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让他们多等,钟离笙着看已经醉醺醺的柳清辞,“若无事,我便——”
“我爹,”他垂着头,颇为消沉:“我祖父,我曾祖父各个都是经商奇才,柳家就是靠着他们一步步做大到如今的独霸一方。可他们每一个都背叛了自己的爱人,为了更多的金子,更大的权力,抛妻弃子,无一幸免。”
钟离笙蹙眉听着,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说这些。
“你说,”他猛地看向她,“我会不会同他们一样,成为一个可以为了钱背叛发妻,追名逐利的没有感情的傀儡?”
天空中一片大云挡住了阳光,正片世界忽然暗了下来。
柳清辞久久没有听到回答,不气反笑,仰头喝干一杯酒,又连着喝了数杯,似乎觉得不痛快直接抡起酒壶仰头猛灌。酒溢出口潺潺流下沾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他这般颓废的模样与往日风光霁月的模样截然相反。
“你,遇到困难了?”钟离笙率先想到的便是这个。
由于喝酒的缘故,她觉得柳清辞今日看她的目光格外的奇怪,打量,满意,怀疑,再到现在的笃定,如狼遇见肥肉定要拿下的坚定。
“你,”他眼神又忽然变得有些迷离,“可以杀我。”
“什么?”
“若有一天我背叛你,你可以杀了我。”
“背叛我?”钟离笙懵了。
“嫁给我。”
“......”
“你醉了。”
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个都跟疯了似地要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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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竹楼上下来,钟离笙的脸色不是很好看,浑身上下也都布满了酒味。
钟幸从石墩上反射地跳起来,跑到她身边,酒气一瞬间就冲进鼻尖,呛得他扭头咳了几声。
红青皱眉头,没钟幸那般大的反应,但瞧见钟离笙冷着一张脸,以为她是受了什么欺负,冷声:“要我去吗?”
钟离笙睁开眼,“不用,我们回去。”
秋叔从另一侧冒了出来,刚想招呼迎面走来的钟离笙,可人家理都没理他,冷着三张脸错身快步走了。他扭头着看向二梅,质问道:“怎么回事?”
二梅急忙摇头,她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秋叔瞪了二梅一眼,正准备追上去,却看见柳清辞歪歪扭扭地走下了竹楼,他这可顾不上离开的三人,忙着迎了上去,扶住柳清辞。
“少爷,纸钱,红香,酒肉都准备好了。”
柳清辞闻声点头,而后缓缓睁开眼,幽深地看着那只冲忙离去的背影。
其实从始至终他都没醉,哪怕站不稳,脑子却一刻比一刻清醒。他爹为了柳家成为皇商也能居于首位向临城城主的女儿约了亲,他不愿,于是二人大吵了一架,柳父气得第二日便收拾东西离开祁京,皇商的遴选结果都赌气得不在乎了。
更赌气得忘了与柳清辞做过的交易——若柳家顺利当上皇商,他要在柳清辞生母的坟前承认当初生意萧条,他为了挽救柳家抛弃柳清辞母子,害的母亲劳累受苦最后抑郁而终的错误。
柳清辞靠着秋叔,自嘲地笑了一声。
他就是要证明,证明他与每一任家主都不同!
柳家下一任主母一定是个没有背景,没有身份的寻常人,然后与他夫妻和睦常伴一生,到死也永不相弃。
不用权势,不需他人,他柳清辞也能带柳家成为最强的商户,他要证明给所有人看。
第51章 受辱
三日后,南离国接亲的仪队浩浩荡荡地站在祁京城外,跟在后边的还有夷国在内的好几个小国家,他们打算直接跟了去。按照呼栀的说法是:南离太子大婚,他也要到,与其回去一趟再来,不如直接跟过去。于是,出了那些离祁国较近的,稍远一些的国家都跟仿夷国,直接跟去南离。
钟离笙与祁国的其他三位加上南离国的四位一起挤在一个内饰金布的马车内,身着一身火红色婚服,头戴一定金色凤冠的祁夭九还在城墙下与祁帝祁后道别。
今日,她穿着一件浅红色的雪纺褶褶裙,边角用金线纹绣着一圈圈的百合花。这是皇家和亲乐女的司服,也是她近八年穿过的颜色最鲜艳的衣服。
忽然,她坐的马车前有人讲话,没一会马车帘从外掀开,钟离笙抬目望去,钟幸伸着头往里看,是在找她。
她看了一眼身边的几个乐女,思筹少顷,提着裙下了马车。红青也在,站在钟幸身后。她现看了看周围,才蹙紧柳眉问道:“怎么了?不是让你们不要跟着吗?”
钟幸哀这一张脸,“主子,可您一个人去我们实在不放心,就让我们跟着吧。”
“不行。”钟离笙想也没想直接拒绝,“我一个乐女带着两个人太显眼。”
队伍的前方,公主的仪仗已经高高举起,开始朝城外动。
这是要出发了。
“好了,你们快走。”
甩了这么一句,钟离笙便迈步上了马车。
一个祁国的将士走过来检查马车,见钟幸红青一男一女既不是接亲的,也不是迎亲的。立马冷着一张脸,看在今日喜事只是吼了两声就把他们赶走了。
队伍声势赫赫地出发了。
日悬正中,队伍停下来整顿,短暂地休息之后便继续出发。
祁帝实在疼爱自己的这个小女儿,出了派出祁国最强悍的定北军护送之外,还派了礼部尚书带着一群史官随队,以保证和亲礼做得浩大,并将此行编撰成册,留存。
礼部尚书马之术肩负重命,一直蹦着一颗心生怕此行出现差错回去头顶乌纱帽不保,明明是入秋的凉爽时节,却硬生生憋出了满头的汗。
他一而再再而三叮嘱祁帝派给他的人要时刻注意,千万不能出现一丝错。
马之术坐在马车上擦着汗,一旁他带了多年的徒弟白季递来一杯茶水,宽慰道:“老师放宽心。此行陛下同派定安王随队,保准出不了什么大事。般若大师不也说了,此行有惊无险。”
马之术叹了口气,接过茶水喝掉。
他何尝不知,只是出门前他找人算了一卦,不是什么好兆头,自打出了祁京眼皮时不时老跳,不慌都不行。
马之术这人信卦术,祁帝找他后,他便上大相国寺求了一卦。大事告诉他此行坎坷,有一凶卦,会让命数脱离原有的轨迹。但好在最后都会归位,不吉也不凶。
可这依旧没法安抚他紧绷害怕的有点风吹就嘣嘣跳的心。
“大人。”
倏地,马车外有人喊了一声。
马之术一颗心立马提起来。
白季掀开帘子,问道:“什么事?”
来人是一个定北军的亲卫兵。
“回大人。我们王爷说此地距离下一个驿站较远,晚饭便不停了。这是您的干粮。”
亲卫兵将手上的两个油纸包和一壶酒递给白季便离开了。
马之术松了口气。
当真半点风吹草动都能要了他半条老命,这一路上谁都不要找他!
可怕什么便来什么,才过了半刻钟又有人赶到他马车边,不过来人不是定北军也不是南离人,而是跟随他的那帮禁卫军。
这才,马之术瞬间坐不住了。
“大人。”
“出了何事?”马之术倾身把头伸出窗。
“适才下官检查队伍时,发现后方跟着一男一女可疑之人。”
“有可疑之人你们直接驱赶就是,驱赶不了杀了便可,这等小事便必问我了。”
马之术有些气,但心中松了口气,两个人而已。他正准备收回身,却听那名禁卫军又开口。
“下官派人驱逐过了,但那女子身手不凡,将下官派去的人给打了回来。这才来问大人,是否需要多派些人,只怕会闹出些动静。”
身手不凡?
听到这四个字,马之术立马提起身,“要多少人?”
禁卫军答:“至少十人。”
马之术扶额,捏了捏眉心。
许多他国使臣随行,确实不能闹出太大动静,丢了祁国和陛下的颜面。
白季忽地从旁开口:“老师,定安王手底下武功高强的人多,不如让他帮忙派一两人去应付应付?”
马之术有如醍醐灌顶,立马就让白季出马车去找楚北川,跟着去抓人。
白季找到楚北川毕恭毕敬道明来由后,带着杨无行和两名禁卫军往队伍后方去。
确实见到了一男一女各骑着一匹马,女的一身黑衣扎着马尾,男的年纪不大白白嫩嫩。
“是他们吗?”白季问向刚才来禀告的禁卫军。
“对,”禁卫军点头,“就是他们。”冲杨无行提醒道:“男的估计没什么功夫,我刚才出手的时候女的还在保护他。只要小心那女的就行,她出剑很快。”
白季一脸警惕地看着此时正瞧过来,目光如刃的红青身上。他转头对着杨无行恳求道:“杨副将,辛苦您了。”
杨无行还在低头擦剑,闻声随口道:“小事儿,不用客气啊。”
说完,杨无行抬头看向对面。
白季得到杨无行轻松的回应,心跳慢了下来。
“咦?”
闻声,白季抬头。
杨无行视线扫这红青与钟幸,驱马上前边道:“你们怎么在这儿?”
白季:“杨……杨副将?”
杨无行跟没听见似的,径直到了红青二人跟前,“你们不跟在你们主子身边在这干嘛呢?”
见到熟悉的人钟幸很开心。刚才就有人来赶他们,虽被红青打了回去,但他害怕会来更多的人,到时红青也招架不住。这下好了,来的是杨副将,当初那躲百面娇还是他拿来的。
钟幸:“杨副将!你也在这?”
杨无行点头:“对啊。我跟着王爷呢。你们怎么在这?钟姑娘呢?”
红青刚想提醒钟幸主子的行踪不要多言。钟幸就像把不住口的匣子噗噗开了口:“哦,我主子就在队伍里呢,她陪着公主嫁过去。”
“钟姑娘在里边?”杨无行回头看了一眼又看回来,猜测道:“钟姑娘是乐女?”
钟幸猛地点头:“对。”
杨无行吃惊地微微张了下嘴巴。这是,白季驾马上前,一脸警惕小心,轻轻唤了杨无行一声:“杨副将?”
杨无行回神,这才想起来此行的目的。他看了眼白季又看了红青二人,忽而笑着对白季道:“唉,没事儿啊。他们是王爷的人,负责看顾后方的。”
“啊?”白季扭头,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红青二人平民的衣服,“是……这样吗?”
杨无行点头:“对啊。不过既然马大人觉得他们带着后边不好,我这就让他们归队吧。”
杨无行说完,严肃着一张脸看向红青钟幸,“你们不用守着了,跟我来。”
红青与钟幸对视了一眼,便一前一后跟了上去。
白季虽然心中疑惑,但想着杨无行是楚北川身边的心腹。再怎么怀疑也只能吞下去,回去如实禀告给马之术由他再来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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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无行回到队伍中,他们行武习惯了,平日外出无特殊情况不会乘坐马车,就连身为王爷的楚北川也骑着马,走在公主仪仗的后头。
“王爷。”杨无行凑上去,“您猜猜我刚去见到谁了?”
楚北川斜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反倒是初卿云离他近踢了他一脚。
“杨无行啊,我说你最近胆子变大了昂?”
脚上刺痛传来,杨无行猛地才意识到,太过激动,把身份给忘了。这才挠了挠头,悻悻然:“我刚才在后边见道钟姑娘身边的那两个仆人了。”
初卿云:“哟?他们怎么在这?”
楚北川闻声悄然抬眼,一字不落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跟着钟姑娘来的,人就在前面乐女的马车里头。我看他们跟在后边不好,放后边队伍里了。”
初卿云瞥了楚北川一眼,暗笑着朝杨无行挤眉弄眼:“干得不错。”
杨无行嫌弃扭过了头。
乐女在的粉金色马车上,车尾开着一个巨大的窗棂用一层薄薄的粉色纱帐遮盖着,里边七八个俏而艳丽的红色身影若隐若现。楚北川的视线凝在上边,这些乐女中每一个几乎都是临时受命从没出过远门,都或多或少好奇地看着周围,细声攀谈。唯独坐在右侧的第二人,微微低着头,娴静,独特。
让他看一眼便移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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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赶了小半月的路,路程走了近半,什么都没有发生。
日暮西沉,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队伍到达了驿站。车马停在后院,人都住在各自安排的区域内。祁夭九跟南离萧分开,一个在西一个在东,虽然路程远免不了接触,但大婚前能尽量得礼数还是要做。
新娘与乐女的晚饭是单独吃的。食禁过后,祁夭九身边的丫鬟茯苓来到乐女休息的地方找借口将钟离笙叫了出去。
为了隐匿,钟离笙面上围着一张与衣服同色的面纱,大婚之前都不可摘下。这规矩正好方便了钟离笙,待帮助祁夭九离开后,自己也能悄无声息地离开。
走进整个驿站最高也是最豪华的房间,祁夭九此时正坐在软榻前,眉头紧锁,一脸愁容。
钟离笙走上去,轻声道:“公主。”
“阿笙。”祁夭九抓住她的手叫得亲切,神色倥惚:“你再与我说一遍,我害怕。”
钟离笙为祁夭九安排了一场偷龙换柱逃婚的办法,只要等到了陀城展开。但此地距离陀城至少还有大半月的时间,祁夭九便单独叫了她数次,每一次都如同这般,让她将计划整个从头说一遍以寻求安慰。
她叹了口气,也是真的疲累了。
“公主,距离祁京已经越来越远了,隔墙有耳,您应该少见我才是。”
“可我真的害怕。万一,万一我逃不掉,万一我真的嫁去了南离。”祁夭九大喘着气,眼球咕噜咕噜地转。
钟离笙皱眉望着,一个公主为何回因为嫁入他国而如此慌张。是因为不想离家太远,还是因为想嫁的人不是心中之人,所以害怕惶恐?
她没在房内呆多久便离开了。下楼之时迎面撞上了正拿着精致首饰盒上楼的呼灵,钟离笙瞳孔皱缩,脚步明显顿了一下,而后装作若无其事地低下头让开路。
呼灵错身走过,一间间打量着路过的房门,她此行是为了给祁夭九送礼。只知道祁夭九住在最好的房间。但祁国的驿站布局与大夷的不一样,外边都长一个样,呼灵分不清。才走出几步就回头,想刚才问楼道上遇见的人。
可这一回头,穿堂风从她身后吹过,那名身段旖旎的红衣衣女脸上的面纱也跟着吹起,露出一截粉色的红唇和细挺的鼻尖。
呼灵儿在原地愣了半晌,下一阵风吹来时她才回神,径直往楼下走,回到了夷国待的区域。
还呆在屋内的呼栀跟附近的村名买了几只鸡,让下面的人做了呼灵最喜欢的烤鸡正准备安慰妹妹,见人回来笑着迎上去,却看到呼灵手中还在的首饰盒冷了下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