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赵是周舟的助理，平时周江夕有什么事情找周舟都是先联系小赵。
周江夕垂眸，轻飘飘地反驳了一句：“您平时不是都忙吗。”
周舟噎住了，假意咳嗽一声，回归正题：“这些都是我托小赵整理的资料，你看看。”
周江夕简单地翻了翻，不出所料地都是那些联系过他的大学，他抬头看向周舟，问道：“您想我读哪所学校呢？”
周舟满意地点了点最上面用星标出来的一张：“那当然是C大了，是你的最优选，工商管理专业评分最高，你去读C大，再深造一下，回来就可以接管圆舟了。”
“爸……您应该知道的，我……”
“唉，C大确实不错，你也别拿乔了，抓紧答应人家，他们有没有说你什么时候可以入学？”
周江夕沉默了一瞬，很快，他抬起头，噙着笑，眼中的笑意不达眼底，拿起那张C大资料，轻飘飘地一扔，纸张落到了地面上。
周舟一愣，随即大怒：“你小子，什么意思？！”
周江夕面上还是笑着的，他歪头：“没什么意思，表达一下这个年纪我该叛逆了。”
周舟不可置信：“我这都是为你好，不学这个，你以后拿什么继承公司？”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继承圆舟了呢？”
“怎么？你还要学外面那些富二代自立门户？哼，他们离开了爸妈屁都不是，你……”
“我也要靠着你们是吗？”
陈许念听到动静，急忙赶过来，一进房间就看到父子兵刃相见的情形，着急道：“你们两人吵什么吵？江夕，爸爸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别惹他生气。”
周江夕眼神冷了下来，他弯腰捡起C大的资料，盯着纸张，笑着说：“小时候你们不管我，长大了想要弥补我，却也见不得有弥补多少啊。”
此言一出，周舟和陈许念皆是一僵。
陈许念望向这个平时温和有礼的孩子，不相信他会说出这样伤人的话：“儿子……”
周江夕看向他们，继续不留情面地说道：“我的一生被你们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对你们没有用了，就丢给别人，对你们有用了，就开始分析怎么用可以做到利用率最大化。”
周江夕笑笑：“你们这商人还真是做得很成功啊。”
周舟大怒：“你！”
陈许念拦住周舟，沉沉地看向周江夕，目光里带着痛苦和悔恨，“儿子，当初是我们的问题，只是……我们也是迫不得已。”
周江夕抬手打住，“我明白你的意思，太忙了，没时间。这样的理由我已经听了无数遍，也不想再听了。”
他将纸张放回桌面，无所谓地说：“那就C大吧，反正……”我的志愿你们也不在意。
周江夕将最后一句话咽下，保留了父母与孩子间最后一丝体面，走出了房间。
不知不觉间，周江夕走到了小时候的住所。
南宁小区，昏黄的灯光和淡淡的海棠花香在空中漂浮。
曾经老旧的街道被翻新，那些小时候的记忆也像被盖过。
小小的孩童手舞足蹈递地坐在父亲的肩上，母亲在一旁给孩子递零食，幸福的笑声回荡在街道里。
周江夕安静地盯着一家人的背影，慢慢地走在他们后头。
“周江夕？你怎么在这？”
周江夕回头，李含青一身运动装，长发被随意别起，手提一袋零食，还抱着一杯奶茶，不解地瞪着他。
周江夕微笑：“没什么，到处走走。”
李含青皱眉，嚼着珍珠，含糊不清说道：“如果心情不好可以不用笑的喔。”
周江夕愣住了，别开李含青的眼神，看向路灯下两人被拉得细长的影子，轻声说道：“要去走走吗？”
李含青将手上的东西递给周江夕，周江夕不明所以地接过。
“走吧，不过东西你提。”
周江夕好笑着掂掂这一大袋零食：“看得出来，你保送后的生活很滋润。”
“嗐，一般一般啦，还得准备集训呢。”
两人闲聊着走到了江边，这条江贯穿整个市区，是元溪市的生命之源，江边开着许多店铺，灯火辉煌。
李含青眯着眼睛感受着凉凉的风，一口气吸光了奶茶。
周江夕将手搭在江边的护栏上，转头问李含青：“你不问问我为什么不开心吗？”
李含青斜了他一眼，说实话，她还真有点好奇，很少见到周江夕这样失魂落魄的。
她注视着翻滚的波涛，慢悠悠说道：“想说的时候可以说哦。”
周江夕心中一动，涌上奇异的感觉，不合时宜地，他想起总在他家附近转悠的流浪猫，明明平时和山大王一样傲娇，被人摸了头就会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然后害羞地躲开。
他抿唇，没有了总挂在脸上的笑意，仰头望向天空。
好奇怪，这时候应该说些什么吧，为什么心里堵着，一句话也说不出。
李含青转头，看见周江夕45度角仰望天空，憋笑揶揄道：“忧郁小王子？”
周江夕气闷，心中的酸涩一下都散了，什么鬼称呼。
见周江夕一副憋闷的表情，李含青敷衍地安慰道：“好了嘛，说说呗，我给你开导开导。”
“我和我爸妈吵架了，因为选专业的事情。”
李含青点点头，很常见，虽然李原和席玉一下子就放任她自由了，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是可以想象。
“他们想我读工商管理，未来好继承他们的公司，但是……我对他们圆舟并不感兴趣，我也不一定能做的好。”
李含青转头，晚风把她别起来的头发吹落，她扑闪着眼睛问道：“那你对什么感兴趣呢？”
周江夕看向被城市的光照得波光粼粼的江面，说道：“金融，虽然很俗气，但是不得不承认，那些跳动的数字很吸引我，每一次做出对信息的直觉、判断和决策，感受资金在手里的流动与膨胀，都让我有一种手握全局的感觉。”
李含青看见周江夕的眼里迸发出的光亮，“你为什么要贬低它呢？”
周江夕一愣：“嗯？”
第41章
“你明明很热爱金融啊，为什么要说它俗气呢？”李含青眼眸干净，让周江夕不敢直视。
“只是……大家都会认为这样和钱打交道的职业并不高尚吧。”周江夕踌躇半天，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只要是自己热爱的东西，无所谓高尚下贱，在你喜欢它开始，它就有了对你的价值。”李含青认真地说，并不认同他的观点。
“再说了，金融在平常人眼里也是很厉害的好不好？”
李含青小声嘟囔：“像我就是一窍不通。”
她曾经偷偷翻过周江夕放在桌上的金融理论书，看得那是一个头两个大。
“是吗……我的热爱……”周江夕看向身旁这个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女孩子。
在他的记忆里，李含青从小就是倔强的，总是要和他比个高低，初中时和他井水不犯河水，周江夕一度以为自己被讨厌了。
上了高中，她表现出的数学天赋不止是让不了解她的人惊叹，就连周江夕也为之震撼，但是他知道，在她取得辉煌的背后，更多的是她匍匐在课桌上写题钻研的背影，是她即使困到不行还坚持要背公式理论的努力。
是她不顾一切，也要朝着她热爱着的目标奔跑的决心。
“而且！我觉得你超厉害的好不好！国际赛包揽了全部的金牌欸！这说明你很有金融的天赋啊，我想那些大学也是看重了你这个吧！”李含青越说越兴奋，转了个圈，神采奕奕地看着他。
“你也很厉害。”周江夕目光柔和地看着她，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
李含青揉了揉鼻子，不好意思地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不用这么夸我。”
“是真的。”周江夕靠在栏杆上，侧着脸，露出了鲜少的松散模样，“你比我厉害得多，我就没有你这样为热爱的东西付出一切的勇气。”
李含青皱皱脸，“怎么感觉你在骂我傻呢？”
周江夕弯唇一笑：“可能这也是一种傻？”
“哈。”李含青戳他，“你果然还是在骂我吧，我就说你怎么会无缘无故地突然夸我呢。”
李含青语气一转，指了指不远处，“你看，那是什么。”
周江夕顺着看过去，一家烧烤店，他一言难尽地回头：“你饿了？”
李含青嘴角抽抽，“那是我们和好的那天，一起和蒋轩耀在那家烧烤店吃的，还给你过了生日，你不记得了？”
周江夕恍然，感觉那天已经过去了好久。
“所以说啊，我们那天吵成那样，不是都能和好吗？最重要的还是和你父母坐下来好好说，说开了就好啦。”李含青循循善诱，觉得自己的抛砖引玉非常的成功。
周江夕歪头看她：“所以，你还觉得我很装吗？”
“呃……”怎么这么不上道啊这人！重点是这个吗？
“现在不仅觉得你装，还觉得你特别贱。”李含青面无表情地点评。
周江夕听了，不仅没生气，还好笑得弯了腰，莫名被戳了笑穴一样，笑个不停。
“喂……你到底明不明白我的意思啊……”李含青无语地看着这一米八的大高个笑得跟个虾米一样。
周江夕直起身，擦了擦眼泪，“我明白，你放心好了。”
“我会向青青老师学习的，坚持我热爱的。”
李含青被这个称呼吓到，红着脸退后两步：“什什什……什么青青老师啊！”
周江夕放肆取笑她：“嗯？青青老师怎么了？”
“啊啊啊！你滚！”
......
周江夕回到家的时候，夜已经深了，周家还是灯火通明着。
周江夕轻轻地打开门，意外地看到周舟坐在客厅里，桌面上摆着几份文件，陈许念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毯子，手里还捏着一份文件。
周舟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不看他，却用手示意他小声点。
周江夕皱眉，就算是很忙的时候也不见两人这样工作到深夜。
他走进了，才看到陈许念手里捏着的，并不是什么工作文件，而是那些大学的资料。
周江夕一震，看向周舟。
周舟捏捏眉心，缓缓起身，拍拍周江夕的肩，“你出来，我们好好聊聊。”
周江夕难言心底的感觉，乖乖地跟着周舟走到门外。
周舟点起了一根烟，周江夕沉默地看着。
“我知道，你对我们有怨恨……”
“江夕，你知道我在创业的时候，想的最多的是什么吗？”
“我想啊，我一定要把公司办起来，给你们娘俩有好日子过，真的，我从来那么懒惰的一个人，在公司刚开的那几年，每天没日没夜地跑上跑下，你说，我都把儿子抛下了，怎么能不做出个成绩呢？”
“这些年，你妈跟着我吃苦，是一点好也都没吃到，你也是，从小被我们忽视，长大了我们也没法好好陪你……那些支撑着我走下来的念想，好像一个都没有达到。”
周舟抖了抖烟，惆怅万分。
周江夕垂眸，不说话。
“爸妈不是逼你，只是……想给你的未来添一点我们能做的东西，圆舟，是我们的心血，也是我们唯一额能补偿给你的东西。”
“爸妈不知道该怎么和你相处，确实是事实，你早就不是那个跟在我们身后的小屁孩了。”
周舟搓了一把脸，一向是领导者的他，用这样的姿态面向儿子，还是有些不习惯。
“我们尊重你的选择，不管你的选择是什么，只要是你喜欢的……”最后，周舟抛下了这句话。
周江夕知道，这对周舟这样控制欲极强的掌权人来说，已经是极大的让步。
他抿抿唇，深吸一口气，第一次说出了内心的想法：“其实我想要的，只是你们的关心而已。”
“我本来以为小时候特别想要的东西，长大了就不会念着了。”
周江夕红了眼眶：“可是后来我发现，长大了，没得到的东西就彻底成了遗憾，即使短暂拥有，也好像很快就会被收走。”
“所以我不敢要，就好像这个东西不是我的，不属于我。”
周舟丢下烟头，沧桑的眼竟是也红了，他使劲揉了揉周江夕的脑袋，又张开手臂将他抱紧。
“傻小子，想什么呢，你是我们的儿子，我们怎么会不爱你不关心你，只是......我们不够称职。”
周江夕被抱住的一瞬浑身僵硬，很快他慢慢地抬起手臂，回抱他的爸爸。
“对不起……我今天不该那样说你们……”
“行了，我们都不计较了。”周舟大力拍拍周江夕的背。
周江夕：“爸......要......要窒息了。”
“呀呀呀，没事吧。”
陈许念靠在门后，捂着嘴，眼眶里的泪水本在打转，听到这话，突地笑了一下，泪珠滚滚而下。
......
对于像李含青、杜九章这样的保送生来说，来学校的日子轻松许多。
班里还有七位同学，是通过物理、化学、生物和信息竞赛获得的保送名额。
他们除了要在班级里上一些固定的通识课之外，学校专门给他们开设了一个保送小班，允许他们在晚自习的时候带上电子设备来，因为每个人被保送的学校各有各的预科班要求，有的要求英语考过多少级，有的要求吃遍哪几本专业书。
而对杜九章和李含青来说，学校对他们的要求只有一个：做好集训准备。
李含青只想对那些十分羡慕他们的同学表示：我们比你们还苦啊！
每次晚自习，她和杜九章不仅要完成日常的英语学习，还要在秦凡老师的指导下完成高等数学的学习。
有的时候省队的老师也会联系他们，时不时给他们几张卷子来做做。
而在数竞圈子里，进入了国集的同学也经常在群里狂轰乱炸，讨论的激烈程度经常是把很多隐藏大佬都炸出来。
李含青看着一个个在榜单前列的名字飙着脏话互怼，感叹世界真是玄幻。
甚至有男同学在飙着飙着，对面突然发了一段语音，这才发现对面竟然是女同学，当下羞涩万分，立马哑火：“你你你……你是女的！”
对面一听，火速开炮：“咋滴啊？我女的怎么滴你了，今天你这道题不给我整明白你别下线嗷！”
男同学一下就乖巧万分地讨论题目，只不过后来被怼得还是忍不住开炮，誓死捍卫自己的数学尊严。
李含青再次感慨，这世界真是物种多样啊。
......
自从上次周江夕和父母沟通过之后，他也下定决心确定了自己的学校。
A大，排名顶尖的大学，学习金融专业。
一个屋子、一台电脑、一份申请书，未来的四年就这么被确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