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隔着半个礼堂看向另一边的长桌,德拉科和他的两个跟班坐在一起,就像他一直以来的那样。她没有忘记和他发生过的吻。但那个吻就像她在商店里看到一件漂亮但是平时不会穿的衣服,她拿下来试一下,再挂回衣架上,然后就抛到脑后了。
“天哪,我怎么觉得你的复习资料比课本上的字还多?”罗恩痛苦地说。
赫敏回过神。罗恩和哈利这学期都没怎么好好上课,他们正在进行最后的突击。由于德拉科上学期用赫敏的复习资料拿了八个优秀,所以罗恩现在对她十分迷信。
“如果你只是想要及格或良好,不需要全背下来。”赫敏说。
哈利在罗恩的资料上比划:“赫敏提到的所有知识点,你只准备二分之一,就可以拿到良好了。即使你准备得不是很熟练,也能拿到及格。”
哈利从一年级就开始使用她的资料了。赫敏看向他,他注意到她的目光,不自然地挠了一下头发。他们的关系变得有些奇怪,哈利好像没有完全从对她的愧疚中走出来,也不知道该怎么用一种不会伤害到她的方式和她相处。罗恩察觉到了他们之间的变化,但谁都没有主动去提。
罗恩将复习资料里关于古代如尼文、算术占卜的内容都挑了出来,心有余悸地说:“这样看着没那么厚了。”
赫敏看向被罗恩挑出来的东西,她想到这些东西都是她和德拉科需要的。她下意识又去看斯莱特林的长桌,但是德拉科已经不在那里了。她有些怅然若失,然后又觉得自己很矫情。是她赶走了他,他们本来就是这样一种毫无交集的关系,一切只不过是回到了原点,不会再有结伴而行的夜巡,也不会再有关于考试的交流。
也不会再接吻了。如果她再勇敢一些,她会直接告诉金妮,她期待他再次吻她,期待他的手抚摸她的身体。她直觉这些事迟早有一天会发生,但现在这些事不可能发生了。
她应该像把衣服挂回衣架上那样,把这些事抛到脑后。
德拉科花费了比平时更多的时间来准备期末考试。他这学期没有怎么好好上课,也没有什么超级完美的复习资料供他参考。他管西奥多借了笔记,这让他感到有点屈辱。他明明可以和格兰杰一起度过期末,她是天才,她的每一个新想法都能让他醍醐灌顶。他们可以非常自然、非常融洽地交流考试的方向和内容,就像每一次顺利完成的夜巡一样。但现在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没有人能预测到她会做什么,当他轻轻松松帮她解决了大麻烦时,她把他大骂了一顿。如果是波特帮了她的忙,她还会这样抵触吗?也许不会,她只会喜极而泣地拥抱他。又或者,她会心事重重地拥抱他,因为她不甘心自己无能为力,只能等着好心人来救她。
德拉科宁愿她是因为讨厌他才不愿意接受他的帮助,但事实上不是这样。他无法忘记她哭的样子,和她不小心把头发烧掉那次完全不同。她的眼泪不是出于懊恼或者懊悔,而是为生活在这样一个世界而绝望。但这个世界正是由像他一样的人们建立而成的,他们先建立一套对他们绝对有利的规则,然后再通过各种方式精心维护。他们允许她学习魔法,但会将妖精反抗巫师的革命在历史课本上一笔带过。
她现在开始反抗这种权力关系了,他完全手足无措。她在他们之间垒了一堵半人高的墙,他可以看到她,但是无法站到她身边了。就像人格占卜的结果,她想要的绝不仅仅只是能在霍格沃茨上学而已。就如她所说,他的人生太容易了,所以他把和她在一起这件事也想得太容易了。
最终他还是安然度过了期末考试,他的成绩没有太好,也没有太差,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最后一场魁地奇比赛结束后,这学期终于结束了。唯一抗拒放假回家的人是西奥多,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性格十分恶劣。
“德拉科,你又被主人抛弃了吗?你像一只流浪狗。”西奥多在回家的列车上说。
德拉科想把书丢到西奥多脑袋上去。他知道西奥多是故意的,因为对方知道他从不敢在人前谈论格兰杰。事实上,他确实不敢。
“主人是谁?”布雷斯立刻问。
“你妈妈。”西奥多无差别攻击。
布雷斯骂道:“西奥,你又缺爱了?”
他们夹枪带棒地吵起来了,德拉科懒得参与,他现在没有心情做任何事。忽然,他闻到了一股很久没有闻过的香水味,潘西坐到了他身边,他都不记得她上次亲近他是什么时候了。她再一次——德拉科不知道是第几次——原谅了他。她也许有一种能力,可以假装他没有伤害过她,为了让她自己好受一点。
“假期里要不要一起去买天文望远镜?”潘西问道。
德拉科迷茫地看着她。
“你没听课吗?教授说下学期最好每人有一个自己的望远镜。”潘西解释道,她的心情很显然和西奥多是两个极端。糟糕的六年级终于结束了,七年级会是个全新的开始,她将要和德拉科一起上课,一起去德姆斯特朗,一起参加舞会。她又说道:“我妈妈认识一个很出色的裁缝,我觉得我们可以找他定制舞会上穿的礼服。”
德拉科忽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他疲惫地沉默了几秒,然后合上了手里的书。
他站起来:“出去说?”
潘西愣了愣,立刻跟了上去。他们来到车厢与车厢的交界处,离吵闹声很远,德拉科看到潘西期待地看着他的样子,他感到更难开口了。
“帕金森,下学期我不能跟你一起上课了。”德拉科飞快地说。
潘西的表情僵住了,然后变得痛苦:“你不来上学了?”
“不是。”德拉科不知道用什么方式表达才能不让她发火,“我修改了我的就业意向,我不学天文了。”
潘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的声音高起来:“你、你也要去罗马尼亚驯龙?”
“什么?当然不是。”
“你改成什么了?你什么时候改的,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潘西语速飞快,完全火冒三丈了,“我们说好一起选天文研究,你如果改变主意了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
德拉科底气不足地说:“是你当时非要我选天文——”
“我说我会帮你写作业,你才答应的!”潘西有了要哭的趋势,“我帮你写了一学期的作业,结果你现在反悔了!”
德拉科不知道还能狡辩什么,他只好说:“对不起。”
“道歉有什么用!你没有一次考虑过我的感受!”潘西哭喊,“我真的受够你了,混蛋,狗屎!我眼瞎了才会喜欢你!”
德拉科郁闷地又说了一遍:“对不起,我可以补偿你。”
“你用什么补偿我?钱吗?你觉得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吗?”潘西一边哭一边咄咄逼人,“我不会再给你当仆人了,你需要我的时候就对我好,不需要我了就把我推开,你以为你姓马尔福,所有人就得无条件包容你?你真应该去死。”
德拉科想要解释,他想说他现在并没有那么陶醉在他的姓氏里了。
“我诅咒你阳痿。”潘西说,配合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显得很有威力。
德拉科深吸一口气,老天,她真的选了一个杀伤力非常大的。
“你把就业意向改成什么了?”潘西又问道。
他犹豫了片刻,诚实地说:“治疗师。”
潘西无声地表达了惊讶,她打量了他两遍,恶狠狠地评价道:“那你阳痿的时候可以自己治了。”
德拉科又深吸一口气,他第一次知道潘西骂人的本事这么高。
潘西怒气冲冲地转身要走,但又忽然顿住了。她愣了一下,然后嘲讽地打了个招呼:“嗨,女孩代表。”
德拉科睁大了眼睛。梅林,被诅咒阳痿难道还不是最惨的事情?他转过头,看到赫敏站在车厢的入口,表情很尴尬。很显然她都听到了。他一瞬间有点头晕目眩,希望这一切都是他的梦。
潘西并没有掩饰脸上的泪痕,也没有掩饰愤怒的情绪,她大步离开了,经过赫敏身边时,她还嫌她挡路,把她撞开了。赫敏很熟悉潘西此刻的样子,拉文德恨罗恩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她的思绪正在游离,没有空在意潘西的粗鲁。她是来叫德拉科去学生主席的包厢开会的,她没想到她会得到这么大的信息量。来的路上她酝酿了很久,该以什么方式、什么语气跟他破冰,他们太久没有交谈了,破冰的第一句显得尤为重要。
然而情况比她预想中更尴尬。
与阳痿的问题相比,她在意的是,他说他把就业意向改成了治疗师。赫敏迟疑了几秒才看向他的脸,他的脸色很苍白,在她的注视下,他移开了目光,看向某个角落。她不知道他为什么选择了治疗师,父亲的要求?社会形象的需要?自我挑战?又或者是因为什么更纯粹的东西,赫敏的手指不自觉抠着衣料,她承认她脑子里第一个浮现出来的猜测是,他是因为她才选择了治疗师。
他也许真的喜欢她,比她想象中认真得多。
“学生主席让我们去级长包厢开会。”赫敏干巴巴地打破沉默,“交接。”
德拉科点了点头,希望她不要询问任何要命的问题。
赫敏没话可以说了。她打算离开,但又停下来,她发现自己还是忍不住。
“你把就业意向改成了治疗师?”赫敏问道。
德拉科叹气:“是的。”
“为什么?”
他盯着角落,试图将灵魂从这场尴尬的问话中抽离。最终他说道:“我不知道我应该选什么,所以就选了和你一样的。”
赫敏感觉喉咙好像肿起来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怎么能这么在乎她?在乎到如此随意地对待他自己的人生。其他人可以震惊地问他,你真的想好了吗,你知道成为治疗师要吃多少苦头吗?但是她却问不出来。
“但我的选择不一定适合你。”赫敏小声说,她不想让他发现她的心在狂跳。
德拉科看向她,他对治疗学没兴趣,也并不想去圣芒戈工作,他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根本没在乎这些。他太想要和她在一起了,所以一时间充满勇气,无所畏惧,他以为他只要再努力一下就能达成所愿。但他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他们之间隔着太多东西,一个吻无法起到任何作用。
德拉科问道:“那你觉得我应该改回去吗?”
赫敏本能感受到这是个非常重要的问题,绝非字面意思那么简单。她下意识低下了头,声音也低下去:“我不知道。”
他们都沉默了。赫敏在心里后悔,也许还有更好的回答方式,如果是金妮、帕瓦蒂,她们一定能比她更妥当地处理这种问题。她发现她不想让他难过,不想给他泼冷水,但同时她也不想传达什么错误的信号,让他怀抱错误的期待。这种自相矛盾的心情居然会同一时间在她身体里出现。
“走吧。”德拉科打破了沉默,往级长包厢走去。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伤感。赫敏跟上去,说道:“对不起,我那天不应该把火都发在你身上。”
德拉科只是摇了摇头:“你没说错什么。”
然后他没再说话,尽量不去回想她在他面前哭泣的样子。
交接过程很顺利,虽然两位未来的学生主席来自两个矛盾频发的学院,但他们的相处却很平和,让人十分欣慰。但赫敏厌恶这种虚假的平和,她感觉他们都在压抑着某种激烈的东西,为了维持一种没什么意义的体面。
列车到达伦敦,赫敏推着行李走入国王十字车站,她父母在老地方等着她。她和他们拥抱,然后在她妈妈怀里待了很长时间。她闻着她妈妈身上让人安心的味道,她在霍格沃茨的每一个学期都让她痛苦,即使她看上去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
“怎么了,亲爱的?”她妈妈担心地问。
赫敏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她无法在一堆糟糕的事情中找出最糟糕的那个。最终,她只是闷闷不乐地遮掩道:“我和朋友吵架了。”
第1章 失去以后
假期里,赫敏全家在夏威夷的海边租了一套房子,他们在里面住了一个月。赫敏看了很多书,也晒黑了很多。她和乔伊在伦敦相见的时候还是有些尴尬,但还好两个家庭很快都各自跑出去度假了。赫敏和父母说了很多关于三强争霸赛的事,并有意隐瞒了它的危险性。但比起那些,他父母更关心那盒糖果,以及糖果背后的故事。
“所以你把它送给了和你吵架的那个朋友?”
“呃,是的,但是不是因为吵架,只是弥补一下圣诞礼物。其实我们已经和好了,算是吧。”赫敏从书里抬起头。不远处的沙滩上,一个年轻男孩正在往女孩背上涂防晒霜,看起来他们觉得这件事很有趣。
“那你为什么闷闷不乐的?”她妈妈问。
“可能是因为……”赫敏不知道该怎么说。不远处男孩解开了女孩的泳衣带子,他们两个看起来都很享受。赫敏小声说:“也许是我自作多情,我觉得那个朋友好像有点喜欢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什么?”她爸爸立刻坐了起来。
“当你真的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你心里绝对会有——‘天哪,我喜欢他’的感觉。”她妈妈老道地安慰,“时间会告诉你答案。如果他很轻易就放弃了,说明他不是真的喜欢你。”
赫敏发了几秒呆,过了片刻才回道:“好吧。据我所知,他起码已经伤过两个女孩的心。”
他爸爸强烈要求她下次在列车站将那个向她示好的“他”指出来,赫敏嘴上答应,但心里已经决定绝对不会指。她的父母认识德拉科,那个五年级时把她打伤的混蛋,她父母一定会觉得她和他都疯了。
他们回到英国,赫敏发现了金妮寄来的明信片,她和卢娜一起去埃及找她哥哥玩了,主要是因为卢娜对埃及的某种爬行动物感兴趣。除此之外,还有一封明显变厚的开学信,里面有她的主席徽章,和前往德姆斯特朗所需物品的清单。比较特殊的是,她还需要准备一条舞会穿的裙子。
她妈妈带她去了麻瓜的成衣店做裙子,因为她妈妈觉得巫师长袍店里的那些款式都很老旧。赫敏每天逼迫自己跑三公里,她没感觉到自己的耐力和体力有了什么显著提升,但很好地缓解了赛前焦虑。
临近开学,他们全家一起去对角巷买新学期要用的东西,如今她父母已经能非常熟练地在古灵阁换钱了。赫敏看到了韦斯莱双胞胎在对角巷开的店,人气火爆到让人震惊。她进去参观的时候,他们送给了她各种各样的商品,让她拿去对付德姆斯特朗的学生。她爸爸完全被把戏坊征服,赫敏和妈妈去买长袍的时候,她妈妈一直追问,为什么德姆斯特朗的学生需要“对付”。
“只是以防万一,因为他们的校风比较彪悍。”赫敏不敢告诉她妈妈,德姆斯特朗不欢迎像她这样的人。
她们走进摩金夫人长袍专卖店,按照清单,赫敏需要准备几件加厚的长袍。摩金夫人听到开门声,立刻出声欢迎她们,但是她的人并没有过来,她正在照顾其他顾客。
“我完全有能力自己来买东西,母亲。”德拉科站在镜子前。
“你不知道什么料子才是好的。”纳西莎熟练地回绝,“合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