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你给宠惯的!”冉元生虽对冉成才乱花钱仍有意见,但语气还是缓和了些许,“慈母多败儿!”
“是是是,夫君说得对,都怪我太惯着他了,”秦氏倒也没争辩,顺着冉元生的话先检讨了自己,“这孩子打小没吃过什么苦头,被我惯坏了,回头我说说他。不过现下咱们家也不缺这么点银钱,他喜欢,买了就买了。再说,他也是为了孝敬我,这不刚买到手就给我送来了。”
秦氏笑意盈盈夸赞着冉成才的孝心,却全然不提冉成才来送鹦哥的同时,又从她这里讨去了数百两银钱花用的事实。
见冉元生的气还没全消,秦氏眼珠子一转,提起了秀姨娘。
“夫君来之前,钱婆子正同我说,她送下人去偏院的时候,”秦氏顿了顿,观察着冉元生的反应,“听闻秀姨娘病了。”
“病了?”冉元生眉头一皱霍然起身,“怎么病了?请大夫看过了没有?我去看看。”
冉元生说着,竟抬步就作势要走。
“夫君莫急,”秦氏见冉元生这般着急,脸色都变了,强压着怒气把人拦下了,“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昨儿个着凉了,得了风寒。这寒冬腊月的,最容易生病。我会让人请大夫去看看的,夫君还是别过去了,万一过了病气就不好了。”
见冉元生还有些犹豫,秦氏又劝道,“这年节关头,人情往来应酬多。夫君自己被传染了风寒倒罢,影响待客走动就不好了。”
镇国公府先前使得力,让冉元生的官位动了一动,也让他看到了继续往上爬的希望。
虽他自诩清流,不爱搞拉帮结派站队讨好那一套,但为了官运亨通,该有的人情往来也得努力一下。
平时也就罢了,年节时的来往可绝不能出差错。
冉元生复又坐了下来,但记挂着秀姨娘的病情,还眉头紧锁着放心不下。
秦氏心里像是打翻了醋缸子一般,酸味差点没把她整个人淹没。
秦氏掌家很成功,对冉元生也够体贴,整个冉家更是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
冉元生对秦氏尊重有加,夫妻二人相敬如宾也算一段佳话,但更让他上心的,其实还是秀姨娘。
冉元生倒不觉着自己的偏向有什么问题。
秦氏是当家主母,管理着整个后宅内库,在府中说是一手遮天也不为过,该给的地位和权利他都给了。
但秀姨娘不一样。
因为身世的原因,秀姨娘没有娘家支持。进了冉家后,她唯一能依靠的人就只有冉元生。
她就想一株娇弱的菟丝花,只有依靠攀附着冉元生才能过活,这给了冉元生极大的自豪感,满足了他的虚荣和自尊心。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秀姨娘当初能被舞坊选上,最出众的便是样貌。加上常年练舞,身段更是令冉元生着迷。
秦氏贤惠,秀姨娘温柔小意不争不抢从不争抢闹事,妻妾相处和谐,向来是令冉元生自得的事。
秦氏身体好,又有着掌家权,什么都不缺,冉元生自然更惦记需要靠他怜惜眷顾才能过活的秀姨娘。
所以此刻他虽听进去了秦氏的话,但心还是飞去了偏院。
秦氏差点没咬碎一口牙,但还是强压着怒火唤来了钱婆子。
“你亲自去,盯着人多挑两筐上好的炭火送去偏院,”秦氏做出一副大度的模样吩咐道,“再让人去我的私库里挑两条毛皮毯子送过去,秀姨娘的新冬衣也让人多铺一层新棉,做得厚实些。”
钱婆子闻言,略有些诧异的抬头看向秦氏,再看一眼端坐在秦氏一旁面露满意的冉元生,心下明了,一一应下。
“还是夫人想得周到,”冉元生对秦氏的妥帖安排很满意,总算是彻底打消了前去看秀姨娘的念头,并不忘感慨着称赞秦氏所为,“有夫人看顾后院,为夫才能省心啊。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秦氏勉强勾起嘴角笑了笑,眼底却并不见多少被夸赞了的得意和喜色,手中的帕子更是几欲被她扯碎。
*
戍边辛苦,哪怕是过年这么大的节日,边军战士也不能擅离职守,无法回家过年。
萧雄身为统帅,更是不能在这种时候抛下麾下所有将士,归家过个团圆年。
按惯例,每年的年夜饭,国公府当任掌管虎符的将军,都会留在军营,同将士们一起过年。
将军府上下对此都习以为常,但萧雄记着冉婉是头一年进府,怕是不清楚府上这不成文的规矩,担心她委屈,虽没亲自回来,但特地派了个副将带口信,让荣伯转达。
“我晓得了,”冉婉点点头,冲荣伯不好意思的笑笑,“一点小事,还让将军如此记挂。劳烦荣伯转达,让来人帮忙带个话,就说感谢将军记挂,天寒地冻,请他保重身体。”
冉元生自持身份,不过问后宅之事,且重嫡轻庶,平日里连话都不会同冉婉多说,更别提温情相处了。
冉婉没什么同男性长辈打交道的经验,感激萧雄对她一介妾室都如此尊重,又不知该如何回报,只能让人帮忙干巴巴的带句话,让他注意身体——
只因冉婉还记着喜巧曾同她闲话时随口说起过,国公府世代掌权大将军,都是亲自上战场真刀真枪浴血拼杀出来的猛将,哪个身上没有几十道伤疤几处暗伤。
听说前两年的时候,萧雄被敌军使计围困绞杀,虽侥幸拼杀出重围捡回一条命,但身负重伤,断了几根肋骨伤及肺腑,差点没救回来。
好不容易养伤到能下床走动了,萧雄就立刻披挂上阵,忙碌着驱除鞑虏守边抗敌,尽足了一个统帅的本分,却也因此导致他外伤痊愈,但内伤反复,至今身体都没好全。
冉婉敬重如此为国为民保家卫国的勇士,但她没什么能为萧雄做的,思来想去也只能在口头上干巴巴关心几句,想想自己都止不住脸红。
荣伯看着不好意思的冉婉,心下轻叹。
不过是儿子的一个妾室罢了,萧雄还特地要派副将回来带个口信交代,如此看重之意,府中上上下下哪个明眼人看不出来,萧雄这是在抬高冉婉,特意给她做脸面?
也就冉婉心思太单纯没想到这一茬,还惦记着自己没什么能为将军做的而羞愧。
不过……
荣伯低笑一声摇头,或许也正是因为冉婉这纯良且安守本分的性子,才能让萧雄愿意高看她一眼,给足了尊重和面子。
“姨娘的话老奴一定让人带到。”荣伯冲冉婉拱手行礼后,方才告辞去传话。
冉婉没去深究荣伯愈发恭敬的态度转变,而是沉思了片刻后,转头看向了一旁正教如意剪窗花的喜巧。
先前冉婉忙着操持内宅准备过年一应事宜忙得团团转,喜巧和如意作为她的贴身丫鬟,也被支使得一刻不得闲。
等到了除夕当日,一切事宜安排妥当,冉婉能歇口气的同时,喜巧和如意也终于有了闲工夫缓缓。
许是有了先前忙碌到脚打后脑勺的共同经历,喜巧和如意如今相处的更为和谐,亲亲热热凑做一处剪窗花,连冉婉这个主子都有些插不进去她们的和谐相亲。
“喜巧,”冉婉轻咳一声,打断了二人那亲亲密密的氛围,小声询问道,“你今日见着世子了吗?有没有听说他最近在忙什么呢?”
这几日萧程晋倒是没围着冉婉转悠给她“捣乱”了,但是也没去军营,还早出晚归的也不晓得在忙什么,经常不见人影。
“世子?”喜巧放下手中剪了一半的窗花,不解抬头,“昨儿个世子回来不是还来偏院留宿了,早上才走。姨娘好奇世子去向,怎的没亲自问问?”
第31章
喜巧语气略带调侃的话,听得冉婉红了耳根。
先前冉婉同萧程晋闹了些不愉快,但最终消除了误会,二人的关系不但没有降至冰点,反倒比先前更和谐亲密了些。
最直观的表现,便是和好后,萧程晋便再没回过他自己的院子。
只要一有空,他就往冉婉的偏院跑。
哪怕外出回来的再晚,萧程晋也要到冉婉的院子里留宿。
府中上上下下都把萧程晋的言行看在眼里,对待伺候起冉婉来也愈发上心,不敢有丝毫懈怠——至少在冉婉正“得宠”的现在,没人脑袋发昏敢慢怠她分毫。
冉婉在将军府中的日子过得愈发舒坦,生活自在了,性子比起以前也活泼大方了许多。
喜巧对此喜闻乐见,更是敢大着胆子调侃冉婉了。
“世子去做什么了奴婢也不甚清楚,”喜巧担心调侃太过冉婉会恼羞成怒,忙收敛了些,正经回道,“若是姨娘想知道,奴婢这就去寻人打听打听。”
“还是算了吧,”冉婉犹豫一瞬,拦下了喜巧,“他若是有正事要忙,咱们还是别给他添乱了。只是今日除夕,将军要留在军营与将士们同庆,世子他不知是否会去……”
冉婉的问题,倒是把喜巧也给问住了,显然她也不清楚答案。
戍边的将士们无法回家团圆,连萧雄这个主帅都主动留在军营和将士们一同过年。
萧程晋是萧雄独子,不出意外的话日后是要扛起镇国公府,接过帅旗大任的。
先前因为种种缘故,他在京蹉跎多年,刚来到边关不久,还没展现出自己的能力,让将士们信服。
理智上,冉婉清楚萧程晋正是需要在军中站稳脚跟的时候,和萧雄一起在军中同将士们一起庆祝,更有利于提升将士们对他的好感。
但感情上……冉婉微微垂头,她还是想同萧程晋一起吃年夜饭的。
这是她离家的头一年,身边没有娘的陪伴,若是连萧程晋也不在,独留下她一个人孤零零过年,着实有些可怜。
冉婉光是想一想那凄凉场景,就忍不住唏嘘,并愈加想念起秀姨娘了。
冉家逢年过节的宴席,妾室和庶女压根就没有上桌的份。
没有她陪着,秀姨娘的这个年怕是要独自度过了。
只希望冉家能看在她进了镇国公府的份上,至少能让秀姨娘过个温暖饱足的年……
兀自沉默的冉婉抿紧了唇,眼底流露出几分想念和哀伤。
喜巧聪慧,略微一想就猜到了冉婉情绪转变的原因,轻咳一声示意如意。
“先前吩咐小厨房给姨娘炖了燕窝,你去看看好了没有,得给姨娘趁热喝才暖身。”
如意不疑有他,应了一声便忙不迭去小厨房查看了。
支走了如意,喜巧紧闭了房门,才在冉婉狐疑的视线下透露。
“先前有件事,还没办成前便没告知姨娘,”喜巧压低了声音,凑到冉婉耳畔解释道,“近前传来消息,人已经安排进冉家,就在秀姨娘身边伺候。姨娘日后传消息递口信,都能经咱们自己人的手,不必再顾忌旁的。”
“当真?”冉婉闻言一愣,瞬间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喜巧,她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蹙紧了眉头,“这事是你去办的?虽是为了我,若是日后被其他人知晓,怪罪你越俎代庖……”
冉婉清楚自己的身份,自持本分,从来不敢过多贪求什么。
哪怕想念秀姨娘了,也担心会引得秦氏不快给秀姨娘带去麻烦,甚至引得镇国公府不满,冉婉也从不敢去争取奢求什么。
喜巧虽然是为了她好,但若是被国公夫人等人知晓了怪罪于她……
“姨娘莫急,”喜巧明白冉婉心意,心下微暖,忙安抚道,“此事是世子着人去办的,并非奴婢自作主张。”
冉婉更惊诧了:“世子?”
萧程晋先前确实主动提过,让她给秀姨娘写信来往,但被冉婉自己拒绝了。
打从那以后,萧程晋便再没提过类似话题,冉婉还以为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却没曾想,萧程晋竟不声不响,暗中干了这么件大事。
冉婉很清楚秦氏对冉家后宅的掌控欲,要做到往秀姨娘身边安排自己人,还能打通一条安全的书信往来通道有多不容易。
“对,”喜巧点头给予了肯定答复,“世子关心姨娘,也体谅姨娘难处,便吩咐人去办的此事,他还担心自己处理得不够全面,特地写信给夫人,请她帮了忙。”
冉婉的眼睛越瞪越大,她完全没想到萧程晋竟为了这点小事,竟连孟氏都惊动了。
冉婉心下感激又羞愧,各种复杂的情绪一涌而上,几乎将她溺毙。
萧程晋对她的好,冉婉已经在持续的相处中渐渐体悟察觉到,并在慢慢接受且学着回报了。
而孟氏的恩情,她却不知该如何去偿还了。
“对夫人来说,这等子小事都是举手之劳罢了,姨娘莫要有负担,”喜巧一眼看穿了冉婉的想法,忙不迭宽慰,以防她钻了牛角尖,“只要姨娘您能同世子好好的,照顾好世子,就是夫人最愿意看到的事了。”
“此事暂时还是莫要让如意知晓了,”冉婉心下五味杂陈,还不忘叮嘱喜巧,“那丫头心性单纯藏不住事,这种事暂时还是莫要让太多人知晓为好。”
喜巧点头,她就是这个意思,才会特意把如意支开。
冉婉想起离京前孟氏对她的殷殷叮嘱,也清楚孟氏肯出手帮忙,更是看在萧程晋的请求上,并非全然是因为她,但冉婉对孟氏依旧充满了感激。
哪怕出发点可能不全是为了她,但孟氏到底真真切切帮了忙,做成了为她好的事。
人要学会知足,更要懂得感恩。
冉婉暂时想不到自己能做些什么报答孟氏,就暗暗下定决心,日后要对萧程晋更好一些,一定要把他方方面面照顾得更周到!
冉婉想到这,也顾不得干别的,斗志昂扬的先把给萧程晋做了大半的靴子找了出来,穿针引线继续忙碌。
而此时觉得未来更有盼头,欢欢喜喜的冉婉并不知道,远在京城的秀姨娘正每日处在惶恐担忧之中,以泪洗面。
王婆子虽是被秦氏派来监视的秀姨娘的,但秀姨娘如今已算是被变相软禁,连偏院的大门都踏不出去。
王婆子觉着秀姨娘被困在偏院中也干不出什么事来,整日里就找个暖和的地方窝着嗑瓜子休息,都懒得到秀姨娘跟前伺候。
比起懈怠的王婆子,兰巧这个新来的小丫头可就有上进心多了,整日里就想在秀姨娘跟前转悠,可惜每每总被支使开,都没什么能近前伺候的机会。
这不,刚捧了壶热茶想给秀姨娘奉上的兰巧,这次更是连门都没踏进去,就被秀姨娘以身体不适为由拦在了门外。
“嘁,”穿着厚实的王婆子站在不远处的廊下,看着立在门外的兰巧嗤笑出声,斜倚着柱子还在吧嗒吧嗒嗑瓜子,嘴皮子一翻瓜子皮乱飞,“小丫头片子还挺有上进心,不过我劝你还是早早死了这份心吧。在这偏院跟着这么个没前路的主子,这辈子是别想出头了!”
王婆子的语气里还带着没消散的怨气,显然还没彻底消化自己被“发配”来偏院的事实。
“你胡说什么呢,”兰巧皱了皱眉,不赞同的看着王婆子,“姨娘也是主子,下人伺候主子不是理所应当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