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自幼便养在闺阁鲜少外出,连马都未骑过又怎会骑射?若是让她参加此次的狩猎,恐怕还未射中野物,便已经摔下马。”刘谦重重磕头,“还请陛下饶过小女一命!”
不论是刘兰诗确是不会骑射,还是出于刘家的官运考虑,此次狩猎刘兰诗绝对不能参加。
“陛下。”杜满颜坐在祁帝身旁不远的地方,对身边的人小声耳语之后,那侍从又小跑过去转达给周公公,再由周公公转告给了祁帝。
呼栀站着,右手握拳放在左胸,满怀歉意道:“祁王陛下,是我没管好妹妹任由她胡闹,您可以不用搭理她的无理要求。”
祁帝抬手安抚,忽地笑道:“哈哈哈!诶,这有什么?既然呼灵公主想寻人一一较高下,我们也不能扫了你的兴致并不是?你既已提到钟离笙,今日所幸她也在场,便由她陪你玩个痛快!呼灵公主你说如何啊?”
钟离笙:“......”
她藏在纱群下的手一点点攥紧,面上却不动声色。
呼灵转眼看着刘兰诗,见对方忽然吓白的脸色闪避的目光,冷笑一声。
真是孬种,就你也配站在楚北川身侧?
她收回视线,抬高下巴,道:“也好,正好本公主也想见识见识这传闻巾帼不让须眉的钟将军,到底值多少!”
呼灵儿看了钟离笙一眼,扭身走回了台下。
钟离笙却始终坐在原地,并不顾后果,任性地没有起身。最终,还是刘谦瞧着祁帝越发阴沉的脸色小跑过来,拽她却被红青阻挠,只得好言相劝相求,提到了刘黛,钟离笙才回神,走下台。
不远处有侍卫牵着一匹马,拿着一套弓箭过来。钟离笙接过缰绳,拿过箭篓,将弓跨在左肩上。
她踩住马镫,带着做过无数次熟悉的动作,利落上马。把白色的纱裙轻轻铺开在马背上,耀眼的日光照射在她的身上。身后的发丝随风轻轻飘着,美得简直就像个仙子。
逼她参加又能如何?以她右手现在的状况想要赢下的几率微乎其微。可即便如此,也只能冒着右手彻底废掉的风险赢下。她还有未了之事,此次若输,恐怕她也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狩猎台的右边角,有一口号角,号角的根部绑着一根红布条,站在那的人正准备吹响它。忽然,一声悦耳铜铃声响起,马蹄哒哒踏地的声音由远及近。没一会,一条通体黝黑,脖上挂着一串铜铃的马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马儿慢慢降下速度最后停在一人身前,一双长而骨节根根分明的手轻轻抚摸上它的鬓毛。
不远处看台上的初卿云握拳放在嘴边忍俊不禁,杨无行则是傻了眼,张大着嘴巴。
他家王爷竟也会为了个女人把自己当个猴儿......
楚北川在众多瞩目中上马,有力的劲腰弯曲又轻轻舒展,一手卷着箭篓与弓,一手握着缰绳,手背上的血管与清晰可见。
他长腿一夹,身下的马哒哒走上前。
见楚北川也要参加此次的狩猎,原本满怀信心的众人瞬间蔫了下去。
在座的谁我不知道,曾经有一不知好歹,自认为一手骑射冠绝天下,原已考上武状元的傻子跑到楚北川面前挑衅,结果被教育得体无完肤。大好得前途就这么断送,眼下还不知道躲在那个旮旯里悔不当初。
想当初,那武状元可是以一手骑射杀出重围,一举及第。连他都无法胜过楚北川,他们这些人又怎么胜,拿头胜。
他牵着马缓缓停在她得身边,在她侧头抬眼过去得那一刹那似乎有所感,朝她一方侧头看来,长而俏得眉眼又缓又轻眨着。
一霎那,钟离笙背脊发热,似乎是被烈日晒的。她扭回头,目视前方。
“楚...楚北川”呼灵不知何时牵着马来到了楚北川的另一侧,她笑着红了脸,朝他抛了个媚眼,娇羞又语气桀骜:“你,你居然也参加了。你这般厉害,想必我们大家都不用再争了。”
“公主过奖了。”楚北川直视着前面,语气不淡不痒:“此次参加者众多,获胜的也并非一定是本王。”
呼灵连续眨了几下眼,方才若不是她看错,楚北川好像往左边瞟了一眼。他是无意吗?还是故意在看谁?
介于此前她曾差人打听楚北川确实与那刘兰诗订了亲,并未怀疑到钟离笙头上。不过还是警惕地看了钟离笙一眼。
没多久,狩猎赛正式开始了。
虽说因为楚北川的加入,众人的气势少了几分。但何人不想能在这样不损分毫的情况下赢下声名远扬的定安王。哪怕只是赢了一星半点,也够他们这些武官吹半辈子的了。
因此,在号角吹响的那一霎那,众人夹紧马腹如蚂蚁一般冲了出去,又在进入森林边前四散开来,一个个冲进碧绿色的林子中,最后消失在了看台上人的视线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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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离笙在骑马进入森林深处后,不像其他人一般继续骑马深入,反而是下马徒步继续前进。
儿时在北漠也经常出门打猎,那时父亲便教她,马蹄踏地的声音对于野物来说就是提醒它们危险的号角,若是真想趁野物不备将其击杀,必须弃马途步,方能降低它们的警惕,达成目的。
她一直谨记,哪怕已经许久没有打猎,骨子里的灵敏依旧存在。
果然,不多时,一直土黄色的鹿迈着纤长的腿,扬着高贵的头颅从她藏身十米前的草丛走过。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无察觉。
钟离笙左手架起弓,右手从箭篓里拔出一只箭,将箭与弓交叉。她吞咽了口口水,右手发力握紧箭尾,一点点朝后拉绷着弦。一股撕裂的痛从右手小臂一路传到大脑,她忍者痛,在弦嘣到最大,能近距离射死鹿的时候,松开。
此刻她的手不受控制地在颤抖。
一又轻又急的哀嚎声过后,小鹿倒在了地上。
钟离笙左手握着弓提着篓绳,起身走了出去。面无表情地看着小鹿湿漉漉的大眼望着她,眼泪打湿了它瘦长的脸颊上的毛。最后,它缓缓闭眼,生机一点点褪去。
看着小鹿彻底闭上眼之后,她长长的睫毛遮住眼,面无表情地将左手的东西换到右手,弯身,左手提起小鹿后,朝身侧走。
沿着记忆中的路,找到了一片茂密的草丛。走到旁边,她放下手中的弓、篓、鹿。双手扒开,草丛的里面躺着许多野物,大多一箭而亡,有兔、有鹰、有蛇,此次捕到的鹿是最大的一只,也是能积分最高的野物之一。
这个狩猎场其实是皇家刻意养护的一个供皇帝闲来玩乐之所,这片林子中的大多走兽都是人扔进来的。只有一些飞禽是看上了此地的封荫飞来。
而在这些走兽中,当属鹿最为灵活、机敏,最是难狩猎。因此,但凡能从此次狩猎中捕获一只鹿,便可以说稳固前三之位。
虽说不知呼灵会捕获得多少,但若她能再捕得一头,加上现在手中的,不说赢,至少与呼灵能够打个平。
钟离笙轻呼一口气,垂头望着正在发颤得右手。
她这只手,只能再动一次,再多便扛不住了。
她看了看周围,确定接下来要往的方向后,才小心翼翼将草丛拢了拢,确保外面的人看不出后,放心离开。
她继续在林中走,可奇怪的是,按照她对捕猎的熟知程度,这个方向杂草甚密,新冒芽的嫩草也是最多,按理来说野物绝对不会少。可行了大半时辰,别说鹿,连喜欢栖居阴湿草丛的最常见的蛇也不见一条。
难不成是已经被其他人捕走了?
狩猎时辰,两个为限。眼瞅着还有半时辰狩猎赛便要结束。钟离笙还是妥协选择往回走,继续朝她开始去的方向,虽说野鹿难觅,好歹其他还能捕一些,保不齐凑一凑也能抵得上一只鹿。
走回的路上,钟离笙遇见了一只红眼白兔。她本想抬箭,却看见这白点朝自己一蹦一跳而来,停在了她此刻沾了许多泥沙的白鞋旁。
不知是为何她心下一软,将白兔抱在怀中,白兔叫上的黑泥溅在她的纱裙上,钟离笙不甚在意地拍了拍它的头。
她不打算杀这只白兔,但要把它带着,等狩猎赛结算过后再将它放了。
青葱翠绿的森林中,女子一身白纱飘飘,怀着一直温顺又乖巧的白兔,眼神前所未有的温和,涟漪在眼中荡漾,美不盛举。
白色的纱裙底拂过,半腿高的翠绿劲草勾着纱隙,似乎在挽留这宛若仙子的女子。
可就在她打算将怀中的小白兔与其他野物一起藏起之时,猛然停住了脚步。脸上的恬静之色不现,转而是震惊,是愤怒,是无措。
她藏野物的那个草丛被人大剌剌地扒开,累成小堆的动物尸体出现在光下。
草丛旁,一身红衣的呼灵正与两个满头麻辫的,袒露胸部的男子站在一起,三人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不劳而获的猎物,微张的嘴角都忍不住带上一抹欣喜。
第46章 直言不讳
“公主!”呼灵身边的一个跟班惊呼,“刚才还在说不知野物都去了何处,没成想竟然被人藏了起来。有了这些,公主此番定能一举胜过所有人,在那定安王心中留下好印象。”
此些野物并非呼灵所猎得,可她从东面一路而来,所遇到的野物甚少。如若不想其他法子获得,她没有把握一定能胜出。
哪怕此等行为龌龊不耻,也要做。
呼灵瞧了瞧四周,随后盯着野物看了半晌,下定决心道:“赶快搬走!”
趁它们的主人来之前,快离开!
呼灵身边的人放下手中的几只死兔、鸡,上前,弯腰,其中一人将最丰厚的死鹿扛到肩上。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温婉中带着怒意的女声忽地响起,吓了扛鹿的男子一跳,像犯事被人当场抓住,立马先将鹿扔回地上,才转身看向来人。
呼灵也被吓了一跳,但很快收敛心神,镇定地转过身。当看见钟离笙的时候,脸上闪过一抹错愕。
“呼灵公主。”钟离笙看了一眼自己的野物们,又将视线落到呼灵的脸上,眼神清冷:“您想将我的猎物们搬到哪里去?”
呼灵不敢置信地匆忙眨了几下眼,看了看野物又看了看钟离笙,“这些全是你一人所猎?”
钟离笙点头:“对。”
“呵呵...”呼灵突然笑了起来,“钟离笙,你骗人也要也有底线,这一路而来未见几个野物,料想定是有厉害的人已先行捕杀。难不成你说你便是这人,这些猎物也是你藏起来的?”
“呵。你觉得本公主会信吗?”
“一只鹿,三只白兔,两只灰兔,三只野鸡,五条蛇。”钟离笙面无表情地开口。
呼灵闻言果真转头数了数,野物堆里的猎物种类、数量,确实如钟离笙口中一般。如果不是她亲自狩猎的,又怎么知晓得这么清楚。
“呼灵公主,此番可能证明这些野物是我的了?”
“你!”呼灵刚想开口,身边的一个人忽然凑到她身边,低语道:“公主,时辰快到了,这些野物绝不能让给她,否则赌局您会输得很难看。”
呼灵儿恍若如梦初醒。就算这些野物钟离笙拿不到又如何?输了便输了,一介平民罢了。可她若是输了赌局,难看的便是大夷了。
于是,她一改先前的发懵的神态,勾唇冷笑道:“不对。”
“是八只白兔,十只野鸡才对。”
说着,钟离笙瞧见呼灵弯下腰,将她们捕猎的几只扔进草丛里跟她的混在一起,正好八只白兔,十只野鸡。这是想将她的东西占为己有!
心中瞬间涌起无边的怒意,她怒吼道:“你!”
“抱歉,你输了那些人顶多也就开脱几句你不会损失什么。可我不行,我不能输。”呼灵抬手,示意身边之人搬走野物,眼神依旧停在钟离笙脸上:“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日后定还给你。”
“公主说拿便拿,我耗尽全力才拿到的东西,您怎会认为您拿走了这些对我一点损失都没有!”钟离笙走上前,“既然不愿公平较量,为何将我牵扯进来!”
呼灵皱眉,不解:“你火急什么?一介平民罢了能有什么损失?”
“呵。我说了不给,今日这些野物便任谁都拿不走。”钟离笙冷笑一声,眼中渐渐弥漫上嘲讽之色,再抬眼时,眸中是怎么都藏不住的狠厉。
“你!你简直...这可由不得你!”呼灵也顿时也气了,可到底理亏没发作,过了少顷,重重叹了吸道:“难不成本公主的人情比不上这些野物m还不值得欠了不成?”
“不值得。”
两个异口同声的响起,一道清冽,一道温婉。
身后传来踏碎枯木的声音,钟离笙见呼灵慢慢瞪大眼,她转身,一个高大的藏色身影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身后。
他紧紧挨着她,又刻意保持着距离,仿佛他的人受了欺负般,撑腰来了。
“楚...楚北川!”呼灵错愕地喊了声,而后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欣喜。她跑了过来直接越过她站定在楚北川身前。
“楚北川!”呼灵笑着,眼睛似乎在发着光,她指着那堆野物,“你看,那些都是我猎的,我离不厉害?!”她仿佛一条狗,在对主人邀功,“不过,肯定没你多。”
呼灵侧了侧头,瞧见楚北川周围除了两个两手空空的侍从之外,没看见一只野物。她抬起头,一双灵动的大眼盯着楚北川:“你打的野物呢?在哪?”
他们二人竟这般熟稔吗?
钟离笙视线在二人之间流连,一个热烈如火,一个冷漠如冰,一个比一个身份尊贵。如今只怕她的东西已然拿不回来了。
还有半时辰,能再捕多少便是多少吧。
心中这般想,认命一般垂着头转身,在她迈步出去的那一刻,有人抓着了她的手腕,力道不轻不重,不会让她觉得疼却也堪堪让她挣脱不得。
她回头。
“你要去何处?”
只见他眉头轻皱,眸间是化不开的悲伤。
悲伤?她没看岔吧?
她扭了扭手腕,依旧挣脱不开,收力,站定,道:“还有快半个时辰的时间,小女还未捕够猎物。”
言下之意,她要走,不想跟你们在这浪费时间。
“这些,”楚北川指着草丛,“不带走?”
钟离笙瞪大瞳孔,有些震惊地抬头望着楚北川。他甚至没有问便断定了这堆野物是她的。
同样震惊的还有呼灵。在看见楚北川几乎是在钟离笙转身的那一刻下意识抓住她的手,呼灵就觉得不对劲了。
眼下,她明明说了这对野物是她打的,楚北川却半分都没听进去,眼里只有面前的女子。
她心中下意识地反应就是——她被骗了!
“钟离笙!”呼灵疾步走了上来,怒吼道:“你竟敢骗我!”
钟离笙挣脱开禁锢着的大手。正是呼灵:“我没骗你。”
她知道,呼灵说的是刘兰诗与楚北川定亲一事。可此也确实是从刘兰诗口中说出,她并未撒谎。顶多将楚北川求娶她一事转成了刘兰诗,无关痛痒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