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扶苏缓慢摇头:“我不知道。毕竟咱们差距那么大。”旋即,他羞窘地把裤子用力向上提,显然是不想让苏淮南处理那些地方:“他用枕头压住了我的脸,不让我出声……然后……就这样了……”
嗯,然后就一身血口子了。确凿变态无疑!苏淮南不太敢想,如果那个人扑到自己身上,她现在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恶心得发疯?想想昨晚郑扶苏死死搂着变态,撕心裂肺让她快跑的样子,说不感动是假的。
这个人啊……这个人啊!他怎么就不能是个全方位无死角的混蛋呢?
苏淮南固执地把郑扶苏的裤子褪下来,她耐心处置那些位置尴尬的血口子。她的手很轻,小心翼翼地,唯恐让他更不舒服了:包括面子和伤口。
无奈这种伤势没法不伤自尊的。
郑扶苏按苏淮南的意思趴在床上,感受着她手指的位置,他咬紧牙关把脸深深地埋到胳膊里:“南南……苏董……你干脆关我一辈子吧……我没脸见人了……”
苏淮南对这话不置可否。无期徒刑才二十年,她有什么资格把他禁室培欲一辈子?
而且她心里有件别的事,看现在四外无人,终于可以问了:“所以几年前,他……托尼……也这么对我么?”
她感到手下那人的身姿猛然发抖,他仓皇回头:“南南!你想起来了?”
苏淮南摇头:“我没想起来。警情通报上说他猥亵过我。那他肯定对我做过什么。说老实话,我现在放弃回忆了,我一想以前的事儿就脑人儿疼。所以你告诉我,好不好?”
郑扶苏怏怏地放松了一点儿,这会儿他很难受,所以没有心情掩饰:“你想不起来就算了。这么恶心的事儿,忘了多不容易啊?我一个成年男子,半夜冷不丁被……我都……你那个时候还是个小女孩儿……要不是他……你怎么会得了抑郁症?我看你那抑郁症三分是你妈强逼的,七分就是被他吓出来的!说来说去,这事儿就怪黎总!”
苏淮南声音不咸不淡:“所以,你换了我的补脑药,替我做主不要想起来了?”
郑扶苏闷闷地把头埋回臂弯:“你还不是没收了我的手机,不让我看热搜……”
她没想到他还能从这个角度回答!而且这么理直气壮的!
苏淮南轻轻地帮郑扶苏拉好了睡裤,撩开他的上衣继续处理那些细小的血口:“怎么会怪我妈妈呢?”
郑扶苏声音软弱:“托尼……他曾经是你妈妈的入幕……咳咳,是你妈妈的男朋友。不过他那个时候很喜欢围着你转,他说他喜欢孩子,想跟你搞好关系。你妈那时候工作忙,就听了这王八蛋的胡言乱语。可是自从他出现在西苑,你身边就总冒出来些蛤蟆、虫子什么吓人的东西……后来,你跟我说总觉得有人在窥伺你……再后来……你就拼命地说他不对劲……”
苏淮南警觉:“我妈不管吗?”
郑扶苏满脸不悦:“托尼恶人先告状,跟黎总说你不想要继父,所以污蔑他胡作非为。那个时候你青春期小叛逆和你妈妈处得不好。黎总……就觉得托尼说得有点儿道理……是你刁蛮针对他!总之那一阵子你妈相信托尼大过于信你!”
苏淮南默默地处置着郑扶苏腰腹上的血口子,这里有几个印子掐得很深,可见那人是来刻意折磨人的。她蹙眉:“他下手这么恶毒!”
郑扶苏咬着牙:“他……那个有障碍……”
苏淮南不相信:“那他还能成我妈妈的入幕之宾?”
郑扶苏脸上终于有了点儿恶毒的笑意:“当初他欺负你,你往他下身泼了一瓶开水。听说后来入狱,黎总给他安排得也不好……”
苏淮南“啊”了一声,她想:怪不得你能想到走秦所长逼樊贵的路子,原来从小耳濡目染。
郑扶苏声音懊丧:“当时我听到声音不对,冲进屋来已经晚了。我就看到你用开水泼他。我死活抱住了你,你才哭着跑出去了。”顿一顿,他小声说:“从那以后,你恶心任何血迹和伤痕。就算自己的身上有伤口,你都会嫌自己脏。也就是因为你当初把他打成轻伤,而托尼猥亵你没有证据,所以黎总不得不跟他私下和解,当初没有用猥亵的罪名抓他。后来判托尼入狱还是我和黎总安排个他非法经营罪。”
郑扶苏紧紧咬牙:“说到底,黎总就不应该把人渣带回家!从那儿之后,你就也不再去西苑了。你们母女也就彻底生疏了……”
苏淮南谨慎地问:“我被他……猥亵成了什么样?有今天的你严重吗?”
郑扶苏沉默了好一会儿,声音艰涩:“我不会跟你说这个。你也不用想起来。”
苏淮南垂眸看看郑扶苏身上的狰狞伤口,她没执念了:“好吧,我不想知道了。你的伤我帮你处理好了。你回自己卧室休息吧。”
苏淮南明显感受到了手下的身体瞬间变得僵硬。
她眼看着他的神色慌乱不堪。
他甚至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南南,羊肉芒果的事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当时只是不想让你知道那些脏事儿。我只想让你多睡一会儿而已。我发誓我以后再不这样了!你原谅我好不好?你原谅我吧!不要再把我困在病房里了!我不想被输液管子捆着一动不动!”
苏淮南拍掉郑扶苏的手:“怎么叫关着你呢?你的病还没好。你想去哪儿?找茜芢么?那我不拦你!”
郑扶苏用力摇头,满脸冤屈:“没有茜芢!我现在贫病交加,茜芢不会搭理我的!我是说你!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你把我关在这里,又不理我,我要疯了。南南,如果你讨厌我了,你直说啊,你直说我就离开你!我绝对不惹你生气。你别再这样关着我好不好?我向你服软,我向你认错。请你别再折磨我了。我受不了这样没完没了地被挂在输液架子上。”说到这里他陡然住嘴,怔忡了好一会儿,郑扶苏才很小声地认了命:“好吧……你把我捆回去吧……反正……出了这样的事儿……我也没脸见人了……”
那天的郑扶苏眼圈通红,他太久没有出门了,身体也太虚弱,所以面孔雪白雪白的,就越显得眼睛红得可怕。他哀哀地看着她,眼中蓄满了泪水,仿佛丁点儿刺激都会让他崩溃大哭。这样的郑扶苏脆弱到有种易碎感,和苏淮南记忆里的强大稳定的前夫迥然不同。
是啊,那个强大的男人仿佛被摧毁了一般再不得见。
苏淮南不期然想起小时候看《大明宫词》,归亚蕾演出的武则天坚强又高傲,她凛然教育太平公主:“你看,当你把男人放在女人的位置上,他就变成了女人。”
不,她没有把他变成女人,任凭是谁失去了一切都会变得懦弱。
无助的人最可怜,要用哭泣哀求换取所需的从来不是女人,而是天平弱势的那一边。
第五十二章 霍格莫茨黑魔法
苏淮南的心忽然就软了。她太清楚这种感觉了,在她的记忆里,她总是天平弱势的那一边。何况这样的郑扶苏苍白美丽,居然异样赏心悦目。
他在向她求饶,他说他知道错了。
回想他的所作所为,虽然特别过分,但好像有有情可原。
所以……她要原谅他么……
苏淮南思索了好一会儿,时间长到他看她的眼神都绝望了。他的神情让她觉得于心不忍。
于是她拉住了他的手:“好啦好啦,别难过了。我不会再关着你了。什么没脸见人?我们脸皮很厚的。我当初一个小姑娘出了这种事儿都没有要死要活。扶苏哥哥是大孩子了。不可以这么不坚强。”
她简单拥抱了他一下儿,真心实意地想安慰他:“还有,你不可以再瘦下去啦!再瘦下去你就要变成我姐姐了!虽然姐姐很漂亮。但是我真没办法和你分享零食罐和首饰盒。那都是我一个人的。噗嗤!我可是被宠坏的独生女呢!我不能容忍身边有比我更漂亮的人。”
她这话说得十分混蛋!成功地把郑扶苏气到想哭!
然后他就真哭了,因为他从来不曾被这样拥抱过。
今天的她承接了他的全部重量,她的怀抱给他慰籍,她第一次为他提供钱以外的解决方案:她帮他打理官非,帮他处理伤势,居然还跟他说没心没肺的笑话儿哄他开心。
她不再是他抚养的孩子,或者供奉在神龛上的手办。
她是温热的,她会抱着他,拍着他的肩对他说:“辛苦啦。没关系。有我在。”
这些话好简单,但是从他十七岁之后,就再没人对他说过了。
从来都是他去撑着别人!从来都是他去解决问题!十年了!他觉得自己就是个箭靶子!存在的使命就是被人各种插刀!
他已经忘记了……被人环抱的滋味……
她的怀抱很香、很软、散发着奶和蜜的味道,她好像他小时候最喜欢的棉花糖!被她拥抱让他有受保护的感觉,做有人疼的孩子,绝望的时候眼前不止有天花板!
瞬间有泪,郑扶苏迟疑地伸手回抱住苏淮南,他僵硬地等了好一会儿,终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真好,她没有推开他。
阳光之下,他们互相依偎互相拥抱互相抚摸着彼此的头发,他们分享着体温分享着心跳分享着彼此的呼吸,就像十来岁时他们刚刚在一起的那样。
只不过这一次,换她拍着他的肩不停地哄:“乖啦。不哭。南南保护你。你相信我,我可以的。毕竟我也是被卖过三十万的人呢!我们拉得平!”
郑扶苏长久地伏在苏淮南怀里,如果可以,他愿意死在她身边,这就是他的善终。
然后,他就被苏淮南擦干了眼泪轰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有结核病,他不可以和她太亲昵,他又像一艘船一样被输液管系在了病床上。
并不是苏淮南禁足他,实在是最近的治疗安排就是如此。他的床单和被褥甚至床垫都被她体贴地换成簇新的。苏淮南破天荒地没有走,她坐在他身边,默默地陪着他。
她甚至在他床边安置了移动办公桌,坐在他身边处理公事。
苏淮南其实很讨厌办公,所以她时不时会向郑扶苏讨一些主意,也算是让他换换脑子别老想着那天晚上的尴尬事。
反正输液的时候很闲,看她办事生疏的样子,郑扶苏很快忍无可忍地伸手帮忙。让郑扶苏给自己打小抄这路事儿,苏淮南做得轻车熟路。反正有事情做呢,郑扶苏也不会那么想东想西的,那为什么不让野无遗贤?
那天傍晚,苏淮南破天荒地呆在主卧陪郑扶苏吃饭。抗结核药让他胃不舒服,她陪他吃了好久好久。凉了再热,小口慢嚼,她坚持要他吃足够量,她给他搭配的菜色营养充沛还容易消化。知道他睡不着,她陪他追剧追到深夜,一直熬到郑扶苏双目交睫,再支持不住。苏淮南才体贴地关灯离去。她知道,他不想一个人呆着。这种时候,他想有个人陪。
如是三天,南苑的氛围迅速腐化堕落。苏淮南远程办公,不再朝乾夕惕地每天去办公室。虽无春宵苦短日高起,全不耽误从此君王不早朝。
病中的郑扶苏一手架在那里输液,一手拿着合同刷刷点点地做标记,他已经无缝对接陈玘墨开始替苏淮南干活儿了。苏淮南让郑扶苏参与自己的工作起初就是想让他换换脑子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谁知道行家一伸手,就只有没有。有郑扶苏当最强输出,苏淮南觉得自己这大脑可以完全闲置。她不跟着掺合就算给他帮忙了。
喜形于色的陈玘墨偷偷地问过郑扶苏:“怎么?董事长原谅你了?”
郑扶苏苦笑:“董事长给我事儿做不过是为了提防黎总罢了。我暂时对她有用而已。”
陈玘墨倒不在意:“有用就比没用强!你俩天天打头碰脸的,必然能有感情。依着我说你努努力跟她复合算了。这事儿怎么算都是你俩双赢。你可别跟我说你没这个魅力,谦虚太过就不真实了……”
郑扶苏扶额沉吟:“退一万步说,就算董事长喜欢……黎总也不会让我进门的……现在黎总知道我在董事长身边……我以为她会大吵大闹的……”
陈玘墨撇嘴:“她以前的相好儿出狱就折腾董事长,她还有脸大吵大闹?”
郑扶苏疲惫地揉着太阳穴:“黎总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她越不动声色,这事儿就闹得越大……我倒是盼着她来跟我大吵大闹,一烟灰缸砸我脑门儿上……那倒好办了……”
然后陈玘墨就不说话了,黎总的确是大问题,黎总制霸锦华多少年了?他们的手段跟黎总有代际差的……
再过两天,卧病在床的郑扶苏处理公务就越来越顺理成章了,不成器的苏淮南坐在他身边,快乐地“噼里啪啦”写小说。
事实证明,无论是晋惠帝的贾南风还是同治的皇后阿鲁特氏都侍奉不出好皇帝!当初淮南爷爷挑郑扶苏八字儿的时候就想错了:润土生金,正印无克。郑扶苏和苏淮南的组合从头儿就是慈母出败儿!
虽然苏淮南的正牌儿慈母纵然远在千里之外,也知道了这边儿的人仰马翻。托尼老师阴魂不散让黎丽对女儿心生愧疚,但郑扶苏居然被女儿金屋藏娇—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以及……听说他还感染了肺结核?真是不可容忍的致命缺陷啊!这样的人怎么还能呆在南南身边呢?他传染了她宝贝女儿怎么办?她可冒不起这个险!可怎么才能让这个狐媚子直接出局呢?
突然想起东苑的装修已经接近尾声,黎丽不禁有了个主意。
十天之后的一个下午,当苏淮南兴冲冲地从美源药业回南苑的时候,这里已经人去楼空了。无论是郑扶苏还是输液管,甚至赵阿姨都不见了!
主卧梳妆台上焦黑巴克玫瑰还是憔悴不堪的娇滴滴。
床头柜的水晶杯里还有喝了一半的苏打水,郑扶苏吃了一半儿的药也还在抽屉里。纸篓里凌乱地扔着染了暗黑色血液的纸巾。
但是人呢?!他人到哪里去了?!
他们显然走得急,床上的被褥是随手掀开的;空调也还开着;苏淮南顺手打开柜子,郑扶苏的登机箱也还在!所以他是被强行带走的吗?苏淮南觉得自己都要疯了!这叫什么事儿?霍格莫茨黑魔法?!
江森安慰地拍拍老板肩膀:“老板,你冷静冷静。我看不像强行闯入的。哎,你就呆在这儿别乱跑啊!我去看监控!”
苏淮南胡乱点头,些微犹豫,她还是打开了他的登机箱。那里面是郑扶苏全部的身家,他一直不给她看,她一直好奇里面到底有什么宝?这箱子轻飘飘的压根没有锁,里面的行李……就简陋得令人发指。放在最上面的北北送他的围巾,虽然被他洗净晒干,但是已经缩水得可怜巴巴。
苏淮南心头一颤:人说物是人非,可物也不是了!这傻子还留着它干什么呢?然后就是几件简单的衣裳、一些杂物。箱子底儿有床旧被,很占地方,依稀是郑扶苏昔日带到他们出租屋的那一床。
苏淮南就不明白,他抱着床被子瞎跑个什么劲儿?!她抖开了被子,认真地打量这床宝贝。细看很久,苏淮南才发现,被子一角印了只好可爱的小兔子,兔子上分明绣着“南南”。
苏淮南紧紧咬住下唇:郑扶苏!你要不要活得这么虐啊?!行了行了,我相信你了,我原谅你了还不行吗?你在哪儿啊?你快出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