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后,他捡起地上破破烂烂全是洞的外衣套在身上,红着一张脸,并拢着双腿坐下她对面,一脸娇羞姿态。
钟离笙嘴角不自觉动了下,心想着她一个女子都还未害羞,怎么一个高个的哥们到先不好意思上了。
“……”
又是长久的沉默。
“你——”二人同时开口。
“你先说。”
“您先说。”
“......”
钟离笙低下头,楚北川眉头微动轻笑,先开了口:“你,为什么......”本想问她为什么会在这,话到口边改了个道“会掉下坡?”
她思忖,抬头看他在明火中熠熠生辉的黑瞳:“我记得掉下来之前,似乎被人推了一下。”
“知道是谁吗?”他问。
她摇头。
......
又没话谈了。
良久。
“王爷。”
楚北川猛地抬头,抬眉应:“嗯?”
“您可有觉得身体有不适的地方?”
他笑:“无碍,你帮我包扎得很好,我竟不知你还有这般手艺。”
她颔首微笑,从前带兵打仗难免受伤,会这些简单得包扎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只是......”楚北川越过火堆上得热浪看她在这样环境中温婉、恬静得模样,慢慢勾起嘴角:“如今被姑娘看了个精光,若是被人知道了,只怕日后......”
钟离笙愣了一下,似没想到他会问害怕这样的事情,连忙一脸认真解释道:“王爷放心,我知道,此事也是事急从权,当时那般情况若是再不为您包扎恐怕.....我不会说出去的。”
这样的事情明明是女子吃亏,却被她说得这般义正言辞,仿佛吃亏的真是他这个大老爷们。
楚北川实在被她这样认真坦率地模样逗笑了,低着头用手捂住脸闷闷笑起来。
钟离笙瞪着大眼:“您笑什么?”
“没什么。”楚北川抹了一把脸,深吸一口气,摇头否认,点头说自己不笑了。
钟离笙看他笑得面带红光得脸,心情不自觉间也好了不少。其实她还想问,问他为什么救她,可她又害怕听到那些话,救命之恩在前,她不懂如何委婉拒绝别人,便会让人觉得他救了一个白眼狼。她也不能答应,因为救命之恩把自己送出去,对别人也对自己不负责任。
便就这样吧,他若不主动提起,她厚着脸就这般过去也好。日后若有机会,她愿用命来报答他。
......
接下来的两日,她会去山间摘野果,去河里抓鱼。他则半点不听劝地拖着他一瘸一拐的身体陪着她摘野果、看着她抓鱼。
这日子,过得活脱脱像一对林间农村的小夫妻。
到了第三日,楚北川好了大半,除了右腿上最大的那道尖石头划伤的大口之外,其他都结痂了,至少是可以拄着拐杖行走了。
于是,他们离开了那个山洞,沿河走。
时而他拐杖落到圆石块上,在他摔倒的前一刻,她会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立马帮他摆正拐杖就松开。
时而,她走得快了一些,他会咳嗽提醒她,红着一张脸让她走慢些。
走了大约小半日,钟离笙隐约听见河岸旁的林子中传来细细碎碎的声音,她探头去看。楚北川走到她身边,一脸严肃地盯着晃动的那一片灌木。
没一会,里面踉踉跄跄跑出来一个人,是杨无行,他一脸愁容,头上还插着几片树叶,瞧见他们时,愣了一下,揉了揉眼睛,然后欣喜地冲过来,险些被石头绊倒。
“王爷——”他张大着嘴巴,尾音拉得很长。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附近同样在寻找的人似乎听到了他这声如雷贯耳的声音,不出半刻,初卿云还有一些定北军的亲卫军都赶了过来。
他们来时,便瞧见杨无行蹲在楚北川脚边,眼睛死死盯着楚北川的右腿,一脸难过,想碰有不敢碰。
楚北川沉着脸,背脊僵直,那模样简直在说:我很想踹他一脚,却没有脚可以踹。
钟离笙则是眨着眼,一脸稀罕地看着杨无行。
初卿云和程泽走过来,初卿云咳了一声,看了看钟离笙,又看了看楚北川,甩袖一把抓住杨无行的后领给他抽了起来。
杨无行有些生气。
钟离笙眉毛微挑:“他一直这样吗?”
楚北川没说话,深吸口气闭上眼。
反倒是初卿云笑了一声:“从前帮王爷挑人的时候没注意,不晓得这小子脑壳里装了屎。不过钟姑娘放心,除了他,王爷、我,我们,都很正常。”
钟离笙一愣,颔首笑了。
“你脑壳里才装了屎!”杨无行挣脱开,怒吼:“我那是关心王爷。”
初卿云嫌弃地瞥了他一眼,然后目光悠悠转回楚北川身上,里边一件没穿,单薄的外衣上全是洞,能够看见他被包扎严实的伤口,以及明显勾人的胸肌纹路。再相比一旁除了裙摆破了几片外严丝合缝的钟离笙。
这活脱脱自家王爷是小受,被人欺负的样子。
初卿云看着看着,眼神越来越不对劲,越来越兴奋。然后所有人就都看见了。
楚北川的脸色瞬间比那锅底的炭灰还要黑。
“......”
“再看。五十军棍。”
!
这他娘地任凭再好奇也不敢看了,所有人纷纷避开视线,摸头的摸头,看天,看地,看树,看鸟。
“主子!”
钟离笙原本还在被眼前热络活泼的景象逗笑,下一秒听见这声,立马收笑,看向声音的来源。
钟幸和红青跑了过来,身后跟着程泽带着的一些亲卫兵。
“主子!”钟幸又喊了一声,上上下下打量她,见她没什么大碍松了口气,“吓死我了。”
钟离笙笑着点了点他的头,然后看了一眼红青。
“你们为何......”
她想问它们为什么跟来了,还混在定安军中,之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头看着在杨无行关爱眼神下脸色依旧难看的楚北川。
她缓缓勾唇,说了一声:“多谢。”
楚北川:“......”
第55章 莲花姑娘
回去的路不可能往山上爬,他们只能沿着河道走,直接前往陀城。
钟离笙带着红青二人跟在楚北川身边,几人走在前边,身后跟着乌泱泱的越聚越多的亲卫兵。
钟离笙皱眉看见越来越多的人,这些都是楚北川的心腹,但也都没见过她,倒不担心把她的身份泄露出去,只是不知为何人竟这般多。她侧头,小声问红青与钟幸:“派来找我们的有多少人?”
钟幸抿嘴,眼睛转了一圈,心里数着:“大概,应有八九百个吧?”
钟离笙微微吃惊:“这么多?”
“对啊。”钟幸点头,看楚北川一眼,就跟穷人看见金子一样的稀罕眼神,“可厉害了,据说此行带的所有定北军的亲卫兵都派出来了。还好找到主子你们找得快了,杨副将说了,要是再找不到,就要一寸一寸把整座山都给掀了。”
钟离笙颔首,楚北川身边之人倒是对他忠心耿耿。如此受人爱戴,想必也是个不错的将领。
楚北川耳力好,恰巧又走在钟离笙身边,听了个全程。他开口问向初卿云:“其余人呢?”
初卿云摇着扇子,虽然再林子里奔波了数日,可模样依旧干净且风度翩翩。知道他在问什么,笑着:“雨停之后,陀城接应的人刚好到了,公主与其他人就都跟着走了。如今大部队已然在陀城,就等您回去了。”
楚北川这才放心点头。
因为楚北川受伤走不快,队伍前进得很慢。为了不耽误时间,杨无行让人先行到陀城叫人骑马带人来接。
钟离笙绝对受伤之人骑马十分不妥,容易把伤口崩开,可楚北川执意不愿坐轿撵,她没多说什么,便也随他。
走了约有半日,视线中河道的的另一头,一对人马纷至沓来。领头的是一个穿着绿袍的男子。
待他们下马走近,钟离笙看清那个男子的面容时,面色微白,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将自己的面容遮盖起来,退到亲卫兵中。
可她忘了,身后的钟幸和红青也能向熟知她的人宣明她的身份。
楚北川余光瞧见她的反应,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动,扭头看去,一时间眉头皱得更深了。
陆章下马后,快步走到楚北川身前,单膝跪地:“属下来晚了,还请王爷恕罪。”
他怎么就忘了,当初知晓陆章想要再靠近她时,他便找了个借口把他升官远派到了陀城。许久没听此人的消息,他都快忘了这号人。
要是早知道来的人是他,那他宁可走着回去!
楚北川心中闷着气,迟迟没让人起身。初卿云提醒了他,他才别开眼,道:“起来吧。”
“是!”
陆章站起身,朝楚北川笑了一下,然后视线很自然地朝周围看,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找什么?”
他视线才移开半寸,楚北川就十分不耐地开口。
陆章疑惑地回眼,认真答道:“公主的乐女似乎是与王爷一起掉下了山,此女对公主格外重要,来时公主刻意交代属下,定要确保此女的安危。”
“不知,她可是与王爷一起......”边说,陆章边朝周围看,在瞧见人群中的钟幸时眼神沉了一下。
“转过去。”
陆章回神,看向楚北川,后者却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只听他冷声开口:
“带着你的人后退十步,转过去。”
陆章皱眉,虽不知为何,但军令不可违,答了一声是,带着人后退,继而转身背对着。
钟离笙松了口气,走上来。
“我的面巾不知掉到了何处,恐怕......”
嘶啦一声,响起衣服撕裂的声音。
再看去时,钟离笙便瞧见楚北川手中捏着一条黑色的布,他凑近闻了闻,然后嫌弃地拿开,扔掉。
这片衣角是杨无行的,刚才他还在与程泽商量待会怎么护着楚北川骑马,下一刻,他就听见嘶啦一声,然后自己的衣角被人撕走,几秒内,又被人跟垃圾一样地扔掉。
可偏偏撕走他的衣服,将其当作垃圾一般丢弃的人是王爷,心中就算有百般怨气也没地撒。
程泽就站在杨无行旁边,看着他囧,闷着笑。可他笑着笑着,又听见嘶啦一声,再低头,衣服不知何时丢了一片,没一会,地上又多了一片废衣角。
“......”
“初卿云。”楚北川冷冷张口,目光射向鬼鬼祟祟远躲在人群中的初卿云身上,“过来。”
得知难逃一‘死’,初卿云笑呵呵地走出来,在他走到楚北川的可控距离,楚北川抬手朝他衣衫夺去,“王王王,王爷!”初卿云抬手拦下来,“属,属下,有,有手帕。”
最终,初卿云因为爱干净随身会携带手帕的习惯成功拯救了他的衣服,维护住了他儒雅得一丝不苟的外形。
楚北川接过手帕就往钟离笙递,她咬着唇接过,系在脸上。
楚北川看了两眼,确保无碍后,抬眼看向她身后的二人,冷漠道:“杨无行。”
“到!”杨无行跑了上来。
“把人带走,到陀城后,妥善安置。”
“是!”杨无行默了默,“王爷,这不知何为妥善安置?住酒楼?还是……”
楚北川垂首漆黑的瞳孔望着钟离笙,她亦回望着他,然后见他眨了下眼,缓缓说道:“府里有空房吗?。”
杨无行点头:“有很多。”
“那就住府里。”
杨无行讪笑,“是!”欢欢喜喜带着钟幸和红青钻进林子,离开了。
得了楚北川的命令,陆章重新走上来,视线自然而然落到了钟离笙身上,“你便是公主所说的那个乐女?”
钟离笙抬眼,答:“是。”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陆章怔愣恍惚了稍瞬,尔后他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朝楚北川恭敬道:“王爷,马已备好。南离接亲的队伍已经在城门外,需等王爷回去主持大局”
楚北川蹙眉:“既已在城外,马之术为何不举行仪式?本王在与不在与接亲有冲突?”
“公主执意,必须等您...”陆章掀眼看了眼钟离笙,不合时宜地顿了顿,很快忙道:“与乐女安全回去后,才可继续进行。马大人也不敢忤逆公主意愿。”
楚北川听完,默不作声地看向始终低头听着他们说话的钟离笙,他目光微沉。
等他是假,恐怕等她才是真。
可这次,你又要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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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陀城,钟离笙应付的第一件事便是祁夭九的召见。她换了一套崭新的乐女服,到祁夭九房间之时,祁夭九正捏着和亲用的玉如意,神色紧绷。
她抬手,想把玉如意砸碎。钟离笙及时开口叫住她。
“公主,不可!”
钟离笙知道祁夭九砸玉如意的目的,劝道:“您如果现在再砸碎玉如意,哪怕得了些时间,可势必会引起怀疑,若南离太子有心再一调查......我们所有的谋划便都将全功尽弃。”
祁夭九本就借口等不到人便不离开,可如今人都回来了,要是再砸碎玉如意,礼部花时间托人找一个新的,这一来二去虽是给了她们筹谋的时间,却同样会引起他人猜疑,反而得不偿失。
祁夭九颤抖着手将玉如意放下,顺着撑桌瘫坐在宽椅上,吊着眼看她:“不拖延时间,你能保证在三日之内安排好一切吗?”
钟离笙垂眼思忖,须臾,答:“可以,”似乎想到了什么,补充道:“但我需要公主帮我隐藏行踪,莫要让人知晓您身边少了一个乐女。”
祁夭九直起身:“无妨,此事简单。本宫身边之人未有人见过你的容貌,我找个人进去替你便是。”
“谢公主。”
见完祁夭九,钟离笙在偏殿与一女婢换了衣服,便被匆匆带出了府。
她一路疾行,到了夜晚才找到了门牌上写了“定安王府”的府邸。门外没什么人看守,想必是因为不常居住在此地的缘故,未来得及安排人守卫。她抓住门环敲门,没一会门被打开一条缝隙,里面的人探出头来,是个头顶发包的中年男人。
他上下打量着钟离笙,像是在确定她是不是什么人,问道:“你是?”
“我找你们家王爷,不知他现在可在府中,可否让我进去见他一面?”她态度很礼貌。
开门的小厮闻言,张着嘴巴,恍然大悟:“您是钟姑娘吧?眼睛很亮,头发很长,鼻子小巧挺直,面和心善的美娘子。”
“......”
“谁教你这么说的?”
小厮笑:“这是我们杨副将说的,说是若有这样的一个女子找上门,直接请进来好好招待。”
杨无行的奇葩,钟离笙也不是第一次体会了。将这件事翻篇,她随小厮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