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门有变，我们需要速速离开！”有长老跑到八圣面前，急急说道。宗门中弟子们的传讯愈发紧迫，让他们极为焦急。
“张长老，离开......可能没有被那么简单。”许昙从人群中走出，手握长剑，面色比以往看起来还要苍白些。他已经许久没有祭出自己的本命灵器，额前仙印闪烁，像是雪地之中唯一的亮色。
张长老初时还想细问，可很快就无需问了。
原本混乱的人群不知何时重新化为泾渭分明的人妖二组，甚至妖族那边又多了个变化，又一次一分为二。
屏障之内，一时变为三足鼎立之势。
敌人不在外，而在内。
“你这是何意？”慕金看着妖族中新分出的一群，朝为首的那位喊了一句。
車鱼族长是妖族六圣之一，此时站在新的队伍最前方，闻言冷笑一声：“想来慕圣不知，那我便为圣尊解释解释。”
“妖王昨日下了道密令。”
“妖族要和魔族为伍？”
“我仅代表我们族人。”車鱼族长倒是严谨，“但車鱼一族绝不是唯一。”似是应他说的话，又有不少妖族从原本的队伍之中离开，加入到这个新形成的队伍中。到最后，这支新凝成的队伍人数竞和剩下的妖族数量持平，里面甚至还有妖族六圣中的三圣。
“你们妖族真是......一如往常的恶心。”申犀看着此刻形势，胸口剧烈起伏，一身的灵力几乎抑制不住地想要涌出。
“你说的密令，为何我没有收到？”凤凰族的长老亦是六圣之一，站在原地未动，灿金色的妖瞳闪烁。
“你们凤凰族何时听过妖王的话？”車鱼嘲讽道。
“还有妖族弟子在斗法台上消失，你们现在这样......是不是有些太着急了？”
“車鱼一族又没有人上了斗法台。”車鱼族长摊开手，不在乎道，“不过同为同胞，我也提醒一句。凤圣，莫要只看眼前。”
“几名精英族人......和其他比起来并没有那么重要。”
“不如回去，我们不会阻拦。”
回去？
凤圣瞳孔骤然放大，掌间妖力翻涌，双臂隐有兽化趋势。紧接着，身后的巨大双翼展开，带着凤凰族人瞬间消失。
“长老，楚天他——”
“我相信他。”凤圣腾飞之际，双唇紧紧抿起，“凤凰圣火未熄，他现在无事。”
可若他不回去，凤凰一族......恐有大难。
或许他应该更悲观些。
妖族恐有大难。
妖域外围的森林寂静数十年后，突然热闹起来。那些被侵蚀的树木苟存许久，在遽然出现黑气之中化为尘埃。光秃的山林地面震动，随着四散的黑气追到源头，是一处禁林。
无形的屏障被撕裂开来，一个个黑色的影子从裂口中出来，踩过前方堆积的累累白骨，嘶吼着奔向下方盆地。黑气的背后是扭曲诡异的躯体，几乎分辨不出他们原本的样子。一个个影子之上，只有幽蓝色的双瞳是如此一致。
每一个影子周身的力量和气息都十分恐怖，随着他们的行动，山林一寸一寸化为平地，那些扭曲的白骨，很快也在黑色的迷雾之中消失殆尽。
“参加第二轮比试的弟子在何处。”局势如同即将射出的利箭，战斗一触即发。付圣低叹一声，朝那与人族公然敌对的妖族看去。
凤圣小时候，有不少妖族也相继离开。但仍不少妖族守在这里，他们不似凤凰，消失弟子的分量太重，几乎承载着他们族中新生代的全部希望。
七尾红狐一族也没有离开，这次比赛他们的族长本说要来，却直到现在都没有影子。消失的弟子中有族长之女胡春花，这里的红狐长老什么消息也没有收到，一时进退两难，索性决定留在这里等待胡春花的消息。
妖族同魔族勾结，让那些弟子消失的罪魁祸首按理来说也在其中。妖族中的魔族叛徒就算有底气，面对其余妖族的怒火也并不轻松的事。
事已至此，说出真相也不会对现在的形势有什么影响。
可車鱼族长闻言只是摇了摇头：“第二轮比试是你们人族负责，何必要问我们？”他笑得阴狠又肆意，眉目间是浓浓的恶意：“人族还是老样子啊......人心不齐。”
若不是挑拨，就是暗示。
他话音落下，再没有多说什么，妖力毫不保留的放出，径直朝人族袭来。他身后的妖族亦是快速进入战斗状态，或化为兽身，或祭出攻击，喷涌的妖力直接毁掉了笼罩在上空的屏障。
这些妖族似乎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了魔族和这次大战之上，因而他们的进攻丝毫不留情面，不留退路。
新的战场出现了。
战斗中的妖族和人族数量其实相差不少，但人族很快发现这些妖族的目标并不是想要击败他们，而是在拖延时间。
“我们需要尽快回到宗门。”申犀手中的双锤抡得虎虎生风，他紧皱眉头，朝身边的许昙说道。
许昙手中长剑轻盈而凌厉，刺穿袭来妖族的咽喉却未沾一丝血迹。
“我留在此，你带着弟子和其他长老回去。”许昙轻咳两声，利落斩掉一只車鱼的头颅，“这里不会打太久。”
“护宗大阵不可轻易开启，回去之后先让弟子留在宗外，让长老进去处理。”
“我们还有许多弟子消失不见。”
“我去找。”
“你一人怎么能够。”申犀摇头，将许昙背后的妖族一锤砸碎。
“你我留下。”
“......也好。”
魔域。
“打上了？”魔主站在高台之中，转动手指上的玄玉戒。
姬婼站在下方，将现在的情况一一汇报。
魔族这么多年在穿云大陆的布局，这么多年做的准备终于得见天光。
人族皇城之中将涌现无数的战斗机器，或许用皇城称呼不再合适，魔城更贴切些。妖域禁地孕育的新魔族也在持续涌进妖都和人族领地。宗门重地亦是动乱，无数魔族暗探在宗门留下的东西终于发挥了作用。
人族多面受敌，黑红色的血海猝不及防蔓延。
“既然这样，大军也可以出发了。”魔主手指在虚空叩了叩，魔息浓重的魔将便出现在大殿之上，单膝跪地。
“那姬婼就先退下了。”姬婼见状颔首，“谋划许久，姬婼恳求魔主，让末将休息一段时日。”
魔主随意摆了摆手。
姬婼离开大殿时，背后的衣衫已经全然被汗水浸湿。不因魔主，而因其他。下一瞬，她的身体倏然消失。空旷的殿外，只有湛蓝的傀儡丝隐在空中，不断跳动。
*
空间扭曲交错，江晦在黑暗与阴寒中睁开双眼。
头顶是幽冥血月，身下是涌动的黑气。衣落落不知何时化了实体，不停地拍打着他的脸。
江晦这才迟钝地感觉到面颊处传来的疼痛——看来她拍了很久。
“你终于醒了。”衣落落瞥见那双含了星辰的眸子后终于停下动作。她收回手，语气担忧：“江晦，咱们进秽气窝了。”
第115章 领域
江晦起身, 闻言望向四周。
这里没有太阳，天上血月的诡谲红光便是唯一的光源。涌动的黑气之下是黑红坚硬的土地，或宽或窄的裂痕印在上面, 往深看似乎可窥见地底的滚烫岩浆。身边则是高耸的巨石林，这里没有任何植被，石头是侵蚀之下唯一留存的东西。
只是巨石之上也是密密麻麻的侵蚀痕迹, 估计再过一段时日，连它们也会被黑气啃食得消失殆尽。
衣落落的判断没有错，这些黑气和妖域外围山林中的黑气一致，这不是寻常魔息，而是秽气。可这是哪里, 为何会有这样浓郁的秽气？
握住长签的一瞬, 他们被传送到了哪里？
“按照之前打探到的消息, 第二轮比试由人族负责。”衣落落伸出手指, 在身边的巨石上重重擦过。她的身体不受秽气影响，但是这种气息让她极为排斥和厌恶。
这样的感觉她之前在妖域山林中虽也有，但并不强烈。她直觉这里的秽气和当时并不一样, 像是封存在地狱中恶鬼倾逃, 罪孽缠身，她出于本能地想要向它们尽数毁掉。
“人族中有叛徒。”江晦接过她的话，替她说完未尽之语，“而且是地位极高的叛徒。”
能够瞒过所有人, 在圣尊眼底下对第二轮比试做了手脚, 并通过抽签桶数十名弟子送到未知地域......修为、权力、头脑一样都不能少。
是谁？他......或是他们？
魔族如此张扬地对一众人族妖族精英弟子出手, 想必已经做好了正式开启大战的准备。恐怕他们消失的瞬间, 外面的战争也开启。
“你我二人不受秽气影响，但其他人可不一定。传送很耗费灵力, 斗法台上的弟子应当都在这里，我们需要找到他们。”衣落落竭力压下心中源源不断涌起的杀意，衣袖轻挥，祭出屏障将自己和江晦包裹在内。她知晓江晦有净化秽气之能，但此刻不想让这种气息沾染到他们一分一毫。
“还有......楃晅不见了。”衣落落走在江晦身侧，突然道，“我和他的联系也断开了，看样子和这里也有关系。”
断得好。江晦暗想，只是这话他才不说，他只道：“我原本以为这是个秘境，这么一看倒不是了。”
从没有单单排斥魔族的秘境。
“那这里是什么？”
“领域。”江晦思忖片刻后肯定道，“这应当是某个大魔创造出的领域。”领域不似秘境，而是单属于某人或某个群体，里面的一切由其控制。他们可以凭自己的心意创造世界，并随意放置任何东西进来。他们是领域的造物主，是领域的神。
领域的进出受到主人控制，还有一条隐蔽的规则就是同属相斥。如果没有特意设定，楃晅被这处领域排斥，就说明这领域的主人亦是魔族。
“可你体内不也有魔族血脉？”
“但我是被选中的。”江晦解释，“因而那些人皇士兵也并不受限。”
“你也看出他们体内是魔息？”
“映州城内你同我讲过沈宴。”江晦道，“魔族有转换灵力魔息之能。”
“所以不好搞啊......”衣落落低叹了一声，“这里不比战场轻松。”
像是呼应她的话一样，没走多远，前方黑雾之中突然涌出一团人形的黑气团，猛地冲过来，狠狠撞在屏障上。冲过来的时候甚至还高高扬起“手臂”，像是在上空描绘着什么符文。只是和屏障触碰的一瞬，黑气像是被烈火灼烧一般，以极快的速度消散。
它发出痛苦嘶哑的尖锐吼声，挣扎却无法逃离，只能一点一点被金色的“火焰”蚕食。当黑气全部消失之后，一具墨色的骸骨坠落在地。
衣落落皱眉观察片刻想要俯身查看，却被江晦拦住。他率先一步向前，墨色双瞳认真细致扫过这具骸骨。
充斥秽气的环境之中正常的骸骨早会被侵蚀消失，可这骸骨不仅存在，甚至还可以依附秽气行动。骸骨上还可依稀看出模糊的印记，墨蓝的魔痕——这是具魔族的骸骨。而且看它的样子，已经经历了许多岁月。
那骸骨并不安分，似乎察觉到江晦靠近，缝隙之中潜藏的黑色气雾悄悄溢出，试图戳进江晦的眼睛。江晦祭出力量抵挡，黑雾消散的同时也在他手背上留下细密的划痕。
这攻击性比秽气还要强。
骸骨和秽气皆无意识，方才却主动上前攻击，甚至现在还有不少盘踞在两人四周，虎视眈眈。
衣落落看着看着，总觉得这些人形黑气团隐隐有些熟悉之感。就连刚刚的那个动作，也像是见过一样。
“江晦，回来。”衣落落脑中思绪凝成混乱的毛团，纷乱又让人抓狂。她把江晦往身边扯了扯，同时缩小了一圈周身的金色屏障。
她原本想着这屏障可能不用使用太久，但她现在改了主意。
江晦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衣落落，她大部分时候是那种无所谓的、懒洋洋的样子。这样的锐意，上次看见还是自己被魔息影响的时候。
他默默退后，重新站在衣落落身边：“我并不会受秽气影响。”
“但那些‘人’的攻击呢？”衣落落反问，“甚至能够在你身上留下伤口。”
江晦看了看自己的手背，那些细小的划痕已经快要愈合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身体又朝衣落落靠近了些。
这一路走得并不轻松，除了那些遮挡视线的浓重秽气，那些黑雾凝成的身影也一直跟在他们身边。死气环绕，直到他们走出巨石林，眼前终于开阔。
巨石林的出口是陡峭的崖边，血月的光照耀在地面上，像是一汪流淌的血池。这是这处领域的最高点，往下望去是无尽的黑色，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一直跟在他们身边的人形黑气团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终于离开，飞身进入下方的黑雾海中。
海的尽头又是高耸的巨石群，遥遥望去，石群的后面似乎是深不见底的暗渊。
“他们应该都在下面。”衣落落叹了一声，手中金光一闪，她重新变成松鼠妖的样子。而后她拉住江晦的手，撑着屏障直接翻身而下。
璀璨的金光冲破浓郁的黑雾，驱散出一片没有黑雾的空地。未来得及撤离的黑气团猝不及防碰撞到金色的屏障，嘶吼着化成骸骨坠落在地上。
下方的情况比上面还要可怕。这里的秽气更浓，那些人形黑气团的数量也更多。除了黑红色的土地，厚重的土壤下方还有些未被侵蚀干净的利刃碎片。碎片之上，还有些模糊的印文。
脑海深处的锐痛突然袭来，衣落落忍耐地闭了闭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