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淮安又怎会不知他的心思,多一个家人,就会多一分牵绊,同时自己的手上,就会多一枚牵制他的筹码。
他呵呵一笑,不再赘言,摆摆手,示意聿离开。
聿不明白邵淮安的意思,愈加提心吊胆。
此时,天空升起一团紫色的烟雾,这是师门独有的信号,聿知道是顾晓春在召唤他,忙运起轻功前往。
聿知晓顾晓春是皇帝的暗卫,而顾晓春对于聿服从于荣亲王一事,却是被蒙在鼓里的。聿当年退出江湖的理由很简单,母亲病重,需要他照顾,所以顾晓春轻易不会打扰他,此番,他在白马寺发现了一些疑点,需要查证后才能向皇帝禀明,不得不请来大师兄。
聿到得很快,顾晓春面前只摆了一盏茶,他本以为大师兄脚力再快,也得在这等上个三五天,诧异道,“大师兄正好在京城?倒是巧了。”
聿只点点头,直奔主题,“找我何事?”
“大师兄,你看这个,”顾晓春摸出一小块绿色的衣料,应该是从外衣上扯下来的。
聿眼皮一跳,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把现场打扫的非常干净,没想到还是留下了蛛丝马迹。他接过衣料摸了摸,迟疑道,“似乎是师门之物。”
聿和顾晓春所学本事很杂,其中有一项便是隐藏自己,他们出任务时,身上会穿几套衣服,各有所用,绿色,正是把自己藏于密林或者树中之用。在白马寺时,顾晓春出现的及时,聿来不及离开,只好飞上树,许是匆忙间,衣角被树枝勾下一块,后来他急于向荣亲王禀告,一直没发现衣服上的破绽,如今这件绿衣,还穿在里头。
“这件事很重要,若真是哪位师兄,我一定要阻止他助纣为虐。”
聿的心也跟着剧烈跳了跳,“你怀疑谁?”
“二师兄的镖局和小师弟的武馆开在京城,其余师兄弟都离京城甚远,我猜测是这二人其中之一。”
顾晓春在来的路上,几乎把所有师兄弟都在脑中排查了一遍,唯独从未怀疑过大师兄。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大师兄,二师兄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他只服你,我想请你帮我去问一问,小师弟那里,我自己处理。”
“可以,我会尽快给你消息。”
聿刚要走,顾晓春握住他的手臂,“大师兄,许久未见,你……可好?”
“我很好。”
“家人呢?”
聿心中满是酸涩的苦水,却还得道,“也很好。”
“大师兄,如有我能帮得上忙的,你尽管开口。”
“我会的。”
聿离开,沈岸从茶棚的最里面走出来,毫不客气地拿起顾晓春的茶盅一口喝尽。
顾晓春淡淡瞥了他一眼,“在里头听了那么久,茶水应该喝了不少吧,何苦抢我的?”
“你知道我跟来了?”沈岸讶异道。
“从皇宫出来我就知道了。”
沈岸的眼珠咕噜噜转,“呦,长本事了,那你怎么没拦我?”
“拦你就不来了?”
沈岸摸了把鼻子,嘿嘿一笑,站没站相,坐又没坐相,往凳子上一蹲。
“既然来了,就一起去见我小师弟吧。”顾晓春往桌上丢了几个铜板。
沈岸跟在他后头,问,“喂,你就没怀疑过你大师兄?他也在京城,有那么巧的事?”
顾晓春脚步顿了顿,“他不会。”
“就那么肯定?”见顾晓春如此信任他大师兄,沈岸心里不太爽。
“是。”
沈岸阴恻恻地道,“不是我小人之心,方才你要是扒开他衣服看一看,兴许就能真相大白了。”
顾晓春懒得理他,却有的是办法治他,“还去不去?再多一句废话,你就自行回宫吧。”
“去去去!”沈岸忙跟上顾晓春的脚步。
第53章 私定终身
自从容德皇太后执掌六宫之权被架空后,宫里的风向就转了。也不是说大家都是墙头草,哪里得势就去哪里。主要是容德平日里嚣张跋扈,高高在上惯了,从不把下人当人,人缘极差,现在的下场,从前被她欺压过的无不拍手称快。
嘉陵皇太后就不一样了,和气善良,整日里笑呵呵的,宫人都爱在她手下当差,她交代的事,宫人都抢着去跑腿。
这不,今日,嘉陵派人把熙宁叫去了自己宫里。
嘉陵被册封皇太后以后,按理能同容德一起,共享慈宁宫,但嘉陵喜静,又爱种些花花草草,便选了偏远的夕晖院。
这里远比不上慈宁宫的奢华,可嘉陵不在乎,有花有草,有宫人每日给她讲笑话,别提多自在了。
嘉陵皇太后住得远,苦了那些每日问安的太妃和汇报事务的宫人,得绕好大一圈子才能到,可谁也不会埋怨,总好过之前去慈宁宫,那才叫辛苦。
熙宁不是第一次来了,嘉陵皇太后没有生育,在众多皇子里最是喜欢邵卿洺,但凡有点好东西,不是让素珠送去,就是让熙宁来取。
这一回,嘉陵不止给了熙宁不少东西,还问起了皇帝的耳疾。
熙宁知道嘉陵关心皇帝,视他如己出,有心告知真实情况,又怕她担心,支支吾吾了许久。
嘉陵脸色一沉,“怎么?情况不妙?”
熙宁赶紧说道,“请太后放心,圣上正在康复中,只是还需要一些时日。”
嘉陵凝眉沉思,“听说皇儿的耳朵是因庇佑天下人才患上的,倘若找人为他祈福,积累功德,驱散怨气,会不会有助于他的康复?”
所谓用双耳为代价换取百姓平安的传言,是熙宁想出的主意,她当然知道不是这个原因,而是中了毒。
解毒之事,熙宁帮不上忙,全靠叶先生妙手回春,现在虽说出了点岔子,但叶先生保证这只是暂时的,再调养一段时间就会恢复从前的耳聪目明。叶先生也说了,靠外力能促进耳疾的康复,那太后所说的法子,试一试也无妨。
熙宁欣然道,“还是您考虑周祥,奴婢回去就办。”
“皇儿都不让你自称奴婢,往后你在本宫这里,也无需拘束。”
熙宁笑着道,“是。”
这时,素珠进来禀告,“太后,荣亲王来了。”
这一世,邵淮安做好了周密的计划,他知晓邵卿洺能登上皇位,嘉陵出了不少力,若没有她的枕边风,先帝有那么多儿子,怎么就邵卿洺入了他的眼了。所以邵淮安使劲浑身解数讨好嘉陵,虽然最后皇位继承人没有变化,但邵淮安还是得到了嘉陵极高的评价。
嘉陵笑眯眯的,“让他进来。”
邵淮安时常进宫给两位皇太后请安,虽说他今日醉翁之意不在酒,倒也不会惹人怀疑。他给嘉陵请安后,装作才看到熙宁,淡声道,“熙宁姑娘也在。”
熙宁给他请安,被他拦住。
嘉陵笑,“你们请来请去的,不累吗,以后来本宫的夕晖院就当在自己家中。”
邵淮安问,“熙宁姑娘在,我刚好问一问圣上近日的情况。”
嘉陵并不知皇帝和荣亲王之间的龃龉,在她的印象里,皇帝同荣亲王关系可是近得很,所以立马就要抢着回答,熙宁轻咳一声,嘉陵误以为熙宁希望自己来说,也就不再插嘴,还借口要换衣服,让素珠扶着她进了寝殿。
因为和邵卿洺的约定,试探荣亲王是否有二心,有些事就不能让他知道,并不是熙宁不信荣亲王,正因为信任,才不怕试探。
熙宁道,“圣上的耳疾越发严重,已听不到任何声响,方才太后还同我商量,是否请人给圣上祈福。”
邵淮安眉眼一深,“祈福?是个法子。听闻白马寺的僧人最擅此事,宁儿若有意,我可安排此事。”
“多谢荣亲王。”
“宁儿……”
熙宁抬头看他。
邵淮安沉默了一会才道,“宁儿,我记得你与圣上有约定,待他登上皇位之时,便是你出宫之日,你……何时才能出宫?”
熙宁的心怦怦直跳,他问自己何时出宫,是何意?
邵淮安声音隐隐含笑,“你不是想要去看宛国的大好河山吗?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做你的向导?”
这话虽婉转含蓄,可从邵淮安嘴里说出,已是很不容易了。他这些年都是若即若离,忽远忽近,把熙宁的一颗心搅得七上八下。今日,他终于开了窍,那是熙宁向往了多时的告白,她又惊又喜。
熙宁还来不及回答,嘉陵皇太后出来了,看着满脸羞涩的熙宁,心中有所感悟,“我这个老太婆还是再回避回避。”
素珠扶着嘉陵,边走边轻道,“荣亲王似乎说了什么,熙宁姑娘的脸都红了。”
“我早看出来了,淮安喜欢这丫头。”
回到寝殿,素珠心急问道,“太后,圣上也喜欢熙宁,这可如何是好。”
“那就要看这丫头是怎么想的了,本宫不能也不可能影响她的决定,让她自己做选择吧。”
夕晖院花厅,邵淮安耐心等待熙宁的答复。
熙宁轻声道,“如今圣上耳疾未愈,我不能离开他。”
邵淮安握住熙宁的手,“圣上身边还会缺人照顾?李安,小毛子他们,都会尽心尽责。”
“那不一样。”熙宁淡声道。
空气静谧了半晌。
邵淮安忽然道,“可我只有你。”
熙宁的心好似被什么攥住了,又酸又疼,可她现在还无法回应。
一来邵卿洺现在的情况确实离不开她,二来,她一出宫就会回到前一日,她不想和荣亲王过上重复每一天的日子。
“你……愿意等我吗?”
“是要等到圣上痊愈之时吗?”
熙宁满心期待地点点头。
“我愿意,我可以一直等下去。”只是,她等不到这一天。
皇帝身上的毒,自然是邵淮安下的,这些年,他送给熙宁的礼物,都混有一种特殊的物质,会释放出香气,和皇帝所用的龙涎香结合在一起,成为一种剧毒。无色无味,又是通过两种物质的结合,所以叶天祺没能查出。
熙宁出宫的日子,邵淮安是清楚的,为了不影响毒性的发挥,当日在白马寺,他本要劝说熙宁留下,但熙宁因循环困扰,杜绝了出宫的念头,邵淮安也就没再提起这事。
现在,邵淮安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他喜欢上了熙宁,他要熙宁,那就不希望熙宁再留在皇帝身边。再加上生怕熙宁同皇帝待久了也会中毒,才会劝她尽快离宫。
熙宁的拒绝,在他意料之中,毕竟有情有义的熙宁,也是他喜欢的一部分。无妨,自己备有解药,若熙宁有任何不妥,及时服用总能保住性命。但是邵卿洺,看他的情况,毒素正在慢慢侵袭他的身体各处,等侵入肺腑之时,就是自己登上皇位之日。到那时,熙宁也不用出宫了,直接将她册封为皇后更好。
嘉陵皇太后又出现了,装模作样地道,“还是花厅的椅子坐着舒服,里面的,我这把老骨头受不住。”明摆着是来搅局的。
她说好的让熙宁自己做选择,到底还是偏心皇帝,生怕熙宁答应了荣亲王,皇帝就再也没机会。
邵淮安今日之行虽未达成目的,也算和熙宁达成了共识,至少明确了熙宁的感情归属,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嘉陵不放心,旁敲侧击地问熙宁,同荣亲王聊了些什么?
熙宁自然不好说已定下终生,只能顾左右而言其他。
嘉陵怎会看不出,心里暗道邵卿洺这个傻小子,再不努力,老婆就要跟别人跑了。
第54章 双重标准
熙宁并没有听从荣亲王的建议,去找白马寺的和尚,而是求助了大相国寺的僧人。
她同尔岚说起嘉陵皇太后的吩咐时,尔岚无意间的一句话提醒了她,进宫的必须是信得过的,可不能让小李子的事件再次发生了。
熙宁不是不信任荣亲王,但小李子是死在白马寺的,这多少会让熙宁心有不安。
大相国寺是皇家寺庙,两位皇太后和其他太妃从前也经常去上香,比起白马寺,可靠得多。
荣亲王本想通过白马寺的和尚来打探邵卿洺的希望,破灭了。
子时,和尚们准备完毕,开始诵经祈福。
只听“咚咚咚”三下,念经声响起,一开始是一两个和尚在念,接着又击打几下木鱼后,越来越多人一起念诵。
整个乾清宫就像被罩在一个巨大的钟罩里,全是嗡嗡嗡的声响。
邵卿洺还在奋笔疾书地批阅奏折,一开始没觉得什么,渐渐的,耳边像有成千上万只蜜蜂在迁徙,折磨的他头昏脑涨。
他皱眉问李安,“怎么回事?”
“回圣上的话,是大相国寺的和尚在念诵经文。”
“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何叫来这许多和尚。”听这动静,怕是整个大相国寺的僧人都在此了。
“听说是来给圣上驱邪祈福的。”李安老老实实地说道。
“朕不需要,你让他们走,”邵卿洺怒道,扰人清静,没病也要给整出病来。
“圣上,”李安稍许加重了一些语气,“是嘉陵皇太后和宁姑娘为了圣上的耳疾,专门请他们来的。””
“你声音这么大做什么,朕听得见,”邵卿洺皱起眉头,“等一下,你方才说什么?”
李安又重复了一遍。
“哦?是母后和宁儿的主意?”
“听说是嘉陵皇太后提议,宁姑娘具体操办的。”
难怪这几日总是见不到宁儿,原来在忙这个事,邵卿洺暗道。
他眼神幽深地看了外头一眼,“罢了,打开乾清宫所有门窗,既然是替朕祈福,朕自然要好好听着。”
李安:“……”您这双重标准,不能更明显了。
邵卿洺抿抿唇,这两个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女子,不宠着,还能怎么着。
他以为凭自己的毅力,这些吵闹不在话下,继续批阅奏折。
谁知,僧人们还挺有安排的,一开始只在乾清宫门口的地方念诵,后来围绕着乾清宫边走边诵,简直渗透进每个角落。
邵卿洺忍了两天,真的有些受不住了,耳膜发疼,脑仁都开始发胀。
这样下去,他怕自己的假聋要变真聋。
他有气无力地让李安去把叶天祺叫来。
相比邵卿洺的心力交瘁,叶天祺倒是容光焕发。
星云殿和乾清宫离得不远,为何同样的伤害,两个人的结果却如此不同。
“叶先生,你来瞧瞧朕的耳朵有何异样?”最好查出点什么,也好找借口轰走那些僧人,又不会伤了母后和熙宁的心。
叶天祺检查后,“很好,没任何问题。”
邵卿洺:“……”
忍不住问叶天祺,“先生这几日晚上睡得怎么样?”
叶天祺捋着胡须,“相当不错。”
人和人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