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江晦察觉到衣落落的动作，妖力瞬间祭出，却没有探知到什么异样。
衣落落半晌才从这种灵魂抽离的疼痛中缓回来，反手抓住江晦的手握了几下，示意自己没有事。
“我好像知道这里是哪里了。”衣落落右脚在地上重重一跺，那埋在泥土之下的利刃碎片便从裂隙之中跃出，“跳”进她的手里。
手指缓缓摩挲那模糊不清的印文，她突然道：“这里是万年前的战场之一。”
万年前大战后有三州沦为战场，其中一处临近魔渊。
江晦没有质疑，也没有进一步询问。藏着星河一样的眸子静静绕着身侧的人扫了一圈，很快被浓密的长睫敛住。
“所以那些包裹着骸骨的黑气团——”
“是上古魔族的亡魂。”
衣落落很难形容此时的感觉，像是悬挂在头顶上的一柄长剑又往下坠了几分，她仰起头，更清晰地看见剑身上的纹路和印文。
她笃定自己是正确的。这处古战场不知何时已经成为魔的领域，并且此时将数十人吞入其中。
“看来我们动作要快一些了。”衣落落望着前方，幻化出的松鼠耳朵抖了抖。
*
空安睁开眼便看见萦绕在周身浓郁的黑气。这些黑气正试图一点一点侵入他的身体，钻进他的灵府骨骼之中。
明亮的金光亮起，佛珠从腕间飞出悬在半空，精纯的佛修之力逸散，逼退身边的黑雾。可它们没有离开太远，空安皱着眉，看见雾气之中模模糊糊的影子。
佛修的灵力是最为纯净而蕴圣气的，对于魔族的攻击力也是人族修士中最强的。这些黑雾连他的力量都并不怎么惧怕，其他的修士面对这场景恐怕情况更糟。
空安立刻想到外界或许出现了极大变动，只是他都不知自己此时身处何地。
前方没有路，只有涌动的黑雾。他知道这是秽气，只是眼前秽气的气息比他曾接触到的要恐怖的多。
他必须向前，找到离开的办法。秽气可以侵蚀人的身体和神智，这里秽气无比浓郁，无需用多久，人就会从风光霁月的修士被侵蚀成为丧失意识的怪物。
灵府中的灵力高速运转，之前尽数隐藏的修为再无遮掩地释放。生死关头，这些毫无意义。
藏拙的不止空安一个。
胡灵在黑雾中睁开妖瞳，额前妖印闪烁。秽气侵蚀她的身体，带来令人胆寒的阴冷和疼痛。身上的伪装渐渐剥落，修为一层一层攀高，身后长尾竖起，七尾虚影将围在身边的黑色雾气猛地抽飞。
但很快那些四散的黑雾又卷土重来。
第116章 双狐斗
胡灵仰首, 牙齿变为尖利的犬齿，发出一声尖利的长啸。她的身体快速变化，化为兽身, 火红的狐狸高高跃起，灵巧而迅速地穿进黑雾之中。身后的长尾随之摇晃，有力地甩飞那些黑气团, 在身后暂时开辟出一条道路。
“什么玩意啊！”胡春花是被一声隐隐约约的狐啸唤醒的，她一睁眼，就看到一团人形状的黑气团悬在自己上空，头部的位置有一双空洞的眼窝，一眨不眨“盯”着自己。
阴冷的黑雾悄无声息钻进她的身体, 几乎要把她的血脉凝住。胡春花发出一声慌乱的惊叫, 竭力调用体内的妖力将面前的黑气团一把推开！
她从未见过这种东西, 此时只觉得妖力运转缓慢, 灵台也有些不稳。斗法台上莫名其妙被传到这里已经让她几乎失控，这会儿在如此令妖害怕的环境中，胡春花直接祭出五条尾巴, 不论快速消耗的妖力, 用这种方式给自己短暂的安全感。
含有上古圣兽血脉的妖族对危险有强大的感知力，胡春花不知黑雾是什么，但是她直觉这些东西足够致命。
拖着五条巨型尾巴的胡春花不知应往哪个方向走，她很少离开红狐领地, 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险境。她讨厌吃苦, 却没想到有一天苦自己找上了门。
四周没有任何植被, 黑雾之中她也看不见上方的天空。最终胡春花挑了个看上去比较“安全”的地方蹲下, 用五条尾巴把自己紧紧包裹起来。她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晰，她不是能够冲锋的战士, 与其不明方向四处乱跑，还不如找个地方老实待着，避免妖力剧烈消耗。
七尾红狐血脉强悍，尾巴一裹，那些气团想要深入却也困难。围在她身边的上古魔族亡魂与她僵持许久，最终决定多招呼些人过来。
阴寒的感觉消散些许，胡春花从尾巴间的缝隙中探出脑袋，小心翼翼扫视一圈。
“本小姐的决策果然英明。”胡春花松了口气，拍了拍胸脯道，“再等上一等，说不定我直接就出去——”
砰！
她话音未落，就察觉到西面有一股极为熟悉却又相当有压迫力的气息靠近，而且这速度实在太快，她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被突然冲出来的一团火红直接撞飞。
胡春花的身体弹飞很高，又重重砸在地上。冲击力大部分被尾巴吸收，她现在尾巴根疼得厉害。
这里比她想的还要危险！胡春花又把自己裹紧了些，甚至不敢立刻查看刚刚袭击她的是什么。
可那气息仍未远离，反而离她的距离愈发近了。这和之前阴冷的黑雾感觉完全不同，胡春花咬咬牙，终究还是把脑袋探了出去。
砰——
她的头又一次撞上了什么。
“呀！”她发出一声痛呼，而后猝不及防地和面前的一双妖瞳对视。一颗狐狸脑袋端端正正和她齐平，火红色一团，连额上的妖印都是她最熟悉的样子。
“胡、胡灵？！”胡春花被刚才的两次撞击撞得眼冒金星，揉着昏昏涨涨的脑袋不可置信道，“你怎么在这儿？”
“在这就在这，你何必如此大声喧闹。”面前的狐狸嫌弃地晃了晃脑袋，退后几步，似乎不想和胡春花离得太近。她们一直以来就不对付，前些时日胡春花又对谢蕴之做了那样的事，胡灵能和她正常说话已经很是不易。
“你失踪那么久，是被抓到这里了？”周围的黑气在两只七尾红狐气息的驱逐下远离了些，胡春花环视一圈稍稍放下心，扬起下巴嘲讽道。
这样的情形之下，她居然还不忘记嘲讽。
“胡春花，年纪这么大了就别那么喜欢编故事了，而且编出来的也不是故事，而是笑话。”胡灵冷喝一声，身后七尾虚影一闪，击飞一个试图靠近的黑气团。
她不能再停留在这里，若那些黑气团发现自己只能防御，一旦聚集起来自己随时可能被其吞噬。她一路疾行，瞥见前方黑雾稍淡便过来查看，没想到前面竟是一只瑟缩躲藏的狐狸，甚至还是她的同族胡春花。
七尾红狐在这里一动不动等死，这样的事传出去实在丧失颜面！
“现在不是谈其他事情的时候，这秽气危险，你我结伴而行更安全些。”胡灵平复下心中的怒火，继续道，“你是同我一起，还是继续在这里。”
胡春花完全没有捕捉到胡灵口中的“秽气”二字，或者说她现在根本没有听胡灵说什么。或许是之前环绕在身边的黑雾见缝插针进入她的身体侵扰她的灵台，或许是她本身的脑子装的从没有什么好东西，胡春花环绕身体的五尾舒展开来，额前妖印颜色愈发浓重。
“我哪个也不选。”胡春花的双瞳中闪过厉色，瞬间化为兽身，狠狠扑向胡灵，“我要你死在这！”
胡灵没料到胡春花竟愚蠢到这等地步，竟在这样的地方和她动手。胡春花虽算不上七尾红狐中的强者，但是放在此时，很可能把她也拖下水。
胡灵不想消耗妖力，掉头就跑。
胡春花穷追不舍，可不管哪个方向都是浓重黑雾，更不知这些黑雾背后有什么潜藏危险。一味仓促奔跑并不理智。
可胡灵现在没有选择，若她停步，身后的胡春花会毫不留情地祭出大招甩在她身上。
“草。”
胡灵忍不住低骂一声，步履又一次加快。终于前方又出现了黑雾稍淡的地方，胡灵一喜，飞奔而去，脚步却陡然停住。
——面前是悬崖。
黑色的暗河突兀地从上方流下，在面前的悬崖转折而下，奔腾向下。悬崖之下，深不见底的暗渊。
“跑啊，看你还往哪里跑。”胡春花追过来看到眼前的情况冷冷一笑。她的手掌妖力迸发，巨大的能量光团被长尾猛地甩出，狠狠击向胡灵！
胡灵高高跃起躲过一击，可火红色的妖力还是不可避免地灼伤她肚皮处的几缕毛发。
她就不该走这条路！
胡灵此时无比懊悔。
这里没有任何灵气可以让她补充妖力，若妖力耗尽，在这里根本没有活路。可胡春花的下一道攻击又一次袭来，她只能继续调动妖力躲避。
胡春花打得全神贯注，丝毫没有察觉随着她的攻击，身后的黑雾逐渐逼近，那些人形黑气团越来越多，将她们围困在悬崖一角。
胡灵暗叹一口气，心说难不成真的要送命于此。妖瞳竖起，身后的七尾终于从虚影变为实体，七尾红狐的威压再无保留地释放出来。
胡春花的攻击动作遽然一顿。
她们虽都是七尾红狐，但是七尾作为金字塔顶端，依旧会对她造成威压。胡春花厌恶胡灵的重要一点，就是她竟化出了族中少有的七尾。
避无可避的威压让胡春花心中的愤恨愈来愈浓，那些丝线一样的黑雾在灵台中不断深入，红色的妖瞳之中闪过暗色。
她尖啸一声，周身气势暴涨，在威压之下依旧执着朝胡灵扑去。
“胡春花你个疯子！”威压之下胡春花还这样做，简直是不要命！她离开后这几年，这狐狸竟比之前还要疯。
这一击的攻击范围巨大无比，胡灵避无可避，只能接下。七尾在身后绽放，她的兽身持续变大，火红身躯闪过淡淡的蓝光。长尾扫过，胡春花祭出的能量瞬间凝结成冰棱落在地面。
胡灵已经处在悬崖的边缘，再往后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胡春花，你清醒一点。”胡灵扫过她身后，浓郁的黑雾几乎已经贴上了胡春花尾部的绒毛。
“我很清醒。”胡春花毛发凌乱，眼中是无法掩饰的疯狂，“我的愿望很快就要实现了。”她一步一步向前，长尾摇晃。胡灵余光扫了一眼身后，抿唇低叹。
胡春花的攻击一开始起势，而这一次她身后的那些人形黑气团也终于有了动作。它们从黑雾中脱离，双臂抬起，是一种胡灵从未见过的攻击手势。
它们有意识，并且很聪明。它们选择最合适的时候出击，要做鹬蚌相争背后的渔翁。
胡灵知道到了抉择的时候。她看着面前的胡春花，心中规划了无数条自己生还的可能——前提是胡春花必死无疑。
火红的妖力团和后面的数道黑雾齐齐向她袭来，胡灵身体紧绷，灵府中剩余的全部妖力疯狂奔涌，即将涌出她的身体！
可就在这时，变故陡然出现。
那些黑气团不知怎么回事发出刺耳的嘶吼，黑气抖动，最终只余地上堆叠的骸骨。胡春花的攻击还没有完全释放就被人掐住，黑雾消散，金光乍现。
江晦拎着手里晕死过去的狐狸，朝悬崖边的胡灵招了招手：“回来吧，胡师妹。”
胡灵无力跌坐在地，好半天才缓过神。她茫然看着前方，发现江晦并不是一人前来。衣落落从他身后探出头，头上毛茸茸的松鼠耳颤动了几下，也朝胡灵挥挥手。
胡灵注意到，衣落落身上闪烁的，是和两人周身屏障完全一致的淡淡金色。而刚刚“灼烧”那些黑气团的，也是这金光。
七尾狐狸的尾巴悄悄颤了颤。
胡灵想，江师兄和他的道侣真会骗人。
她绝不是一只松鼠妖。
第117章 善兽临世
“多谢江师兄和落落姑娘。”胡灵朝江晦和衣落落道谢, 在原地简单休整。她并没有受严重的伤，不过方才发疯的胡春花还是不可避免在她身上留下些血痕。
胡春花半死不活被江晦拎在手里，独属于善兽的气息悄无声息地在她的身体中转了一圈, 将瑟缩在灵台和血液之中的黑雾驱散。随后松鼠妖模样的少女接过狐狸，手掌浅金色一闪，胡春花就凭空消失。
胡灵没问胡春花的去向, 但看这架势应当不会死。
“江晦，你看看胡灵身体中有没有残留的秽气？”衣落落扫了一眼胡灵，用胳膊肘戳了戳身边的人。
江晦在胡灵充满疑惑的视线中，手指虚虚点在她额上，精纯的妖力也在她经络中迅速游走一圈。
“无事。”江晦收回手, 淡淡道。
“江、江师兄, 你能驱逐秽气？”胡灵缓了半晌终于反应过来, 惊讶道。
“是啊, 他可厉害了。”衣落落接过她的话，夸赞道，“我果然没看错人。”松鼠耳朵欢快地抖动两下, 身后的长尾巴也主动朝年轻妖族的身边靠了靠。江晦耳廓泛红, 白色绒尾也控制不住摇了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