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拖上三日,钟离靖肯定会回来救她,她也有时间思考怎样逃出去。
但钟离清不是省油的灯,其他江湖人不认识这麻痹散,他却识得。
他当即说:“殿下别担心,她在撒谎,这毒是隐门的麻痹散,放着不管两三日也能痊愈。”
“果真?”启王将信将疑。
钟离清点头:“我同隐门的人交几次手,见过这雕虫小技。”
启王放了心,倏然望向师琳,眼神阴鸷。
师琳有苦难言,怨念地看向钟离清,复杂的心情难以言表。
就差一点点,她就能获得一线生机,钟离靖的大哥硬生生掐灭了她的希望。
启王怒气冲冲,急着去找太医解毒,走之前冷声说:“将这李氏余孽处理了。”
怎么个处理法不言而喻,钟离清控制着她,这话自然是对他说的。
说完,启王大步钻入地道,急着找太医去了。
那七八个高手赶忙追上去贴身保护,只有一个瘦精精的矮个汉子眼珠子咕噜乱转,一步三回头,色眯眯地扫视她。
钟离清面无表情地举高长剑。
只需轻轻往下挥,她躲不过一个人头落地的下场。
师琳动弹不得,惊惧交加,说着话拖延时间:“钟离清!那天在茶馆,我们用玄洺冒充你二弟,你就不好奇那日之后,你家二弟去哪了吗?”
钟离清不为所动:“我二弟隔天就传信回家,他那天下午早就贪玩偷偷溜走了,他一直在外游历,前几日才回了别庄一趟。我奉劝你一句,我们之间的事别扯二弟进来,你拿他拖延时间没有用。”
“……”
看来钟离靖已经把谎圆好了,她连牵制住他大哥的话头都无了。
钟离清手一转,宝剑跟着转动,看在她曾经救过二弟的份上,调整着不让她死得那么痛苦的角度。
师琳眼睁睁看着他做准备动作,咽了咽口水,心率过快。
危急关头,她见那位起了色心的矮个子和自己身形相仿,计从心来。
刚才一群人在这里她打不过,要是只对付一个,还是可以搏一搏的。
她身上藏有几种暗器,就算不能动,她也有办法给那个人下毒,这些招数对钟离清这样的一流高手没用,对那个二流高手还是绰绰有余的。
只要引诱他过来,药晕他,易容成他的样子换上他的衣服,她还有机会逃走。
假如钟离清执意不让那男人得逞,那更好了,最好是他们打起来,她好趁乱逃走。
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师琳当断则断,抬眸瞧向一只脚踏进了入口的男人,水眸泪光闪烁,红润的樱唇欲语还休,好不楚楚可怜。
矮个男子就爱这种类型的,神情陶醉,连忙扔出手中双钺击飞他的剑,喊道:“慢着!”
钟离清被那股力道震得后退两步,被迫松开桎梏她的力道。
师琳趁机向旁边一闪,他眉头一皱,立即动身去抓她,然而再次被那矮个子阻止。
钟离清火冒三丈,冷声质问:“刘七!你做什么?!”
刘七看着美人搓搓手,嘿嘿笑:“小小女子哪用得着大公子亲自出手,还是让我老七来吧。”
钟离清哪会看不出来他在打什么主意,一口否决:“不行,王爷要我杀,便只能是我杀。”
“有什么关系,反正她难逃一死,死前让兄弟我快活一下怎么了?”
“死囚尚有断头饭,女子无论生死都有尊严,我既然看到了,就不能不管这龌蹉事。”
“你!!”
这不是他头一次坏人好事,刘七恼了,当即提上武器跟他打起来。
两人平时互相看不惯,这架打得货真价实,皆无手软。
师琳趁他们不注意,悄悄一点点挪到地道入口,即将逃下去的时候,忽然被一股内力击飞摔到墙上,再跌落地面。
钟离清冷笑:“别以为你能跑掉。”
刘七见他一心二用的跟自己打架,简直没把自己放眼里,气炸了。
“看招!”
他飞身而上,钟离清回身抵挡。
师琳全身疼痛,缓了缓痛楚,抹掉嘴角的血迹,慢慢靠着墙坐起来。
她受了内伤,暂时动不了了。
就在此时,外面响起了厮杀声,疑是两拨人在干架。
她大喜过望,是容王的人来了!
钟离清和刘七错愕的同时停手,刘七的武器在收回的时候不慎碰到旁边的灯架,架子摇摇欲坠,最后倒在干草堆上。
干草泼了油,原本是启王准备拿来烧他们三个人的,没成想被她救走了两个,现在火燃起来了,看架势扑都扑不灭,只烧了她一个。
钟离清和刘七对视一眼,决定停手,换道出去救援。
二人同时说“走”,齐齐从地道入口离去。
师琳想跟上,好不容易站起来,就见不知是他们两个中的哪一个关了地道口的门,还锁上了。
火势在蔓延,她无助地摇着被锁死的门,感受到了滚滚热浪。
第33章 掉马进行时33
门旁的器物着了火, 铁栅门的温度在不断上升,师琳怕被烫伤,不得不松了手。
环视周围乱窜的火舌, 视线滑过无法从里面打开的门窗,她在一股股扑面而来的热浪中感到无比的绝望。
整个房间烧起来是迟早的事, 难不成她今日就命丧于此?
不,不要,她不想死在这个令她厌恶的启王府。
师琳捂着钝痛的胸脯,想从地道口走到窗边,那里相对来说最有可能出得去,即使凭她现在的力气想要破开它成功率几乎为零,她也不想站着等死。
可是钟离清那一掌打得太重了, 他用了八成的功力,她五脏六腑被真气震伤,双腿还差点就被摔断, 短短两步走得甚是磨人。
尚未跨出几步,内伤发作,丹田处翻腾滚涌,喉头猩甜, 她身子一软,跌在地上呕出一口血。
眼看火势愈来愈旺,师琳被热出了一身汗,迫切的想要离开这里,然而四肢瘫软,难以动弹, 无力感油然而生,心中恨透了启王和钟离清。
正悲从中来, 窗口突然传来异响,像是有人在一下下地拔钉在窗口外面的桩钉。
伴随着男人低沉的闷哼,数条小臂粗的横桩被大力拔掉,粗壮的竖桩也被硬生生从两头折断。
没了碍事的桩子,纸窗被猛然从外打开,她怔然仰首,对上了一双清湛的黑眸。
是钟离靖!
师琳喜极而泣,为自己有生还的希望,也为亲眼看到他还活着而安心。
钟离靖跳到窗沿上,瞧清她不太好的处境,心脏紧缩,朝她伸手:“师琳,把手给我!”
他边说,边以腿脚击倒两个上来阻止他的府兵。
其实他的情况没比她好到哪里去,可谓是浴血奋战,夜行衣上沾染的血是别人的,双手不断淌下的血液是他自己的。
危难时刻,两人都无暇管自己身上的伤。
师琳内伤在加剧,站不起来了,忍着身体的剧痛向窗边爬去,拖行出一条蜿蜒的血迹,看得他极其心疼。
这还不算糟的。
没抵到墙根,气血上涌,她又吐了一口血,手脚不听使唤,再也爬不动了。
钟离清是真的想要她死,手下根本没留情,她能撑到现在已经算是毅力惊人,换作别人不一定能熬那么久。
钟离靖怛然失色,身子一动,就要跳窗下去救人。
不远处,一面扶着舒樱,一面同敌人厮杀的黑羽军首领陆宁急声阻拦:“立青公子,我们该走了!”
钟离清他们已经出来加入战局了,虽说他暂时被其他人缠住打斗,但随时都有可能突围赶过来,到时候他们想走也很难脱身了。
“你们先走。”钟离靖没有半点犹豫,倾身跳了下去。
陆宁很想跟着过去一起救人,可怀里有个不省人事的舒樱,也不能不顾其他兄弟的死活。
他咬咬牙,比了个“走”的手势,带领乔装成江湖人的黑羽军撤退。
钟离清见状,命令一部分人再次钉死杂货房的窗口,而后带领其余人追出去。
屋内。
钟离靖扶起虚弱的师琳,给她输入了一点真气助她撑下去,正要揽着她逃离此地,就见窗口被重新封住了,且这次钉得比上次还要牢。
他内力损耗过多,已经没有多余的功力再破窗,就算有白刃在手,那木头中间穿了铁筋,蛮力砍不断。
师琳靠在他怀中,泪珠子一颗接一颗,有了他输送过来的真气,恢复了些行动能力。
她轻捶他的胸口,焦急又气恼:“你这笨蛋,为何不走?为何回来送死?我情愿你逃得远远的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他轻而易举包住她的粉拳,低头,下颌轻柔地蹭她的额角,“你应该也知晓,我不会留下你一个人面对危险。”
倘若他是那样的人,就不会成为人人称颂的银面侠了。
反正事已至此,说再多前话只是浪费时间,她抹去嘴角又溢出的血丝,紧紧抱着眼前这个人,珍惜在一起的每时每刻。
火越来越大,烧到了门窗,卷起股股浓烟,在被烧死之前,他们可能会先昏迷于窒息。
钟离靖抬手抚摸她烫人的小脸,低声问:“怕吗?”
师琳被烟呛咳几声,于火光中仰头,目光晶莹:“你陪着我,我不是很怕。”
生死关头,完全不怕是骗人的,不过有他在,她确实没有之前那么惊慌了。
钟离靖握紧她的手,声音沉稳:“我会救你出去的。”
她诧异地回望,不解他明明已经身陷囹圄,为什么还如此胸有成竹。还没问出口,看到他下颌线处有异样,那是面具边沿轻微翘起的痕迹。
戴这种面具其实很麻烦,如果想长时间瞒过别人,使用之前得在面具边涂上特定的粘液,只不过他们今夜赶时间,打算速战速决,没有闲暇弄那么细致。
半宿过去,面具边沿就不如先前服帖了,这也是启王一眼就看出她易容过的原因。
指尖抚上他的下巴,师琳提醒道:“你的面具……”
话还没说完,钟离靖眸光一闪,将右手覆在她的手指上,引导着她去拈住翘起的人'皮面具一角,强硬的带着她一起撕开了自己维持数年的假面。
师琳猝不及防,短促地惊呼一声,还没做好相应的心理准备,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映入眼帘。
这张清俊的面容总爱嬉皮笑脸地唤她“师琳姑娘”,给她唱过小曲,给送过她鲜花,不止蹑手蹑脚的把香囊留在她门口助她安眠,还体贴的站在她门外给她守过夜。
没戴面具之时,他喜形于色,暖如春日;戴了面具之后,他不动声色,冷如秋月。
这样看似毫不相关的两种形象,在此时此刻,在她的面前,融合成了同一个人。
师琳想过无数次他掉马的情形,唯独没想过会是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
她颤抖着手,触上他的脸,摸到一手的温热,提醒着她这一切并非梦境。
钟离靖观她含着泪笑了,以清润的声音讶然地道:“师琳姑娘好像并不意外在下的身份。”
这是独属钟离庄少主的声线,只有在这个身份里,他才会自称“在下”,也只有在这个身份里,他才会客气又殷切地唤她“师琳姑娘”。
而在银面侠那个马甲里,他会用清冷的声音直接叫她的名字,譬如刚刚见面的时候。
师琳对他莞尔一笑。
“在别庄的时候,你通过我师姐送来的信得知了我的来历。”
她的手从他的肩膀顺滑而下,停在他腕上。
“我也因为你手腕上的牙印对你的身份起疑,而且你在你母亲和兄长那里口口声声说我在临口镇救过你,可在破庙那一夜,你分明就像是陌生人那样待我。”
所以他临时发挥的那个借口在辛晴和钟离清那边看似合理,在她的视角里却经不起推敲。
上面那条可疑之处不足以证明小少主就是银面侠。
真正掉马是他用银面侠的身份为她传功解灼心散那日,她用手帕遮目转身跟他说话,不小心摸到了他的左手,那里有她前一夜咬钟离庄小少主而咬出的牙印。
后来在茶馆,她又跟钟离庄少主身份的他确认了一遍他左手的伤口,咬痕不偏不倚,在同一个位置上,牙印也不多不少,上下两排的数目非常一致。
钟离靖回想起那段时间和她相处的细节,他当时要为她寻竺香豆,又要替义兄容王办事,还得应对启王一派的抓捕,实在疲累,言行举止难免有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