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桢刚到不周山后,就有有小道人引路,直达山海观。
看来定慧早就知道他要来了。
不由得纳罕,定慧可是祈国三朝国师,这赵至诚和定慧竟交情匪浅,可能事情已经提前安排好了。百里桢放心不少,赵至诚倒是个可靠的,若是这赵至诚要了自家妹妹却无半点儿打算,他定会要了那男人的命。
从中路一直通往最后一层大殿便来到了娘娘殿,刚一入殿,一股湿润的气息扑面而来,抬头便看到金匾上“瑶池金母”四个大字,整个大殿内清净不失庄严,倒也应了“清静无为,离境坐忘”的本真。
定慧正在蒲团上静坐,听到百里桢的脚步声后,掀眸温声道:“大王子请坐。”
百里桢盘腿坐在定慧对面的蒲团上,将书信和玉佩交给旁边的小道人,小道人又传给定慧,定慧看了看玉佩上的纹路后又将玉佩还给了百里桢,但收下了书信。
“大王子今日来意,贫道已知晓,只是此事还需要百里国主配合。”
“大师还请细细说来,父王带话给我,只要对小妹有益,一切都可商谈。”
定慧点了点头,又道:“此事还需国主亲自去找祈林。”
祈巾还未到赤蒂,如今倒是给赵至诚留了充足时间做准备,也不知这祈巾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赵至诚正一一盘查城内新招募的医士。医士说起来能救人也能杀人,且杀伤力不容小觑,因此须得小心排查,万不能混入奸细。
“王桦笙,苗疆人,苗疆人来这里作何?”
“大人,小的来这里是为了找人。”
赵至诚听这声音略有熟悉,抬眸打量,这不就是那日不周山上卖西瓜的小公子,“是你?你来这里做什么?”
“大人,小人都说了是来找人。”王桦笙这话说得七弯八拐的,还颇有怨念,只是这怨气撒的怎的这般熟稔,好似与赵至诚相识已久。
赵至诚嘴角抽动了两下,这珠儿撒娇是为享受,这男子撒娇那着实太恐怖了些,他实在接受无能。
“我这里招募的是医士,不是卖西瓜的,公子还是请回吧。”说罢摆了摆手,身后的侍卫就要叉着王桦笙离开。
王桦笙着急的大喊道:“你可知安南郡的瘟疫是蛊毒?”
赵至诚抬手,侍卫又退回到赵至诚身后,起身带着王桦笙进了旁边的耳房。
赵至诚大刀阔斧坐在交椅上,王桦笙跟着就要坐到赵至诚旁边的交椅上,被打断道:“你站着就行,”又补充道:“离我远点儿。”
王桦笙瞪着赵至诚,慢慢挪动着步子,七步三回头,差不多两米开外后,赵至诚才让停了下来。
赵至诚神情散漫慵懒:“说吧,你是如何得知安南郡是蛊毒而不是瘟疫?”
王桦笙不答反问道:“你可知我是哪里人?”
赵至诚也不答,只是冷冷看着王桦笙,王桦笙觉得这人的目光太具有压迫性,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于是放弃了卖关子,“我阿父是苗疆蛊王,前些年因着族人受了瘴气,需要大笔银两,祈巾说是要与我们做生意,骗走了我们很多瘟疫蛊,如今母蛊暴动,我们才觉察有人动了子蛊,所以我和阿母是专门来解蛊了。”
赵至诚倒是不疑有他,这小子长相确实不像中原地区之人,况且这小子一人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前些日子确实从百里铭那里听闻安南郡是遭受了蛊毒侵袭,并不是什么瘟疫,这才知道祈巾这厮居然如此狠毒。传说苗疆蛊毒杀人于无形之中,既然祈巾能在安南郡下蛊,那么就也能在赤蒂下蛊。如此说来,这小子倒是不得不留下来了。
“那需要如何解蛊?”
“自是先杀了母蛊后解蛊喽。”这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赵至诚又指着地上的小红木药箱命令道:“打开!”
王桦笙不屑的撇了撇嘴,还不相信自己,但是眼前这人实在太过凶煞,还是乖乖打开了箱子。
药箱总共有三层,第一层装着的大概都是一些普通草药,第二层分装着雄黄、巴豆之类的解蛊配方,只是第三层就有些稀奇,包装极为精致,有的盒子竟然还镶嵌了绿松石和珍珠。
赵至诚不免疑惑,指着其中一个漆器描金镶宝盒问道:“这是何物?”
“这是香若霓裳,是一种木质粉末,宛若霓裳羽衣,神气的很呢。”
赵至诚一听这名字就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王桦笙看到赵至诚一脸嫌弃的模样,不服道:“你可别小瞧了这香若霓裳,这可是能让皮肤更滑嫩细腻,能改善肌肤的纹理,具有养颜功效呢。”
王桦笙噼里啪啦对香若霓裳大夸特夸时,赵至诚却不由得想到自家小娘子的肌肤便是冰肌莹彻,细润如脂,粉光若腻,他每每摸着都颇有点儿爱不忍释。若是他买了这香若霓裳,珠儿是不是会更欢心,也就会由着自己......
王桦笙看到赵至诚似是感兴趣,于是又指着旁边丹凤羽介绍道:“大人,您可别说,这丹凤羽更是厉害,可以提亮肤色不说,还能让肌肤如珍珠般闪闪发光。”
赵至诚听到珍珠二字,眉眼更是舒展,兴趣也更浓。王桦笙见状,趁热打铁又介绍了清月露,试探着向前走了几步,看赵至诚也没阻拦,于是压低了声音道:“大人,这个就是传闻中的清玉露,可以滋阴润燥,让那个的时候更和谐呢。”
果然见赵至诚眸子陡然亮了,王桦笙这下乐了,这男人看起来冷情,没想到也是个食髓知味的。
食色性也,古人诚不欺我。
“大人,您看这些您要哪个?”
赵至诚阔气道:“这些我全都要了。”
“好嘞!大人果真爽快,小娘子定然是个有福气的,这就给您收拾好。这香若霓裳五百两银子,丹凤羽一千两,这清玉露原本两千两,看您这么爱您的小娘子,给您个优惠就一千五百两吧!”
赵至诚听闻眉头越皱越紧,这是要抢人不成?这若是从前,他可能眼睛也不眨一下就买了,这点儿小钱毕竟不算什么,可现下他全身上下不足一百两银子......
“你若是好好卖的话就在这里好好讲价,你要是想一夜暴富的话,就上不周山去和不周娘娘许愿去,别在这儿狮子大开口。”
王桦笙算是听出来了,这不是想吃白食吗?将已经收拾好的草药又放回了自己的箱子,“你没钱还买什么买,搁我这说了半天,竟是白费口舌了,没想到遇到个想吃白食的,本公子才没时间奉陪呢。”
他有钱,只是钱在自家小娘子手里,赵至诚拦住正要出去的王桦笙,不自然的咳了一声道:“再少点儿。”
王桦笙摆手,“一分都不能少。”说着扭头就走。
“我给你写欠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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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将军使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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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桦笙惊愕的回头看着赵至诚:“你是说你堂堂祈国大将军给我写欠条?你觉得我会相信吗?白嫖也不是这种做法吧?”
赵至诚嘴角噙着一抹冷笑,“你若是再多说一句话,明抢也不是不可以。”
王桦笙急急忙忙拿出纸笔,等赵至诚签字画押后才心满意足的捧着自己的药箱出去。
赵大将军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赊账,缘由为给自家小娘子买滋补药草。
祈林第二日又去“探望”百里珠,结果半路被百里铭请去了宣政殿。
百里铭吩咐容惠给祈林沏了上好的恩施玉露,此茶从祈国而来,色泽鲜明,茶汤呈青绿色,如同玉露,滋味醇厚,香气持远,为茶中极品。
祈林轻抿了一口,连连赞叹道:“素瓷雪色缥沫香,何似诸仙琼蕊浆,恰如灯下,故人万里,归来对影。好茶!好茶!”
“此乃祈国上好恩施玉露,陛下来燕莎国月余,今铭奉茶以缓陛下思乡之情。”
祈林似是眉颜尽展,“国主倒是有心了,燕莎国地大物博,自有一番风情,朕颇觉乐不思蜀,待公主身子利索之后便要启程,如此倒还真觉不舍。”
百里铭鄙夷,个老狐狸,前几日急着要走的难不成是犬?又道:“近日我得了一副上好白釉瓷围棋盘,不知陛下可否赏脸与铭对弈?”
祈林笑了笑:“甚好,劳烦国主指教了。”
百里铭摇头谦虚道:“不敢,不敢,还请陛下手下留情才是。”遂吩咐容惠去取棋盘。
“小女偶感伤寒,如今身体尚未康复,耽误了您的脚程,我深感愧疚,只是还有有一惑,祈国乃天朝上国,讲究君臣之道,父子纲常,因此未曾有娶外族女的先例,陛下可要如何迎娶小女?”
闻言,祈林面色一凛,这正是他为何明明喜欢百里珠却从未提及嫁娶之事,只是说要接百里珠进宫的症候所在。祈国讲究礼统,皇帝不允许迎娶外族女,一来是担忧皇室血脉不纯引起政权混乱,二来祈国乃大国,一直看不起周边小国,视之为夷,若是迎娶外族公主,那外族王君便是皇帝的国丈,皇帝的辈分也就低了下去,这岂能是大国所容忍。
之前百里铭未曾提及此事,今日有意提出要自己给百里珠一个交代,这又是为何?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
“朕自有打算,待公主与朕回宫后,朕会说服大臣迎娶公主为妃。”
百里铭落下一子,“若是大臣固守礼法,甚至以死进谏,陛下可还有法子?”
百里铭步步紧逼,祈林看着棋盘的布局,其中一颗棋子,被包围的水泄不通。心下思忖,莫不是暗示他如今只身在燕莎国,离他最近的赵至诚在赤蒂,其他救兵远在祈国,若是不能给百里珠一个好的交代,百里铭要以死相逼?随即便明白过来,这恐怕是赵至诚和百里铭联手给自己下套了,如今他倒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那依国主有何高见?”
百里铭收起其中一子,“臣听闻祈国国师大人定慧不仅在朝堂中颇有威信,在百姓心中亦是神祇,不如让小女去拜定慧为师学习中原礼仪,三年后出关再入宫更能名正言顺。”
祈林冷笑道:“这怕不是国主的意思吧?”
百里铭不卑不亢道:“陛下误会了,珠儿是我的心头肉,我舍不得她受苦才出此下策。陛下对小女爱护,我心里感念您的心意,只是还请陛下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如此也能减轻陛下您的忧虑。”
祈林摆手,稍有不耐道:“朕需要思量一番,今日朕累了,先行告退。”说罢起身甩了甩袖子,带着怒意大步走出国宫。
祈林走出国宫后就大骂:“赵至诚你他妈蝙蝠身上插鸡毛,算个什么鸟!还请出了定慧,朕得不到的女人,你他妈也休想。”马球场就初见端倪,虽然后来试探并未漏出破绽,可那熏着同样的苏合香、赵至诚那厮眼睛里藏不住的情意还有百里珠每每见了赵至诚的娇羞状,是把朕当傻子吗?当朕眼睛瞎了不成?
福康被吐了一脸口水,擦了擦脸后安慰道:“陛下,您是不是对大将军有什么误会?”
祈林闻言怒气更甚,对着福康又是破口大骂:“误会,误会他妈勒个壁,都骑到老子头上了,他不是爱兵如子吗?好啊,朕就灭了他儿子!”
福康心中一震,哭嚷道:“陛下,万万不可啊,国将不.....”
话音未落就被祈林踹了出去,“给朕准备马车,即刻上不周山!”
夜间,赵至诚正准备入睡,但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掌灯坐在交椅上对着新买来的清玉露发呆,珠儿不在自己身边,这玩意儿有什么用?
本以为珠儿受不了小将军那大块儿头,没想到小东西竟私藏了个瑶池,里面装满了琼浆玉液,对小将军友好的很,不仅咂摸起来别有一番滋味,就是虎头虎脑的小将军进去沐浴游泳也觉得畅快。
难怪这几日总是心不在焉,原来是小将军又想去那瑶池游水了。
随后又想到这都第四日了还没消息,定是赵六那个傻狍子应付不了皇帝,真是太不靠谱了。祈林应该去找定慧了吧,等这一仗打完,将祈巾打退后,他就能去看珠儿了。
这才四日不见,他就想的不行,日日想夜夜想,看到什么物件儿都能想到珠儿,还是得把那小东西牢牢拴在在自己的身上才放心。
赵至诚叹气,夜寒微透薄罗裳,无限思量。既如此不如作画,遂又准备好纸笔开始画画,只是画中的小将军刚入了瑶池,还未戏水便听到吴起急匆匆上前汇报:“将军,祈巾已经在赤蒂三十里外扎营了!”
山海观内,祈林和定慧相对而坐。
祈林随意翻着手上的《通玄真经》,意味深长道:“山海观果然一如既往清幽雅致,此处确实是静心养气的好地方,大师这几年气色也越发好了。”
定慧垂目平静道:“感念太宗皇帝仁慈,为贫道和徒儿们建了此安身之处,陛下仁慈宽厚,贫道才得今日色泽。”
祈林似是疑惑道:“哦?朕倒是忘了是当年太宗皇帝修建了此处。大师如今闭关多年,怎还收起徒弟来了?”
定慧似是不懂皇帝的奚落,仍镇定自若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贫道只是顺势而为。”
祈林将手中的经书放下,沉声道:“大师的意思是,大师如今和赵至诚所为乃是效法自然了?”
“守礼知节,国祚永昌,姻缘乃天定,名不正言不顺终究不是正途,祈国乃礼仪之邦,多国朝拜,贫道希望大祈国青山不老,万年无疆。”
祈林闻言哈哈大笑,只是这笑意未达眼底,直言道:“三年,朕只给三年时间,到时候还劳烦大师亲自将公主送往燕阳城,并主持迎娶事宜,朕要纳公主为妃。国师之言,朝臣无敢反驳,百姓之悠口亦可平止,此举更顺应天意,甚好!”
这么说来,百里珠若是在这三年时间有伤或者有亡,定慧不可脱责。所以在这三年期间金蝉脱壳、瞒天过海一计倒是行不通了。只是三年后呢?
定慧远远望着祈林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缘乃天定,岂可人为,又何必强求,只会落得个两败俱损。
祈林下山后没有回军营,而是直接去酒肆吃酒了。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兄弟背叛,爱而不得,臣子围困,这皇帝做的可真窝囊。
可为什么偏偏是百里珠,赵至诚想要哪家的姑娘他会不给?为什么又偏偏是赵至诚?若不是赵至诚,谁若是敢看上他的女人,直接一杀了之,谁敢和皇帝抢女人?
福康看着皇帝酒一杯一杯下肚,醉醺醺不成人样,心里发堵,陛下自幼想要什么便得什么,唯独在赵至诚这里屡屡吃亏。就因着赵老将军夫妇早早去世,陛下哪次没有让着赵至诚,这赵至诚怎么如此不识好歹,胆敢和陛下抢女人。
福康忍不住小声劝慰道:“陛下既然喜欢,直接接进宫不就可以了吗?您可是皇上,谁能拦得住您?”
祈林摇头,脸上爬着的不知是泪水还是什么,一声声叹道:“福康,朕记挂了百里珠整整十年,朕在皇宫里修了和十里美一样的园子,就是为了她来祈国能适应。朕每年派人送往燕莎国无数珍宝,也只是为了她能开开心心。当初赵至诚准备将燕莎国收归祈国,朕也阻拦了,只是为了她日后有家可回。朕来燕莎国之时,你不知道啊,”自嘲的笑了笑,“你不知道朕有多开心啊,朕觉得朕这日子有盼头了。初见那小姑娘时,朕心里其实是紧张的,可是啊,可是她不喜欢朕,不喜欢朕也就罢了,可她偏偏喜欢赵至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