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女人,当真不可理喻!”
楚川果断转身,“余平我们走!”
余平这次倒是反骨得很,没有听楚川得话反是朝钟离笙跑了几步,恭敬讨好道:“将军,您别不问缘由便要打人嘛!您这样...”
他莫名其妙笑了一声,惹得钟离笙忍不住奇怪地歪了歪头。
“您这样以后可让我家少爷怎么办才好嘛!”
“你说什么?”钟离笙问。
“哦不不不!”余平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她,忙忙摆手,解释道:“少爷与小的可不是有意冲进来的,实在是情况太紧急。若再不来,那几十里,由所有人幸幸苦苦几月才种出的稻穗便要全没了!”
“稻穗招了虫,本就是全没了。难道留着它们继续害周边的庄稼吗?”
“不不不!小的不是这个意思。”
“我家少爷有方法治!保证这些庄稼!全部!都能!好!”
余平肯定的语气让钟离笙心中升起一丝希望,但又止不住怀疑:“有法子能治?当真?”
小时候,她喜欢到处跑,彼时正巧碰见一个庄稼害了虫的小村,当时那些村民告诉她,害了虫的庄稼是彻彻底底没救了,只能把他们烧掉保护那些还没害虫的。
就连后来她询问钟啸天,钟啸天也是如此说。
余平转身劝喊:“少爷!”
钟离笙的目光随他看去。
楚川脚步没停,只是比适才慢了些许。
余平嫌弃地叹了声气,跑上去拉住他,小声耳语道:“哎哟我的少爷啊,您一听到此事便着急赶来,为的不就是帮人姑娘嘛!况且外面还烧着呢,现在您可不能使性子啊。”
楚川抿了抿嘴,缓缓转回身,回望钟离笙。
“你当真能治?”她的眼中莫名带了一丝渴求,语气也第一次这般没有攻击性。
看见了她眼底的脆弱,楚川眼底闪过一抹无措,心底适才的怨气一瞬间消失殆尽。可他嘴上却还是不饶人:“爱信不信。”
“好!”钟离笙干脆,绕过桌沿停在楚川面前,“只要你能治,我便欠你一个人情。除去我将军的身份,只要我钟离笙能给的,我什么都能答应你。”
-
游记有云,南离有水乡勾栏,盛产水中鲜味。夷国有万里平原,牛马羊群比人还多。而祁国则有翠绿万山,延绵不绝,起雾之间犹入仙人之所。
离凉城十里之外有一座清嵩山高耸入天,当每日第一缕金色的光照耀在山顶上时,云开雾散,一座亭台楼阁与之中浮现。
而此阁名唤——药阁,乃是天下习医之人趋之若鹜之地。
清晨,露水还悬挂在松叶尖上,清嵩山上白茫茫的雾气将散未散,能朦胧看清阁楼外貌之际,五匹烈马突突而来,停在了院落的大门前。
看着不远处高耸入天的高楼,承臻明忍不住赞叹道:“天哪,这药阁我只听人与我说过,还以为是假的,没想到竟是真的存在啊——”
余平笑道:“副将有所不知,这药阁所在之所极其隐蔽,极难寻到。若不是我家少爷此前曾在此处修习过一阵,咱们想必也是极难寻到的。”
承臻明点点头,赞同道:“也是,就外面那些弯弯绕绕的小道和着高耸入天的山,确实没几人能上得来。”他皱眉:“嘶——只是不知,这院子是谁建的?也太神了吧?!”
“巢氏一族。”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钟离笙一愣,看了眼楚川。
今日他穿着一身紫蓝,本就美俊英朗的五官,加上那晒不黑的肤色,在这翠绿山水之间 ,倒像是刚度化成仙的仙人一般。
承臻明:“啊?!你们怎的都知道?我为何不知?”
“牧叔让你多读书,果真是对的。”钟离笙收回视线揶揄了句,翻身下马,走到了大门前。
她抬头一看,一个挥毫着\"药阁\"二字的牌匾挂在上方,搭配着此情此景,颇有一番遗世出尘而又庄严肃穆的相悖之感。
忽然,一个紫蓝色的身影越过她,敲响了药阁的大门。
少顷,咔嗡的一声,大门从里面缓缓打开,一个穿着墨绿色,头发整齐束在头顶的药童子睡眼惺忪地探出头来。
看见眼前的男男女女没一个是他认识的,礼貌问道:“敢问几位贵客是何人?与阁主是否有约?”
“阿七!”
听到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昵称,杜满瞪大瞳孔,一个激灵,扭头看向门后。
“啊!”黄七将头往后缩,不小心敲到了另一侧的门沿,“哎哟!”吃痛叫了一声。
他眉心蹙了蹙,揉着自己的头,质问道:“你怎的回来啦!!”
-
药阁之外远山环绕,植被茂密。药阁之内门室陈列,花草林立。回廊旁过道上那些个小小盆栽竟也是外面求不得的珍贵药材。
难怪世间流传着一句话,活人若吃了药阁里的药,能长命百岁。而死人若吃了药阁里的药,则能死而复生。
虽说有些夸大的意味,却也不能否认,这药阁的确是个让人惊叹之地。
“阿七,我师父呢?”
前方领路的黄七侧头十分不耐烦地斜了楚川一眼,“阁主不在。你拿了东西便赶紧走!”
闻言,楚川神色一顿,而后低头满不在乎地笑了一声,抬头笑道:“也罢,既然那老头不愿见我便罢了,日后我再带些他爱吃再登门拜访吧。”
黄七脚步的踉跄了下,堪堪稳住步伐没有出糗继续带路。对于楚川所说的,他也没说什么客套话,仿佛跟没听到似的。
将人送至门外,红青、承臻明和余平三人将二十个装满药材的大包袱安置于马上。钟离笙与楚川则站在门前,与黄七道别。
钟离笙从怀中掏出一个银灰色的令牌,递出,“药阁今日赠药之恩,离笙铭记于心。请替我将此物转交给阁主,待日后药阁有用得着我帮忙的地方,可凭此令牌至祁京将军府寻我。凡离笙能力之内,定为阁主达成。”
黄七翻了个白眼。
“嘶——什么态度!”楚川狠狠拍了一下黄七的头。
黄七吃痛,抬头怒吼道:“臭皮猴!我劝你不要得寸进尺了!”
“师兄教训不礼貌的师弟,寸哪里的尺了?”楚川挑眉勾唇。
黄气气得发笑,讽刺道:“你还是我师兄吗?!别忘了!一年前你已经被赶出药阁了!”
“哦?是吗?”
楚川语气拉得长长的,倏然他举起手,一个通体透粉的玉石吊坠从他掌中往下坠,正好停在黄七眼前,左右晃荡。
黄七眨了眨眼,咬着牙抬头怒瞪楚川。楚川长得高,他在身高上便输了气势,更何况还有眼前这个代表着药阁唯一首座弟子身份的信物在此。黄七彻底没了火焰,看着楚川道的眼神仿佛在说:你这个臭不要脸的东西!
楚川嗤笑,收起玉石吊坠,瞥了一眼钟离笙手中的令牌,随后一把夺了过来。
钟离笙扭头,十分不满盯着他。
楚川低头把玩令牌,语气得瑟:“你倒也不用感谢那老头,你要谢,谢我便是。”他扭头看了一眼后方的药材,回望着钟离笙如秋水般透亮的眼睛:“还有,我大致算了下此行带的药应当是够了,但若是还不够,你便带着这块玉坠子再来取。我就不来了。”
说完,他将手中的玉石吊坠扔给她。
钟离笙下意识接过,不明缘由地看楚川。
站在一旁的黄七看着她手中吊坠,脸上露出了吃惊的神色,可也只是片瞬便消失了。
眼瞅着没什么事,黄七嘭的一声关上大门。
马蹄声渐行渐远,药阁门前,又再度陷入了宁静。
第33章 北漠往事(8)
回北漠的路上,钟离笙的余光就没从楚川身上移开过。
小小年纪便被药阁收作弟子,定当是个十分傲世的才子。
可如今为何会到这来?
这被药阁赶出,又是何缘故?
钟离笙心中百般好奇,可就是倔强地没有问出口,保持住了属于一个将军该有的高傲。
当一行人急赶回着刚到凉城歇脚之时,终于在一个茶馆里,她还是忍不住了,掀起长长的眉尾看着楚川:“喂,你!”
“嘿!兄弟,你叫啥?”承臻明咬了一口馒头支支吾吾看着楚川道:“这药阁这么神,你是怎么进去的?”
楚川看了一眼钟离笙。钟离笙错开视线,若无其事地从桌上拿过黄白的豆浆抿起来。
楚川一愣。
“喂!问你呢?!”承臻明催促着。
楚川回神,瞎编了一个名字:“我....我叫余不平。”
“啊?”余平喝着甜美的豆浆险些喷了出来,他擦了擦嘴看向自家少爷那泰然自若地模样,心想:
我的少爷啊,您可真行。
“余不平。”承臻明一字一句重复了一遍,“我记住了!不平兄!我看你十分和我眼缘,日后你我以兄弟相称如何?!”承天搭上楚川地肩膀,笑得那叫一个灿烂。
楚川看起来有些吃惊,没一会似乎面上出现了一抹嫌弃,可他最后也还是举起豆浆,礼貌微笑碰了一杯。
男子之间地兄弟情谊来得可真够快的,钟离笙心想。
只是,
她闪着冷光的视线凝聚在楚川脸上,冷声警告道:“还没弄清人的身份呢你就求着人当兄弟,哪天被人后背捅了刀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听到她的话,承臻明收起笑容,看了眼自己勾肩搭背的人,又看向钟离笙蒙圈地问:“啥意思?”
钟离笙放下碗,直视楚川,问:“喂小屁孩,此人打小脑子就不机灵,你说什么他就便信了什么?这很正常。只是你认为你能骗得过我吗?”
“当朝左相楚河唯一的嫡子。”
“我没说错,”她勾唇,一字一句语调缓慢,“对吧,楚——川。”
闻言,楚川眼底的那么嫌弃之色凝固住,他眉头微皱,深邃的眉眼望着她。良久,轻轻勾唇:“是又如何?怎么,将军是想把我绑了送回祁京,还是要将我的消息告知楚河?”
“啊。”钟离笙仰头沉吟片刻,最后低头轻轻笑了一声,说道:“我吃好了。”
她起身离开,前往马厩接替红青守药材。
楚川望着她越走越远的背影,眉头越蹙越紧。
忽然猛地肩膀被人大力拍住。
“别担心,凭我对她的了解,她定不过将你在此处的消息透露出去,放心吧昂!只是,我没想到你居然还是楚相的儿子,怪不得我看你一股子的书香味儿!”承臻明认真道:“楚兄,你怎想的啊?好好的学堂不读跑这战场上来受苦?”
楚川望着马厩的方向忧心着,听到承臻明的话斜了他一眼:“那你又为何不学?”
“我?”承臻明指了指自己,嗤笑道:“你以为我不想吗?”看见红青走过来坐下,他招呼着说道:“来青儿,告诉他你明大哥以前上学堂时上得有多勤奋!”
红青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似乎是不想在这听他聒噪,拿起桌上的两个馒头,刚坐下都还没热乎的屁股离开了坐席,转身朝着马厩离去。
承臻明尴尬地垂眸,摸了摸自己的鼻头,“嗐!”他突然笑道:“这也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可楚兄,你既然能被药阁看中,想比这才能定极其了不得,为何会被赶出来啊?”
承臻明眼瞪得大大,好奇的目光在楚川脸上来来回回扫,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
“也没什么,觉得无趣,便不学了。”楚川淡淡答道。
没兴趣?
这话说出来让他怎么那么不愿信呢?
要是记得没错,那接待他们的药阁童子说的是“赶”,人不要你才叫赶。
虽还是十分好奇,可他也不是真的没心之人。人家这么说,肯定是有什么不便与人明说的缘由。他若在刨根问底,便是失礼了。
承臻明不愿再深问,但若是他真的不压抑他的好奇心继续问下去,或许便知,楚川口中的无趣,那是真的无趣,不屑于天下药阁之中偏居一隅,不带一丝隐瞒地展露着他那高傲恃傲之心。
片刻,他们一行人休憩过后,骑着烈马继续往北漠城赶,马蹄哒哒地踩在灰黄色的小路上,黄色絮状的灰尘在他们身后狂舞,烈日在他们头顶上悬挂,由东至西,由白天行至黑夜。
药阁不愧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地方,仅仅一天的时间,喷洒过药汁的麦穗上的的油虫全都死光了,没有伤到麦穗分毫。
钟离笙简直高兴极了,命人将楚川主仆二人叫来,论功悬赏。
“楚川!”她语气轻快:“此次稻穗之事多亏了你,你功不可没!说罢,你有什么心愿。若是我能做到,定帮你实现!”
“我要上战场!”楚川果断道。
“啊?”
“我不要做供需兵,我要上战场,你把我调到前边。”他坚定的眸子看着她,“这便是我的愿望。”
钟离笙愣了半晌,倏然低头一笑:“这有何难?即罢你不提,我也是要升你官的。”
她思虑道:“眼下正好有一只年纪较小的队伍还未安排人去管,便由你去吧,封了郎将,你觉得如何?”
她询问地看向楚川。
他小幅度点点头,似乎被她盯得有些不舒服,耷着眼皮,移开了视线。
“好,我一会便让承臻明带你过去。”她说完,又明眸皓齿笑道:“不过虽是给你升了官,这却是你本该应得的。我钟离笙从来不占人便宜,此前答应你的,仍然作数。除了上战场之外,你可还有其他想要的?”
楚川抬眼看了她一眼,摇头。他自小生来便锦衣玉食,穿昂贵华服,吃珍馐美食。除了想学武之外,似乎便再无其他心愿。
钟离笙似乎也想到眼前人的身份,脑海中浮现出幼时与他独独接触的那两次情形,一次他污蔑她是小偷喊了一堆追着她满地跑;一次是他撒谎骗人她绊倒他,他哭着大喊着找爹扬言要她好看。
以前的那个小男孩长得像个肉团子,好看是好看,但比起现在这般风姿霁月的模样。若不是牧季霖事先调查一番,她又怎会将眼前之人与当初那用下巴看人的小屁孩看作一人?
“你......”
钟离笙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以何种身份说什么,自此宫宴会之后,她与此人再未有过交集。
听到她在喊自己,楚川抬头:“恩?”
钟离笙转念道:“这用来治疗油虫的药方,你可否篆刻给我一份?有了这药方,那北漠的村民便不用再为害虫所扰了。”
楚川不知在想什么,少顷后才回答了她:“药阁的方子不能随意传出,虽然现我已经不是药阁的弟子,但这戒律我必须的得遵守。”
楚川不愿,钟离笙也不强求。
出了帐,楚川带着余平前往承臻明得营帐。
路上,余平问道:“少爷,您为何不将药方告诉将军?小的没记错,这药阁确实不能将药方外传,可却并未约束这制方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