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点滴从医院回来，虽然反胃感基本缓解，但一夜没睡，脑袋显得很沉，胃里也丝丝缕缕的疼。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没有睡着，手机响了一下，屏幕上显示出来他这轻飘飘的三个字。
过了最想倾诉的那个时点，现在反倒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更何况傅瑜之甚至都没有回电话给我，估计是早上忙着出门上班。
我把手机调成静音扔到一边，脸埋进枕头里。
说什么呢，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讲一遍过程无非是换来他一两句没什么重量的关心，或许屏幕那边的他心情毫无波动，正手忙脚乱的准备出门无暇顾及别的。
毕竟没有能力去承担除了自己的其他任何的，也不只是我。
智行的事情小王总说了，不用我再推进了。
我也乐得退出，一句没有多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林媛媛和杨昊一起在医院陪了我整夜，此刻已经在一旁的床上沉沉睡去，可我却怎么也睡不着。
傅瑜之发来的消息，就像是被扔在我床垫下面的一颗豌豆。而胃里隐隐的痛意，也在我每一个几乎失去意识的瞬间都显得无比清晰。
因为昨天的事，林媛媛上午也被赦免，不需要早起去智行楼下守着，所以她定的是中午的闹钟。
她闹钟响起的时候，我心脏跟着被震了一下。紧接着袭来的，就是昨夜持续不断困扰我的反胃感。我条件反射般的从床上踉踉跄跄的起身，直奔卫生间的大门。
我是怎么也没想到，醉酒的后劲儿会这么大。
想吐但是什么都吐不出来，我拧开龙头的开关，洗了一把因为剧烈咳嗽而通红的双眼。
房间的隔音很差，林媛媛很快闻声起来，递了瓶矿泉水给我，关切的问我怎么样了。
我接过水漱口，摇了摇头示意她我没事。
你要不先回北京休息两天吧？她微微皱眉，问道。你今天这个情况……能走吗？
小王总只说了让我不用再跟智行，但没有安排我的回程。
昨晚到现在，我耽误了林媛媛不少的睡眠时间，要是接下来还住在一间房，不知道会不会继续影响她休息。
不好意思啊媛媛姐。我带着歉意道。我可能得等安排，要不我再开一间吧，别影响到你。
林媛媛微怔，随即摆了摆手。
不用不用，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着你在这也休息不好，还不如回北京，回家歇着。你看我下午得去智行那边开个会，没法留在酒店照顾你……
没事没事，我自己待着就行。我连忙道。
不过是醉酒，还不至于需要人照顾。
林媛媛看了看我，担忧的说了句好吧。
那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啊，没胃口就点个粥什么的稍微吃一点，有什么需要随时打电话找我。
我点头说好。
-
外卖在林媛媛出门后没多久就到了。
点的是小米粥和小笼包，但我光是闻着包子的味道就又觉得想吐。没办法，我只好扣上小笼包的塑料盒盖，拆开一次性餐具包拿出勺子，搅动塑料碗里的小米粥。
傅瑜之的消息我还是没回，我点开和许琦的对话框，把昨晚被甲方灌倒的事情跟她逼逼赖赖了一遍。
虽然是讲同一件事情，但跟朋友讲和跟男朋友讲，情绪就完全不同，需要的也是完全不同的反馈。
给许琦讲的时候，我侧重在骂甲方傻逼。想要得到的反馈，可能也就是她的一句姐们儿你好猛，或者这个逼班不上也罢。
这样的反馈很容易，对方一般都能完成。而且就算是对方不给我我想要的反馈，其实也并不会影响我的情绪。
看了一眼荷兰的时间，我估摸着许琦大概已经睡了。发完一连串消息我就把手机扔到一边，继续搅拌我碗里一点没动的小米粥。没想到许琦回消息极快，手机刚被放下屏幕就亮了起来。
同样是凌晨，许琦秒回了我的消息。
你怎么样？现在好点没？干嘛喝那么多啊，不喝他们还能真灌你不成？你回北京没有啊？
和我预想的不同，屏幕上弹出来许琦一条接一条的关心。
然后就是三千块的转账。
姐妹，拿去升个舱。
我退回她的转账。
不用，谢谢姐妹。我还没回呢，可能明后天再说。现在好多了，今天在酒店歇着呢，正在痛苦喝粥。
我盛了一勺粥喝下，很快便又觉得难受。
我放下勺子，继续跟许琦吐槽。
妈的，我跟你讲，我昨晚真的吐疯了，胃都快给吐出来了。头一次发现喝粥这么痛苦，刚咽下去就想吐出来，我真的再也不喝酒了。
许琦回给我一个抱抱的表情，然后幽幽的来了一句。
我喝多了一般也就吐一两次，酒吐空了就好了。你这反应够大的，跟人家怀孕似的。
去你妈的。我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
但我又喝了没几口，就真的再一次奔去了卫生间，把刚刚喝下去的米粒全都给吐了出来。
操，我他妈要死在这儿了。我瘫在座椅上给许琦打字。
你要不再去趟医院？别是酒精中毒了啊。许琦还没睡，消息回得飞快。
我缓缓思索了一下，还没回什么，她的消息就又发了过来。
哎，谭嘉柚，你不会是怀孕了吧？
第83章
◎乌鸦嘴◎
求你了, 你他妈盼我点好。
我无语至极的回复着许琦的消息。
但又勉强喝了几口粥，我却忽然像被鱼刺卡住了一般，定在了原地。
怀孕？
从上次和傅瑜之出去, 到现在将近两个月的时间, 我好像真的还没有来过例假。前前后后因为忙着数据清理、忙着打两份工，又忙着各种杂七杂八的事情, 以至于如果不是许琦碰巧提到, 我可能真的还没意识到这一点。
身上瞬间起了一层冷汗, 我无意识的捏紧手机，想要去回忆那天我和傅瑜之在酒店的细节。
那天和他在外面过夜，我整个人基本都是懵的。所有的动作, 所有的语言，都完全是出自于本能, 根本没有去想太多。
而且事情都过了两个月了, 很多细节都已经记不清楚。能想起来的，也只是些零零散散的片段。
不会吧, 不能吧，没有这么倒霉吧……
我第一反应便是打电话给傅瑜之, 想问他对那天的事情还有没有印象。
但傅瑜之中午的休息时间很短，基本都不看手机。所以我着急找他打过去的电话, 也毫无悬念的再一次沦为了未接来电。
我只好打开外卖软件，搜验孕工具。但一想到住的是和林媛媛一起的标间，我又担心买了会被她看到。如果外卖骑手送过来的时候她正好因为忘带东西回来酒店……真的是光想想就让人倒吸一口凉气。
正停留在验孕棒的界面, 小王总突然弹了个语音过来。我手指一抖，差点按下了页面分享。
喂, 领导。我心有余悸的接起电话。
在酒店呢？感觉怎么样？小王总关心道。
不太好。我心想。但嘴里当然还是客套的说着好多了。
醉酒后的症状好多了, 但其他方面……不太好。
那就好那就好。
几句关心之后, 小王总问我要不要下午回北京。杭州这边的事情不需要我跟了，我自然没理由拒绝。几乎是电话刚刚挂断，我就收到了机票的订票短信。
航班两个多小时后起飞，小王总说安排了车来送我去机场，半个小时后到酒店楼下。
放弃了继续喝粥，我匆匆忙忙收拾了行李下楼，上车去了机场。
-
提前回北京的消息，我没有和我爸妈说。
在智行出的这档子事，要是跟我妈说了，我不敢想象她会说些什么。
倒不是说担心我妈会去找公司要说法，出了问题从自身找原因才是我妈的一贯逻辑。
为什么派你去智行要权限、为什么偏偏是你的工作日志出了问题，是不是你工作态度不好让人家领导不高兴了，要不就是你老请假，所以人家领导才挑你的问题。
其实我也很理解她为什么会偏向于从我身上找问题。大家都是普通家庭里的普通人，谁都没有通天的本领，没有办法去让所有事情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发展。从别人的身上找问题，就算是找出问题来，她也没有能力改变。她只能让我做好我能做的所有，来从自己的角度避免问题的发生。
只是本来我就头晕恶心浑身不舒服，实在不想听她念叨这些。只能辛苦她和我爸多照顾几天可爱，等我完全恢复了之后再假装刚刚出差回来。
飞机落地，回家的路上，我提前买好了验孕棒，备注让外卖骑手挂在门把手上。
虽然我内心深处认定，姨妈推迟是因为工作太忙导致的经期紊乱，但自欺欺人毫无意义，倒不如早点测了安心。
赶上晚高峰，回程原本一个小时的路硬生生走了将近两个小时。因为一直在路上，我担心会吐，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就连水都没喝上几口。下飞机背着行李找车的时候，腿都有点抖。
离家只剩下最后两个路口的时候，我又定了个粥铺的外卖。这次我吸取早上的教训，没定任何带肉味的东西，只定了两碗粥。一碗小米粥，一碗南瓜粥。而之所以定两碗，纯粹是为了凑单。
终于强撑着回到家，我感觉自己再多一秒再在外面溜达就会当场晕倒。
进了楼道，看到电梯停在我家所在的九层，我右眼眼皮轻跳了一下。
右眼跳灾，总不能是有坏人在我家门口埋伏吧。我不太站得住，整个人靠在了一旁的墙上，借力减轻背包的重量。
但我又是真的累极了，实在无暇顾及。今天回北京也是临时的行程，要过来埋伏我的人应该会提前做好功课吧，不太可能今天过来。
脑子里还在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电梯叮的一声到达了一楼。
我深吸一口气站直身体正要进去，意外的看到电梯里出现的我爸。
爸……您怎么来了。我猝不及防，怔愣在原地。
回北京没跟家里说一声，这倒是无所谓。要命的是，我看到了他手上拎着的蓝色纸袋。我从药房定的，验孕棒的外卖。
可爱的零食那天我忘装走了，过来拿一趟。我爸直直的盯着我，回答道。你怎么今天提前回来了？
我……说来话长，反正就是提前回来了。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我不安的又瞥了一眼他手里的外卖袋子。
这是你定的？我爸察觉到我的目光，扬起来手中的纸袋。
他的语气其实没有掺杂什么情绪，但我还是觉得背后发凉。紧张的情绪刺激下，反胃感又蓦地袭来。
我舌尖抵住上颚，强忍住干呕，硬着头皮摆了摆手。
就当是别人家的外卖送错了吧，只要我爸不仔细看上面的收货人姓名和电话，也不是没有可能蒙混过关。
好，那我过去放门卫。我爸像是深呼吸了一下强压住怒气，然后再次开口。快上去休息吧，明天还上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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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外卖购买发生了比被同事看到更加可怕的事情，东西被我爸拿走了，上楼回家之后的我只好重新再下单。
我爸虽然没说什么，但要说他真的相信了我的说辞，那也不太可能。无非就是看我刚出差回来脸色也不太好、以为我明天还要上班，要不就是想把东西先拿回去给我妈，两个人一起商量对策。
我的猜测八九不离十，到家洗完澡刚接回来粥铺的外卖，我就接到了我妈打过来的视频电话。
我妈没我爸那么好的情绪控制能力，怒气几乎都写在了脸上。但可能是因为我爸叮嘱过她要好好沟通，她也没一上来就兴师问罪，而是心不在焉的询问我在吃什么。
我给她展示了一下外卖送来的两碗粥，然后率先揭开南瓜粥的盖子。
两碗？我妈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又难看了不少，我立刻就反应过来，她可能误以为对面喝粥的不只有我一个人。
对，为了凑起送，不太想吃别的。我赶紧解释道。
不太想吃别的？没胃口？
我妈听完我的解释，面色更加凝重。
啊对。我皱了皱眉，决定说实话来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昨晚甲方请客，喝得有点多。
你们还需要应酬喝酒？我妈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
嗯，我也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我绞尽脑汁的就着话接着说了下去。因为我们这个项目之前的负责人离职了嘛，所以这次就我跟另外一个资历也比较浅的同事去的。
虽然我很不想非工作时间提起工作，但这也是我目前为止让我妈的注意力不再停留在我爸带回去的外卖袋子上的最好的方法。
就在我快要成功让她忘记自己打视频电话过来的目的的时候，门外突然有人敲门，外卖骑手的声音响起。
什么声音？屏幕那边的我妈也听到了声响。
怕她多问，我没有直接说是外卖，只说我去看看。可我人刚走到门口，外卖小哥可能是看太久没有人回应，直接喊了句外卖。
我有点尴尬，让他先放在门口。再回到手机前的时候，我妈的脸色已经恢复了最开始的不悦。
定的什么外卖？她问道。
这种明知道问不出来答案的问题，我妈却格外执拗。
奶茶。我答出了情急之下脑中闪过的第一个答案。
这么晚了喝奶茶？睡得着觉？我妈质疑道。
我陪着笑意，决定还是不说话为妙。
你现在，还是自己住吧？我妈见我不说话，试探性的接着问道。
是啊。我扬了扬眉毛，反问道。不然呢？
她看着我的表情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碍于隔着屏幕不方便而放弃。
周五晚上回家一趟。
她用命令式的口吻说道。然后便也没给我拒绝的时间，直接挂断了视频。
我放下手机，第一时间跑去门口拿外卖。我跑过去的太着急，直接磕在了客厅的茶几上，捂着小腿疼得龇牙咧嘴。
撕破药店的蓝色纸袋，再拆开测试棒的外包装，我感觉自己的手抖若筛糠，几乎用不上力气。
说明书上的文字晦涩难懂，特别是对于此刻心情混沌一片的我来说。我不得不一个字一个字的朗读出来，才大致明白了操作步骤，然后小心翼翼的撕开里面试纸的包装。
三分钟的等待时间，每一秒都显得漫长得像是没有尽头。
我静止在原地一动不动，死死的盯着桌面上的试纸。我看到大写字母T旁边的红色线条逐渐清晰了起来，红得扎眼，红得令人胆战心惊。
心跳快到让人喘不过气来，三月底停了暖气后的房间，冷得仿佛深冬的室外。
我不愿意相信这样的结果，没有丝毫犹豫便拆开了一起买的第二支测试棒。
还是同样的结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