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也能算方法吗?
牺牲也太大了些。
作为寒毒受害人,江冷星必清楚各种解法,但按照他性格,恐怕冻死也不会采用所谓的第二种办法。
祝卿卿却并不这么认为:“此方法可行,若是你,可试一试。”
田桃:“我拒绝。”
她宁愿走遍天涯海角采摘苦灵藤,弥补罪恶,也绝不采用此种不算方法的方法。
而且,退一万来说,纵使她愿意,只怕未行动,就被江冷星一剑戳在地上起不来。
“江师兄虽修无情道,可师尊曾占卜,此道坎坷,前路冥茫,或许可借此契机逆转。”
说完,祝卿卿将目光转向她,仿佛她就是那个契机。
田桃一脸淡泊:“江师兄是我的前辈,我对他只有崇高的敬意。”
前辈、崇高、敬意?
祝卿卿:“……”
*
田桃胡诌了几句后,红着脸离开仙院,正四处转悠透透气。
目前而言,白飞鹭的追妻之路回到初始状态,不坏不好,若想进一步发展,要重新努力。
邂逅这茬搅黄了,只能多多增加日常相处。
田桃走到光下,撸起袖子细看,手臂上光滑白皙,并没有什么黑线。
鸣翠山之后,那根黑线消失不见,可她体内的毒却一直在,简直难以理解。
一想到蛛毒发作时的苦楚,田桃忙不迭地为白飞鹭下一步行动计划绞尽脑汁,苦思冥想。
前思后想,她仍是觉得无意间的偶遇,更令人动容,仿佛冥冥之中,有根红绳将二人牵在一起。
所以月夜散步攻略计划需提上日程。
不知不觉,田桃绕着紫云宗走了小半圈,思索着先把路摸清。
她转了个弯,拐进一条小路,荒草丛生,草叶及膝,中间留出一条窄小的通道。
顺着窄路前去,有片僻静的场所,四周灵木枝叶繁茂,绿荫如盖,树下格外阴凉。
浓荫之间露出一角屋檐,有座陈旧仙院藏在中间,踮脚望去,檐下挂着一个陶瓷风铃。
山风穿过树缝,吹着风铃轻轻摇晃,轻妙悦耳的声音在低空荡漾开来。
此地清冷,似乎鲜有人住,连条好走的路也没有。
田桃在树下行走,朝仙院而去,随着距离靠近,她越发觉得来过此处。
这时,仙院屋顶上传来声响,像是在翻动、挑拣瓦片,同时伴随着说话声。
有人在那。
从树荫下走出后,如拨云见日,一片灿然,仙院全貌一览而尽。
院子古朴雅致,但房顶有个巨型裂洞,支离破碎,仿佛随时会轰塌。
院门正中竖着把竹梯,顶端站在一位紫云宗弟子,他正弯腰把碎瓦片拣走。
两只袖口挽紧,一侧衣角撩起扎进腰束中,动作十分利索。
另一侧小道上走来两三人,抬着两筐青瓦,小心翼翼地放在竹梯旁。
为首那人抬头向上看去:“陆师弟,瓦片都在这,此事就拜托你了。”
站在梯子上的陆师弟忙着干活,头也不抬回道:“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修士放下竹筐后便离去,临走前不忘叮嘱道:“注意脚下,别摔着了。”
陆师弟语调轻快:“知道啦。”
那几人离去后,周围十分清净,除了风铃声,就剩瓦砾碰撞的脆响。
田桃观察一会,终于想起眼前这座仙院主人正是江冷星。
周围莽草杂乱,寂寥冷清,屋顶上那个诡异的漏洞,就是她摔出来的。
昨夜漆黑,她分辨不清,只晓得自己一脚踏空掉了下去,却没想到整片房顶碎成一片,几乎没多少片完好无损的青瓦。
这破坏力实在惊人。
陆师弟还在屋檐上忙忙碌碌,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以为是宗内弟子,便顺手把一筐装满的碎瓦递下去。
“师兄,帮我接一下。”
他一只手提着一筐废瓦,另一只手往空筐中继续装,丝毫不知身后站着的是只小桃妖。
田桃没多想,也没吱声,爬上竹梯帮他接了一把。
帮了这个小忙后,她正打算去别处转悠,上空的陆师弟登时开始碎碎念。
语气从胸有成竹,到喜悦,再到惋惜惊叹。
“这是江师兄的仙院,我定当竭尽全力帮他修复完整。”
“能接下做个任务,是我的荣幸。”
“唉,不曾想江师兄多年不回宗门,可刚住两三夜,房顶竟让山里的野猪给踏碎了。”
“不知昨夜是否惊扰到他……”
田桃悄无声息地接了一筐又一筐的破瓦片。
她听出来了,这位陆师弟是江冷星的小迷弟,正乐哉乐哉地给人修房子,干劲十足。
但是,山里的野猪是怎么回事。
那屋顶不是她给踩碎的吗。
到底是谁在造谣?
第014章 师弟
日光洒落,山雾舒卷。
陆师弟一边自言自语,工作效率却不低,两只手异常忙碌,又把一竹筐碎瓦往下方递去。
看来,他是真的爱屋及乌,对这份修补碎瓦的差事万分满意。
然而,这次下方的“师兄”并未很快接过竹筐,甚至晾了他小半晌。
他手臂酸软无力,就快撑不住时,扭头顺着竹梯朝下看去,待看清下方之人后,猛然惊讶。
“师兄”怎么不见了。
此刻站在竹梯第五节 处的,根本不是同门师兄,而是一个极其面生、身上散发妖气的女孩。
女孩一袭桃色裙子,长发乌黑,在后脑勺扎起两小绺辫子,上面系着同色发带。
发带随风扬起,十分俏皮。
只是那双湖水般的眸子中,明显有一股怒意,似乎下一刻就要把竹梯掀翻。
陆师弟当即吓出几滴冷汗,两手稳稳抓住屋檐,问道:“你是日照山来的小桃妖吗?
近日,他听前辈们提起,江师兄不常回紫云宗,但很稀奇,他此番竟然和只小桃妖半夜一同入山。
众人亲眼所见,那小妖似与江师兄交好,关系匪浅,乃至一起漫步仙山。
最近宗内弟子闲谈时,总会聊到此事,并逐渐品出些讯息,猜测二人之间非比寻常。
他本欲忙完去向小桃妖请教一下,如何和江师兄拉近关系,不料这么巧,人就在眼前。
而小桃妖会到此偏僻处,定是来寻江师兄的,二人交好,传言果然不假。
被人点明身份,田桃有点意外。
没想到她在紫云宗挺出名的,才来短短几日,连没见过面的小师弟都知道她。
她点点头,随旁人一样称呼他:“陆师弟,你方才所说的……野猪是怎么一回事?”
听她这么一问,陆师弟如醍醐灌顶,猛然明白小桃妖是为碎瓦一事而愤怒。
她同众人一样,挂怀江师兄。
“事情是这样的,昨夜山中下来一只野猪,一蹄子把江师兄仙院给毁了,这屋顶瓦片几乎没一块好的。”
陆师弟指着面前一堆碎瓦,义愤填膺。
“谁说是野猪……”
“江师兄亲口所言,夜半时山上冲下来一野猪,径直掉进了房中。”
田桃有点不信,江冷星偶尔冒出“滚”字,但当众谈吐文雅,怎么可能内涵人。
“可是野猪怎会爬上房顶?”
“对啊,我也好奇问了句,”陆师弟回忆,“江师兄原话是,那山中野猪性子顽劣,极其蛮横,能上房揭瓦不足为奇。”
田桃:“啊哈,你们江师兄蛮幽默的。”
好气,有种被侮辱的感觉。
江冷星竟然不带脏字口吐芬芳。
他才是山里冲下来的野猪……
陆师弟笑了笑:“那是我第一次听江师兄一次性说那么多话,想来是被野猪惹怒极了。”
好了,不要再提野猪两个字了。
“陆师弟专心修补,免得连人带梯翻下来。”田桃抬指敲了敲竹梯。
笃笃声响起,梯子微微颤抖,挤压着屋檐,似有向一边摇晃的趋势。
小桃妖嗓音甜美,明明是在关心人,可不知为何,他听出点小脾气的感觉。
他不明所以,只好挠挠头笑着回话:“桃师妹不必忧心,有仙法护身,摔下来也无大碍。”
二人以陆师弟、桃师妹相称,各论各的,丝毫没觉得不对劲。
田桃是个爱说话的性子,可自从来到这,凡是与人交流,带着一股目的性,特没劲。
眼前这位陆师弟,不提“野猪”二字时,身上那股稚朴气质,挺讨人喜欢的。
社交雷达启动,田桃登时有了攀谈兴趣。
她斜靠在竹梯旁,接过那筐碎瓦:“那为何不用仙法修复屋顶,反而亲自动手?”
陆师弟果真健谈,详细解释:“桃师妹有所不知,我入门晚,是山中辈分最低的修士,因而会从小事入手,提升技能,锻炼能力。”
原来如此,田桃点点头。
一直以为,修仙之人能用法术就绝不动手,实则不然。
两个爱闲聊的人凑在一起,便是没完没了,聊到哪算哪。
田桃:“入宗后就整日待在山里,不无聊嘛?”
陆师弟下了两节梯子,小声道:“实不相瞒,偶尔有些无聊,山中确实不如外面热闹。”
“能下山玩玩嘛。”
“不可,紫云宗弟子无令不得出山。”
如此对比,日照山要有趣得多,出入自由,不过具体情况她也没体会过。
“那你待在这岂不是很痛苦。”
陆师弟摇头:“非也,修仙之人应摈弃杂念,远离凡尘。”
他语气逐渐认真:“不过多数修士仍心存欲念,极少有人能和江师兄那般,一心追求大道……”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房顶几乎修补好,田桃又接过满满一筐碎瓦,往地上一放。
倏然间,陆师弟伸长脖子,遥遥看向身后。
似乎是有人来了。
他略带激动,连竹梯都动了下,举手示意:“江师兄!”
田桃直起腰,向后看去。
身后茂林中,缓缓走来一名少年,手执玉剑,墨发微扬,一身冷意被风吹散几许。
日薄西山,江冷星归院。
一看见他来,田桃浑身就不自在,加上惹出的大堆祸事,她自觉地想要溜走。
可偏巧这时,陆师弟不知出于何种心理,站在高处又拔声问了一遍:“江师兄,仙院中的碎瓦的确是野猪所为么?”
他见桃师妹异常关心江师兄,言语中不信野猪一事,故而当面确认一遍。
青涩质朴的声音回荡在半空中,过了一会,余音方缓缓散去。
惊得茂林间腾飞出几只山雀。
江冷星视线在竹梯上扫了一眼。
他没有立即回答,慢慢走上前,目光隐隐落在桃红身影之上。
风铃轻吟,他一身雪白宗服和背后绿意盎然相得益彰,衬得他脸色白皙,干净清爽,眉眼间少年意气一览无余。
他一步一步走近,从翠绿密林里,走到宽旷的仙院中,淡然自若。
明明一脸平淡,可眼中冰雪如沐春风,似有一点消融之意。
从田桃身旁经过时,他稍许减慢步伐,语调松缓,轻轻应了一声,对问题作出肯定回答。
“嗯。”
——不错,是野猪所为。
一只性子顽劣、蛮横的野猪。
第015章 惹他
污蔑,赤果果的污蔑。
背地里嘟囔也就算了,竟当着她面也是如此,撒了谎还一脸风轻云淡。
听到这话,田桃当即想反驳。
可一扭过头,就瞥见那把梨白色的玉剑,离她不过一米之距,若出鞘她定逃不掉。
“……”
她能屈能伸,理智地闭上了嘴。
可她不吱声,有人非要她开口。
身后寒气萦绕,江冷星在她身旁停下,转过身,十分罕见地主动与她搭话。
“你爱走动,可有见过它?”
他的目光沉稳平静,看着她的眼睛,略带疏离,旁人听来会觉得他不过随口一问。
可田桃明白,他在故意内涵她。
陆师弟和她闲扯时,提过一嘴“野猪”并未抓获,仍藏匿山中,恐将再次突袭。
此时江冷星口中的“它”,是代指野猪,同时也是指她。
他一本正经地问她,仿若确有此事,可彼此心知肚明,踏碎房顶的是她,掉入屋内的也是她。
但他却硬要扯出“野猪”言论,说给众人听,难不成在他心里,她与那浑身长满硬刺、皮糙肉厚的山猪无异……
真没想到,江冷星脸是白的,心是黑的,表面风清月朗,实则也是个爱记仇之人。
现下他站在眼前,宽肩窄腰,恰好拦住去路,无形之中有股压迫性。
他慢悠悠等她的回答。
田桃发愁,这话她很难回答。
说没见过,岂不是承认确有野猪一事,间接把自己和野猪划上等号。
若说见过,他定是要追问下去,只怕又会捏造谎话来暗讽她。
好狠的一招。
看来,她只能使用沉默大法了。
空气陷入沉寂,时间慢慢流逝。
江冷星眼睫低垂,瞥了眼身前女子,她一脸为难不言不语,低头盯着脚下露出个后脑勺,发间的桃红束带杂乱飞舞。
风大些时,发带打了个旋,轻轻吹到近前,逐一从他怀中滑过,发出簌簌的脆响。
极其轻细的触感,在身上浅浅划过,几乎忽略不计,却令他不由想起鸣翠山之时,胡乱按在身上的那双手。
不知怎的,眼前仿佛站着一株桃树,花枝招展,那随风飘飞的发带,如她一般。
叽叽喳喳,不知分寸。
树梢浮动,晚风吹个不停。
江冷星收敛视线,后悔站在此地浪费时间,半个字也不想再听她讲。
他目光恢复一片冰冷,情绪淡然,抬指掸了掸身前纯白干净的宗服,转身离去。
脚步声淡去后,田桃才抬起脸,要对付他这种人,需得脸皮厚些。
与他对峙,属实是份体力活,还未到饭点,就饿了。
好在她自食其力,身上有余粮。
田桃美滋滋地拿出剩余甜点,正要放入口中,陆师弟倏然凑到近前。
“江师兄对桃师妹,果然与众不同。”
方才他站在梯子上,看得一清二楚,自打江师兄出现,眼神一直落在她身上,从头看到脚。
江师兄极少主动与人讲话,今日径直走来,目光不偏不倚,上前便和桃师妹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