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淮北含混点头：“行！”
那天，郑扶苏坐在她身边，吮一口咖啡，他谨慎地和她商量：“北北，既然咱们……咱们说好了要一起计划未来……你和樊贵的事……怎么也得有个了结……”
林淮北讶异地看着郑扶苏。她当然想和樊贵了结？！可是怎么了结呢？她可不回去！
郑扶苏显然是深思熟虑过了：“我想有空儿去咨询一下儿律师。看看怎么把你从这个法律有效，过程非法的婚姻里解脱出来。”说着，他握住了她的手，居然有些赧然：“其实我应该出头去跟樊贵谈，我想如果能给他钱，也许他会放了你。可是我现在手里没多少钱……我混得很失败……但是我会想法子……你别急……”
林淮北窘迫摇头，她是真心感动：“不！不！为了照顾我，你已经很麻烦了。”
然后，林淮北就见郑扶苏认真地说：“北北，我是真心想要和你在一起，从今以后，你不用和我说客气话。”他的眼神灼灼：“其实最保险的办法是我带你永远离开这里。去一个他们找不到的地方。但是近一年半载我恐怕都走不开。其实我也可以先把你送走，你喜欢日本吗？我在奈良有个亲戚。你先去，然后我去找你啊。那样就什么都不怕了！”
林淮北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困境还能一走了之！
好像……是好……可是……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林淮北为难地看着郑扶苏：“但是我还有工作啊！我还想对老板结草衔环呢。再说我又不会日语。到了日本能做什么？”
林淮北觉得郑扶苏好像就要被自己逗乐了，他握着她的手说：“你那工作能赚几个钱？去日本生活的话，我来工作啊，你当家庭主妇就可以了。日本女孩子都是这么过的。我会让你过得很好的，你不用担心。至于你老板么……今生还长，报恩不在一时一刻……不用天天提心吊胆地保护你，我看对他也是个解脱。”
林淮北张半天嘴，终于摇了头：“可是我喜欢我的工作。我喜欢上班。”她反握住他的手：“你知道吗？虽然我想不起来了，可我对这个城市有熟悉感，你不是也在给我做治疗么？我觉得在这里我想起来的概率更大……总之……我现在不想去陌生的地方……”
然后，林淮北就见郑扶苏眼里的光渐渐地暗下来，他的笑容有些落寞：“那个……其实也不急……一步步的来……再说就算送你离开……我也要重新给你办护照签证……还是绕不开把你身份证拿回来这个坎儿……当然，我们可以去补办一张身份证，但是这样也要从你父母那里拿到户口本，我估计也有困难……所以真的不用急，我今天的提议，你再想想……”
郑扶苏这一番话条理分明，切中要害。林淮北听得懊丧以极，他说得句句都对，但是条条无解。说什么想方设法取消这场荒诞的婚姻，她没身份证的话第一步都走不出去。
正在心烦，郑扶苏拿出林淮北的手机用她的指纹解了锁，垂头捣鼓了一会儿又好好儿还给了她：“我关联了一张我的银行卡到你支付宝上。快到年底了，北北也该给自己买点儿自己喜欢的东西。总之，有我在，有些事暂时办不了也没什么关系。你别着急。”
林淮北握着手机，沉默了好一会儿：“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很像她么？”
郑扶苏愣了一下儿才知道她在说什么，他果断摇头：“不像，丁点儿不像！你是你，她是她！”
朝阳之下，他笑得那样好看。以至于林淮北觉得：自己一定爱上他了。
林淮北“办公室”
勤奋的林编辑一手拄着保险柜，一手端着黑咖啡，她一目十行地看着读者来稿，一边看一边默默在心里打分儿，并且三言两语地做笔记。林淮北发誓：任何一个有潜力的作者都不会从她这张绝户网里漏过去的！大片儿撒网，重点培养！碰不出见李白，还逼不出杜甫吗？郭靖智商不高都能成大侠！她对作者们有信心！
林淮北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既然不想对老板以身相许，那就只好结草衔环了！老板这辈子当牛做马，她也得给他挣口草吃！于是，林编辑的工作就越发努力了！做人做事讲究个举一反三，淮北天天顶着淮南的名头，站短总能吸引来狂蜂浪蝶别人家的编辑勾搭她。
林淮北被勾搭了四十二次之后，终于大彻大悟：我也可以去勾搭别人啊！
“立地太碎软小二”阮编辑对此事评价得极其亲切：互联网受害人终于给挤兑得干上电信诈骗了！
进行了一天的筹划之后，林编辑开始对她相中的作者进行了一轮惨无人道的无差别攻击。撸起袖子加油干的淮北同学给各个网站的四百多作者先后发了站短。
发信之前，她把作者大概分了几类：小傲娇的、爱撸猫的、纯沙雕的、特欠削的！然后她有针对性地他们发送了跳槽的邀请函。无非傲娇的顺毛捧，撸猫的多卖萌，沙雕的笑话哄，欠削的戳到疼！
有枣没枣打三竿子，虽然发了四百封站短只回复了二十八封，还有一半儿是婉言谢绝的。但是淮北毫不气馁！努尔哈赤对天宣七大恨，十三副盔甲打天下！她现在摇的人儿造反都有富裕了！她怕谁？反正这些作者原来也不是她的人，来一个都是赚的！这也是时来天地齐努力，正好一个大型阅读网站爆出不良新闻，这也是他们一家独大时日太久，难免骄横：则天下苦秦久矣！作者们纷纷跳槽找下家儿！
就这么着，林淮北居然一举拿下了二十多个的作者，虽然没有“武之极，破苍穹，动乾坤”级别的头部流量，但是摸着“涅槃九重”的居然也有三两只。更别提她手里还捏着一个“生死玄境”级别的ID“淮南”！
开晨会的时候一汇报，周楠尔大喜过望到语无伦次：“得亏没把你辞了！不是我说，淮北这些作者都是你从哪儿拐来的？拍花子的迷魂药钱回头老板给你报销！哎呀，淮北你的昵称没错儿‘真正大英雄’林淮北。淮北你慢慢苏醒了你知道吗？你虽然不能打架了，但是你摇人儿的技能点儿我看是满了！林编辑你这是上哪儿开的BUFF啊？大伙儿都是同事，你也共享个蜥蜴长老地图呗……”
林淮北肯定是没有“蜥蜴长老”地图的。但是她把所有作者都交公了，好事情大伙儿分，反正她一个人也带不过来，咱得共同富裕！林女侠这种做大蛋糕的壮举获得了同事们的一致拥护。哎，要说这做人就得好心眼儿啊，就得心善啊！
编辑们齐声慨叹：前些日子大伙儿保着淮北没被开除的意义就相当于杨宝救了黄雀；陈果收留了叶修；吴棠接济了少女慈禧啊！谁能想到，看着是个青铜，冷不丁储藏室里出了个王者！怨不得公司的笤帚疙瘩冒着青光呢！祥瑞啊！
不过大出风头的林编辑大概是脑子还没好全，她依旧羞赧、依旧内向、依旧怯生生的。开完了会，人家又飞速缩回储物间面壁去了。
周楠尔觉得其实储物间挺适合现在的淮北的：柔弱的寄居蟹和它借来的壳儿。
那阵子，林淮北经常是微信、QQ、电话不断地穿梭于作者、出版社、画手和平台之间，坐在一方斗室，忙得焦头烂额。
偶尔抬头，她惊讶地发现：周楠尔办公时间经常瘫痪在离她不到五米的老板台后面吃着辣条、打着王者荣耀、喝着肥宅快乐水儿！他穿双AJ还是粉的！这老板往好里说，在公司能顶个狗的差事！不争气啊！哎！看在老板对她有救命之恩的份儿上，淮北忍了。
她已经想好了：最惨，她给他当牛做马这辈子！那牛跟马都不出声儿，淮北决定自己也别出声儿算了！
林淮北想开了：只要把老板当个猫看，就不会跟他着急上火，偶尔还觉得他挺萌的！
不过她自己也狐疑：我为什么觉得老板不着调？我难道见过其他款式的老板？耸耸肩，想不起来了。
平平安安地又过了几天……就是平安夜了……
郑扶苏和林淮北手拉手地去逛街。
淮北好高兴！她很久都没四处逛了！所以看什么都新鲜！
巨大的商场、暖色的射灯、到处能听到欢快的JINGLE BELL、每个店铺都有圣诞树，上面还挂着“卟灵卟灵”的彩色灯链！平安夜就是成年人的童话世界。
淮北痴迷地看着各色光影映射在郑扶苏脸上，显得这个男人年轻又英俊。他给她买了好大只的棉花糖，还说要带她去看电影、逛通宵。
在一个挂满槲寄生的石梁下，他拉着她跑到最高的台阶上和她肆无忌惮地拥抱接吻。
有人在吹口哨，有人在鼓掌，有人笑着对他们嚷嚷：“烧死异性恋！狗死的时候没有一对情侣是无辜的！”
林淮北觉得害羞极了，她鸵鸟一样把头埋到了他的胸前。她觉得郑扶苏开心地搂住了自己。她是个敏感的人，那一刻，她知道他很快乐。
被裹在温暖的怀抱，就不再惧怕寒风。
林淮北些微窃喜：那么……他也许是真心喜欢我的……
钟声响起的时候，有人放起了璀璨焰火。
光耀绽放照亮天际，明灭光影中，他抵着她的额头说：“我们一定会终生幸福。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北北，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吗？”
林淮北面上乖巧、心中诧异：他为什么会顾虑我要离开他？我现在吃他喝他，抱大腿还来不及呢！
远处的教堂响起了更加悠远的钟声，孩子们在吟唱《佳音歌》。
周围的人们都在许愿。林淮北双手交叠，虔诚祷告。
看她喃喃了好一会儿，郑扶苏好笑地问：“北北许了什么愿？”
林淮北慢慢地睁开了眼，许是冷了，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声音也渐渐低了下来：“我希望你明年过得开心健康！我希望我顺利摆脱……摆脱所有麻烦……我……我还……”她突然按住了额头，仿佛忍着痛苦：“我……我希望……希望妈妈……不再吼我……”
郑扶苏猛地握住了林淮北的双臂，他仔细地看她的脸色：她为什么这么说？她在说什么？她……是不是想起来了？！
他忽然懊丧地想：那些药管用了吗？怎么这么快？！不可以！不可以啊！
这个可怕的念头，把郑扶苏自己吓坏了：难道……他不想她恢复记忆了么？是！他不希望她把前尘过往想起来！他要带着她远走高飞！带着她的人！
也许……还能带着她的钱呢……
那时的淮北正摇摇晃晃地站在高高的台阶边缘，她被他毫无征兆的凛冽神色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
那一瞬间，郑扶苏冷漠地看着她渐渐退向高台边缘的双脚，脑子里忽然冒出了恶毒的念头：大夫说，她不能再受伤了，如果再摔一下儿，哪怕是轻微的外力，她就可能恶化。可能会复发脑水肿，可能会引起内出血，就算康复了，也一定会影响智力……
那样的她就永远想不起来了。北北这么漂亮，就算变个傻子也是个最好看的傻子吧？那么，她就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他了对不对？那样……也好啊……
下一秒，林淮北被郑扶苏一把拽了回来！
她看到他脸色苍白地搂着她，好像被什么吓坏了。即便被他搂着，她也能听到他那样急促地呼吸和心跳。
林淮北十分懊恼：都是我不小心！肯定是吓到他了！
她歉意满满地拍着他的背，小声道歉：“不怕不怕！都怪我！我以后一定小心看路！我刚才眼花了，才觉得你脸色吓人！我……我给你赔不是还不行吗？你别生气了！”
郑扶苏被她胡乱拍了好一会儿，灵魂才渐渐归位：“北北，你……你刚才说什么？”
林淮北赧然，继续小声道歉：“我说你别生气了。我以后一定小心。”
郑扶苏摇头，他抓着她的双肩逼视她的眼睛：“不，我是说，你刚才说你许了什么愿？北北为什么希望你妈妈不再吼你？嗯？你想起了什么？”
林淮北错愕地思忖了好一会儿，才苦恼地回答：“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么说……”
郑扶苏却放不过她：“你妈妈经常吼你么？你为什么这么说？”
林淮北想了很久，才明白过来：“是啊，我妈妈经常吼我的。她还打我，不给我吃饭。因为我什么活儿都不会干，所以她天天跟我着急。为了教会我包饺子，妈妈吼得房梁上土都掉下来了。”
郑扶苏骇然看了林淮北良久，终于苦笑着把她搂在怀里：“可怜的北北啊，我的小可怜儿，我的小白菜儿。”
那时，林淮北被郑扶苏抱得不太舒服，他搂得她太紧了让她透不过气。
林淮北努力地挣扎出头，仰着脸对他说：“所以，你刚才为什么不高兴了？你的脸色好难看。”
郑扶苏搂着她随口敷衍：“我只是想提醒你，许愿是不能说出口的，说出来就不灵了。”
林淮北笑了笑：“但是我学会包饺子了。真的。明天我就包给你吃。好不好？”
郑扶苏高兴地点点头：“好！一起包，一起吃！”
林淮北笑意盈盈地朝他伸出小拇指：“拉勾。”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后半夜很冷，人群也渐渐散去了。他们相携回了家。
郑扶苏大概是累了，一路上都是默默的。林淮北虽然还有点儿兴奋，但是她现在已经学会了体贴别人，甜蜜蜜地对他道个“晚安”就回自己房间去了。
临睡时，她突然想到一件事：今天郑扶苏没给她拿药，也没提给她打针的事。
他对给她治疗的事儿从来都特别积极，今天是怎么了？啊！也许是因为他很累了吧？
那她不该吵他，应该让他好好休息。
郑扶苏卧室
他破天荒地联络了那个参与会诊的心理医生吴大夫。他加了他微信很久，但是从来没和他说过话。心理医生知道郑扶苏的些许隐秘，索性他一直聪明地保持着沉默。
今天，郑扶苏有事要请教他，很重要的事。
淮北在隔壁，他不方便发语音，所以郑扶苏慎重地打了一行字：吴医师，有没有什么办法，让病人一辈子都不能恢复记忆？
第十八章 男宠
锦华实业 小会客室
郑扶苏和黎丽坐一侧，张律师坐一侧。
气氛有些压抑、紧张以及……尴尬……
郑扶苏虽然知道早晚会走到这一步，但是看到丈母娘请来了张律师讨论如何分割淮南的遗产，他还是不安极了！
有一瞬间，他鼓足了勇气，可被丈母娘一眼瞪回来了！是了，这对他们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以前就是守着金山银山，他和丈母娘也是苏家的高级打工人，现在终于有机会落袋为安了，何况他们身边还有强敌环伺。
郑扶苏强行自我安慰：我现在不说是对的。她上辈子就死得不明不白。到底是让谁害了，现在也没查明白不是？退一万步说，就算我拿着她的钱，我也会一辈子对她好的……
可是……可是他骗不了自己，他明白这么做是不对的！
黎丽显然没给女婿任何继续犹豫的机会，郑扶苏就听丈母娘直截了当：“张律师，今天请您过来，我和扶苏对您的执业经验是非常首肯的。但我们更加认同您的职业操守，所以，下面的谈话，请您务必保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