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萧雄给了肯定的答复后,又看向双手抱胸站在一侧的彭川,“人是你弄哭的,就由你负责把人送回去。顺便给珉儿传个话,就说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让他在家好好照顾冉婉,等人病好了再回营。”
彭川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如意可不是被他弄哭的,他看见人的时候就一直在哭了,他还好心安慰对方了呢!
但是对上萧雄的视线,彭川默默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认命的冲如意招招手。
“行吧,走了,我送你回去。”
话说完,彭川也不管如意有没有跟上,垂头丧气转身就走。
彭川百思不得其解,他本来也是一片好心,怎么好像就把麻烦给惹上身了呢?
他刚随着萧程晋从草原上侦查回来,同样滚得灰头土脸,本想洗漱过好好休息一下呢,这下可好,全泡汤了……
萧雄看着彭川大步离去的背影,面色一黑。
这小子,平日里看着挺机灵的,他才特地把人派到萧程晋的身边做事,怎么这会儿呆愣愣的,一点都不知道照顾人家小姑娘?
真是和他那蠢儿子一个德行,一点都不知道讨姑娘欢心,怪不得年纪不小了连个媳妇儿都说不上!
好在如意自己坚强,自觉从地上站起来,小跑着跟在彭川身后追了出去。
待他们离开后,帐子内重新恢复了安静,萧雄却已经没有了继续处理军务的心思,沉默着蹙起眉头陷入沉思。
另一边的萧程晋快马加鞭,马不停蹄飞驰回将军府,急得下马后一溜小跑进了冉婉的院子。
“出什么事了?人呢!”
萧程晋看到如意那副惨兮兮的模样,下意识就觉得一定是冉婉出事了,虽然人都赶到家了,他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这不妨碍他看到一路跑来都不见人影而火冒三丈。
冉婉不是信誓旦旦,说府中从不曾有人苛待慢怠她么?
现在她有事了,这空无一人的院落又是怎么回事!
萧程晋气急,但良好的教养让他忍住了没有骂人,而是怒气冲冲的闯入了冉婉的房间,把正围着炭盆喝糖水的冉婉吓一跳,手一抖差点摔了碗。
萧程晋:“?”
第57章
“怎么了这是?”冉婉把碗交给喜巧,拿着帕子擦拭泼洒到手上的糖水,不解询问,“如意没把我交代她的话带到吗?”
冉婉纳闷,她交代如意转达的那番话,不知内情的外人听了或许会信。
就算如意没反应过来,熟知她身体健康情况,和了解府内医官医术能力的萧程晋或萧雄,定能第一时间听出问题来才对啊?
瞧萧程晋这急吼吼的狼狈模样,是如意误传了她的话,还是……?
“你没事?”萧程晋沉默片刻,抹了把脸,“你既然没事,为何如意那丫头哭得像是你不行……咳,出了大事似的?”
冉婉:“……”
看样子,如意那个傻丫头当真一点都没察觉到异常。
“那如意现在在哪?”冉婉朝着萧程晋的身后张望一番,并没有看到如意的身影,疑惑问道,“她没同你一道回来吗?”
“没有,”确认冉婉没出什么大事,萧程晋松了口气,坐在桌边自顾自倒了杯温热茶水一饮而尽,“那丫头一看见我,哭得话都说不出来,我以为你出了什么大事,快马加鞭先赶回来了。”
冉婉也没料到闹了这么个乌龙,哭笑不得。
但看着萧程晋一身尘土砂砾灰扑扑狼狈模样,冉婉心下发暖,语气都放柔了许多。
“喜巧去吩咐厨房一声,让厨下多备些热水给世子洗漱,再准备些能尽快食用的热汤热菜端过来。”
看萧程晋这一身狼狈的模样,冉婉就猜到他许是刚做完斥候任务从草原上回来,不知风餐露宿了几天。
喜巧领命离开,关上房门。
冉婉这才把前因后果悉数告知萧程晋,并掏出了那卷轻若无物的月光纱交到他手上。
“荣伯交给我后,我就收起来了,原本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回来……”
连冉婉自己都没去过边军大营,但想来那种地方守卫森严,定不会轻易让外人进入。
如意走这一趟,等她顺利通过身份验证进入大营,再寻到萧程晋说明情况并把人带回来,怎么着都需要几个时辰才对。
孰料从如意离府到现在,还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萧程晋就已经坐到她面前了。
“信上写了什么?”
萧程晋面色瞬间严肃了起来,小心拆开那卷轻薄细软的月光纱。
“不清楚,”冉婉摇头,老老实实回答道,“知道这东西重要,我一个字都没敢看。”
是人都会有好奇心,冉婉也不例外,但好奇也得分时候。
孟氏不把她当外人,冉婉自己却拎得清。
萧程晋闻言没有多言,打开密信仔细阅读,面色渐渐凝重起来。
冉婉猜到用这种方式书写,并谨慎小心让马夫藏在夹袄里带出来的消息定极为重要,但此刻看着萧程晋的神色,冉婉觉得情况可能比她猜测的更加严峻。
薄薄几张月光纱写就的密信,萧程晋足足用了一刻钟的功夫才看完。
顶着冉婉担忧的视线,萧程晋把那几块月光纱按照顺序,一一摆放到了冉婉面前,示意她自己看。
“不了吧,”冉婉坚定的视线并没有往上瞟一眼的意思,还在试图拒绝,“这么重要的信息我还是不知道的安心,万一日后不小心从我这出了什么岔子,走漏了什么消息,我万死难辞其咎。”
“这里头,其实还有一部分消息与你有关,”萧程晋捏了捏鼻梁,面色难看,“你一看便知。”
冉婉心下打鼓,不知道这封密信的内容怎么还会同她有关。
见冉婉一副踌躇忐忑的纠结模样,萧程晋无奈,拿回了其中几块月光纱,只留了一块。
“还记得我先前同你说过的朝中局势,夺嫡之争么?”
“记得,”冉婉点点头,似有所悟,“这密信的内容,和此事有关?”
“差不多吧,”萧程晋含糊应声,“前几日早朝时,皇上晕倒在了龙椅上,到如今已有数日。当日参加早朝的一众官员,被二皇子和左相联手,用‘为陛下祈福’的由头,强留在金銮殿至今,切断所有官员同外界联系,至今宫中情况不明。”
“与此同时,还派禁卫军戒严城门,出入京城都会被严格盘查。宫中情况不明,大皇子府被禁卫军围了起来,但从陛下突发晕厥至今,无人见过大皇子露面,生死不知。”
冉婉不肯自己去看密信,听萧程晋向她复述内容却毫无压力,好似只要她没看,就不算窥探机密似的。
听及此处,连冉婉这个不了解政治的人,都觉察出了这重重疑点。
冉婉先时听萧程晋同她科普过皇室宗亲之间的关系,知晓当朝左相就是二皇子的外祖父,门下弟子众多,且多数在朝为官。
左相一党支持二皇子即位,有他立在那,不少文官都主动站队二皇子一方。
仅有少数保持中立,不参与皇权斗争。
皇帝晕倒在早朝之上,重中之重难道不该是先救他么?
为何二皇子和左相的第一反应,是要强留下当时在朝的所有官员?
“在场的应当还有不少勋贵和武将吧?”冉婉不解蹙眉,只觉得匪夷所思,“他们就这么全都被拦下困在宫中了?就没人反抗?”
左相虽在文官群体中地位崇高备受尊敬,但放在正经有爵位的勋贵,以及位阶高的武将跟前,可还真不一定卖他面子。
冉婉很好奇,左相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能让他们也“乖乖听话”?
“暂且不清楚,”萧程晋抿紧了唇,“舅公也被困在宫中,家中递不进去消息。二殿下虽统领禁卫军,但单靠着禁卫军的数量,无法做到把消息封锁这般严密,其中定有古怪。”
冉婉听萧程晋如此这般一分析,也觉得处处透着古怪。
但她那浅薄的小脑袋瓜,没有经受过政治计谋相关的洗礼,怎么都参不透其中古怪。
“大殿下不知所踪……”
冉婉蹙眉沉思,总觉着这句话透着一股子“生死未卜”的味道。
根据萧程晋曾经同她科普过的皇室宗亲关系谱来看,皇帝膝下,除了打头已及冠的大皇子和二皇子外,后宫多年无所出,哪怕有子也会因为种种缘故中途夭折。
近年来倒是情况好转了些许,后宫逐渐有皇子落地,但时至今日,仍然健在的都只是几岁孩提,没有同上头两位皇子相争的能力。
这朝堂之上闹腾的腥风血雨的夺嫡之争,说来说去也就是大殿下和二殿下两人之间的争斗罢了。
二人为了皇位明争暗斗多年,现在二皇子带兵围拢了皇宫,大皇子突然失踪,怎么看都像是二皇子把人给干掉了吧?
但若真是如此的话,二皇子就能直接收拾收拾登上储君之位了,为何还要派兵包围宫墙,严查城门进出,谨防消息外泄?
“此疑点暂且不提,”萧程晋微抬下巴,点着被他刻意留在冉婉面前的那块月光纱示意,“看看这个,冉大人倒是机灵,已经投了二皇子麾下。”
冉婉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萧程晋口中的“冉大人”,是冉元生。
打从萧程晋知晓了冉婉曾经在冉家后宅时,是如何被秦氏欺负,过得是什么日子后,他就一直对冉元生这个“不作为”的,冉婉名义上的父亲没什么好感。
表面上端着文人的清高,对外展现家庭和睦,正妻贤惠,却忽略了这些表象底下的苛待磋磨,对冉婉母女吃得苦头视而不见。
为了自己的官位能动一动,他也能瞬间抛却自己所谓的文人清高架子,协同秦氏把冉婉送进镇国公府。
甚至如今,他还做出背刺冉婉的事情。
这样的男人,也能算是一个男人?
他甚至不配再让冉婉尊称他一声“父亲”!
见萧程晋面色不虞,冉婉抿紧了唇再顾不得其他,迅速拿过那张月光纱查看上头记录的消息,越看越心惊。
原来冉元生通过齐家,成功同二皇子搭上了线。
为了表明他力挺二皇子,助他成事的诚意,还变卖了部分家产,凑足了二百万两交到二皇子手中。
冉婉指尖发凉,恍然想起当初镇国公府送到冉家的聘礼,除了现银数十万两外,还有铺子田产以及郊外的庄子园子。
那大手笔让冉婉震惊的同时,也是令秦氏毫不犹豫说服冉元生,写了一张卖身契让冉婉带去镇国公府的契机。
冉家有几斤几两,冉婉不说一清二楚,也能估算个大差不差。
靠着冉家的家产,就算是把冉元生他们现在居住的老宅都给卖了,也凑不齐这二百万两。
想来秦氏吞了镇国公府的那些聘礼,现下全都搭在这里头了吧!
镇国公府下的聘礼,秦氏悉数吞下,只让冉婉带了一张卖身契回去充数,已经足够让冉婉难堪了。
好在镇国公府不在乎那些东西,连卖身契也让冉婉自己收着,是何等的宽宥!
若是换作一般人家碰上这种事,秦氏和冉元生都不曾想过,进门做妾的冉婉要如何自处!
因为在镇国公府和将军府的日子都过得太舒适,冉婉便刻意忽视了这些问题。
却不曾想秦氏和冉元生,竟能无耻到这种地步!
“他们明知,明知镇国公府现在所处的环境有多糟糕!”心下怒极,冉婉的声线都哆嗦了,“他们怎么敢的!做出这等事情,若是带累了镇国公府,拿他们所有人的命来填都还不上!”
话落地,冉婉眼前一黑,脑袋里炸响震耳欲聋的嗡鸣声,瞬间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
“婉儿,婉婉?冉婉!”
第58章
“姨娘是一时怒急攻心,肝火逆流冲击心脉,才导致突发晕厥,无甚大碍,缓过劲来就好了。稍后开些清肝下火的药,让丫鬟给姨娘煎来服用一碗,后续注意控制情绪起伏就好……”
等冉婉再度恢复意识时,听到耳畔传来刻意压低的交谈声。
她缓缓睁开眼睛,正坐在床畔拉着她一只手的萧程晋立刻察觉到了,并抬手阻止了大夫的继续,挥退了对方后,萧程晋才询问冉婉感觉如何了。
“我没事,”冉婉摇摇头,低敛了眸子,面有愧色,“抱歉。”
“为何要道歉?”萧程晋蹙眉看着冉婉,“此事与你有何干系?”
冉婉抿紧了唇摇头,心下艰涩说不出话来。
冉元生所行之事,真的能同她毫无关系吗——
怎么可能。
冉婉清晰的看到那密信中所写,冉元生知晓二皇子有拉拢镇国公府之意,便与人密谋,试图通过冉婉这个跳板,拉拢说服镇国公府支持二皇子。
并献计称,若镇国公府肯为之所用,便趁此机会物尽其用,逐渐蚕食兵力,待大事成后,便收拢兵权,拿回虎符。
秀姨娘有心打探,听得冉元生在书房与人密谋的相关只言片语,心下惊骇,遂趁着冉元生去她院中时,把人灌到微醺套话。
冉元生得到二皇子接见信赖,正是春风得意之际,被秀姨娘轻易套出话来,谈及镇国公府时,直言不讳道,纵使镇国公府世代功勋又如何,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
若能蚕食萧雄手中兵力,就是抽了镇国公府的脊骨,事成之后过河拆桥,寻个由头揪个错处从镇国公府手中强行收回兵权,届时二皇子即位后想捏死手中兵力不足的镇国公府,比碾死一只蚂蚁都简单。
秀姨娘乍听闻这番毒计,又惊又俱心下发颤,没忍住询问冉元生,若是镇国公府日后当真出了事,冉婉会如何?
常言道虎毒不食子,纵使冉婉是个庶女,也是他冉元生的亲生骨肉。
冉元生向二皇子献上如此毒计,又可曾想过届时事发,冉婉又该落得个如何下场?!
孰料冉元生比秀姨娘想的还要心狠,谈及冉婉他面色不变,甚至语气不屑,丝毫不把冉婉的生死放于心中。
他直言道,若是国公府识相肯帮二皇子成事,日后被收权削爵也乖乖听命的话,看在他们识趣的份上,二皇子或许不会对他们赶尽杀绝,冉婉自然也能保全性命。
可若是镇国公府不识抬举……留待他登上皇位后清算,定不会放过镇国公府上下,届时冉婉下场如何,他也说不准。
不过看在他冉元生为二皇子出谋划策尽心尽力,再加上早早就同冉婉撇清了关系的份上,届时就算镇国公府出事,也牵连不到冉家身上。
许是喝多了酒,令冉元生太过兴奋,才毫无顾忌什么话都敢宣之于口。
亦或许是他多年来怀才不遇的郁气终于有了发泄出来的机会,更因为冉元生自负,认定秀姨娘生性软弱困在后宅依附于他一生,根本不可能有接触外界传递消息出去的机会。
所以当着秀姨娘的面,他难得侃侃而谈一次,所谈论的内容和对象,却是他的亲生骨肉日后可能会有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