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柚，合同我准备好了，你再查一遍，没什么问题的话咱们就交给杨经理。
我走上前去接过她手里的文件。挺厚的一摞，一共有5份，合同和附加协议，分别一式两份。
我坐下来一页一页的翻，林媛媛站在一旁没说话，低着头看我。杨曦招呼了一声，说去前台给我们拿水。
其实就算是我小心再小心，我也从心底清楚我是不可能从合同上发现什么林媛媛发现不了的问题的。这点清晰的自我认知我还是有的，毕竟我才入职四个多月，人嘛，贵在有自知之明。
我迟缓而郑重的逐页翻了一遍，把合同递给了拎着几瓶椰子水返回屋子里的杨曦。直觉告诉我我应该发现点什么的，但非常不幸的是我真的什么也没有发现。每一个印着公司名的地方都落着一枚清晰端正的公司章，合同也都是逐页排好的，没有错页或者漏页，一切都非常完美。
杨曦从我手里接过合同草草翻了一遍，她站起身来把合同在桌面戳了戳让页面对齐，刚要走出会议室，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皱了皱眉。
媛媛，咱们这次合同不盖王总自己的章了吗？
第40章
◎他们两个互相折磨，最后受苦的却是别人◎
项目负责人虽然不需要在公司级的合同上签字, 但要在合同公司章的旁边盖上自己的专属用章。
这是公司一直以来签合同的规定，和公司一直合作、签过不少合同的杨曦见到过。林媛媛肯定也是知道的，她愣了一下连声致歉, 说是这就回公司补上。
但我是真的不知道。杨曦问完林媛媛已经在道歉了, 我还是一脸茫然，差点就脱口而出的问他什么章。
嘉柚, 那要不你在这儿陪一下杨经理, 我赶紧回公司补上。实在不好意思啊杨经理, 都怪我忙中出错，得多耽误您一会儿了。这也正好快到晚饭点了，嘉柚你请杨经理吃个饭, 吃完我正好就赶回来了。
我在这一刻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林媛媛也干了一年多了, 我们部门过合同的频率很高, 虽说不是每周都有，但每月也至少有一两个, 她经手的肯定也少不了。这就像是一个固定程序，比如你早上起来刷了牙就一定要漱口, 而她却偏偏没漱口就要吃饭。说她是故意陷害我吧，我刚来公司, 没牵过合同，小王总也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是杨曦没发现就这么签了，最终这笔帐也怎么都不可能算在我头上。
林媛媛匆匆忙忙整理好合同塞进包里就往外跑, 临出门前特意又冲杨曦道了一遍歉，还叮嘱我一定要陪好杨经理。我问了一句用不用我跟着一起回公司帮忙, 她看起来还不怎么高兴, 皱着眉直言我怎么能把杨经理一个人晾在这儿。
从瑞莱斯回永联、盖章、再返回来, 就北京这路况，少说也要一个半小时。如果说这一出是林媛媛故意，那只能说她想让杨曦不高兴后为难我，来一出借刀杀人。
我看来是真的得罪林媛媛了，八成就是因为杨昊。
确实是我们公司这边出了问题，面对杨曦我自然是不好表现出什么，只能顺着林媛媛的意思，问杨曦要不就干脆先一起吃个晚饭。到底是一起吃过饭的人，杨曦没反对，也没有想要为难我，直接跟我下楼随便找了家餐厅。
午饭吃完其实也没多久，我不怎么饿，但是请甲方爸爸，菜自然也不能点太少。我和杨曦进的是家没人排队的鼎泰丰，点了两笼小笼包，特色和蟹粉各一笼，外加一个青菜和一个炒菜，两份甜品。
林媛媛的算盘完全打错了，杨曦根本没空因为这点小插曲责怪我。她好几次看着我欲言又止，像是在揣度我对她和梁磊分手的事情是不是知情。我没想好要不要让她知道我听说了这件事，甚至还听说了更多，只能装作看不出来她的欲言又止。
但我也确实暴露了。在点单的时候，我只是问了一句杨曦想吃什么，在她说点什么都可以后就自顾自的随手点了，根本没有考虑她作为孕妇可能会有忌口，也就是说，我已经知道她流产的事情了。
服务员上来给我们各自杯子里倒上开水，杨曦可能也意识到了这点，她摸了一把杯子，被杯壁烫得瞬间收回了手后，搓了搓手道。
我和梁磊分开了，这事你知道吧。
听说了。
我摸了摸鼻子，有点尴尬。
今天见到你我其实挺尴尬的。杨曦坦言道。本来是怕你提起他，但现在反倒是我自己忍不住先提起。
我舔了舔唇，更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勉强笑了两下。
他有跟你们这些老同学讲为什么吗？前几天还在张罗结婚，突然就分手了。杨曦头微微低着，长发顺着脸颊垂下来，笑意中带了一丝嘲讽。
这个我们确实不知道。我诚实道。我随即想到那天袁娅蕾欲言又止的脸。她倒是应该知道些什么。
袁娅蕾也是你们同学吧？
仿佛看出了我心中所想，杨曦突然道。
是啊。我一愣，感觉背后起了一身冷汗。
别告诉我，事情的发展真的是最狗血的那一种方式。袁娅蕾要是真的和梁磊杨曦分手有关，那可真是有点过于没有底线了。
我和梁磊认识其实也没多久。
杨曦几乎没有什么迟疑，就开始讲她和梁磊的故事。
半年前他毕业，来到我们公司，我是他直属领导，也是带他的导师。他聪明，什么东西都一点就透。人也幽默，跟他在一起从来不会觉得无趣。他单身，我也单身，我俩就自然而然的在一起了。
住在一起没多久我就发现自己怀孕了。其实我是不想要这个孩子的。我才26，事业正是上升期，跟梁磊在一起也只是因为他人挺好玩儿，开始的时候也没想过什么天长地久，根本不是奔着结婚去的。但是我家里催，因为有了孩子所以他家里也催，所以我俩也就糊里糊涂的准备结婚了。
杨曦低着头搅碗里的红豆汤圆，无意识的将汤圆杵碎，里面的黑芝麻馅儿和红豆的汤底混在了一起。
我一直知道梁磊有个挺多年的异性朋友，就是袁娅蕾。他跟我解释是说，因为是高中同学，一直关系很好，所以就联系了这么多年。
但你后来发现不仅仅是高中同学，而是高中时候的女朋友。
我在心里默默的帮她把话补全。
第一次发现他俩不太对是我和梁磊刚在一起没多久的时候。
我们跟你们差不多，也都是要经常加班，24小时待命，客户一召唤就得随时过去。我带着梁磊一起去见客户，那天我身体不舒服，喝不了酒，所以就指望着他帮我喝，结果饭局中间他接了个电话就说要出去一趟。
我强行忍住自己想要啧一声的冲动。
电话里是个女生的声音，我十分确定。是很年轻的女生的声音。我问他是谁，他只是说有点事。
他不想骗我，他觉得没必要骗我。确实，他和袁娅蕾已经分手这么久了，也彼此都有对象，也没什么必要骗我。
然后他就走了。
杨曦吸了吸鼻子，送到嘴边一个汤圆。
可能是终于找到机会倾诉，所以一旦开了口，就一发不可收拾。杨曦把前因后果都讲了出来，丝毫没有顾忌其实这只是我和她见的第二面。
故事跟我想的也差不多，老套又狗血，但足够恶心。
发现自己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其实没有想好要结婚、更别提下定决心要孩子，任谁发现了都不会有多好过。身体上的出轨是没有的。梁磊已经和袁娅蕾分开了这么多年，更何况袁娅蕾自己也有男朋友。只是他们两个始终维持着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联系频率，让后来的恋人对感情食之无味、弃之可惜。除了长痛不如短痛的分手，杨曦也别无选择。
我觉得他这辈子都摆脱不了袁娅蕾了。杨曦扔下手里的勺子。他们两个互相折磨，最后受苦的却是别人。
林媛媛从公司重新盖好章返回来的时候，我和杨曦刚好吃完饭，从商场里的餐厅出来回了写字楼。
合同这次没有什么问题，杨曦拿去该盖章的地方盖章，该签字的地方签字，都完成之后将一摞纸分成了两份，把应该我们带走的那份交到林媛媛手上。
我虽然没有挨骂，但听完杨曦讲梁磊和袁娅蕾之间的破事儿，也不由得一脸沉重，以至于林媛媛看到似乎颇为满意。
临走前，林媛媛把合同装进背包往电梯间走，我跟在她身后，再后面是送我们出来的杨曦。
她站在我身后，很轻很轻的说了声谢谢。我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回过头来看向她，她弯了弯唇角跟我说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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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是真的来了。
北京连着几天刮了大风，白天的气温也降到了零下。公司里的暖气很足，和室外形成了十分明显的温差。我从大学开始就没穿过秋裤，在国外的两年更是仗着公寓离学校近，没怎么穿过厚裤子。祁珩因为外面冷所以穿了秋裤，又因为公司里太热，所以每天下午都被热得直嚷嚷。大冬天的跟我说谭嘉柚你有没有觉得特别热，可还行。
但虽然温度低，2021年的第一场雪却迟迟没有来。其实上周看天气预报的时候有一天预报的是有雪，但到了前一天的时候天气预报又作了调整，最终那雪也没下下来。
下午的时候，小王总通知我明天要临时出差，跟他去上海，一起的还有林媛媛。大概去个三四天，周五就能回来。为了提前回家收拾行李，我卡着五点半打了卡下班。
回家的路上，走到一半天上就开始飘大片的雪花。雪下得毫无征兆，并且在十几分钟内越下越密。
在路边停好了车，我扣上羽绒服的帽子，匆匆往家走。虽然才刚六点多，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走到的小区门口，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我冲门边望去，一眼就看到了等在门边的傅瑜之。他也在同一刹那看到了我，撑起手里的雨伞，向我走来。
他在雪里应该已经站了一会儿，头上肩上都是片状的还未融化的雪花。
嘉柚。
他叫住我，嗓音有点哑，低沉却好听。
📖 公主与矮人 📖
第41章
◎在过去和梦里都辗转过千百遍◎
傅瑜之站在我家的楼下, 唤我的名字，眼里盛满了我，在这一年的初雪。
我站在寒风里, 微怔着回望着他。
和傅瑜之分开的这些年, 我不是没有喜欢上过别人。恰恰相反的，我喜欢过很多人。或是好看, 或是有趣, 又或是可以很大程度的帮助到我。我会被他们身上的某种特质吸引, 然后因为吸引而主动靠近。
但这种喜欢浅尝辄止，可以靠近，但也用不着靠得太近。不远不近的距离可以让我同时感觉到荷尔蒙和自由。可以暧昧, 但我很清楚的知道这不是爱情。
而只有傅瑜之，也只有面对傅瑜之, 我想要无限接近, 不担心因为距离过近而无法抽身。对我来说，他象征着爱情和自由本身。可能有一天我会不再追逐, 但我将永远向往，至死不休。
傅瑜之把伞撑在我的头顶。
他的气息温暖中带着熟悉, 和我距离很近，我只要凑近一步, 额头就能蹭到他的脸颊。
四周是纷飞着的大雪，伞下的世界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傅瑜之微微低头看向我，我也扬起头, 迎着他的目光。
他试探性的靠近，再靠近, 然后吻上我的唇。
温柔的, 柔软的, 没有任何停顿和迟疑的，在过去和梦里都辗转过千百遍的。
冰冷又炙热。
良久，傅瑜之松开了我。
他的吐息在冰天雪地中显得滚烫，喷洒在我的颈窝。
他抱住我。
谭嘉柚，我们在一起吧。
这一刻我期待了太久，以至于真实发生的此刻，我最大的感觉就是不真实。
傅瑜之把我送上楼，又跟着上了电梯，最后停在了我家门口。
像极了很久很久之前放学，他因为要上晚自习不能回家，但又不想错过每天和我单独相处的时光，放学后先送我去路口，再回学校吃晚饭。
那个时候坐我同桌的梁磊时常打趣，说傅瑜之每次送我回家后再回学校，脸都微微泛红。
明天见。傅瑜之冲我笑了笑，眼神温柔。
我回望着他。
我明天要出差。我瘪了瘪嘴，不开心道。
去哪儿？
上海。
几点的车？我送你去南站？他主动问道。
我们公司定的飞机。我打开手机查看航班号。早上九点一刻的飞机。
那明早我过来接你。他单手扒着我家的大门。
那太早了……我犹豫道。九点多的飞机，要提前两个小时到机场，傅瑜之至少要6点到我家，他岂不是5点多就要出门。
没事儿。他摆摆手。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定好出发时间发我，我明早开车来你家接你。
傅瑜之走后我吃了晚饭，叫我爸过来接走了可爱。
明早我过来送你？我爸拎着笼子里的可爱，在门口站住转过身问我道。
不用不用。我连连摇头，随口扯了个谎。公司的人一起打车去，经过我家正好带上我。
和傅瑜之只是今天刚刚在一起，没必要现在就弄得众人皆知。更何况，我爸妈对傅瑜之到底有点偏见，要是知道我俩重新在一起，估计不会太高兴。
我爸不疑有他，说行，那你自己注意安全，到机场跟我和你妈说一声。
我爸带着笼子里的可爱出了我家，可爱恋恋不舍的冲我狂叫，我隔着笼子摸它的鼻子，跟他道别。
和傅瑜之就这样在一起了，这应该是一年前的我怎么也想不到的。
当时的我还意志坚决的想傅瑜之要是不和我好好道歉，怎么也不能轻易的原谅他。谭嘉柚啊谭嘉柚，我叹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就这点儿出息啊你，别人冲你招招手，你就巴巴的贴过去了。还不如人家可爱，至少还得用肉条零食什么的引诱一下。
我在沙发上翻了个身，划开手机点开傅瑜之的微信头像。才分开几个小时，我居然就又开始想见他了。
就算是之前的事情讲清楚了又能如何呢，过去了的事情还不如就当它过去了，现在和未来，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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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上，虽然起得很早，但去机场的路上坐傅瑜之的车，我却困意全无。反倒是他，开车的时候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因为要早起，我昨天特意早睡了一个小时。但不知道是因为打乱了平时的作息，还是因为傅瑜之那一出，我翻来覆去很久才睡着，可能睡得比我平时还要晚。
困吗？我侧过头看向他。
他仿佛是挣扎着爬起来刷了个牙就出了门，头发七零八落的耷拉着，像只困倦的大型犬。
不困。傅瑜之想也没想的答道，说罢就打了个巨大的哈欠。
他有些尴尬，小心翼翼的瞧我一眼。你放心，我车技很好的。
这个我其实不太信。我笑了笑没反驳，掏出手机开始扒拉歌单。要不要听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