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距离胜诉那日,眨眼间已经过去了十多天。
薛冬甚至已经记不清这十几天是怎么过的，她的记忆中只有热烈的狂欢和模糊的笑脸和眼泪。
楼宇下狱只是第一步，更多涉案人员都在调查中一个一个扑通落网。
由于案情社会影响过大,受害者过多，为了保护所有人，官方并没有曝光出全部细节。
可仅仅是一小部分被曝光出来的人和细节，就让观者毛骨悚然。
但薛冬暂且还顾不了那么多,她首先得面对自己的人生大事。
崔东没趁这个时候给她接工作,除了一些必要出席的场合，薛冬扎扎实实过了几天暑假。
当然，直到要公布成绩的这天。
薛冬有估过成绩，她自己觉得还不错，但毕竟成绩还没出,一切都是未知数。
往年也不乏高分选手落榜，薛冬不是考试型人才，只害怕出意外。
崔东安慰她：“其实没有关系,你的分数上中艺肯定是没问题,考高考低都差不了多少。”
叶梦露对此不敢苟同：“那当然不是，孩子能考高当然要考高点，你也不看看网上有多少眼睛看着？考差了骂的又不是你。”
崔东翻了个白眼，“你当年考了多少分自己心里有数吧？还好意思要求别人。”
叶梦露双眼一瞪,“那怎么能一样？我当年就没学,考什么样都正常。而且谁说冬冬要上中艺了？能上好大学，为什么还要去学表演？”
崔东满脸不可思议,“叶梦露,你自己不想干了可别带坏薛冬，她可是芝玉新人,以后能当影后的角，你说这话不害怕粉丝半夜去敲你家门啊？”
最近崔东有意签下叶梦露，不是他带，是公司新签的一个老牌经纪人，在圈内口碑不错。
但叶梦露却迟迟没有松口，薛冬能看出她不是不想复出，但她自己嘴巴却很硬，一口一个不想再上台了。
“我是我，她是她，又没说让她退圈。”叶梦露换了个坐姿，靠打嘴仗来缓解紧张感，“不学表演也可以演戏，非得上那个戏剧学院？”
崔东冷笑了一声，叶梦露有些心虚地撇嘴。
“梦露姐。”薛冬也在等时间，越是临近查分的时间，就越是度秒如年，她索性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你真不愿意再复出了？”
叶梦露有些僵硬。
“你这个姐姐。”崔东阴阳怪气开口，“有大志向的。”
叶梦露怒瞪他一眼，倒是罕见地没还嘴。
薛冬见两人似乎有些秘密，纳罕地在两人之间巡视。
“别听他乱说。”叶梦露拍了下薛冬，“成绩是不是要出了，快查。”
“还有两分钟。”薛冬刷新了下界面，上面的进度条却突然卡在了一半的位置。
“哎呀我说让你别动的。”
页面疯狂地转圈，再怎么刷新都无济于事。
在所有人紧张地注视着页面的时候，那根进度条瞬间抵达顶部，崔东提了口气，“出来了！”
网页上面出现一行小字：网站已崩溃，请您稍后再试。
“靠。”
叶梦露的手都颤抖，她从桌子上摸了一根烟，不抽，就拿在手里稳定一下心神。
薛冬扯扯嘴角，现在倒是不止两分钟了。
“我来。”崔东凑了过来，疯狂地按住键盘上的F5，但上面的进度条却又卡住了。
“人太多网站崩了，过一会再试就好。”
这种时候，薛冬倒是意外的冷静，她端正地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被两个脑袋簇拥着的屏幕。
还没过一会儿，进度条刚动了一丝，薛冬的手机抢先一步响了起来。
薛冬在两人的目光炯炯下接起电话，她点开了外放。
“薛冬，是我，王雨。”“老师好。”
电话接通，王雨的呼吸声急促，在电话这边十分明显。
“你们查到成绩没有？”
王雨声音低沉，嗓子里像是有什么哽住了。
这幅样子，连薛冬心里都沉了下来。
她的眉头不自觉拧了起来，叶梦露也等急了，没忍住凑了上来，“老师好老师好，我是薛冬的姐姐，我们这边卡住了，网站进不去。”
王雨：“那你们不用查了。”
薛冬的嘴角垮了。
叶梦露小心翼翼：“您是查到了吗？”
“查到了，看不到。”
这是什么话？
还没待叶梦露追问，崔东就拍了下桌子。
“查到了！”
薛冬的心跳一瞬间如同擂鼓，她闭目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潮热出汗的手心和干燥的唇都让她意识到了自己的紧张。
“这什么意思？”
叶梦露的声音并没有预料中的兴奋或者小心，反而充满了疑惑，“没出来？”
崔东研究了半晌，“网络慢吧？还没显示出来。”
王雨在电话那头却笑了起来，“你们看屏幕下面那行字。”
薛冬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她瞳孔放大，失焦般看向屏幕。
“你的位次已经进入全省前50名，具体情况请于28日查询。”
前五十？
薛冬虚捏住拳头，她在一瞬间甚至丧失了语言。
“就像我之前说的，薛冬同学，你很优秀。”王雨在电话那边的声音沙沙的，能听出来投入了感情，“你很了不起。”
叶梦露的尖叫声和崔东的吼声响起，薛冬却仿佛一尊雕像一般定在了沙发上。
她眼前回放起了过往种种，却多了一丝漂浮的不真实感。
她灵魂像是被拉扯，□□在挽留，于是纠结地悬在这中间，做一朵漂浮的云。
如果非要让她给一个限定词，她觉得这一切都像梦一样。
原来这些天的努力真有回报。
原来正义真能击碎黑暗，而她已经站在了光明的路口。
前路自有无限光芒。
欢呼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许久才安静，薛冬也感觉自己从飘忽的云上下来了一些。
激动过去，狂欢过去。
剩下的就是纠结。
现在不止是叶梦露，连崔东都眉头拧成了疙瘩。
他接完了第五通来自招生办的电话，越发心事重重。
“冬冬，这个位次。”他停顿了下，狠下心来，“可以上国内最好的学府，上中艺的事，要不再考虑考虑？”
叶梦露生怕她执迷不悟，在一旁补充，“你别被之前崔东迷惑了，演戏你喜欢怎么都能演，大学这辈子只能上一次，浪费了就要后悔一辈子。”、
电话未挂，王雨听见了她们的对话，一时愕然，“薛冬，你是打算要上艺术类院校的吗？”
不怪她吃惊，这个分数，上国内任何一座顶尖院校都不为过，若是真去读了艺术，反而让人大跌眼镜。
“老师，我还没考虑好。”
薛冬鼻子发酸，她带着鼻音回复。
王雨叹了口气，安慰她，“没必要有太大压力，你这个分数读什么都很好，只是如果去读了艺术，真的很浪费。”
薛冬低头，心里麻酥酥的，刚刚的激动还在心中回荡，但和某些念头缠在了一起，纠结万分。
“但是我又想着，大部分人读书考学都是为了前程，为了有个好工作维持生计追逐梦想，可你已经不用考虑那些了。分数对你来说不仅仅是登上好大学的门票，还是这段时间努力的证明，你是聪明的孩子，还比绝大多数人都勤奋。你一定可以有很好的未来，所以随你的心意吧，老师支持你。”
“谢谢老师。”
这句话薛冬说过无数遍，但从来没有一次比现在更加真心。
王雨是很好的老师，她很庆幸在这段日子是被她教导。
教书育人。
她真正可以担的起这四个字。
——
薛冬的悠闲生活，在查询到成绩的瞬间戛然而止。
电影要上映，她还马上要进组，根本没有时间考虑太多。
楼成还在医院躺着，躯壳温暖，却毫无动静。
他在她考完试的时候还尚且能够简单活动，但随后病情却急转直下，连睁开眼睛都困难。
薛冬去看他的时候，会把这段时间的每一件事都翻来覆去讲给他听。
她总觉得他能听见，特别是有时候，她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暖意，能感受到他手指的微微颤动，他是在用这种方式给她力量。
最近说的最多的话题，就是关于志愿的报考。
薛冬的自主权很大，没有人限制她的意愿，但所有人又在期待她的选择。
但遵从本心这件事，对于薛冬来说却很难。
因为她好像也不能很清楚地分清楚，自己内心的心意。
她被梁导带进这个五光十色的世界，渴望站在更大的舞台，收获更多的爱意。
她在这条路上跌跌撞撞，纵使有过被乌云笼罩的时候，但也总有拨云见日的时候。
这样想来，她的心意好像从来就没有别的选择。
但叶梦露的话，却不得不让她继续思考。
“冬冬，姐姐不是要强制让你去选择好的学校，只是有些担心。”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有些悠远，“你从一开始就没有考虑过其他的选项，也一直走在那条路上。没有经历过其他的风景，怎么能轻易地确认那就是你想要的呢？你还年轻，应该去看看更大的世界。”
“或许，你会有更喜欢的事情呢？”
她说的也不无道理。
“到底要怎么办？楼成，我头好痛。”
薛冬呢喃，感受到了楼成的手指在掌心划过。
她一怔，然后浅浅笑了起来，握住了他的手，“谢谢安慰，我会郑重考虑的。”
——
七月的夏天是西瓜的气味。
一刀咔擦下去的时候，甚至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清爽的甜味。
“来一口？小冬老师？”场务端着盘子出没，上面鲜红的西瓜瓤泛着诱人的水汽，看着就让人口舌生津。
薛冬抿住了唇，还是抵抗住了诱惑，“不了，我下午要上威亚，还有两组特写。”
场务笑了起来，他被太阳晒的黑，牙齿和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怕什么？吃下去就挥发了，再说导演恩准了，说一小块没关系，我特意给你切的。”
薛冬探头看去，确实看见了有块小小的西瓜躲在角落，她笑了起来，拿了过来道谢，“谢谢阿吉，明天给你带冰可乐。”
场务闻言直乐，“我可不是冲着可乐来的啊，但可乐之恩，我没齿难忘。”
这几场戏场地选在山里，最近的小超市也离了几十公里，里面的可乐还是冒牌货，阿吉馋崔东那箱子存货很久了。
薛冬抿了一口西瓜，冰凉的瓜肉在嘴里爆开，汁水四溢。
她正美着，崔东从背后敲了下她的脑袋。
“又卖我的可乐了？”
薛冬一脸冤枉，“你不是要戒糖嘛崔老师，昨天谁半夜去翻化妆姐姐梳妆柜找面膜的？我是替你着想。”
崔东扯了下嘴角，“我还得谢谢你了？”
薛冬眨巴着眼睛，一脸真诚，看得崔东直呼招架不住。
“好了好了，我又没说你。你等会去场口小刘那拿东西，有人找你。”
“好。”
最近时常有旅游的粉丝来找她，薛冬很是习惯。
但等她下口咬着西瓜，挪到场口时，看见眼前的人，眼睛却瞪得老大，连西瓜都忘了啃。
“楼成！”
来人立在日光里，像是要融化在了这片金色里。
他瘦了很多，但此刻却眉眼含笑，如同远山近树，细碎微光。
他张开手臂，挑眉看她，“好久不见？”
薛冬扑了过去，如同候鸟归林，如同浮云落地，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嘴角的笑意，如同根本无处躲藏的日光。
心中的包袱落地，薛冬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她罕见地很有表达欲，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地讲这段时间的事，然后撞进了他的眼里。
他的眼睛如同澄澈的湖泊，其中有着浮光跃金。
薛冬会意，眼睛弯了起来，“你都听见了，是不是？那你要不要猜猜我最后的决定？”
楼成轻笑一声，没有回答，反而拿出来身后的包裹。
他的手臂在袖中显得有些空荡，但握着包裹的手却骨节分明，很有力，“答案在这里了。”
薛冬张开嘴巴，看着包裹上的寄件地址。
她兴奋地咬了一口西瓜，“你先拿好！我吃完再拆！”
楼成好脾气地继续拿着，发丝在脸上用光影画着分割线，“还有个好消息。”
薛冬一点一点啃完西瓜，连脸上沾上了西瓜籽都不以为意，“还有什么比你拿着通知书站在我面前更好的消息？”
楼成的眼神也要融化在这日光里，他看着薛冬毛茸茸的头顶，轻声道：“梁导让我来邀请你参加枫情艺术节，算不算？”
薛冬手中的西瓜皮落地，精准落进了桌边的垃圾桶里，她觉得自己抬脸失语的样子白痴极了，但她控制不了，“提名？”
楼成：“对，最具故事性角色。”
薛冬持续呆怔，甚至连感觉到自己的头顶被温热的手连摸了两把也没有反应，“枫情啊。”
如果说芝玉电影节是最老牌的电影节，拿枫情就是最新派的艺术。
比起更讲究艺术性的文艺片，他们更偏向于荤素不忌，只看故事。
只要是个好故事，就能拿奖，也常常因为获奖电影的商业性被业内人士抨击。
