得很清楚,少年天子英姿勃发,英俊的让她的心跳都加速了。如此优秀的男儿,若是个聋子,也太可惜了。不过他现在循音而来,耳朵应该是没有问题吧。
她势在必得,更加卖力地唱曲,舞动。
势必要给皇帝留下深刻的印象。
貌美如花,舞姿动人的张依依小姐,自然在皇帝心中留下了印象,只不过是不太好的印象。
看熙宁和李安的脸色,就知道这女子有多吵了。他要不是听不见,恐怕会大发雷霆。此番委屈了熙宁和李安,他会在其他方面补偿他们。
“台上是何人?”邵卿洺明知故问,一身明黄色长袍在月色映照下,显得格外的明亮。
张依依在舞台周围很有心机的放了一圈宫灯,衬得她的面容格外娇艳,她就不信皇帝不心动。她柔柔地回道,“回圣上的话,小女子张依依,是容德皇太后的侄女。”说完盈了盈身,好不柔美。
邵卿洺虽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但早就知晓她的身份,却还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嗯?”了一声,皱起眉头。
熙宁忙在他手心里写字。
这些小动作自然瞒不过张依依的眼睛,她神情严肃了几分。这名女子为何陪在皇帝身边,说是宫女,可二人举止亲密,她和皇帝是什么关系?皇帝不是至今都没有立后纳妃吗,这女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时间,无数个念头涌上心间。
但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她微微露出天鹅般的长颈,大红的衣服映衬雪白的肌肤,煞是好看,她又说了一遍。
熙宁迅速写着字,邵卿洺觉得手心被挠得痒痒的,又十分舒服,熙宁的手好软,握着真是会上瘾啊。
他的心思不由摆在了脸上,笑容浓郁,原本难以靠近的冰山,这么一笑,竟带上一丝坏坏的感觉,张依依看得面红耳赤。
朦胧的月色之下,莲花宫灯照亮了来时的路。
身穿明黄色龙袍的男子单手负在身后,剑眉星目,悬鼻薄唇,他的笑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的邪魅。
“哦?容德皇太后的侄女?”他似有若无地挑了下眉,竟带了几分风流之态。
张依依以为自己有戏,上前一步,“圣上,若要按照辈分来说,依依得喊圣上一声表哥。”
最后一句,她说得很轻,还低下头,羞红了脸。这可是她特意练习过的,这个角度最能展现她的柔美,她的含羞带怯,又有哪个男人抵挡的了。
熙宁在邵卿洺手上写字时,无语了下。
表哥?
邵卿洺差点笑出声。
这是哪门子的表哥。
容德皇太后虽是他的嫡母,可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再说了,她一个小吏的女儿,也想同皇家沾亲带故吗?
“是太后让你半夜在这里唱曲的?”
“是依依自己要来的。”
邵卿洺感觉有些遗憾,若是太后指使的,倒是可以一并算账。
“依依听说了圣上的耳疾,便四处找寻良药,功夫不负有心人,依依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得知了一个秘方,可以治疗圣上的耳疾,特来此为圣上唱曲百遍,愿圣上龙体安康,小女子便心满意足了。”她最后一句的言下之意是我为你的病体着想,没有其他意思,但你得知道我为你所花的心思,还不感动的痛哭流涕吗。
李安掏了掏耳朵,唱曲百遍,可能死人都要被你唱活了。
邵卿洺见熙宁不停写字,累得都出汗了,很是心疼,恼怒地想,这张依依话着实多了些,累到了宁儿,该当何罪,还是早些打发她吧。
刚要开口,张依依自作聪明地道,“小女子还未唱满百遍,这就继续了。”
她给台下的鸣玉使了个眼色,鸣玉会意地拿起铜锣一阵敲打,如此近距离,又是突然发难,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可邵卿洺毫无反应。
邵卿洺摸到熙宁的小手被吓得倏然冰凉,脸色难道了几分,沉声道,“大胆张依依,朕何来的耳疾,夜闯乾清宫,扰朕清梦,立即逐出宫。”
说完就带着一众人离开了。
“请吧,”御前侍卫做了个请的手势,腰间佩戴的宝剑不时晃过张依依的眼,她着实有些害怕。
“侍卫大哥,容我去趟慈宁宫向姑母拜别,可好?”
御前侍卫有些为难,圣上说的可是立即出宫,但道别也属人之常情,对方毕竟是太后,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张依依被遣送回慈宁宫。
御前侍卫把张依依带进主殿,容德皇太后显然听到了风声,已经穿戴整齐,冬雪还给她加了件外衣,就要出门。
御前侍卫行了一礼,转达了邵卿洺的口谕。末了,还提醒道,“太后娘娘,您若是阻拦,就是违抗圣旨。”
容德见一御前侍卫在她面前说话都这么有底气,真是鼻子都气歪了,可还得好言恳求,“能否让我和她单独说几句?”
冬雪适时塞了锭银子给御前侍卫。
他接过银子,“快点啊,我在门外等着。”
御前侍卫出去后,张依依扑倒在容德的膝边,哭诉道,“姑母,依依没有夜闯乾清宫,依依是被冤枉的,您要相信依依。”
容德当然知道张依依没有闯乾清宫,只是恼怒她不同自己商量就自作主张,还唱什么小曲,狠狠踢了他一脚,“你个没用的东西,但凡有点脑子,也不会干出这档子糊涂事。”
“姑母息怒,不然您去求求圣上,留我在宫里?您好歹是他的嫡母,他会听您的。”勾搭皇帝是没什么指望了,可安亲王还住在宫中,她需要把握其他机会,出了宫可就什么指望都没了。虽说荣亲王不住宫里,可他的府邸也不是随便就能进的,反而是在宫里机会还能更一些。
“君无戏言你懂不懂,皇帝的旨意是能随便改的吗,抗旨是什么下场你知道吗?张大志怎么会生出你这种蠢笨的女儿?”
张大志是张依依父亲的名字,也是容德的兄长。
张依依见容德如此生气,一时没了脾气,也不敢顶嘴,这次的事确实是她考虑不周,可要翻身,还得着落在容德身上。
“姑母,您再想想办法,以后依依都听您的。”
容德撒完气后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毕竟张大志还是她的兄长,吐了口气,“目前别无他法,你先出宫,静待时机,”拍了拍张依依的肩膀,“放心,一有机会,姑母会立刻通知你。”
张依依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姑母,我再三试探,圣上的耳聋真是板上钉钉的事,他同我说话时,有个宫女一直在他手心写字。鸣玉在他身旁敲响铜锣,他也毫无反应。”
“好,姑母知道了,”张依依这次的胡闹,倒也不是毫无价值,至少更肯定了一件事。
张依依这才泪眼婆娑地三步一回头地出了宫。
乾清宫寝殿。
折腾了大半个时辰后,邵卿洺重新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