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来是代表了国公府和将军府的脸面，气势不能输，”冉婉挺直腰杆端着架子，表情严肃的给自己打气，“不就是吵架么，我可以的！”
喜巧：“……”
刚刚还夸赞姨娘变厉害了呢，没曾想转头就在自己人跟前露了怯。
方才冉婉同孙氏间的那短暂交锋，顶多就算是互相挖坑拌拌嘴，无伤大雅。
放在冉婉跟前，竟是被她当成了“吵架”那等级别了？
喜巧哭笑不得，但看着冉婉努力端着架子，手指却紧紧捏在一起的模样，心下一软。
凭借冉婉的性子，她能做到眼下这一步已经很出乎喜巧的意料了，不能对她太过苛求。
“姨娘莫怕，”喜巧放软了语气，轻轻在冉婉的胳膊上抚了抚，安抚道，“想想荣伯先前教过您，如何做到不怒自威的唬人模样。拿出您在府中训犯错下人的气势来，把这些人当成他们，来一个您‘训’一个，没问题的！”
冉婉听了喜巧的提点，若有所思。
荣伯初教冉婉管理内宅时，就说她性子太过绵软，容易压不住底下的人。
告诉她想做一个合格的掌家人，就要学会恩威并施，该赏的时候要赏，该惩戒的时候也不要手软，发火训诫都不能少。
让众人畏惧她发火时的气势，才能压制住一众管事和下人，让他们不敢生出欺上压下之心。
冉婉性子太软，训斥人时不像发火，反倒像是在撒娇，让荣伯好生烦恼了一阵，为此不惜亲自上阵教学，让冉婉对着如意和喜巧练习。
喜巧知晓内情倒是还好，只有如意那个傻丫头，每次都会被演戏的冉婉吓到。
等到后来，某次冉婉板着脸训斥喜巧的时候，连喜巧都被唬了一跳下意识反省时，荣伯才算冉婉出师了。
冉婉歪了歪脑袋，觉得在场的都是各家女眷，能被知府府邀请来的，在边城定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并不是将军府中那些犯了错的管事和下人，不能一概而论。
但不得不说，有了喜巧这一“提点”，冉婉还是找到了些感觉。
冉婉深呼吸一口气，努力板起一张小脸，做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架势，准备应对下一个来找茬的人。
正结伴带着笑意朝着冉婉走来的几位夫人脚下一顿，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怎么她们刚想过来跟冉婉打个招呼，就感受到了浓浓的敌意？
“你，你好？”有位胆子大些的夫人，率先冲着冉婉开口，“我夫君是镇边将军麾下的左将军曾琦，我姓高。”
冉婉刚刚撑起的气势，像是被戳漏了气似的，整个人瞬间瘪了下去，脸都红了。
“你好，”冉婉磕绊了一下，眼神闪烁着不敢同她们对视，“我，我晓得曾将军的，是位勇猛之士，立下过赫赫战功。”
真是丢大人了！
孙氏刚刚同她的交谈并不怎么愉快，匆匆离去的模样在场不少人都看见了。
或许因为距离原因，并没什么人听到她们之间的交谈，但难免会遭来一些猜测和非议。
看到高氏等人结伴朝着自己走来，冉婉还以为对方是孙氏的什么亲族好友，来找自己麻烦的呢，孰料竟是“自己人”！
冉婉一张小脸红了个通透，听着面前几位夫人做了自我介绍，竟都是边军武将家的女眷。
冉婉同她们见了礼，也乖乖自报了家门。
起先被冉婉“敌视”的态度吓到，高氏等人忐忑不已，心下起了嘀咕，暗道这位世子姨娘怎么一副不好相处的模样。
孰料双方见了礼，简单交谈过后，几位夫人就对冉婉改了观。
如此乖乖巧巧还喜欢脸红的小丫头，怎么可能跟个炸了刺的刺猬一样吓人？果然刚刚都是她们的错觉吧！
再看冉婉俏嫩的小脸，一双水汪汪的圆圆杏眼，几位有女儿的夫人登时就对冉婉好感倍增，心生怜爱。
早听闻世子去年抬进门的这位妾室年纪不大，现下一见，竟是看着感觉比传闻中的年岁还要小。
“这知府府的生辰宴，我等本不愿前来，”高氏是个爽快性子，毫不避忌直言道，“但听闻你要过来，我们想着怎么也不能把你独自丢在这狼窝里，我等商议一番，便都来了。”
冉婉微微惊愕，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就听其他几位夫人也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
“可不是么，大将军同那郑知府不对付，帖子下到我手上时，可把我吓了一跳，差点以为那孙氏是得了失心疯呢！”
“谁的帖子都能接，唯独这孙氏的帖子我不稀罕，谁要过来给她做面子。但夫君在军中特地命人传信回来说冉姨娘回过来，我立马就改了主意。”
“可不是么，请帖刚送到我家中，我都没打开看，听门房说是知府府送来的，我当即就让他扔去灶房烧火。结果夫君传口信回来，我又忙让人去灶前的柴火堆里把帖子找回来的。”
……
武将家的夫人们，说话利索又快，性子都是差不多的火爆爽利不拘小节。
冉婉还是头一次面对这阵仗，努力听清楚每一个人的发言，结果越听越惊讶。
“你们……”冉婉红着脸，说话磕绊着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怎么都知道我要来啊？”
冉婉要来赴宴的决定，是在将军府内宅自己做下的。
她顶多也就让人跑去军营传信给萧程晋，算是告知他一声，顺便征求他的意见。
冉婉确定自己并没有对外宣扬过自己要来知府府赴宴一事，在她抵达之前，想来孙氏都不能确定她会来。
但听面前这群夫人的意思，她们竟是全都知晓了自己要来的消息，才改了主意全都来了的，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冉婉的思绪，已经转到“将军府四面漏风，护卫失责”上去了。
孰料听到冉婉的疑问，高氏等人也愣了一下，互相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最终开口的还是高氏：“你竟不知？是世子告知我等夫君此事，他们才各自往家中传信，让我们这些接到帖子的都过来，有我们陪着护着，免得你赴宴局促，被人苛待了去。”
高氏说话毫不客气，站在知府府的后院，都敢明说“怕冉婉被苛待”一类的话，着实不给知府府面子。
冉婉脑子里轰隆一声，瞬间从脸红到了脖子根。
萧程晋让人传话的时候那般轻描淡写，冉婉还当他确实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孰料萧程晋默不吭声，竟在军营里都为她安排了这么多。
想来萧程晋是清楚冉婉的性子，哪怕事先让小厮传话，交代荣伯多给她安排随从，也料到她不一定会听，才会做了两手准备。
冉婉肯乖乖听话，带着大批随从赴宴也就罢了。
若是反之，有他提前安排，有足够的立场己方的女眷相陪，冉婉不至于落到孤立无援的境地，也能更自在。
冉婉很快明白了过来萧程晋的根本用意，心底涌过一股暖流，嘴角忍不住的上扬。
虽然她现在成长了许多，没有萧程晋想的那般懦弱不承事了，但被人如此挂念，并想方设法为她安排妥当一切的行为，还是让冉婉心底涌起一阵隐秘的欢喜。
原来她也是可以不必瞻前顾后，想做什么就去做的。
因为有人会在她身后支持她想做的一切，并为她提供足够的庇护，让她免受伤害。
高氏虽嘴巴不饶人性子直，但眼力好。
瞧着冉婉的反应，她就好似明白了什么，冲身旁还在打趣的其他武将夫人们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噤声。
没瞧见冉婉都红得跟个煮熟了的虾子似的么，她们再多说一会儿，冉婉怕是就要原地烧起来了。
高氏看着冉婉红到能滴血的耳垂，嘴角微微上扬，真是不知多久没见过这么害羞的小姑娘了，还挺新奇的。
有了高氏的体贴示意，其他夫人们也很快回过味来止住了这个话题。
冉婉看了几人一眼，心下疑惑更甚。
“你们可知……知府府这次为何会邀请我和各位来赴宴？”冉婉小声质疑道，“郑知府不是惯来敌视武将么？怎的突然转了性？”
第42章
冉婉之所以会选择赴宴，除了想着给将军府撑场子，顺便坑一把郑礼外，还因为知府府的态度转变太令人生疑，为了来探虚实。
事出反常，必有古怪。
高氏顿了顿，迟疑道，“其实我等也不太清楚……”
几位夫人对视一眼，随后便邀请冉婉去不远处的一个亭子下落座说话，她们方才就是从那边过来的。
冉婉欣然应邀，跟着她们走到了那四周挂着厚厚帷幔挡风的亭子里落座。
还没出正月，外头天寒地冻的，为了照顾宾客，亭子里除了火炉热茶，角落里还摆着炭盆，很是暖和。
亭子角落里，还立着几个知府府安排的丫鬟。
刚一踏进亭子，高氏就挥退了那几个丫鬟，还让带来的丫鬟去亭子外守着。
等都安排妥当后，高氏才亲自提壶，给冉婉斟了一杯热茶。
“方才外头人多嘴杂，不便多说，”高氏把热茶推至冉婉手边，眉头紧锁，“郑知府向来同武官不对付，不止大将军，我等几位的夫君也都或多或少被他参过本子。是以刚接到知府府下的帖子，我等就心生疑惑，本不欲理会……”
后头的话高氏没说，冉婉却已然明白了过来。
都是被郑礼参过不止一次的武将家属，对郑礼的感官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接到请帖就扔至一边都是好脾气了，脾气坏点的，就如方才出言的某位夫人那般，直接丢去灶房准备烧火了。
虽然最终因着冉婉的缘故，她们最终还是决定走这一趟，但对知府府的警惕却一点都没减少。
“不知那孙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另一位夫人嗤笑一声，不满道，“我等刚到时，她也明褒暗贬了一番，可惜我等不受这气，当场就骂了回去。既看我等不顺眼还下请帖，怕不是得了失心疯吧！”
这位夫人脾气着实火爆，冉婉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想起来这位就是那个把请帖丢去烧火的狠人，好像是……姓石？
“先看看情况吧，”冉婉温婉一笑，安抚对方，“她既然请咱们来了，就必有所图，且先看看吧。”
高氏看着冉婉，眼底的笑意一直就没散过。
她有三个儿子，一心想生个闺女却没达成心愿，此刻看着年纪虽小，但长得温婉漂亮脾气还好的冉婉就心生欢喜，想要再生个姑娘的念头愈发强烈。
“说得对，”冉婉话音刚落，高氏就忙不迭附和，意有所指道，“左右咱们几个一心，也不带怕了她们的。毕竟，这可是在边城的地界上。”
听着高氏刻意加重语气的最后一句话，冉婉一愣，旋即反应了过来。
不错，这可是在边城。
郑礼虽是此地知府，但要认真算起来，手握重兵的镇边大将军府才是正经边城的“地头蛇”。
她们几人不管是谁，在知府府受到一点欺辱，都是打了整个边军的脸面。
借郑礼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对她们做什么。
冉婉想到这，愈发的有底气，腰板都硬挺了不少。
“此事定有古怪，”高氏压低声音叮嘱其他几位夫人，“咱们既然来了，就想法子试探打听一下，孙氏到底打着什么主意才是正经，也算没白跑这一趟……”
几位夫人连带着冉婉正如此凑做一堆说着小话，就听亭子的外头传来一阵喧闹声，打断了她们的交谈。
冉婉循声望去，被厚厚的帷幔阻碍了视线，看不到外界的情况，但吵嚷声却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耳朵。
“你这丫鬟好生无礼！我等是好心来同将军府的女眷打声招呼，你竟敢拦着我们不许靠近？”
“这是在知府府，可不是在你们自家府上！这亭子我们还进不得了？”
“你是哪家的丫鬟？你家主子就是这么管教下人的？属实没有规矩！”
……
就在冉婉疑惑外头发生了什么，准备和其他人起身去看看时，守在外头的喜巧一闪身掀开帘子进来了。
“姨娘，几位夫人，”喜巧屈膝行礼，面色难看的向主子禀报，“方才来了几个女眷，说是来跟姨娘打招呼的。被石夫人家的丫鬟拦住了，说要进来先通禀一声，对方就骤然发难，吵闹起来了。”
冉婉一惊倏地扭头看向石氏，都来不及猜测外头那群人到底是干什么来的，先为她们的莽撞默哀了一番。
果然不出她所料，石氏一听她的丫鬟被欺负了，腾地起身，直接把袖子撸了上去，怒气冲冲就要往外冲。
“敢欺负我的人，找死！”
冉婉被唬了一跳，瞧她这脾气火爆一点就着，冲出去就要跟人打架的架势，下意识就想拦。
吵起来也就罢了，这万一要是在知府府里打起来，闹了大笑话不说，先动手的那个不管有错没错，肯定头一个被指责。
可惜冉婉反应慢了一步，没拦住人，急得她跟着就要往外冲。
“莫急，先让她去处理，”高氏显然清楚石氏的脾气，拉住冉婉的胳膊拦住了她，“别看她脾气爆，但人聪明着呢，不会让自己吃亏。”
见冉婉眉头紧锁着还是不放心的模样，高氏又劝道，“外头这群人来势汹汹，一点小事都能闹腾到这地步，摆明了就是来找麻烦的。咱们先晾她们一会儿再出去，不然岂不是给她们连了。”
是这样的么？
冉婉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没有经验，眨着迷茫的双眼被高氏劝服了。
不过人没跟出去，她的耳朵已经竖了起来，认真听着外头的动静。
“在这吵吵什么呢？！”
石氏不止脾气爆，嗓门也高，一声怒喝仿若雷鸣，压下了所有喧嚷声，震得吵闹一团的人瞬间噤声，被唬了一大跳。
场面陷入了诡异的安静，石氏对自己的控场能力很满意，瞥了一眼眼泪汪汪的自家丫鬟。
“哭什么哭？没出息！”石氏冲小丫鬟一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后来，“这就被人吓哭了，真是白在我身边学这么久了。以后被人欺负了，只要你有理，就直接大耳刮子扇上去，谁有意见就让她来找我，记住了没？”
那小丫鬟吸着鼻子小跑到石氏身后站着，期期艾艾应了一声。
石氏这指桑骂槐的话，听得方才吵闹的那群人火冒三丈，斥责出声。
“你就是这么教育下人的？教唆丫鬟对主子动手，还有没有规矩了？！”
“果真不愧是武将家属，粗鄙不堪！”
……
一群妇人吵吵嚷嚷的战斗力，犹如几十只鸭子在耳边叽叽喳喳，聒噪到令人心烦。
还隔着厚厚的帷幕，冉婉都感觉一阵窒息，脸都白了。
而直面这一切的石氏却不以为然，还不屑地掏了掏耳朵。
“主子？这是我家丫鬟，我才是她的主子，自然是我说了算，”石氏讥讽道，“在这教育我，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你们算老几？欺负我的人，还有脸在这倒打一耙，你们的教养才真让我大开眼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